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陵二人成功逃離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三更了。


    兩人來到了雜草叢生的小山丘上,蹲在草叢裏掩藏起來,觀察後麵是否有追兵。


    安沫轉頭望向身邊的男人,微微出神。這一夜她先是失去了最疼愛她的楊叔叔,然後安大哥的無情背叛,這些接踵而來的厄耗讓她難以承受,她多麽希望這隻是一個惡夢,隻要睜開眼睛,一切又會回到從前那樣,但是胸腔裏跳動的那顆心不斷拉扯著自己的神經,像是告訴她這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


    她隻不過是一個剛成年的女孩,涉世未深,人情世故懵懵懂懂,又如何能夠一下子接受親人的陰陽相隔、手足相殘,當下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悲傷,一下子抱住廣陵小聲哭了起來。


    對於安沫突如其來的投懷送抱讓廣陵有些措手不及,麵對這種情況他隻能靜靜著不動讓她緊緊抱著。


    盡管他的傷口被她用力按住,但是他此刻也隻能默默承受。


    明月耀亮著揮灑光輝柔和籠罩著這個小山丘,暖暖包圍著這對相擁的男女。


    安沫緩緩止住了哭聲,哽咽著埋在廣陵首間。她的發絲弄得廣陵恨癢難耐。


    正當安沫覺得不好意思的時候,她終於發現她手上有些黏糊了,在月光照耀之下,她的手顯現出暗紅色膚色。


    安沫心裏猛然一抽,連忙抬頭望向麵色蒼白駭人的廣陵,隻見他輕輕笑著說:“放心,沒事了。”


    “廣大哥,你…怎麽這麽傻。”安沫剛止住的淚水,瞬間如雨線滑下,再一次將俏臉弄花。


    廣陵費力坐在地上,重重吐了一口氣,笑著安慰道:“小傷,沒事。”


    安沫用力抹了抹臉上的淚水,走近廣陵,臉蛋彤紅彤紅的,小手輕輕的把廣陵的衣服給褪下來。


    這一舉動可是真真切切的把廣陵給嚇著了,當然廣陵沒有繼續往另一方麵想下去,他知道安沫是在幫他處理傷口。


    他也沒想到安沫會隨身帶著傷藥,雖說男女授受不親,但眼下這等情況也管不了那些繁文縟節了。


    整個過程有些酥麻……這是廣陵的第一感覺。


    處理好傷口之後,兩人便相對無言了。然而兩人都不曾覺得有何尷尬,因為此刻正是無聲勝有聲的絕佳時刻。


    或許是上天的指引吧。


    讓他們能有一個美好的回憶。


    萬千螢火蟲在夜空之下、他們之間,輕輕扇動翅膀歡快著飛舞,散落在四周,星星點點。


    這是上天的一幅佳作。


    它們似是有意衝淡安沫的內心濃鬱的悲傷,便有螢火蟲輕輕落在她的指尖,繞著她指尖飛舞,然後輕輕的落在安沫的手心。


    那一刻,廣陵鬼使神差望向安沫,然後時間凝固,畫麵定格。


    安沫在微弱螢光照耀下,露出最令人怦然心動的純粹的笑容。


    ……


    天色微亮,廣陵二人便開始返程了。


    因為時態緊張,廣陵二人不得不快馬加鞭趕回去,況且身上沒有信鴿,難以用飛鴿傳書火速通報。


    如此一來,兩人幾近沒有任何喘息的機會,一路上快馬狂奔,中途也僅僅是休息片刻,補充一下水分,然後繼續啟程。


    當西邊紅光亮起,兩人總算趕到了滎陽城。


    這一路上不但人也疲憊不堪,馬也報廢了兩匹。吃了一路風塵弄得灰頭灰臉的安沫此刻也顧不得體麵不體麵了,回到家中,因為心知父親有飯後看書的習慣便衝著書房過去,正好看見父親安盛正在燈下看書。


    安沫強忍下心裏的躁動,放輕腳步輕輕敲了敲門,輕聲叫喚道:“爹。”


