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提庚死後,不列顛的內亂算是暫告一段落了。


    卡美洛城完工,圓桌席次填滿,王迎娶了桂妮薇兒為妃。


    當然,婚姻隻是虛有其表的。


    王將偽裝性別一事向桂妮薇兒坦白,桂妮薇兒也說這是為了治理不列顛而接受了這個秘密。


    不、是不得不接受吧。桂妮薇兒是位聰慧的女性。


    她既知道亞瑟王是費了多少努力才平定內亂,同時也打從心底敬愛亞瑟王。不如說自從王拔出選定之劍到討伐卑王的十年間一直在暗地仰慕亞瑟王。


    十年來的戀慕結果的那晚,被告知真相的王妃的心境魔術師無法度量。在得到所愛之物的瞬間,發現那隻是虛有其表,像是被告知那是永遠都得不到的東西的感覺嗎。


    是感覺到被背叛和絕望嗎,還是同情王的境遇呢。


    大概是雙方吧。


    桂妮薇兒王妃雖知道真相但也扶持著王,以王妃身分示人。被所有人祝福的婚姻,但實際上對她來說就有如籠中鳥。


    王雖然常為這件事而掛心、


    “你在說什麽,阿爾托莉雅。身為女性無法得到回報這點你也一樣吧?”


    但她隻能接受勉強露出笑容的王妃善意。


    即使王與王妃是虛假的關係,然而兩人之間萌生的友情卻是真的。那份信賴關係在旁人眼中看來就像是感情融洽的夫婦一樣。


    迎娶王妃一事使卡美洛增添了活力。


    從很久以前就備受期待的蘭斯洛特卿加入圓桌。


    雖然阿格凡一直到最後都不太情願,但身為國外(france)領主的他有著絕大的影響力。因他擔任仲介,和大陸通商一事遠比起以前順利數倍。


    圓桌的故事開花結果也是在這個時期。


    和異族之間的戰鬥趨於和緩,圓桌騎士們也就在國內各地的紛爭處露臉並將之解決。


    雖然他們是互視為勁敵,隻要找到藉口就會拔劍互相比試的關係,但整體上來看他們仍然是不錯的人。


    魔術師也和騎士們一同忙於冒險,雖然因此引發無數女性問題而不斷被王說教,不過這點就割愛不提。


    花都卡美洛,後世會那麽稱呼吧。


    事實上,無論不列顛有多麽荒廢,就隻有卡美洛總是充滿笑容與希望。人們相信亞瑟王的威光,騎士們也相信這是自己努力的成果感到驕傲,就隻有王獨自麵對現實感到苦惱。


    沒有花能永遠綻放。


    即使卡美洛威光健在,但不列顛卻不斷在衰退。


    魔術師對王說,殘留在土地上的神秘不過隻是殘渣罷了。


    「那麽———您說國土會荒廢並不是因為異族侵略造成的?」


    「很可惜就是這麽回事。這座島是遠離本土的異鄉。自從西曆起神秘就不斷消失的這顆星球現在還殘留著濃厚的神話時代空氣。皮克特人和龍,夢魔會存在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而且不列顛的人們也包含在這個分類裏。


    侵略並不隻是在說異族。而是土地本身在改變。凶作之年直到你們滅亡前都會持續下去吧。過去會豐收的也就隻有卡美洛周邊而已。但那也馬上就會減退了」


    「……那麽您是要我們摸索新的生存方式嗎?栽種外來種,接受異族的血,改變島的存在方式嗎?」


    「我隻是說那也是一種方法罷了。畢竟要怎麽選擇也不是你一個人就能夠決定的。而且真要用壞心一點的說法的話,無論選什麽都不會有太大的改變。無論是戰鬥到最後或是決定接受異族,最後的終點都是一樣的」


    雖然王的臉龐蒙上苦澀的陰影,但馬上就取回了往常凜然的表情。


    「總之無論如何需要時間。不管是要維持還是變化,都得先防止異族的侵略再說。他們的腦中就隻有掠奪而已。」


    「說的沒錯。不過你有勝算嗎亞瑟王。你所期望的國土回複明明不在趕出異族們之後就不能期待?」


    「……當然。沒有辦法補充物資吧。那麽,就隻能以現有的積蓄戰鬥而已」


    王作出決斷的時間,和異族們再次開始侵略發生在同一時間。


    異族即使失去伏提庚也會不斷侵攻。


    雖然伏提庚不過是怪物,但他們是人類。以人類的方便、人類的執著侵略的外敵對不列顛人來說是遠超過伏提庚之上的難敵。


    戰力上是不列顛人站上風。然而必須守護土地、家族、財產的人,和一開始就一無所有來襲的人勝敗基準相差太大。


    “蠻族們就隻會掠奪農地而已。奪走、殺害種出來的作物後離去。並永遠重覆下去。和必須要保護土地、家園、田地的我們,戰鬥方式差太多了”


    “不,如果隻有那樣還好。如果是隻有強奪的話。他們想要永遠居住下來。想要將我們花費長年歲月培育的土地,沒花費任何辛勞的就當成自己的!”


