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放學後。


    久被叫到教職員辦公室。


    原因是校刊上的廣告,不過久已經幾乎忘了有這回事。


    這是什麽?班導這麽問。久則再三聲稱與他無關。雙方的對話從頭到尾毫無交集,最後班導叮嚀久別惹事生非,放他離開了教職員辦公室。


    (對喔——我隻要說我被幸德秋良霸淩就好了。)


    直到關上教職員辦公室的門,久這才想到。不過他也不打算再度拉開辦公室的門。


    走進圖書準備室,發現幸德秋良已經在裏頭了。


    她坐在長桌旁,專注而飛快地不知在大筆記本上寫著什麽。


    大概正在構思新的複仇計畫吧。久這麽想著靠近一看,愣了一會。


    筆記本上就隻是密密麻麻地寫滿了「織口忍削到死」。


    「——喂,你在幹嘛?」


    「你看不出來嗎?我在詛咒人。」


    回應久的問題時,幸德秋良的筆也沒停過。


    「我一邊寫一邊想像那女人活生生被研磨機砂輪從腳趾頭開始慢慢被削碎的情景。」


    「午餐的時候我不是講過了,忍已經不會再來幹涉你了。」


    「互不幹涉——這種消極的對策完全無法消弭我的殺意,我想要更積極地去殺了那個女的。那個性病帶原者現在這個瞬間仍然在消耗氧氣、吐出二氧化碳就讓我為之戰栗,我無法忍受那個性病帶原者存在。」


    「總之先冷靜下來。」


    不理會久的製止,幸德秋良仍然死抓著筆記本不放。


    該怎麽樣才能製止幸德秋良——久稍微思考了一下。


    (算了,反正這也沒有實際上的害處。)


    不過他馬上就覺得無所謂,拉了把椅子坐下,隨手拿起一本成人小說。


    不久後,一個男人走進圖書準備室。


    第一次見到的人。


    「久遠久……就是你?」


    「是沒錯——」


    淺褐色的肌膚,發型是電燙過的平頭。身高相當高,臉龐輪廓有點混血兒的感覺。


    他的製服穿得很隨便,一眼看上去是個輕佻的人——幸好幸德秋良現在隻顧著動筆詛咒織口忍。


    無論實際上到底是不是,幸德秋良強烈厭惡看似現充的人。


    「我叫池永,三年級。」


    「三年級的學長來這幹嘛?」


    「這個——」


    名為池永的男學生秀出了校刊上的複仇招募廣告。


    「這個複仇代理,要收錢嗎?」


    「不收錢。應該吧。」


    「應該?」


    久一眼瞥向幸德秋良。她仍然沉浸在詛咒他人的過程中。


    「——總之先說來聽聽。」


    久稍稍猶豫了一會,最後以手勢示意他就座。不管是讀成人小說消磨時間,或是聽委托人的話來打發時間,久覺得其實也沒什麽差別。


    池永富益,三年級,男性。


    他的談話內容簡直差勁透頂。


    簡潔地隻說結論的話,大意就是他被女生甩了所以想報仇。


    如此膚淺的內容,池永像是在歌詠神話中的英雄般滔滔不絕。


    池永的故事始於自誇。


    至今自己究竟有多麽受異性歡迎呢?什麽肉食係或草食係,自己已經遠遠超越了那種分類,是受神眷顧的雌性大螳螂。


    女人們群眾在池永身旁要求與他交尾。他選擇那些受他的費洛蒙吸引而來的女性,與之交尾,有時則站在獵食者的立場。對他來說,女人就隻是無法抵抗費洛蒙的公螳螂。


    自己並非從一開始就是這樣。


    池永是日本人與菲律賓人的混血兒。打從小時候,他就懷有混血兒特有的情結。自己不是日本人,也不是菲律賓人。他的身分認同無處可去,是個哪邊都算不上的半吊子。他過去一直這麽認為。


