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外公嚇得連忙將手中的眼珠甩開,連滾帶爬地朝門口而去。門也“吱呀”一聲打開,太外公一頭就栽了出去,生怕再和草娃待上一時半刻。


    “若你連自己命都要不了,我不介意現在送你上路。”漢子明顯很不滿意太外公的膽怯,在他眼裏殺人似乎就像是家常便飯一樣,更讓太外公心中一陣膽顫。


    “真,真的要嗎?”太外公心裏還帶著一點兒希冀,希望這漢子能臨時改主意,但又隻敢怯怯地詢問。


    “那我現在就送你上路?”漢子一瞪那雙眼睛,嚇得太外公連忙把脖子縮了縮,見太外公不敢再提似乎也滿意,接著說:“聽著,你那狠心的二伯和二媽正在百裏以外。等會,你用這把鑲金黑刀結果了這兩人,我和柳兒不會插手。”


    太外公這麽一聽,心裏暗生疑惑這漢子怎麽知道這些?再一想,自己一孩子哪裏鬥得過這大人,連忙諂媚地說著:“別介啊,大叔要不你讓柳兒姐姐幫幫我。”


    這柳兒也是個好心腸的姑娘,一旁小聲地說:“爹,要不讓我幫幫他。”


    “閉嘴,跟我進去。”漢子一聲厲喝,分明是動了怒氣,嚇得那柳兒連忙後退。太外公眼尖,瞥見柳兒衣袖下的傷痕,心裏暗罵這漢子不是個人。要知道當時是三伏天,這柳兒還穿著一件薄長袖,分明是遮住身上被虐打的傷痕。


    太外公看著漢子遠去的背影,再看著一旁戰戰兢兢的柳兒,竟有一種莫名地衝動。心中念著柳兒那麽的好,心窩一陣暖暖,自打小自己就是個野孩子也沒人關心。越這麽想,太外公越是恨得牙癢癢,恨不得朝著漢子心窩就是一刀。想的入神了,太外公不由慢慢地抽出手中的鑲金黑刀。


    料想這抽刀聲音有多小,卻看見漢子耳朵一動,猛地回頭一瞪,好像知道了什麽一樣。太外公被漢子一眼瞪得癱坐在地上,哪裏還敢有什麽動作。但那漢子隻是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太外公,然後就拉著柳兒朝裏屋走去。


    太外公是這村子裏唯一能識點字的孩童,家中上麵幾輩在朝裏有點官職,也算得上是書香門第了。可惜最後家道中落,但從小都有教授點事物,也就比一般孩童多了點心眼。


    估摸著漢子進了裏屋,太外公才敢爬起來,不再敢弄出一點聲響,心裏卻開始琢磨起來。


    這漢子說二伯和二媽到了百裏之外,難道他有千裏眼?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就算有也不會被自己撞上吧?再回想剛剛自己拔刀那麽慢,聲音怕是比針掉地上都輕,他也能聽見。古時候那些人能伏地聽馬蹄聲,這漢子是不是也用這辦法?看來這漢子耳朵厲害得打緊,怕是自己不能再自言自語,更不能逃跑了。


    轉念再一想,二伯年輕時腿腳受了傷就有點問題,找了個媳婦也是腿腳不便的。跛腳的人走路是最好辨別的,看來漢子是聽到這個知道的,這漢子看上去粗魯卻心細如針。這百裏地自己都得許久,二伯和二媽這也估計要挺長時間,也是給自己留了點準備時間。


    既然是讓自己準備,那自己得先幹點什麽,要不然等著二伯二媽來就晚了。


    大饑荒鬧得家裏基本啥東西都變賣了,能有的也就廚房裏剩點日常用具了。可一想起裏麵躺了個沒臉的死人,這天也要黑了,怎麽辦?


    人也就到了生死關頭才會拚了,太外公不多想,心一橫一咬牙一頭栽進廚房裏。


    接著就是“嗷”地一聲嚎叫,原來是一頭栽上牆壁,撞的太外公七葷八素的。太外公那時候也是蠻拚的,愣是沒敢張開眼睛,靠著一雙手去摸。


    沒了眼睛,一下子變瞎子哪裏能適應?好幾次都摸到草娃身上,太外公隻能在心裏拚命安慰自己,這是頭豬,一頭豬。


    可這玩意哪裏能騙自己,鬧饑荒的你上哪裏弄頭豬來給你摸來摸去的?越騙自己,那草娃的死樣就越浮現在太外公腦海裏,嚇得太外公手腳直哆嗦。


    但人這東西也是賤的發慌,想的多了,太外公反而不害怕了。然後心裏再一琢磨,這閉著眼睛能幹啥,幹脆睜開得了。太外公硬是閉著自己睜開雙眼,接著呼啦一聲把肚子的苦膽水吐了出來,吐著吐著反而適應了。


    有了一雙招子,找起東西來自然方便了許多,很快太外公就找到二伯留下的些許工具。太外公雖說適應了草娃的死相,但也不想多和草娃敘舊。偏偏就在離開廚房前一眼,太外公好死不死又回頭再看一眼這草娃。


    這一次,太外公看出了點端倪,草娃死因是喉結處兩窟窿。這兩窟窿處一陣青黑,而且沒有一點血流出來,竟是手指般粗細。再回憶那漢子曾經說過他那兩指見血封喉,怕是漢子直接用雙指戳透了草娃喉結,這草娃死前連聲都沒發出。


    一想到這裏,太外公一個激靈,摸了摸自己的喉嚨,心裏暗暗有了打算。可至始至終有一個疑問,太外公琢磨不清,為什麽這漢子最後放了自己一條小命。


    就在太外公想那片刻,最後一點光都被夜吞了下去,太外公晃了晃腦袋,心裏琢磨反正也想不出什麽不如快點去準備。


    抱著一堆東西太外公就朝著門外走去,這草娃正好橫在門口前。太外公暗念了句:得罪了,一腳就跨了過去。


    這不跨還好,一跨就覺得自己後腳踝一陣冰涼。那種涼是透骨的陰冷,就像冬天被扒光丟在風裏,痛到骨頭裏。


    該死,不會是那個吧?


    太外公一搖腦袋,不敢再想,隻想離開這該死的廚房。前腳倒是沒事,後腳一緊分明是有人抓住自己的腳踝。


    這裏有的唯一活人就是太外公,再剩下的就是那半臉草娃了。太外公心裏一頓亂罵,把草娃的十八輩祖宗都罵了一個遍,這家夥生的時候欺負自己,死了還嚇唬自己。


    可這草娃的祖宗不就是太外公的祖宗,罵了自家祖宗怕是沒有祖宗保佑咯。


    年幼的太外公罵了個夠,心裏默念一句:祖宗保佑。前腳一用力就朝門口衝去。一隻腳被拽住哪裏能跑得動,還沒起步就一個趔趄被掀翻在地。


    太外公心說,這祖宗太不仗義,子孫這要死了也不知道來幫上一把。祖宗要真聽見不得氣得活過來,你罵完老子,還要老子給你擦屁股啊?


    可也就腳被草娃幹拽著,太外公心裏盤算如何逃脫,這時餘光瞥見了掉在一旁的劈柴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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