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是星期六,田村由良睡懶覺,早上十點才醒來。


    小學五年級的學生每天的生活都很忙碌。他每周一、二、四、五要去真幌車站前的補習班上四天課,星期天要去位在橫濱的補習班總部挑戰每周的全國模擬考,平時還要去學校上課,也得費心經營和同學之間的關係。


    每周一天的假日睡睡懶覺也無妨,由良很有精神地下了床,但為什麽爸媽沒有叫自己起床?今天不是說好全家一起去「真幌自然森林公園」,中午在車站前逛街,然後一起吃午餐嗎?由良想到可能是天氣不好,所以取消了外出計劃。


    他拉開房間的窗簾,看到窗外一片淡藍色的天空。咦?今天是晴天啊。由良偏著頭納悶,但還是決定換衣服。十月中旬的氣溫讓人無法光著身體走來走去,他挑選了要穿的衣服放在床上,脫下了睡衣。


    他俐落地換好衣服,穿上父親買給他的心愛室內鞋。室內鞋的鞋頭上有怪獸的臉,踩在腳下軟綿綿的,感覺很舒服。他感受著室內鞋包覆在腳上柔軟的感覺,說了聲「早安」,打開客廳的門。


    客廳沒有人,桌上放了一大盒穀片,穀片下壓著一張紙條。


    「由良 係統發生故障,爸爸要去公司。因為有人感冒缺席,媽媽要去打高爾夫應酬,所以臨時出門加班。對不起,下星期再一起去公園。晚上可能會晚回來,你自己吃飯,錢放在抽屜裏。」


    搞什麽嘛。由良失望地把穀片倒在碗裏,加了鮮奶。真希望係統不要在難得的星期六出問題,也不要有人在這種日子感冒,現在我一整天都閑著沒事了,爸爸和媽媽至少可以和我說一聲再出門啊。


    他吃著巧克力口味的穀片,再度看著母親留下的紙條。他覺得這種情況有點像民間故事的情節:心情稍微好了一點。反正老爺爺去山裏砍柴,老奶奶去河邊洗衣服是常有的事。父母工作都很忙,這也無可奈何。


    由良知道什麽是放棄。他覺得這是生存過程中必要的技能,具備這種技能才不會被空虛壓垮,也可以撐過寂寞。


    他洗了碗,打開了廚房櫃子的抽屜,發現裏麵竟然有三千圓。母親總說給小孩子錢就是把他推向犯罪,平時每餐隻給他五百圓,但今天似乎想用金錢彌補內心的愧疚。


    有了三千圓,午餐和晚餐都可以在外麵買自己愛吃的食物,還可以拿這些錢去玩樂。由良把三張千圖紙鈔折了起來,放進裝了公車月票的票夾。要吃什麽呢?可以去麥當勞點培根生菜堡套餐。他興奮地把票夾和手機塞進口袋。平時隻有五百圓,每次都隻能買起司堡套餐。他鎖好門,搭電梯來到一樓。不,等一下,可以去超商買泡麵解決兩餐,用省下來的錢痛快地玩一玩,可以去買漫畫也可以去遊樂場。


    走過公寓的大廳來到馬路上,涼爽的秋風吹拂著臉龐。這片統稱公園山莊、位在山上的公寓群今天也一如往常的整齊清潔。仰頭一看,無數的窗玻璃反射著陽光,他忍不住感到刺眼。住戶共用的庭園與坡度和緩的車道都種著得到悉心照料的工整樹木,尚未轉紅的綠葉後方可以看到遠處的真幌市中心的高樓。


    即使口袋裏有錢,沒有朋友同樂樂趣也會減半。由良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想要約同住在公園山莊的同學一起出來玩。


    手機沒電了。他知道可能快沒電了,昨晚特地放在充電器上,但似乎沒有放好,又懶得再搭電梯回家充電。


    由良嘖了聲舌,打消了約同學的念頭,走向公車站。原本期待可以在公園山莊內或是公車站遇到同學,但隻遇到年輕的夫妻帶著年紀比他更小的小孩子。


    同學應該早就出去玩了,不然就是在家裏發懶,反正他們都會和父母在一起,即使打電話給他們或是直接去同學家約人,都隻會感到失望,所以還是不要自討沒趣。由良在公車站等公車時改變了想法。


    從公園山莊發車的公車載了大約十名左右的乘客前往真幌車站。由良獨自坐在後方的雙人座上,大部分乘客都是攜家帶眷,聊著即將去看的電影以及怎麽逛車站前的百貨公司,每個人看起來都很開心。由良看著窗外,公車在中途的車站停了兩、三次,有幾個老人上了車。


    隨著真幌車站漸漸靠近,路上的車子也越來越多。


    真幌市的商店都集中在車站前,形成鬧區,但從近郊通往市中心的道路並不多,所以必然會造成塞車。每到周末,市中心周圍的道路就塞得寸步難行,由良搭的那輛公車停在距離車站一公裏左右的地方,完全動彈不得。