    改變他的是國中時的女老師。她告訴池永混血兒絕非半吊子,而是擁有雙方特色的獨特的孩子。


    這句話改變了池永的世界,所有的自卑與情結都轉變為自己的優勢。從那時開始,他就能感覺到自己散發出的費洛蒙。


    首先沉醉於那股費洛蒙的就是改變了他的女老師。


    池永在她的公寓舍棄了處男之身。


    從此以後的池永可說是所向披靡,隻消略施小惠,女人們便會自願張開大腿,迎接他的到來。


    自己是這世上的帝王,所有的女人基本上都是屬於自己的。就算是別人的妻子,那也隻是目前暫時被其他人擁有,隻要自己輕觸那女人的手,稍微撥弄性感帶,女人的所有權就會輕易轉移。池永這麽認為。


    在池永說到一半時,久一度以眼角餘光確認幸德秋良的反應。


    幸德秋良的筆停了下來。雖然麵無表情,但那反而讓久覺得大事不妙,彷佛火山就要爆發之前那片刻的寂靜。


    幸德秋良異常強烈地敵視這類在性關係上毫無節操可言,與誰都能締結肉體關係的人。


    池永更熱衷地陳述自己。


    自己是這世上的帝王,但發生了某個事件打碎了這份心情。


    他戀愛了。也許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墜入愛河。


    夜裏突然驚醒思念著她,讓池永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衝出家門來到河岸邊毫無意義地放聲吶喊她的名字。池永就是對她愛得如此癡狂。


    當然了,池永也曾經一如往常地動用費洛蒙全副武裝與她接觸。然而她毫不理會。再一次發動攻勢,她便露骨地擺出了厭煩的表情。


    池永下定決心,對她做了愛的告白。那是他第一次告白,非常緊張。


    她的回答是—我不要。


    自尊心受傷了,非常難受。盡管難受,池永更加無法割舍了。


    某天夜裏,池永來到她家門前,跪在地上拜托她與自己交往,結果仍然相同。跟著社團活動結束後放學路上的她,再一次告白,她便威脅下次會報警。


    自尊心非常受傷,但是池永仍然無法放棄。


    某天夜裏,池永在她家門前等她回來。她的家人報了警,池永隻能落荒而逃。自尊心受傷了。池永無計可施,在學校的走廊上抱住了她。結果她俐落地使出過肩摔把池永的屁股狠狠甩在地上,隨後就用那仿佛看著垃圾場的可燃性垃圾般的冰冷眼神俯視著池永。自尊心受傷了——


    「——先暫停。」


    有種不好的預戚,久打斷了池永的話。


    「你說的那個女生,是誰?」


    「嗯?那當然就是——」


    池永富益把手中的校刊翻過來,指著那上頭最醒目的報導。


    織口忍的報導。


    (糟糕——)