    若有富饒的土地就會聚集在一處是動物的習性。


    說到底,異族們的行動原理是「生存」。他們也為了活下去尋求新的土地。


    然而現在的不列顛沒有能接受移民的餘力,異族們也沒有餘力花費數年耕種荒地。得不到能種出作物的土地一年之後就會滅絕這點,無論是不列顛人或薩克遜人都是一樣的。


    共存是不可能的。這是直到其中一方死亡都會持續下去的戰鬥。


    再加上,敵人不是隻有異族。


    帝國的一部分人也加入這場侵略。他們攻入因為和異族爭鬥而疲憊不堪的不列顛,打算再次將不列顛收入統治之下。


    “備馬。敢踏進不列顛的外敵,我要全數殲滅他們”


    雖說狀況不佳,但離破滅還遠著。


    她親自踏上戰場。


    亞瑟王馳騁的十二場會戰的終盤。延續至命運山丘的旅程就這樣開始了。


    沒有一天不開軍事會議,也沒有不野宿的一天。


    總是站在前線是覺悟的表現嗎。


    為了出征不得不舍棄無數的人民。


    正因為出征而不得不舍棄所有的敵人。


    為了守護島嶼的戰役,榨取小村落整備軍糧乃是常道。


    對榨取村落一事反對者諸多。


    對騎士們來說那是多餘的犧牲,身為騎士那也是不名譽的事情。誰都理解不那麽做就會出現更多的犧牲者,然而卻沒有一名騎士接受。


    究竟有哪個世界的王以蠻族為對手卻燒毀自己的故鄉呢。


    雖然決定了村人們移居的地方,但卻無法治愈被奪走故鄉的人們內心。而士兵之中,來自那樣村莊的人並不在少。


    「這是為了明天能獲勝的措施。希望大家忍耐」


    就這個意思上來說,大概沒有像她一樣殺了那麽多人,被那麽多人類憎恨的騎士吧。


    穿梭在戰場上的身影沒有迷惘。


    即使是委身在王座上,也不曾因憂鬱而眯起雙眼。


    早就知道了。因為這份光景,魔術師早在選定的那天就讓她看見了。


    王不是人。


    若有了人類的感情,就無法守護人。


    那個誓言她嚴格地守護至今。


    解決各種問題,以誰都咋舌的程度勤於政務。


    一絲不苟地衡量國事,毫無偏差地懲罰人民。


    即使是在和異族間的戰役中,也逮捕成為內亂根源的諸侯予以處分。


    那個樣子,在士兵眼中看起來比先王烏瑟、不、比伏提庚還要更加冷酷吧。


    於是在不知道第幾次的會戰以勝利收場、將數個部族一絲不亂地統率之後。


    “亞瑟王,不了解人心”。


    其中一名圓桌騎士那麽低聲說完後,就從亞瑟


    王身邊離去了。


    是因為所有人都抱持著那樣的不安嗎,沒有人責備騎士。


    在這個所有人都一敗塗地的險惡狀況中。身為王越是完美,他們就越對自己的君主產生疑問。


    沒有擁有感情的人,是不能治理人的。


    數名著名的騎士回到了自己的領地。就連這個王都當成理所當然的事情接受,並列入統治的一部分。


    畢竟根本沒有處罰的餘力。而且如果就這樣躲在自己的領地的話,那樣也是有用途。和異族們戰鬥時就隻有將之當成誘餌而已。


    那個判斷又讓騎士們更加懼怕。


    “那個王隻把我們當成棋子”


    “沒錯。什麽都能自己處理的王,不可能把我們同樣當成人類”