    幹脆下車走去車站。但是隻要過了前麵那個紅綠燈,車流或許就順暢了。由良坐在座位上遠望前方的路口,突然聽到有人咚、咚敲著旁邊的車窗,他驚訝地看向窗外。


    一個男人站在停著的公車旁,抬頭看著由良露出微笑。


    他是便利屋那個有點奇怪的大叔……


    由良假裝沒有察覺,急忙把頭轉向前方。他叫什麽名字?對了,好像是姓行天。


    由良的母親以前曾經委托在真幌站前開便利屋的男人多田,在他去補習班上課時負責接送。那段期間發生了不少事,但多田順利完成委托,還解決了不包含在委托項目內的麻煩事。雖然由良覺得多田很悶,但認為他是一個很不錯的大叔。


    問題在於多田的助手行天。行天在接受委托期間和之後,都用一些奇怪的言行舉止對待由良,而且對由良的態度也很惡劣。他滿不在乎地在小孩子麵前抽煙,也常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由良很不喜歡行天。


    由良覺得大人通常都會照顧小孩。比方說去壽司店吃壽司時,會特地為小孩點沒有加芥末的握壽司,但行天這種人會把一大塊芥末塞進由良的嘴裏,自己津津有味地吃著鮪魚肚握壽司。這隻是比喻而已,行天當然不可能請由良吃壽司,也沒那個能耐。總之行天徒有大人的身體,內心根本還是小鬼。由良每次和行天在一起時都很緊張,不知道該怎麽和他相處。


    由良已經決定無視行天,但行天還是不停地敲打窗戶,大聲叫著:


    「喂,由良公,你下車啊。」


    幹嘛叫我「由良公」。雖然多田也這麽叫,但行天發「由良公」這三個字的聲調很奇怪,和在說「庫斯科壁畫」的「庫斯科」時的聲調相同,語尾拉得特別長。公車上的乘客不時瞄了過來,由良隻好縮起身體。絕對不能讓車上的乘客知道我認識窗外那個人。


    「你是由良公吧?咦?我認錯人了嗎?你長得很像由良公啊。」


    行天仍然在車外叫個不停。既然不確定就不要隨便亂叫啊!由良緊盯著前方,十字路口的號誌燈變成了綠色,車子終於開始移動。


    由良以為行天終於放棄了,朝車窗外一看,發現行天在和公車平行的人行道上飛奔。前方是到車站前的最後一個公車站,他該不會打算在那一站上公車吧?為什麽!?


    由良暗自祈禱公車開快一點,但沿途仍在塞車,公車慢慢向前行駛,行天輕輕鬆鬆追上公車,站在公車站等候,然後好像遇難般用力揮動雙手,請司機停車。


    看到一個男人身穿繡了一條龍的夾克上了車,乘客的視線都集中在他身上,但行天毫不在意,也沒有整理一下剛才因為全速奔跑而變亂的頭發,在眾人的視線中大搖大擺地沿著通道走來,理所當然地在由良旁邊坐了下來。


    「你果然是由良公嘛,剛才為什麽不理我啊?」


    我為什麽要親切地和你打招呼?由良暗想。


    「你要去哪裏?」


    「既然是搭這輛公車,當然是去車站啊。」


    「去車站幹什麽?」


    「沒幹什麽。」


    「我也和你一起去。」


    「為什麽!」


    「你想知道為什麽嗎?」行


    天露出了微笑。由良並不想知道,但行天抓著他的手臂移到最後方的座位。和公車同寬的最後一排椅子上坐了一個抱著嬰兒的女人和看起來像是她丈夫的男人,行天對他們說了聲「擠一下」,請那對夫妻騰出座位後,跪在座位的正中央,從公車後方的車窗看著剛才的來路。


    「你看那裏。」


    聽到行天這麽說,由良也跪在他身旁看著窗外。一輛白色小貨車緊跟在公車後方,便利屋的多田坐在駕駛座上,他發現了行天,抬頭瞪著他。


    「……他好像在生氣。」


    「嗯,因為我跳車了。」


    行天向多田揮了揮手,坐回最後方的椅子,由良也重新坐好。


    「剛才我們在等左轉時,這輛公車從麵前經過,我發現你坐在公車上,跟上這輛公車時又剛好遇到塞車,所以我覺得一切安排得剛剛好。」


    「找我有事嗎?」


    「沒事啊,隻是今天不適合和多田在一起。」


    由良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麽,也懶得問他到底是什麽意思,反正問了也沒用,等公車到站後趕快甩了他,混進人群中就好。


    雖然由良這麽想,但公車一到真幌車站,行天就抓住由良的手臂下了車,在擠滿人的街道上跑了起來。


    「等一下,你要幹什麽!?」


    即使由良表示抗議,行天也不理會他,背後傳來多田的怒吼聲。


    「喂!行天!站住!」


    「他叫我停下我就要停下嗎?」


    回頭一看,多田把小貨車停在馬路上,站在人行道上揮著拳頭。


    「五點在艾慕西飯店的『孔雀廳』!如果你不出現我就要解雇你!」


    行天過了馬路,對多田大吼說:


    「我才不去!你又沒發年終獎金給我,解雇個屁,今天說好要陪由良公所以不能去!」


    由良不記得什麽時候和他說好這件事,隻能邊被行天拉著跑邊拚命對多田搖頭。


    被行天一路拉著跑了半天,由良感到口幹舌燥,很想坐下來休息。


    「好了啦,」由良甩開行天的手,「我願意聽你說一下到底有什麽事,先去麥當勞坐一下。」


    「好啊,」行天仰頭看著黃色的m看板,「要不要吃點什麽?」


    「我還不餓,先喝飲料就好。我要可樂,先去占位置。」


    由良說完,走去地下室的座位。行天都從大馬路上把自己拉到這裏了,讓他請喝一杯可樂也是理所當然的。


    因為還不到午餐時間,所以還有很多座位。由良在後方靠牆的桌子旁等了片刻,行天雙手各拿了一杯中杯飲料走下樓梯,而且已經用吸管喝著自己那杯飲料。


    不知道這個人的字典裏有沒有禮儀兩個字,恐怕不會有。


    由良有潔癖,用餐巾紙擦完桌子後,說了聲「謝謝」,從行天手中接過杯子。


    他用吸管喝了一口,差點吐出來。


    「這是咖啡!你那杯才是可樂吧?」


    「嗯。」


    行天在小桌子對麵坐了下來,「我也覺得好像是這樣,但我已經喝了,要換嗎?」


    噗嚕噗嚕噗嚕,他用吸管對杯子裏吹著氣。


    「算了。」


    手上的咖啡太苦了,根本沒辦法喝。由良接過的那杯飲料,蓋子突起部分凹了下去,可以清楚分辨杯中的飲料。店員應該告訴過他「杯蓋凹下去的那杯是咖啡」,但行天根本沒認真聽。


    由良叫行天去幫他拿兩球糖漿和奶精,才終於喝了一口潤喉。


    「所以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可沒叫你陪我。」


    「嗯,但你陪我一下吧,隻要和你在一起,多田就不會羅嗦什麽。」


    「隻要我跟他說我和你在一起不就好了嗎?」


    「說謊不太好。」


    「啊?」由良冷笑一聲,「你自己還偷懶不去工作哩。五點之後不是有事嗎?」


    「那不是工作,是同學會。」


    「那去參加就好了啊。」


    「我不要。」


    「為什麽?」


    「原因很複雜。」


    行天用假裝是大人的語氣說道,用力吸幹最後一滴可樂。


    「好啊,要我陪你也沒問題,」由良無奈之下隻好讓步,「但你要請我吃午餐。」


    「欸~」


    「因為我陪你啊,你請客也是應該的吧?」


    這麽一來口袋裏的三千圓就可以用於玩樂。由良首先去真幌大道上的書店買了三本新出版的少年漫畫,行天跟著他。然後他又去「天蠍座」遊樂場,換了一千圓的代幣。他很擅長射擊遊戲,所以玩了很長一段時間。由良認真地連續敲打按鈕時,行天坐在沒有人玩的遊戲機前看由良剛買的漫畫。為什麽他比我先看?雖然由良有點不滿,但懶得和他羅嗦。


    所有代幣都用完了,看了兩個高手玩家的對戰後,覺得肚子有點餓。一看時鍾,發現已經一點多。由良在店內尋找行天的身影,行天竟然不見了。難道他改變心意不再糾纏自己了嗎?這個人太自我中心了,由良有點生氣。他手上隻剩下七百七十圓,如果行天不請客,計劃必須大幅更改,隻能買兩餐的食物回家吃自己。


    早知道不該在這裏花一千圓。由良懊惱地走出「天蠍座」,發現行天趴在店門口的夾娃娃機前。


    「你在幹什麽!?」


    由良驚訝地問完後立刻感到後悔,早知道應該不理他。


    「啊,結束了?」


    行天站了起來,拍了拍書店袋子底部的灰塵,「有時候會有零錢掉在那裏,但今天沒有。」


    糟透了,他根本就是大人的負麵榜樣。雖然並不是由良跪在地上撿零錢,他卻忍不住感到羞愧,憤然走向大馬路。行天跟了上來。


    「我肚子餓了。」


    他對走在身旁的行天說。


    「我也是。」


    行天說。


    「什麽我也是。我們找地方吃飯,我想吃拉麵。」


    行天的右手伸到他麵前。由良看了一眼行天小拇指根部的舊傷痕,才將視線移向他手掌上的八圓硬幣。


    「這是什麽?」


    「我所有的財產。」


    「你到底有多窮啊!」由良受不了地叫了起來,「算了,我要回家了!」


    「好啦好啦,你別生氣。」他把書店的袋子高舉到由良拿不到的位置,慢條斯理地說:「如果你想吃飯,我會想辦法填飽你的肚子。」


    「你太卑鄙了。」


    由良咬牙切齒地說,行天不理會他,高舉著袋子往前走。好不容易買來的新漫畫被他搶走了,真搞不懂自己為什麽跑來車站。由良雖然覺得很丟臉,但也隻能拉開一段距離,走在左手高舉袋子伸向天空的行天身後。


    行天站在ktv門口,物色著走進ktv的人,看到了幾名男女、情侶、家庭等各種不同類型的客人出入,最後他叫住三個看起來像大學生的顯眼女生。


    「美女,」


    三個女生正準備走進店裏,聽到叫聲後停下腳步,充滿戒心地轉過頭。


    「可不可以請我吃飯?我用歌聲付錢。」


    他腦筋有問題嗎?由良心想。任何女生聽到看起來很可疑的男人突然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都不可能點頭吧?