    久立刻想奪下並撕碎那份校刊——然而已經太遲了。


    「這案子我接了!」


    幸德秋良站起身如此叫道。


    「這個複仇委托——就交給我吧。」


    幸德秋良的雙眼綻放著妖異的光芒。


    當天夜裏,久來到了織口忍的家。


    兩人的住處距離原本就不算遠,在步行可及的範圍內,小時候也常到彼此的家裏玩耍。


    久提高警覺環顧四周,確定幸德秋良或池永富益不在附近之後,按下了門鈴。


    「久?怎麽了嗎?」


    一臉訝異的織口忍走到玄關。


    應該是剛剛洗完澡吧,她身上穿著t恤與熱褲,一隻手拿著毛巾擦拭濡濕的頭發。


    「事情糟糕了。」


    「啥?」


    織口忍沒多間,先把久帶到她的房間。


    以前久也時常造訪織口忍的房間,不過


    現在房間的氣氛已經完全變成了女生的風格,有種淡淡的香味。


    以前久常常在這房間與哥哥搶著看陳舊的柔道漫畫。


    柔道的冠軍獎杯仍然擺在架上。不過自從升上國中之後,數量幾乎相同的網球獎牌與獎杯格外醒目。


    她的時鍾指針已經往前進;久的時鍾仍然靜止在那一刻。


    「感覺好奇怪喔。變成大人的久出現在我房間。」


    「——還不算是大人。」


    「還真挑剔。變成高中生的久,這樣可以吧?」


    織口忍微微歪著頭看向久。剛泡過澡的臉頰顯得特別紅潤,彷佛散發著光澤般。她穿著單薄的t恤,與童年不同的豐滿胸部無可避免地映入眼中。


    「你先把上衣穿好。我到房間外麵等。」


    「哦?你現在才在害羞什麽啦。以前我們不是常常光著身子一起換衣服嗎?」


    織口忍笑得如頑童般。


    「那是小時候的事了吧。」


    「你不是說還不算大人?」


    「都已經高中生了。你就是這麽沒戒心,才會被池永富益那種人盯上。」


    「咦——」


    她的臉立刻蒙上陰影。


    「——你和池永見過了?」


    「今天他跑來圖書準備室。」


    「他講了什麽嗎?」


    「他說被你甩了讓他自尊心很受傷,想要對你報仇。」


    「——那個跟蹤狂。下次再讓我遇到,不會再手下留情了。」


    「幸德秋良也拿出幹勁了,你這段時間先躲起來。我是來告訴你這件事的。」


    「什麽啊,久。你是叫我逃避嗎?」


    「這樣下去,你會落得很糟的下場。」


    「我會反過來修理她的。」


    「我上次說明過了吧,那個小網七海的下場。你也許會在夜路上突然遭到襲擊,社團活動結束後隨手買的運動飲料也有可能被下毒。你打算二十四小時整天害怕幸德秋良的攻擊嗎?包含我,也可能聽從幸德秋良的命令動手。」


    織口忍用略為吃驚的表情看著久。


    「——久現在來我家,是因為幸德同學的指示?」


    「現在不是。但是以後我就不敢說了。」


    「什麽嘛,你到底站在哪一邊啊——」


    織口忍喃喃說道,露出稍作思考的神情。


    「啊,我想到一個好方法。」


    率真的笑容回到她臉上。


    「——那我來當久的女朋友好了。」


    「啥?為什麽會往這方向想?」


    「因為事情就是這樣啊。隻要知道我和久正在交往,池永八成就不會再死纏著我,幸德同學應該也會放棄久吧。」


    「——!」


    這種解決方法,久從來沒想過。


    如果佯裝與織口忍交往,也許所有的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久稍作思考。


    ——不對,等等。問題真的這樣就會解決嗎?會不會反而讓池永富益和幸德秋良兩個人都抓狂,使事情變得更棘手?


    池永富益遭到拒絕仍然無法放棄才會變成跟蹤狂,而幸德秋良恐怕也不會因為久與誰交往而認定式神契約就此無效。


    「——不了,別這樣比較好。」


    「什麽嘛。有什麽不好?也許久不曉得……我其實還算有點人氣喔。」


    織口忍這麽說著,微微嘟起嘴。


    「問題不在這裏。」


    「那是在哪裏?」


    「你不懂嗎?事態擺明了會更加惡化。池永富益和幸德秋良會更加憤怒,到時候真的做出什麽事也不奇怪。」


    「那有什麽關係?敢來找麻煩就給他們好看。」


    「這樣不就回到原點了?」


    「才沒有呢。久會變成我的男朋友啊。」


    織口忍俏皮地笑著。


    「如果隻是這樣,那去找其他人不就好了?你到現在還沒有男朋友反而不太自然。除了池永富益之外,想和你交往的人應該多到數不清吧。」


    「——久……你不會想和我交往嗎?」


    「我說啊,忍——」


    究竟要不要說,久猶豫了一會。最後他還是往下說了:


    「——你現在還喜歡永嗎?」


    這句話讓織口忍一直露出的笑容明顯動搖了,一瞬間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久明白她正努力隱藏自己心中的情緒起伏。