    安盛兩鬢已有絲絲銀白,麵容莊嚴,此刻聽到這聲“爹”,也是有些愕然,抬頭一看,隻見自己的女兒顯得有些狼狽,“沫兒。”


    “楊叔叔死了。”安沫悲痛說道。


    啪,安盛手中的書掉了下來。


    ……


    廣陵回到房間沐浴更衣,洗去一天的風塵。躺在床上他開始梳理這些天所發生的事情,押鏢開始的時候,接連二三的劫鏢,與其說是劫鏢不如說騷擾更為貼切,然後落腳院落,接下來安平的背叛。緊接著他和安沫逃離,一路上的暢通無阻,讓廣陵心裏更加迷惑,安平居然沒有派人在路上攔截他們二人,盡管他們二人是喬裝打扮一番,但是若是加強人手,要想攔截他們也不是不可能的,可奇怪的是一路上居然沒有任何可疑的人。


    這根本不像逃離,反而是像通風報信的。


    也就是說,他們二人是別人放走的。


    廣陵很難穿過重重迷霧,直接窺見真相,眼下隻能是見機行事了。


    正當廣陵打算打坐休息的時候,門被敲響了。


    廣陵打開門,眼前的人是已換回女裝的安沫。


    安沫散亂著烏黑的秀發,尚有水滴輕掛,看來是剛沐浴不久,而且一陣清淡好聞的香氣撲鼻而來。


    “廣大哥,我給你換藥。”安沫臉蛋紅彤,手裏捧著一些傷藥、包紮之類的東西,小聲說道。


    人之好意,安能殘忍拒絕。


    青燈之下。


    安沫小心翼翼的幫廣陵上藥,初次看見廣陵的背也是有些心悸,因為安沫從來沒有見過誰身上能有如此之多的傷痕,密密麻麻似乎在述說這些過程的凶險萬分,和廣陵遭遇了多少次生死搏鬥,又如何從死境之中尋覓生路。


    你究竟都經曆了什麽?


    忽然之間,安沫覺得心裏隱隱作疼,手指不由自主輕輕劃過這些年久的疤痕,“疼嗎?”


    廣陵輕輕搖了搖頭。


    安沫從後麵抱住廣陵,將臉緊貼著廣陵的背,讓溫度交融。


    “安姑娘……”廣陵剛想出聲阻止,卻被安沫打斷了,“就一小會兒。”


    安沫心知到他們兩人是不可能的,但是她還是忍不住要去沉淪,她喜歡他。從他救她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知道自己喜歡的人此刻就在眼前。所以她放下尊嚴去死纏爛打,在喜歡的人麵前很多東西她都開始看得輕了,心裏的那個天平也因為有了喜歡的人而開始失衡。


    有人說在情海裏麵的人,一生都無法抵達彼岸,那麽就讓她沉淪其中。


    “我願化身石橋,受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曬,五百年雨打,隻求你從橋上走過。”安沫流著淚心裏默默說道,“你說我該有多喜歡你。”


    廣陵也曾迷茫過,他不清楚也不了解應該如何去麵對安沫對他的這份感情。


    他隻不過是一個浪子,浪子又怎能給人一個安穩的家,一個堅守的承諾。因為他不能保證,有一天清晨,留你一人獨自睡醒,再也看不見日夜麵對的愛人。


    ……


    安常負手遙望天上的明月,嘴裏喃喃自語:“好像我為了這個目的活了整整十幾年,陌上,你說我值得嗎?”


    “這些年,主子到底為了什麽而活,主子應該比手下更了解。”陌上緩緩說道,聲音清冷帶著一絲媚意,這個女人正是上次將廣平一擊斃命的人。


    “那,陌上到底為了誰而活?”安常問道。


    “手下的命是主子給的,理當是為了主子而活。”


    “你覺得這些年活得值得嗎?”


    “手下不知。隻知道入了江湖,許多事情很難有個判斷的標準。”


    安常沉默了一會兒。


    “好了,出去吧。還有計劃繼續進行,讓安盛知道安常在安平手中,三天之後獨自赴約斜陽古道上賢小莊。”安常說道。


    “是。”


    是時候了結了,那就把當年的恩恩怨怨都算一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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