    沒想到行天露出微笑後,那三個女生互看著彼此討論起來。「啊?」「怎麽辦?」原來這家夥知道怎麽運用自己的臉,太卑鄙了。由良抬頭看著行天,在內心咒罵著。行天露出以前從來沒有見過的親切笑容,摟住了由良的肩膀。


    「他是我的外甥由良公,今天早上,我姐姐臨時叫我照顧他,但我在小鋼珠店裏輸了錢。」


    三個女生的戒心越來越薄弱。「什麽?」「好可憐喔。」「超可愛,你幾歲了?」露出笑容看著由良,似乎努力在行天麵前表現出她們很喜歡小孩的樣子。別把我當傻瓜,雖然由良這麽想,但行天在他背後推了一把,再加上他聞到了那幾個女生身上香香的味道,所以回答說:


    「小學五年級。」


    三個女生又討論起來。「啊?」「怎麽辦?」「反正現在是優惠時段。」


    「順便說一聲,我唱歌超好聽。」行天的關鍵發言終於讓她們點頭。


    「好啊,但如果你敢亂來,我們會立刻叫店員來處理。」


    「喔,別擔心別擔心,我的力氣和下半身都很弱。」


    「白癡喔。」


    三個自稱是美紀、富美和小悠的女生訂了三個小時飲料免費暢飲的包廂,還為由良點了炒麵。由良原本想點炸雞拚盤,但點餐的店員一進來就說:「不好意思,今天的炸雞已經賣完了。」


    行天坐在沙發上,當炒麵送上來時,他說了聲「吃吧」,說得好像錢是他付的。


    「你呢?」


    「我不用。」


    由良戰戰兢兢地吃著炒麵。麵有點糊,而且味道也太淡了,但不至於無法下咽。


    美紀、富美和小悠坐在靠門口和對講機的地方以防不測,翻著厚實的點歌本。


    「由良公,你也點幾首。」


    三個女生說道,但由良第一次走進ktv,還搞不清楚狀況,決定先觀察一下,所以婉拒了她們的好意。「我等一下再說。」


    「那由良公的舅舅,你要唱什麽歌?」


    「什麽歌都沒問題。」


    「不會吧,那我們隨便幫你點。」


    音樂響起,原來是〈魔法公主〉的主題曲。行天拿著麥克風,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地唱了起來。出乎意料的大音量在包廂內回響,由良把炒麵噴了出來。雖然他的假音讓人聽了起雞皮疙瘩,但完全沒有走音。


    「太好聽了!」


    「超讚的!」


    行天微閉著眼睛唱歌,三個女生都笑彎了腰,大聲為他喝采。唱完之後,行天小聲地對由良笑說:


    「搞不好會有人來挖角。」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美紀、富美、小悠和行天依序唱了各式各樣的歌。隻要是電視上經常播放的歌曲,即使是最近的新歌,行天也大致都會唱,由良不禁訝異這個大叔竟然會唱這麽多歌。


    「隻要聽過一次就很容易記住。」行天說,「但我也會稍微改變高低音,唱成另一首歌。」


    行天試著把mr. children的歌唱得好像在念經一樣,或是把矢澤永吉的歌唱成民謠搖滾風,讓三個女大學生和由良聽得目瞪口呆。


    「由良公,你舅舅超有趣。」


    行天去廁所時,美紀擦著眼淚說道。即使喝了烏龍茶,美紀的嘴唇仍然亮閃閃的,好像腫了起來。不知道是怎樣的口紅?由良凝視著她的嘴唇,點頭「嗯」了一聲。


    「你也不要客氣,多唱幾首。」


    富美把點歌本遞給他。由良已經搞清楚狀況了,點了一首〈小浣熊〉的主題曲。因為他幾乎每天晚上都去補習班,沒時間看電視上的歌唱節目,所以對最近的歌手很不熟,隻能勉強唱幾首經常看的〈世界名作劇場〉dvd的動畫主題曲,三名女大學生很好奇地指著熒幕上的動畫說:


    「好可愛!」


    「我第一次看這種動畫。」


    「這是什麽動物!」


    小浣熊啊,由良在心裏想道。


    行天遲遲沒有回來。


    「你舅舅會不會先回家了?他看起來好像很靠不住。」


    小悠一臉遺憾地說。


    「我去找他。」


    由良站了起來。


    「如果找不到他,你再回來包廂。」


    「你身上不是沒錢嗎?我們會送你回家。」


    「不要隨便跟不認識的人走喔。」


    這三個女大學生人很好。由良對包廂內的三個人鞠了一躬,關上門。


    行天不在這個樓層的廁所。由良歎了一口氣,摸了摸屁股口袋裏的票夾。幹脆別管那幾本漫畫,回家去吧。


    走廊深處有一個逃生門,由良打開看了看,發現行天站在逃生梯的平台抽煙。他把書店的紙袋夾在腋下,肚子頂著欄杆,身體前傾,好像快跌下去了。


    由良走到他身旁。


    「這麽久才來。」行天說,「我聲音啞了,差不多該離開了。」


    他自己突然走出包廂,但說話的語氣好像早就和由良約好,由良遲到了一樣。什麽意思啊?由良不知道第幾次感到火大,但一看到行天的身影,發現他並沒有丟下自己,內心又有點高興。


    在等行天把煙抽完的期間,由良也不發一語地倚靠在欄杆上,從三樓的平台觀察著四周。這裏隻能看到後巷內的幾棟老舊工商大樓、電話約會俱樂部和一部分交錯的小巷。


    這時,一個男人剛好從其中一棟工商大樓內走出來。由良探出身體,「咦?」了一聲。


    「你認識那個人?」


    「嗯……」


    雖然距離有點遠,看不太清楚,但無論是駝背的樣子還是幹瘦的體型,應該都是「在補習班教數學的小柳老師」。


    小柳戴了一副很普通的銀框眼鏡,年紀應該和行天差不多。他總是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站在教室的黑板前,也總是露出一副心虛的笑容。他上課教得很仔細,由良並不討厭他,但有些女生說他「很惡」。


    此刻走在小巷內的小柳完全不見平時的懦弱,他快步轉過街角,似乎難掩內心的興奮。


    「是喔,」行天穿著球鞋的腳踩熄了丟在地上的煙蒂,「我們去跟蹤他。」


    「為什麽!?」


    「因為他剛才從電話約會俱樂部裏走出來,你知道什麽是電話約會俱樂部嗎?」


    「嗯,大致可以猜到。」


    「如果進展順利,搞不好可以掌握恐嚇老師的證據。」


    「不需要恐嚇他,我成績很好。」


    由良驚訝地製止行天,但行天根本不理會他。


    「好了好了,現在不想聽你吹噓,趕快去追他。」


    即使行天說要趕快,由良也不知該如何追趕。平台外側有一道和由良的身高差不多高的柵欄,無法從逃生梯走下去,店家似乎以此防止客人從逃生梯逃走,柵欄上纏繞著有刺鐵絲。


    但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行天抓住平台的支柱,爬上了欄杆。


    「這裏是三樓啊!」


    「沒事。」


    行天的屁股翹在半空,從外側繞過有刺鐵絲的柵欄,站在樓梯上。「由良公,你也趕快過來,老師快跑不見了。」


    由良遲疑了一下,但覺得如果行天把他當成膽小鬼,無疑是莫大的屈辱。他抓著支柱,站在欄杆上。由良覺得有點暈。行天伸手抓住了他的褲腰。


    「我拉住你了,別怕。」


    由良下定決心,繞過柵欄,沿著欄杆走了過去。行天的手掌很有力,用力拉一下,由良就已經平安站在樓梯上了。雖然褲子好像勾到了有刺鐵絲,但他還來不及確認,行天就已經衝下逃生梯跑進小巷內,由良慌忙跟了上去。


    沿著小柳轉彎的方向追了上去,眼前是一片雜亂的景象。他以前從來沒有來過這種地方。巷弄很窄,但兩側都是蔬果店、文具店和居酒屋之類的小店,充滿了活力,沒想到真幌大道後方的巷弄內竟然有這種地方。


    「即使在泡沫經濟時代,這一帶的地皮也沒被炒起來。」


    行天不知道靠著野生動物的直覺還是胡亂猜測,毫不猶豫地選


    擇前進的方向。「你知道泡沫經濟嗎?」


    「大概知道。」


    「我也隻知道大概而已,因為和我完全沒關係。」


    行天說完笑了起來,然後突然停下腳步,由良的鼻子撞到了他的背。


    「幹嘛啦?」


    「噓,前方發現老師。」


    他從丁字路口後方微微探出腦袋,看著行天手指的方向。麵積不大的區域內竟然有三家便利超商,小柳站在其中一家超商門口。


    果然是小柳老師。今天老師沒有課嗎?他穿著和平時一樣的灰色西裝外套,那應該不算西裝,隻能說是西裝外套,而且也不是深灰,而是灰色。啊,但是他的領帶和平時不一樣,以前從來沒看過他係這種偏橘色的紅色領帶。