    「我——」


    雖然開了口,但她終究沒有往下說。


    久歎了口氣。


    「我會試著再說服幸德秋良。也許我能夠阻止那家夥。」


    「我會找更妥善的解決方法。你別放鬆戒備,我希望你盡可能去國外或是找個地方長期旅行。」


    「我不會逃避。」


    「那你要小心點,不要碰來曆不明的飲料和食物。」


    「久,我問你喔——」


    久踏出房門前,織口忍叫住了他。


    「怎樣?」


    轉頭一看,織口忍以認真無比的表情筆直注視著久。


    「永死掉那天的事,你還記得嗎?」


    「——那一天的事,我盡可能避免去回想。」


    「——是喔。」


    織口忍以再輕不過的聲音簡短回答。


    離開時,她的獎杯映入眼簾。也許她的時鍾指針也和自己的一樣,打從那一刻起便不再前進。


    在大門前提高戒心觀察四周後,久穿越夜晚的住宅區回家。


    找出更好的解決方法。


    雖然久對織口忍如此誇口,卻什麽方法也沒想到。


    一直到了午休時間開始。


    「來,張嘴~~」


    為了避免莫名其妙的誤會,久和幸德秋良現在改在圖書準備室用午餐。


    久咀嚼著塞滿整張嘴的富有蛋白質&鈣質的高營養拌飯,吞入腹中。


    幸德秋良以柔和平穩的表情注視著久的用餐過程,簡直像是地獄的夜叉變成了慈悲為懷的女神一般。


    「你好像心情很好啊。」


    「看得出來啊?要怎麽破壞那個性病帶原者的尊嚴——思考這個計畫讓我愉快得難以言喻。」


    幸德秋良一臉陶醉地如此說道,驚悚的程度讓久打了個冷顫.


    「計畫……設計到什麽地步了?」


    「你想看嗎?不過細節部分還沒有完成,有點難為情啊。」


    「那就不用了。」


    「別這麽客氣嘛。其實你也想看吧?沒錯吧?」


    「並沒有。」


    「對自己誠實點啊,不舉男。忍耐對身體不好喔。」


    幸德秋良露出了醜惡的笑容,把大筆記本遞給久。


    筆記本目前翻開的頁麵上標題寫著「複仇色情,複仇,複仇計畫」。


    計畫的大綱如下:


    1、使用口服藥或吹箭讓織口忍陷入沉睡,強行擄走。


    2、將織口忍帶進愛情賓館,讓池永富益予以強暴(最好是在排卵日)。


    3、幸德秋良與久遠久兩人一同拍攝強暴的過程。


    4、將拍攝的影片加人名不加馬賽克,在網路上公開。有需要就刻意宣傳引起注意。


    5、讓織口忍告池永富益強暴罪。


    6、在法庭上藉由幸德秋良準備的證據,使池永富益逆轉獲得無罪宣判。


    7、煽動離開拘留所的池永富益,唆使他刺殺織口忍(胎兒也死亡)。


    8、由於殺人罪,池永富益被宣判死刑。


    9、在判決宣判的當天晚上,幸德秋良與久遠久兩人享用義大利披薩(笑容)。


    到此結束。


    地獄惡魔都為之反胃的計畫——久打從心底這麽認為。


    「雖然還有很多該吐槽的地方——」


    久試著先挑出最顯而易見的疑點。


    「池永富益不是這次的委托人嗎?這看起來對他也施加了相當程度的製裁啊。」


    「你以為我會原諒池永那種有性愛依存症的男人嗎?那種射精猿猴,光是活著就該遭受極刑。這種地方根本連吐槽點都算不上啊,不舉男。」


    幸德秋良觀察著久的表情,略顯煩躁地說著。


    「真受不了,洞察力太差了吧。我想參考你的意見的是這個部分——」


    她所指的地方是「5、讓織口忍告池永富益強暴罪」。


    「問題在於強暴罪是告訴乃論。換句話說,被害者不提起告訴就無法成立。就那個超淫亂女的貞操觀念來看,你覺得光是被強暴就會讓她一狀告上法庭嗎?她說不定還會心生感謝認為『謝謝你強暴我』啊。」


