陽光打在漂浮的細小塵埃之上,碎散出點點亮芒,那人就這麽從深暗的殿內一步步緩緩地走出來。

    蕭奚奚站在門口,一副叉腰蠻橫的樣子,其實卻全身緊繃著隨時可以各種角度出手,隨著男子走出來,她此刻才看見對方的臉,熟悉的眉目卻讓她怔了怔。

    那個拉她袖子救她包子的?

    呃,蕭奚奚忽然有點尷尬。

    對方顯然也認出了她,就在蕭奚奚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那人輕輕啟唇。

    “君應語。”

    蕭奚奚訕訕地輕咳一聲,“那個,再見即是緣分。我叫蕭奚奚。”該有的禮貌還是要有的,互通姓名罷了。

    其實蕭奚奚真正想問的是你來幹嘛?

    但是轉念一想,基本等同於在飯店遇見問上一句:“你也來吃飯啊?”這種毫無營養的對話。而且她和這個什麽君應語也遠沒到需要寒暄客套的地步。

    君應語並沒有答話,隻是上下打量著蕭奚奚。於是場麵再一次尷尬起來。

    半晌,君應語抬手。

    蕭奚奚身子一緊。

    “嗤啦。”

    他拉她是一個方向,但是畢竟拉的是袖子,她本就全身戒備閃得自然更快,當然是完全相反的方向,於是乎……蕭某人第二次被扯崩了領扣。

    無語……

    蕭奚奚剛要張嘴,忽然一根腐朽的斷椽木擦著她的肩膀落下,噗通發出一聲巨響——正砸在她剛才站的地方。

    “呃?”這回她就是再傻也明白自己又被救了一次,但是,為什麽?

    君應語卻已經背過身轉回內殿了,蕭奚奚這才發現他穿的並不是純白一身,背後是整副靛青色織錦,咬著肩線腰身滾著銀邊。正中間團秀著的居然是一團白雲。

    好前衛!

    蕭奚奚還沒欣賞完這古代時裝,斜裏一道拳影直奔她麵頰而來,風聲虎虎,力道剛猛,如果被咂足了,蕭奚奚就可以去和費同演龍鳳胎了。

    一把推開推開費同,蕭奚奚凹腰避過對方拳頭,抬腳就踹——襠。

    她最近甚愛速戰速決,以前真是想太多,打架這種事,既然打了就不是朋友,不是朋友還講究什麽風度?贏家才有資格“指點江山,揮斥方遒。”

    對方顯然也驚訝一個女子居然如此猥瑣,但是專業訓練的直覺還是讓他反應絲毫不慢,靈巧地閃過,拳風呼嘯,招招都是要命的狠辣手段。

    近身戰是蕭奚奚絕對的優勢,她一邊打嘴裏也不閑著:“喂,我說君公子,這人什麽時候溜進來的?”肯定不是和那個“英語”還是“俄語”一夥兒的,否則他剛才幹嘛要拉她一把?

    “唉嗨嗨,君子怎能隔岸觀火,怎忍卒視我一弱女子被人欺負?公子?公子~救命~”

    蕭奚奚一招掏心爪就摳向對方後心,趁對方前撲的功夫她足下幾個輕點,竄到君應語所在的位置,仰起頭對他燦爛一笑。

    君應語眼睛眯了眯——以她的武功,三十招之內必然取得對方首級,這麽糾纏就不怕他背後下黑手?

    “唰——”

    距離拉開了,蕭奚奚就一把甩出了長鞭,左一下右一下逗貓逗狗似的戲耍對方。

    “君公子,你說這人無恥偷襲,怎麽懲罰比較好?最好一次就讓他長長記性。”

    費同:“……”關人家何事,要問也是應該問他吧?再說,您又高尚到哪兒去了?

    十分沒有存在感的費同小廝表示:他還是跟著白大人好了,這女娃一定精神有問題。

    “心術不正,藥石難醫。”君應語淡淡地答道。

    “好咧!明白!”蕭奚奚清脆一笑,不再戲耍,一匕穿心,那人應聲而倒。

    蕭奚奚吹吹匕首上的血珠,抬起對著陽光晃了晃,鋥亮光閃。

    少女仰起的小小的臉,下巴尖尖,鼻子小巧挺直,臉頰上雖然被煙灰染了黑一塊白一塊,但不覺得汙髒,倒平添了幾分俏皮可愛。

    最令人目光一凝的是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眸光清澈,仿佛剛才一招斃命的人並不是她。笑得坦蕩而……幹淨,幹淨到像冬日初雪剛融,微涼中帶著暖意,矛盾而清晰的……特別。

    君應語立在原地,靜立筆直,神情若有所思。看著她,他隻想到這兩個字——特別。

    本來已經漸漸沉澱下來的浮塵,被她這一番折騰又被掀了起來。

    日近正午,陽光溫暖,她卻是最耀眼的那一縷,穿透重重暗影,就這麽衝殺進他固封的結界裏。

    他一直都習慣立在陰影裏,因為光會影響人的視線,而遮擋物可以阻止一切突如其來的殺機。但他也一直都喜歡白衣,在漆黑裏偏讓自己做那一點醒目的顏色。

    心在一瞬間微微動了動,有點奇怪的感覺,很陌生。那日救她不是偶然,從蕭奚奚一個人在大街上長籲短歎,他就注意到了她。

    那麽鮮明的表情,那麽外放的情緒。都是他不熟悉的明媚。

    “你為什麽在這兒?可別說也是來找鬼下棋的。他說這裏鬧鬼,我是不信的,那麽,你呢?”