    雖然各種想法在短時間內掠過他的腦海,但他脫口問出內心的疑問。


    「他在那種地方幹什麽?」


    行天點了一支煙說:「幹什麽?等在電話中約好的女人啊。」


    行天說對了,一個年輕女人從真幌大道快步走了過來。除了裙子有點短,無論服裝和長相都沒有特別吸引人的地方。女人在超商前來回走了一次,才向小柳打招呼。小柳點了點頭,兩個人聊了兩、三句,一起轉身離開了。


    「無論怎麽看都未滿十八歲。」


    行天開心地開始跟蹤。「半套仙人跳作戰開始!」


    「仙人跳是什麽?」


    「就是和女人套好招,在關鍵時刻衝進去向男人勒索。」


    「那是犯罪行為!」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在說什麽啊?如果不恐嚇老師,晚餐就沒著落了。」


    「是沒錯啦……」


    剛才隻有由良在ktv吃了炒麵,他覺得有點過意不去,所以不敢堅持。「你什麽時候和那個女人套好招的?」


    「我沒和她套招,所以才說是半套啊。」


    小柳和那個女人來到真幌大道,走向jr真幌車站。行天把煙蒂丟進設置在自動販賣機旁的煙灰缸。星期六的真幌大道上擠滿了購物人潮,由良和行天小心謹慎地跟蹤,既擔心不小心失去跟蹤目標,又擔心他們發現被跟蹤。


    想到正在刺探大人的秘密,由良越來越興奮。小柳和女人沒有多交談,穿越jr真幌車站大樓,消失在後車站。


    「由良公,」行天露出一本正經的表情看著由良,「學校已經上過兩性教育的課了嗎?」


    「幹嘛問這個?」行天突然提及的話題讓由良覺得渾身的血好像都湧上了臉頰,「上過了啊。」


    「那我問你,以下三種情況,哪一種會生小孩?第一,送子鳥托卵。第二,亂采高麗菜。第三,避孕失敗。」


    這個人說的話真是太難理解了。由良很想用力抓頭發,他多少知道真幌車站後車站是一個詭異的地方。


    「廢話少說,趕快走吧。」


    由良率先走了起來,走下車站的階梯,立刻看到一排木造的老舊平房。每棟房子內都靜悄悄的,看起來好像沒人住在裏麵,但也不像是棄置的廢棄屋,可以感受到某種殘餘的動靜,似乎到了晚上就會理所當然地亮起燈光。


    這些建築物是怎麽回事?由良覺得心裏有點發毛。


    穿越後車站那條路,過了河,就是摩鐵區。小柳和女人站在一棟乳白色外牆的摩鐵前看著價目表。


    「太陽還沒下山就去摩鐵逍遙。」行天嘀咕道,「他們看起來原本並不認識,進展真神速啊。」


    由良第一次近距離打量外形花俏的摩鐵,被眼前的景象震懾了。有的像城堡,有的像歐式房子,有的外牆上還有一個大獅子腦袋,從嘴裏噴出水,或是屋頂上有一個自由女神。每棟建築物都有獨特的設計,簡直就像主題樂園。由良把手心的汗往屁股上擦了擦。


    這時,他發現了一件重要的事。


    「啊啊啊啊啊!」


    由良大叫起來,行天立刻抱住了他的腰,把他拉進附近摩鐵牆壁的內側。入口的自動門緩緩打開,響起「歡迎光臨」的語音。沒有人走進去,過了一會兒,門再度以緩慢的速度關上了。