    「我覺得你這種想法才是強暴慣犯會有的思考。」


    「——這可是需要再三推敲的部分啊,不舉男。究竟要怎麽樣才能強暴到那超淫亂女一麵慘叫一麵求饒?可惡,我根本無法想像。沒想到我自身是處女這一點會讓我在這種地方遭遇極大的困難——」


    幸德秋良雙手抱頭,雙眼直瞪著大筆記本。


    久深深歎了口氣。


    直到幸德秋良對計畫滿意為止,她還不會有所動作。看來還有些緩衝時間。


    幸德秋良的危險失控始於池永富益。


    久想到如果有辦法讓池永富益放棄織口忍,那麽一切將會歸於平靜吧。


    然而要怎麽讓已經成為跟蹤狂的男人改變心意,久怎麽也無法想像。沒有跟蹤狂經驗這一點讓久遭遇了莫大的困難。


    今天是星期三。


    久隻想到一個能商量的對象。


    「——我以為你真的不會再來了。」


    才一見麵,澀澤惠便小跑步衝上來抱住了久的手臂。上臂感受到女性柔軟的胸部。


    久感覺自己似乎許久沒造訪保健準備室了,不過實際上和上次隻隔了一星期。換言之,一切與平常沒有不同。


    「喂,放開我。這種服務對其他男學生做就好。」


    「因為——因為我真的以為不會再見麵了啊。」


    澀澤惠的稚氣臉龐浮現欣喜的微笑。


    「要喝茶嗎?還是要咖啡?」


    一坐到沙發上,她便這麽問道。


    「——那就茶吧。」


    之前沒有這種附加飲料的服務。澀澤惠也許正為了挽留乏人問津的心理諮詢的少數顧客而費盡心思吧。


    「很燙喔。要我幫你吹涼嗎?」


    「沒這個必要。」


    用那模樣可愛的馬克杯啜飲一口日本茶之後,久切入了正題。


    「——今天我想找你商量的是關於跟蹤狂的問題。」


    「那、那個喔,千萬不要誤會喔。幸德同學不是跟蹤狂喔。」


    「我不是在說她。雖然那家夥也有關聯,但我是指別的男生。」


    「咦?是這樣喔?」


    「——你的反應很可疑。你該不會明明認為幸德秋良是跟蹤狂,還想唆使我跟她湊成一對吧?」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喔——我的意思隻是我站在幸德同學和久遠同學那一邊。」


    嘴巴上這麽說,澀澤惠的視線卻從久的臉上飄走。


    久暗自咂嘴。


    然而就如同她所說的,久並不認為幸德秋良是個跟蹤狂。不是那種簡單的貨色,而是更加凶惡的某種怪物。


    「我先說明狀況。不好意思,你別做任何筆記——」


    久對澀澤惠說明了狀況。


    幸德秋良對織口忍懷抱敵意;池永富益跟蹤織口忍並且遭到拒絕,現在打算複仇;幸德秋良則與池永富益沆瀣一氣,正打算執行殘忍的複仇計畫—


    澀澤惠彷佛感同身受般,一麵聽著久的描違一麵改變表情。


    「——所以說,久遠同學喜歡哪一邊呢?」


    「啥?你在講什麽?」


    「我是說幸德同學和織口同學,你要選哪一邊啊。」


    「我從頭到尾都不是在說這個吧。我是在找你討論要怎麽阻止池永富益,還有阻止幸德秋良的方法。」


    「我站在幸德同學那一邊。」


    「——所以你是叫我協助幸德秋良的殘忍計畫?」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能減輕幸德同學的殘虐性的,就是久遠同學的愛。」


    「我覺得你講的話簡直莫名其妙。」


    「久遠同學,青春期的女生本來就常常會有殘忍的妄想喔。女生會沉醉於超自然現象和驚悚片或是殘酷血腥的b級片,都可以算是一種替代行為。當然每個人的程度不一,不過這種興趣——也可以視作得不到滿足的某些欲求的發泄之處。這種得不到滿足的欲求,大多數都是——」


    澀澤惠把臉挨近久並說道:


    「——戀愛情感喔。」


    久歎了口氣。


    「上次我應該也講過了,幸德秋良的症狀沒那種簡單。我真的認為不久的將來,她會成為在人類史上留名的連續殺人狂。」


    「幸德同學是個很可愛的普通女生喔。」


    「——我懂了。回想起來,打從一開始就是這樣,你想要把我和幸德秋良送作堆,打算用這種方法治療幸德秋良吧?」


    「這是久遠同學的誤會喔。我隻是和你們兩人站在同一邊而已。」


    澀澤惠露出裝傻似的笑容如此說道。


    「——解決幸德秋良的問題是你的工作,與我無關。」


    「解決問題這件事不屬於我,隻能靠本人去完成。心理諮詢師隻是在旁協助而已。」


    久看向時鍾,已經過了二十分鍾。


    雖然還想繼續跟澀澤惠談談,但時間已經到了。


    要是隨便延長時間,很可能被下一位接受心理諮詢的幸德秋良偷聽。


    「——要再來喔,久遠同學。我會等你的。」


    久拿到了受診證明章,走到走廊上。


    幸德秋良在走廊上麵露微笑,正在排隊。


    「不舉男,你先到圖書準備室等著。接下來要討論計畫的細節。」


    她的心情似乎非常好。


    「喂,久遠。」


    走在通往圖書室的走廊上,有人叫住了久。


    轉頭一看,是池永富益。


    「要到什麽時候才要對織口報仇啊?我快等不下去了耶。」


    池永富益走上來像好友般摟住久的肩膀。池永富益的體格比久還大,但由於他似乎沒有打算攻擊,所以久也沒有反擊。


    「現在幸德秋良正在策劃。」


    「真的假的?計畫是那個女生要想,不是你喔?」


    「嗯。」


    池永富益表情顯得有點驚訝。


    「款,計畫是怎樣,告訴我嘛。」


    在目前的計畫中,池永富益將會因為殺人罪而被判死刑。如果他得知這件事,究竟會露出什麽表情呢?


    「不能告訴你。」


    「有什麽關係。是我委托你們的耶。講一下大概就好了,可以吧?」


    久稍微思考,覺得這應該無所謂。


    「計畫名稱是複仇色情·複仇·複仇計畫。她是這樣寫的。」


    「複仇色情?」


    池永富益聽了那字眼而驚聲反問,不過臉上掛著笑容。


    「嗚哇,幸德妹妹人長得那麽可愛;心裏想的還真恐怖啊。」


    「——我也這


    麽認為。」


    「不過,我想稍微問一下喔——」


    池永富益環抱著久肩頭的手臂更加重了力道。久感覺到那力道含有威嚇般的意味。


    「——你……和幸德妹妹正在交往嗎?」


    久看向了池永富益的臉。像是兩個男人要接吻一股的思心距離,但池永富益的神情相當認真。


    「——我們沒在交往。」


    「既然這樣喔,那我要是搶走幸德妹妹,你也不會怎樣?」


    池永富益的手臂更加使勁了。盡管在這狀態下,久仍然有自信一瞬間就能擊倒他。


    「——你不是喜歡織口忍嗎?」


    「喜歡啊,喜歡到想讓她麵目全非。不過我也要找到新的戀情才行。兩方麵都要顧及,這就是帝王的難為之處啊。」


    「我聽不太懂。」


    「你懂不懂又不幹我的事!我現在想問的是,要是幸德妹妹迷上我,你也會乖乖去幫我找那個織口複仇吧?」


    「——隨便你愛怎麽樣都好。」


    聽久這麽說,池永富益終於放手鬆開了久的肩膀。


    「不錯喔,我喜歡你這種人。我和你應該能成為好朋友喔。」


    雖然久原本就沒有半個朋友,但他敢肯定自己絕不會成為池永富益的朋友。


    隔天早上,事件發生了。


    一走進教室,久便發現同學們正議論紛紛。久來到自己的座位之後明白了原因。桌麵上擺著一張女人的全裸照片。


    而且那居然是織口忍的照片。


    d5尺寸的影印紙,應該是用彩色印表機印刷的吧。照片上的織口忍將大腿張開成m字,展露自己的性器。仔細一看,脖子與身體的連接處顯得不太自然,擺明了是粗製濫造的合成照片。


