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行時間八個多小時,然後在雅加達的蘇加諾·哈達國際機場轉機,飛抵蘇門答臘島的波羅尼亞機場時,已經是黃昏時分了。


    這個機場就像日本的國內航線機場,構造簡樸,矗立在暮色之中。屋頂的怪異造型看來像是船頭,建築風格相當獨特。


    到了這個時間,入境大廳已經是空蕩蕩的,隻有這班飛機的旅客而已。燈光也有點昏暗,或許是為了節約電費。


    小笠原心想,男子漢不能落在莉子與彩乃後麵,便率先邁開步伐。但其實這是他第一次來印尼,所以難免人生地不熟,被當地習俗搞得暈頭轉向。


    兩位女子在機場的匯兌櫃台換了一點當地貨幣。小笠原建議多帶點現金,以備不時之需,但彩乃聽了卻皺起眉頭。莉子對小笠原咬耳朵說:「印尼盧比不能換回日圓,換太多就虧大了。」


    小笠原緊張地直冒冷汗。才走出機場一步,立刻映入滿眼的東南亞國家風情。夜晚的街頭依然人聲鼎沸,而且清一色是男人。有些人席地而坐,有些人靠在牆邊吃麵包,一看到小笠原一行人出來就湊上前去。每個人都操著當地口音濃厚的英語,看來是拉客的計程車司機。


    彩乃負責談價錢,好不容易才選上一位司機,搭上他的愛車。不過,這輛早期豐田皇冠已經是骨董,一身鏽斑。


    三人擠在後座,車裏沒空調,熱氣蒸騰。小笠原順勢坐在中間。他猶豫著要找誰聊天,最後決定不發一語。在這種時候拉近關係一點意義也沒有。


    很多道路都沒有鋪設柏油,車窗外一片黑,什麽也看不見。明明是國際機場,卻似乎遠離大城市。計程車在沒路燈的路上左彎右拐,大約十分鍾後,才看到熱鬧的城鎭。


    這裏是棉蘭,北蘇門答臘省的首府,位於島嶼的東北部。聽說省政府也在這裏,但看不到任何高樓大廈。路上還有路麵電車行駛,老舊的民房就像資料照片裏看到的十六世紀木造建築。城裏到處都是印度教寺廟,而家家戶戶門口都有一群人席地而坐。這些人無所事事,隻是盯著車來車往而已,應該是因為房子裏太熱了。既沒有冷氣,通風又不好,室內肯定就像蒸氣浴一樣。


    隻要看看棉蘭的街景,就知道西園寺為什麽到這個島嶼的北邊辦事,卻總是住在爪哇島的雅加達市內。這裏號稱城市,卻十足鄉村風情。要在這裏做音樂生意,實在太沒說服力了。


    城裏欠缺基礎建設,但人口卻不少。夜晚的路上依然擠滿黃包車,路肩既沒地磚又沒護欄,人車不分道,交通也是亂七八糟。計程車在路口回轉,但小笠原等人根本不知道司機如何判斷哪裏可以轉。


    計程車就停在一棟非常古老而肅穆的建築物前麵,門前有製服員警,可見這裏是警局。


    彩乃先下車,莉子第二,小笠原殿後。三人走上短短的樓梯,進入大門,立刻就是櫃台。櫃台裏麵有幾張辦公桌,還有幾位站著辦公的製服員警。


    出來招呼的警官身材矮小,有張圓臉。彩乃用英文跟他溝通,警官似乎懂點英文,但彼此了解還是得花點時間。


    這間警局的氣氛相當悠閑,但要是被他們抓住,最壞的情況就是被處以扔石刑嗎?最好別做出討人厭的舉動,無論如何都別踩他們地雷。


    終於,警官叫了裏麵的同事,室內所有製服員警都穿上裝備,準備出發的樣子。


    彩乃回來了。原來她對警官說,自己的丈夫去了亞齊內地就沒有回來,希望能出動巡邏車幫忙找人。


    她的話半真半假。西園寺並沒有失蹤,而是自己躲在亞齊。但如果不這樣說,當地警方隻要一發現西園寺,就會以私售大麻的罪嫌逮捕他。


    後院裏有三輛巡邏車發動引擎,整裝待發,看起來比計程車稍微像樣點。小笠原、莉子、彩乃坐上其中一輛巡邏車的後座,他又在正中間。坐在副駕駛座的矮胖警官回過頭,說著生硬的英文:「it’s o have a pretty girl on each arm。」


    ……左右逢源的意思嗎?小笠原隻得禮貌性地笑了笑。莉子聳聳肩,彩乃則望著窗外。


    巡邏車開動,再次遠離市區,駛上黑暗的夜路。


    根據彩乃的描述,之前跟蹤西園寺的員工回報,已經找到西園寺的躲藏地點,大概在亞齊省西南部,納剛·拉亞縣海岸邊的廢墟地區。


    從警官的破英文,隻能勉強聽出:蘇門答臘大地震引起的海嘯,對那一帶造成重創,重建進度緩慢,居民依然無家可歸。而且還流行起諾羅病毒,當地保存的糧食根本不能吃,但大多數居民饑腸轆轆,還是得冒著染病風險吃下肚。