    長相端正,曾是騎士們驕傲的王,就這樣被孤立了。


    然而,那對王來說那是和她無關的小事。


    即使被人疏遠、被人畏懼、甚至是被背叛多少次,她的心都不會變。


    和異族間的鬥爭越演越烈,終於要迎接決戰。


    被逼到絕路的敵人聚集在巴頓山,做出最後的攻擊。


    異族們的數量和氣勢吞噬了騎士們,無論誰都覺得會戰敗。


    然而那是騎士們的杞人憂天。


    戰役以亞瑟王的勝利作結。以四成敵軍毀壞這一壓倒性的戰果使異族投降,發誓隻要王還在就絕不會踏進不列顛的土地。


    ———這是當然的結果。


    離開卡美洛後一年。


    她就是為了要贏得"這場"勝利,而用上所有軍略,作出了決斷。


    王站在小山丘上。


    在遠方響起的是因勝利而歡聲鼓舞的士兵聲音。


    「恭喜你亞瑟王。我又再一次服了你了。你就好的意義上超越了我的預想」


    「那句話請對大家說吧梅林。這不隻是我的勝利」


    看著眼下充滿喜悅的熱鬧亮光,她將聖劍立於地麵上那麽說。


    明明是在一場大勝仗之後,但她眼中卻沒有絲毫喜悅。


    僅能等待滅亡的國家,就這樣得到了片刻的和平。


    就這樣依賴絕對的英雄的戰亂結束了。


    不列顛終於漸漸成為她當初拔起劍時夢想中的和平國家了。


    ……要說在那之後發生的事情,其實讓我有些疲憊。


    她將島的秘密對著能信任的秘書官坦白,嚐試要解決問題。


    秘書官向她進言若島上逐漸失去神秘的話那麽就應該要取得能與之匹敵的奇跡,而王接受了那個提案。


    ———而這就是在後世留下軼聞,圓桌騎士探索聖杯一事。


    無數的騎士們為了尋求王口中所說的聖杯而踏上探索之旅,但也都半途而歸。


    比誰都仰慕亞瑟王的帕西瓦爾喪命、


    完美的騎士,被人稱頌為背負次代圓桌的少年加拉哈德雖然得到了聖杯,但也因他無欲無求將聖杯還諸於天,他自己本人也歸還天上。


    卡美洛雖被悲傷壟罩,但那還是負有名譽的悲傷。


    亞瑟王坐上卡美洛王座第十年,最後的一年。


    蘭斯洛特卿和桂妮薇兒間的不貞潔關係敗露。


    ◆


    「我們來說點開心的事吧。對你而言騎士道是什麽,阿爾托莉雅」


    「我還想說您突然在說什麽。遵守道德、以身護民、使主君存活、戰場中不顯畏懼、不為己欲,而是為守護國家與信念揮劍———艾克托是那麽教導我的」


    難道不是嗎?她筆直地看著。


    即使在這個局麵她也接受別人建言、思考,不疏忽自己的心是否有所欠缺的自我啟發。


    ……艾克托作為一名教師稍微有點優秀過頭了。


    「就算是騎士道也是有各別差的。以禮還禮之人。懲惡優於一切之人。守護領地才正為驕傲之人。我覺得就是當事人的矜持、信念一類的。不、我雖然對那沒有執著所以沒有實際感受但卻能夠理解。


    他也是這樣,對他來說活在和王妃的戀情中才是身為一名人類最重要的事」


    她以過去不曾有的程度瞪大眼睛看著魔術師,像是忍不住似地笑了出來。那是自從修業時期後到現在就不曾看過,符合她年齡的表情。


    「沒想到會被您關心,看來我看起來似乎相當消沉呢。


    不過您不用擔心。我並不怨蘭斯洛特卿也不恨他。不如說我對不起他們。因為我扭曲的存在方式,奪走了那兩個人的幸福」


    寂寞的側臉上有著哀愁與慈愛。


    她是在悼念。圓桌騎士們也減少了。


    阿格凡。加雷斯。加赫裏斯。已經回不來的人們。


    高文在單挑蘭斯洛特後負傷,被自己對於不貞潔者的私怨所困。


    而關鍵的蘭斯洛特離開不列顛,現在在海另一端自己的領地中。


    「要寫給蘭斯洛特卿的信函等會兒再說。現在要先處理羅馬的問題。得好好地把我們的考量拿去教訓那些學不乖把薩克遜人趕出來的家夥。當然,要在劍上加上至今為止的分一起加倍奉還」


    看到那微笑實在很難受。


    但是同時,魔術師也想著希望能一直看下去。


    那是不像不負責任的夢魔之子的感想。


    魔術師為了隱藏害羞,說出了這樣的話。


    「亞瑟。即使做到萬無一失還是會有結束的事物。沒有一樣東西能持續到永遠。事物總是會變化為新的東西。所以,應該保護的不是未來。」


    「真是的。這次又是什麽。您今天還真是饒舌呢」


    「你別管。重要的是你為了拯救什麽而活到現在的那個過程。結果這種東西總是會被新的結果所顛覆。王的正確性會被下一任的王因自己的方便而被抹滅吧。沒有東西會留下。沒有任何東西會留下來的。


    但就算這樣———若你的人生到最後都不被玷汙、是值得誇耀———是被萬人所愛的話,那隻要人類的曆史還持續,那就能成為永遠留下來的記錄(星星)」


    即使從地球曆史中看起來也是微不足道,一個小姑娘的天真希望也好,膚淺的決斷也好。


    對於活在後世的人來說,也一定會有看起來是耀眼寶具(軼聞)的一天到來。


    「姆姆。那個,梅林?我那個,該怎麽說?像是榮光或是名譽什麽的,已經不需要了喔?我已經拿得太多了」


    「怎麽可能。人們加諸在你身上的根本就不是什麽名譽,這種也算不上是榮光。硬要說的話是詛咒。你根本什麽也沒得到。


    這隻是將那樣的東西當成希望,人類繼續發揮善性而已。你所留下的是尊貴的幻想。要說是浪漫也可以」


    「……對不起,我實在不太了解」


    「所以說。就算,那個理想無法實現。隻要你能一直守護在某時發過的那個誓言,就一定會有人們因此得救」


    那沉穩的微笑,變成了像是看到不可思議的東西的眼神。


    實在是非常的遺憾。


    就一個隻會說些挑毛病還有敷衍了事的話的魔術師來說,明明已經是說了相當接近本質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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