    「萬一被老師發現怎麽辦?」行天躲在牆壁後麵小聲地說:「嚴禁突然鬼吼鬼叫!」


    「對不起。」由良坦誠地道歉,「但我的票夾好像掉了。」


    屁股後方的口袋破了一個洞,可能被有刺鐵線勾到了,但剛才完全沒有發現。


    「零錢和公車月票都在裏麵,這下子真的沒辦法回家了。」


    「啊?」行天很沒出息地垂下眉毛,「手機呢?你沒帶手機嗎?」


    「帶了,但沒電了。現在該怎麽辦?」


    「你問我怎麽辦……」行天從牆壁後方探出腦袋,看著那棟乳白色的摩鐵,「隻能向老師借點錢來用了。」


    但是,在他們慌亂的期間,小柳和剛才那個女人消失不見了,不知道是走進那家乳白色的摩鐵還是去了別家,甚至可能已經離開這一帶的摩鐵區,根本不見任何人影。


    「由良公,都怪你在關鍵時刻鬼吼鬼叫。」


    行天在摩鐵區繞了一圈,整個人都消沉起來,「我原本打算在老師走進摩鐵時叫住他的。」


    雖然還不到五點,但太陽已經快下山了。想到冬天快來了,由良感到有點寂寞。


    「所以,」由良說:「現在隻能去艾慕西飯店了。」


    「我不要。」


    「隻要去艾慕西飯店,五點一定能遇見便利屋的大叔吧?我去向大叔借錢。」


    「我絕對不去。」


    行天堅持自己的主張。


    顏色鮮豔的霓虹燈亮了起來。由良沮喪地站在那裏,視野角落掃到了動靜。剛才和小柳在一起的那個女人偷偷從乳白色摩鐵後門溜了出來,身後還有三個男人。


    「行天,你看。」


    由良指著人影說道,行天似乎知道發生什麽狀況,像起死回生的小馬一樣跳了起來。


    「太好了!真的遇上了仙人跳!」


    由良還來不及製止,行天就跑向那幾個年輕男人。「把從老師那裏拿到的錢分一點給我!」


    三個男人露出緊張的神色。


    「這家夥幹什麽啊。」


    「喂,快跑!」


    聽到這句話,那個女人立刻逃向車站的方向。行天沒有看那個女人一眼,向那三個男人交涉。


    「隻要夠吃晚餐就好。」


    那三個人保持安全距離,不發一語地瞪著行天。


    「如果不行的話,那就給我十圓打電話。」


    為什麽這麽沒出息?由良歎著氣,躲在角落靜觀事態的發展。這時,被打腫了臉、胡亂穿上西裝外套的小柳垂頭喪氣地從摩鐵正門走了出來,由良遲疑了幾秒。


    「小柳老師!」


    由良上前叫住了他。摩鐵後門傳出男人殺氣騰騰的叫喊:「揍他!」,以及行天慢條斯理的說話聲:「啊?別這樣,真的隻要給我十圓就好。」雖然由良很擔心,但還是覺得先搞定小柳更能夠迅速解決問題。


    小柳害怕地停下腳步,轉過頭來,由良急忙跑了過去。


    「田村同學?」懦弱的小柳轉動著眼鏡後方那對眼珠子,「你怎麽會在這種地方?」


    現在沒時間向他說明。


    「老師,你遇到仙人跳了嗎?我朋友正在那邊和他們吵架。」


    請你趕快用手機報警,順便借我兩百三十圓,讓我搭公車回家。


    由良很想這麽說,但聲音突然中斷了,因為小柳用出乎意料的力氣抓住了由良的胸口。


    「你是不是和他們一夥的?」


    由良因為驚訝和痛苦而說不出話。


    「小小年紀就


    想恐嚇嗎?別把我當傻瓜!」


    為什麽我會遇到這種事!


    「行天!行天!」


    由良拚命大叫著。腳步聲從建築物後方轉了過來,有人用力把他的腰往後一拉,和剛才被拉進牆壁內側的感覺相同,是行天。


    下一刹那,行天的右直拳已經打在小柳的臉頰上,小柳趴倒在地。


    「你沒事吧?」


    「嗯。」


    由良努力用發抖的雙腳站在地上,假裝他對這種事早已司空見慣。行天若無其事地甩著右手手腕,左手仍然拎著書店的紙袋。


    「剛才那三個人呢?」


    「喔,擺平了。」


    行天淡然地回答,穿著球鞋的腳尖輕踢著小柳的肚子。「老師,你不可以對學生動粗,趕快反省。」


    小柳躺在地上點著頭。


    「你有沒有反省?」


    行天蹲在小柳身旁。「這樣啊,那可不可以借點錢給我,證明你真的反省了,十圓就好。」


    小柳想要說什麽,但先把嘴裏的血和牙齒碎片吐在地上。


    「嗚噢,小心別吐到我。」行天仍然蹲在地上,彎下了背,把臉湊到小柳耳邊:「你說什麽?」


    「我怎麽可能有錢?」小柳無力地說,「他們剛才把我的皮夾拿走了。」


    「那倒是。」


    行天站了起來,立刻衝向後門,由良也慌忙跟了上去。與其和小柳單獨留在這裏,還不如跟著行天一起行動比較好。


    那三個年輕男人早就逃得不見蹤影。


    「唉。」


    行天再度消沉起來,「我才剛擺平他們就聽到你鬼吼鬼叫,我剛才不是禁止你突然鬼吼鬼叫嗎?」


    地上有很多黑色的汙漬,應該是那三個人的鼻血。


    什麽說謊不太好啊。這家夥打架太猛了,猛得讓人感到害怕。


    「對不起。」


    由良這次也乖乖地道了歉。


    艾慕西飯店的「孔雀廳」內聚集了大約八十名男女,這場酒會形式的同學會正漸入佳境,老同學三五成群地圍在一起聊天。


    「由良公,快去吧。」


    溜進會場的行天把由良推向人群。「多田應該在裏麵。」


    「我一個人去?」


    眼前都是陌生的大人,由良害怕地回頭看著行天。這時行天已經走去角落,麵對牆壁站在那裏。照理說在酒會上麵壁很引人注意.但行天就像是柱子的陰影般,巧妙地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這個大叔真的很奇怪。