    (那個笨蛋——)


    久跑向幸德秋良的教室。她的教室同樣正陷入騷動。


    幸德秋良坐在她位於窗邊的座位上,靜靜地看著織口忍的開腿照片。


    「喂,你不是說直到計畫細節完成之前不會出手嗎?」


    「——你以為我會做這種粗糙的抹黑合成照嗎?」


    幸德秋良抬起臉看向久,如此回應。


    「八成是池永幹的好事吧——昨天他像發瘋一樣連連喊著複仇色情、複仇色情。不過,這男人比想像中更沒大腦啊。」


    「我到那家夥的教室去問出真相。」


    「省點力氣吧。這種合成照對織口忍根本造成不了多少傷害。雖然池永問也不問一聲就隨便出手讓我不太愉快,但也不算毫無意義。」


    「什麽?」


    「這樣能對織口忍施加心理上的壓力。有些人發覺有人正在詛咒自己之後會無法承受那種心理壓力,使得身心真的受害,有時甚至能致死。」


    久開始擔心起織口忍。


    織口忍之前曾對久說自己已經變強了。那是真的嗎?


    忍從小就是個愛哭鬼。比誰都不服輸的她隻要在比賽上輸了,總是哭個沒完沒了。久的


    哥哥永曾對她說「有時間哭,不如變得更強」。比哥哥弱的久總是等待忍不再哭泣。也許在


    久的眼中,忍哭泣的模樣與柔弱的自己彼此重合了吧。


    「幸德同學!」


    尖細的聲音呼喚她的名字。雖然尖,但不是女生的聲音。


    阿見野佳彥。他顯得有點喘,走進了教室。


    「糟糕了,幸德同學。那個,我的教室出現了奇怪的照片。」


    「怎樣,肛交男?你是說這個?」


    看著幸德秋良秀出的織口忍的合成照,阿見野佳彥愣了一會後歪過頭。


    「不、不是這個。是……是這個!」


    阿見野佳彥把手中的影印用紙給兩人看。


    那照片——居然是幸德秋良大刺刺地張開大腿的裸照。


    不過,也許是因為在製作織口忍的照片時耗盡心力了吧,幸德秋良的合成照顯得更加拙劣,可以說是偷工減料。身體部分與織口忍的照片完全相同,臉與脖子的連接處像是觀光名勝處常見的臉部挖空的拍照用立牌,一眼就看得出接痕。


    「不準看,不舉男!」


    幸德秋良一把奪下了久正在看的照片。


    她憤怒得滿臉通紅。


    「那頭射精猿猴。」


    「——看起來好像連你也被池永富益詛咒了啊。」


    「我想起來了——話說昨天,那頭射精猿猴跑來找我,問他要幹嘛,他居然說什麽想跟我交往。我威脅他不閃開就宰了他,但那家夥沒放棄。所以我就好心告訴他:『你這種射精猿猴最適合獸奸了。別說人類,就連哺乳類都不太可能,目標最好鎖定在魚類。』我明明都給他建議了——」


    「什麽建議,根本就是侮辱中的侮辱吧。」


    「池永你這家夥,居然恩將仇報!」


    幸德秋良發火了。


    火大到這種程度的人,久至今從未見過。


    幾根頭發彷佛怒發衝冠般豎了起來,整張臉氣得通紅,眼睛充滿了血絲,身體不停顫抖,足以使身心因此受害的激烈氣憤。要是她有高血壓之類的慢性病,就這樣腦溢血而死恐怕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計畫變更了,不舉男!——那猴子的罪行用死都贖不清。」


    就算池永富益真的被殺,久也覺得無所謂。


    不過,比起被池永散播合成照的織口忍,久認為池永的將來恐怕會更加悲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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