    聽說,大麻販子就躲在半毀的空屋裏。原本警方應該前往取締,但省府班達亞齊的警察局也崩塌了,警察組織無法發揮正常功能。所以,包括棉蘭警局警員在內的鄰近省分警察,經常為了維護治安進出亞齊。


    警官又說了:「亞齊原本歸伊斯蘭警察管,毒販被我們這些印度教警察抓到,還比較幸運呢。」


    小笠原感覺放下了心中大石。看來,這些警官不會從事野蠻的私刑。雖然還不能掉以輕


    心,但突然就覺得棉蘭警局的人們好可靠。


    巡邏車在黑暗中奔馳了一小時左右,安心的小笠原差不多已經輸給瞌睡蟲,要開始打盹,警官又開口說了些什麽。


    小笠原驚醒一看,窗外是一片駭人光景。


    「太慘了……」莉子嘀咕道。


    月光下的民房幾乎都殘破不堪,伊斯蘭風格的圓頂沉在爛泥之中,莫斯科式的尖塔倒地不起。成排的磚造屋不是全毀就是半毀,家具就散落在路邊。


    聽得見海浪聲,海岸應該不遠。這一帶想必當初全被海嘯呑沒了。


    車輛在沉悶的光景中繼續前進,除了黑暗之外,一無所有,連隻貓都看不見。簡直無法想像世界上有這樣的地方。


    不知道過了多久,駕駛座的警官突然驚呼一聲。


    前方有光。那是座講堂般的大建築,窗戶透出燈光。


    這裏應該不可能有電力,但光亮也不像來自火把或蠘燭。穩定無晃動的白色燈光,從天窗照射出來,直射天際。


    巡邏車穿過一片廢墟中,開上一條勉強可以行走的小路。路上坑坑洞洞,柏油四分五裂,他們就這麽慢慢駛近建築物。


    建築物側麵有扇金屬大拉門,門內也透出光線。門前停了兩輛車,都是全新的四輪傳動車。車裏似乎沒人。


    巡邏車靜靜靠近,停了下來。莉子從車窗裏看著四輪傳動車的車尾,說道:「這是租來的,掛著北蘇門答臘省的車牌。」


    小笠原咽了口口水:「意思就是……」


    「沒錯。」莉子的表情緊張,點頭說道:「他們不是當地人,跟我們一樣從機場過來的。」


    廢墟中唯一有人煙的地方,裏麵又是外地人,除了西園寺之外,別無可能……


    這時候,彩乃突然打開車門,下了車。


    「啊!」小笠原驚呼:「如月小姐?!」


    彩乃回過頭,臉上表情悲痛。


    她真誠的眼神訴說著:我已經忍不下去了。


    警官也開口製止,但彩乃立刻轉身跑開,衝向那半掩的拉門。


    「it"s dangerous!」警官大喊:「e back!」


    彩乃充耳不聞,繼續跑向拉門。


    警官一個咋舌,開門下車。其他巡邏車上的員警也接連下車。


    這時候,小笠原身邊的莉子也開了門,衝出車外。


    小笠原連忙開口:「凜田!不行啊!危險!」


    「我不能不管啊!」莉子向建築物奔去。「小笠原也快點來!」


    ……不能再混下去了。小笠原這才爬出車外。


    迎麵吹來一股溫暖的海風。路況極差又一片黑暗,小笠原好幾次差點跌倒。彩乃已經跑進建築物的大門裏,莉子也接著衝了進去。


    警官們大吼大叫,衝向大門。如果早點決定攻堅,就不必讓兩個弱女子先上啦!小笠原急得咬牙切齒,全力狂奔。大門就在眼前,衝進光芒之中……


    用電池點亮的緊急照明燈,如今看來就像陽光般刺眼。從一片明亮中,可以看見莉子站著的背影,她的身旁就是彩乃。


    兩人都呆若木雞。究竟怎麽回事?


    眼睛沒多久就適應了光線,小笠原立刻嚇了一跳。


    身穿灰色西裝的瘦削男子——西園寺響就站在那兒。他正雙眼圓瞪,看著這群衝進來的人。


    「……彩乃?」西園寺低聲說:「還有你……凜田小姐?連記者先生也在……」


    勇敢攻堅的警官們,也都啞口無言,站在原地。


    西園寺確實在這裏。但眼前的光景,與想像中完全不同。


    地上到處是擔架,上麵躺的幾乎都是小孩,也有成人正在接受治療。到處都有從外界引進的醫療設備,還有身穿白袍的醫師與護士們站著進行治療。


    帶著口罩、手拿針筒的醫師,對著這群不速之客說英文。這人應該是印尼人,但口吻比較有教養。醫師說,要進來請戴口罩,雙手要用酒精消毒。


    身體不適的孩子正在打點滴。看似受傷的老婆婆包著繃帶。這裏還有光機。顯得營養不良的瘦弱青年,正在接受診療。


    沒有任何大麻交易。從這群人的動作就知道,他們都是真正的醫生和護士。病患也是依然住在災區的居民。這裏是如假包換的臨時醫院,對當地人來說是値得謝天謝地的設施。小笠原目瞪口呆地看向莉子,莉子也一樣看著小笠原。


    「這……」莉子低聲說:「這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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