    蕭奚奚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覺得君應語這麽順眼,倒兀自生出一種親近的感覺。

    大概人與人之間真的有什麽緣分,投了眼緣,自來熟的某蕭覺得何必想那麽多。

    “我來找東西。”

    “喔,我來探險。”蕭奚奚胡扯著。

    “我聽說這裏曾經是南緬霧瑤穀主的行宮,想必會有什麽寶貝,那等神仙人物所用之物,隨便順走一件變賣了也是樁大買賣了。至於鬼怪的我是從來不信的,不過也虧得大家都信,否則早就被搬空啦。”

    她是故意誇讚那個什麽穀主,想看看對方什麽反應。

    君應語聽她這麽說,不置可否地點點頭,一絲淡淡的鄙薄並沒有掏出蕭奚奚的觀察。

    “君公子,你既然是來找東西的,想必對這裏很有了解,咱們要的肯定不是同一樣東西。不如你給我指點指點,哪裏有寶貝,我會給你分成哦。”

    君應語淡淡地看蕭奚奚了一眼,便掉開目光,卻沒有回答她的話,反而指著屍體說道:“那應該是朱殺的人。”

    蕭奚奚一愣,看看那死透透的男人:“朱殺是什麽?殺手組織?”

    “嗯。沒有不能殺的人,隻有開不出的價。將欲殺之人的名字告知,並將報酬以朱紅信封投遞,簡單幹脆。”

    “喔。倒是個良心買賣。”蕭奚奚點點頭,沒說趨炎附勢不殺權貴,沒說要問是非曲直。給錢就殺,真是粗暴得可愛。

    “良心買賣?”君應語疑道。

    蕭奚奚笑笑,“嗯,收錢辦事,沒有比這個更良心的買賣了,這人命啊,其實真的隻有價格之分,雖說好點的叫法叫“價值”,但是落實到實際,就是錢多錢少的問題而已。不知道他們的主子是誰,真有想法。不過這殺手的素質也太……嘖嘖。差評。”

    “他們一般都是單獨行動,給什麽樣的價格,就派什麽水平的殺手。”

    “啊,這樣啊,真瞧不起我,就派個這樣的出來,不過……我好像沒得罪什麽人啊。”蕭奚奚認真地思索著,能花錢買她命的人啊……首先恨她,其次有錢買凶。

    這範圍還真是小……小道她一下子閃過好多人名。

    “不過如果有人殺了他們的人,那結果就是不死不休,雖然不至於派出什麽高手,但是卻像煩人的蒼蠅一般,沒完沒了。因為誰最終結果了你,那報酬就是誰的。”君應語的語氣始終淡淡的,不高不低。

    “這樣啊……”站久了,蕭奚奚腿有些酸,索性蹲下扒某屍的衣服,看有沒什麽值錢的物件。

    君應語看著她的動作,不禁莞爾,有趣。正常人遇見這種事怕都怕不過來,她倒是樂在其中。

    蕭奚奚翻翻撿撿,不住地咂舌,窮!真窮!比她還窮!絕對差評不改!

    “君公子你說這些人出門都不吃喝拉撒睡嗎?為啥不帶錢?減重?”她問得牛頭不對馬嘴。

    君應語卻認真地回答道:“應該是。”

    費同在旁邊聽得一捂額頭,當精神病遇上精神病,這畫麵真是美得他不忍直視。

    “唉……”蕭奚奚長歎一聲,隨機一笑。

    “俗話說得好,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這雖然也不算什麽大難,也是被絆了一下腳,怎麽著也得賞點甜頭。所以……君公子,哪裏有寶貝啊?好餓啊,今天不開張,晚飯連包子都沒有了啊啊啊啊啊!”

    哭窮哭得像模像樣,她真的很窮啊有木有!白重煙那個管家婆簡直克扣到了一定程度,她連……廁紙等等等等都要請示報備。

    兜裏沒錢的滋味真是毫無安全感啊,她又不會什麽繡花歌舞吟詩經商,寄人籬下沒有人格啊,沒有獨立啊,沒有啊,什麽都沒有啊!

    “跟我來。”君應語看著某蕭在那期期艾艾地扒拉屍體無果遂有倒地痛哭之勢,終於應道。

    “啊哈!我就知道你是我的貴人!從第一眼看見就知道!費同跟上,姑娘今天帶你發財去!”

    費同再一次捂住額頭,他是應該慶幸的吧?是應該慶幸這位還記得有他的存在。

    蕭奚奚屁顛屁顛地跟著她的“貴人”向更深的殿宇走去,全然不知斷牆之外,一道粉影正踟躇地等著刺殺結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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