    由良無可奈何地在人群中走來走去,尋找多田的身影。


    「喔,這是誰的小孩?」


    「對喔,以我們的年紀,有這麽大的小孩也很正常。」


    有幾個人對他說話,由良不置可否地對他們笑了笑,走了過去。


    「由良公!」


    多田立刻發現由良,朝他走來。「發生什麽事了?」


    「是多田的兒子?」


    一個看起來很活潑的女人驚叫起來,由良立刻被多田的同學團團包圍。


    「不是、不是,」多田臉上的笑容有點苦澀,「那是以前工作時認識的孩子。」


    「對喔,你開了一家便利屋。」


    「剛才我還拿到傳單。」


    「下次我也來委托看看。」


    多田一一回答了同學七嘴八舌的問話,拉著由良離開人群。


    「行天一直糾纏你到現在嗎?」


    「嗯,是啊。」


    「真不好意思,」多田似乎為自己無法製止行天的失控發自內心地感到抱歉,「對了,你吃點東西再走。」


    多田俐落地在盤子裏裝了料理,由良一古腦兒統統塞進了肚子。


    「你好像很累。」


    多田說。


    「因為發生很多事,」由良用大人的口吻回答,「公車票和錢也掉了。」


    「我送你回公園山莊,剛才喝了酒,我不能開車,一起搭公車吧。」


    由良沒這個打算,所以搖了搖頭。


    「沒關係,同學會還沒結束,你借我兩百三十圓就好。」


    「別跟我客氣。」


    多田輕輕推了推由良的後背,帶他走向「孔雀廳」的入口。「災難的元凶在哪裏?」


    順著由良手指的方向望去,他發現行天正對著牆壁喝啤酒,完全背對整個會場。


    「行天中午也什麽都沒吃。」


    「別管他,他平時就很少吃東西。」


    「真的嗎?」


    由良難以相信不吃東西的人打架這麽猛。


    「對啊,便秘的時候例外。」


    多田補充完這句後停下了腳步.不知道為什麽,多田神色緊張地凝視著牆壁的方向。


    一個男人正好走向站在牆邊的行天。那個男人一臉溫和,從背後探頭張望正在麵壁的行天,吞吞吐吐地問:


    「你是……行天吧?」


    由良和多田所站的位置離牆壁大約不到兩公尺,即使會場內很嘈雜,也可以聽到男人說話的聲音。


    「見到你真是太好了,我一直掛在心上。請問……你的手指還好嗎?」


    由良猜想那個男人應該在說行天右手小拇指的事。行天不發一語,拿著杯子的右手沿著身體悄悄放了下來,站在由良身旁的多田仍然一臉緊張。


    因為行天沒有反應,那個男人皺著側臉,好像快哭出來了。


    「都是我不小心,害你受了這麽重的傷……真的很對不起。」


    男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行天手足無措。他轉身用求助的眼神看著會場,視線從多田的臉上移向由良。


    為什麽那個男人無法感受到行天的期望?由良好像被微弱的星光觸動般跑向行天,從行天的右手接過杯子,輕輕握住了他的小拇指。或許因為啤酒太冰了,行天的小拇指有點冰冷。


    「不必擔心,」由良代替行天回答:「他今天還用右手打敗了四個男人。」


    男人一臉訝異地看著突然闖過來的由良。


    「你是誰?」


    「我是他外甥。」由良回答:「我舅舅雖然是個怪胎,也很少說話,但他在心裏說『不必放在心上』,舅舅,對不對?」


    行天看了看由良,又看了看男人,明確地點了點頭。


    「是嗎?」男人鬆了一口氣,笑了笑:「謝謝。」


    由良拉著行天的小拇指,走出了「孔雀廳」。


    「今天一整天說了那麽多廢話,為什麽在重要的時候不說話?」


    由良責備他。


    「我的力氣用完了,」行天用沙啞的聲音說道:「可能剛才唱歌太賣力了。」


    「因為你不吃飯。」


    多田追了上來,把手上的一片雞蛋三明治塞進行天的嘴裏,「由良公,你用這個先打電話回家。」


    多田從口袋裏拿出手機交給他。


    「等一下就回去了,不用打沒關係。」


    即使稍微晚一點回家,父親和母親也不會在意,反正這是常有的事。


    「不行。」


    多田語氣嚴厲地說,穿越了艾慕西飯店的大廳。「現在已經很晚了,小鬼還在街上亂晃,父母當然會擔心,而且等一下還要去派出所。」


    「派出所?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你的公車月票和錢不是掉了嗎?去派出所報遺失也許可以找回來,走吧。」


    多田說道,由良和懶洋洋地咀嚼著雞蛋三明治的行天一起跟在多田身後,小心翼翼地捧著行天終於還給他的書店袋子。


    圓月懸掛在夜空中。


    不知道票夾能不能找回來?月


    票的有效期限還有四個月,那個票夾也很好用,他一直都很喜歡。一旦真的遺失,媽媽又會生氣地罵:「你這個孩子真是的!」


    希望可以找到,但我這個人運氣很差,今天一整天也遇到很多衰事,即使去派出所報遺失,可能也隻是白跑一趟。


    由良歎了口氣,覺得反正失落也沒用,於是重新打起精神。


    因為今天去了用月票去不了的地方,也見識到平時沒機會見識的事,然後又回到了這裏。


    大人的世界真複雜。


    月亮在地麵勾勒出三個人的影子,由良走在真幌大道上,看著行天、多田和自己被拉得又長又黑的影子,內心感到很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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