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四回到屋,發了好一會兒呆,腦子裏亂七八糟的什麽念頭都有,好容易才靜下心來,看著王善仁放在炕上的一摞銀元不由拿過來數了數,不多不少整五塊,拿在手裏沉甸甸的,許四絕對不是那種貪圖別人便宜的人,但是對於王善仁便另說另講了,在許四的意識中王善仁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應該是屬於他的,不過是王善仁現在替他掌管著而以。


    許四將銀元放在炕席下,待會兒當然也要放到炕洞裏,但現在不行,待會可能要用,他爬到炕上躺了下來,閉上眼晴,卻睡不著,渾身上下汗漬漬的,如果能讓水衝一下好了,可現在連喝的水都成問題,還哪有多餘的洗澡?肚子也不爭氣的叫起來,許四索性坐起來,睜著眼在屋裏四處張望,看到地上的雞骨頭,他不由眼前一亮,自炕上躍下地。


    許把那雞骨頭撿起來,那骨節處爬滿了螞蟻,似乎意識到危險的臨近,那些螞蟻正一窩蜂似的四散奔逃,這些個小東西當真是熱不死也旱不死!許四一邊想一邊鼓起嘴將它們吹幹淨,這才將那骨頭又放在嘴裏咂巴了一陣子,實在是沒有啥味道了,許四不死心的將那些骨頭掰成兩半,隻見那小小的骨管裏空空如也,哪裏有半點骨髄的影子?隻好將它們又丟在地上。


    許四伸了個懶腰,剛想爬上炕,外麵卻傳來了結巴叫他的聲音,待會兒正要去找他,他卻自己來了,許四從炕席下拿出三塊銀元握在手中,答應著走了出去。


    結巴滿頭大汗,穿著嶄新的汗衫,右手的傷口被重新包過,雪白的紗布在正午的日頭下閃著刺眼的光,左手中卻拎著一隻木桶,木桶裏裝滿了清水。


    “老老四!”結巴把木桶拎進屋裏,那桶上用朱砂工整的寫著王記兩個朱紅的大字,結巴放下桶對許四說:“四,四兄弟,王哦王大哦大――善人讓哦讓村――裏的,裏的人去哦去挑水――吃!說――哦說是你給――哦給求――的――情。哦這第第一哦一桶水我給,我給你――提來,哦提來嚐一――嚐!”說著,拿過瓢舀了一瓢送到許四麵前“喝!”說出了最幹脆的一句話。


    許四接過瓢,一仰脖咕咚咕咚全喝下去,清涼甘甜的井水順著喉嚨流進肚子裏,五髒雲腑頓時變得一片清爽,身上的汗卻出的更多了。


    王善仁開門放水了?這大旱的天能保證粉房用水就已經很不善了,難不成他直想當大善人不成?


    許四看著結巴,結巴的眼神裏有一絲討好的神色,“手還痛吧?”許四問,結巴先點點頭,又猛的一個勁的搖頭,滿臉惶恐卻說不出話來,許四伸手拉過結巴的左手,將手中的三塊銀元放在他手裏,結巴的手象被火燙了一般向後一縮,許四猛的拽住他,用手將他滿是老繭的手合起來,看著他已滿是淚水的眼說:“回去好好跟你媳婦過日子吧。”


    結巴把銀元死死的攥在手中,瞪著眼看著許四,大張著嘴,啊啊的叫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裏的淚水混著汗水順著下巴滴下來,他粗大的喉結在脖子上上下滾動,臉憋的通紅卻說不出一句話,腿上一屈便要跪下去,


    許四急忙扶住他,不住的勸他:“走吧,回去吧,媳婦在家等看呢。”結巴這才轉過身抹著眼淚往回走,走了幾步,卻忽然回過身向著許四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這才轉身一溜小跑的走了。


    許四看著遠處結巴的背影苦笑了一聲,他結巴平日裏誰家有活便幫誰幹活,不為別的,隻為能有口飯吃,隻有麥收的時候去外鄉幫人收麥才能賺幾個小錢兒,在村裏就是七八歲的孩子都敢指著鼻子罵他,實在是窩囊到了極點兒,如今卻娶了個如花似玉的老婆!想著在許屠子門前那女人先衝出來叫著快跑的樣子,娟子心裏應該還是惦記著結巴的,可是她圖的是什麽?


    許四想不明白,他拿起瓢又舀了一瓢水喝了下去,真是痛快,可也不充饑,肚子裏忽然一陣痛疼,許四急忙走出屋來到南麵的茅房外拽了一把幹草閃進去,肚子裏原本沒東西,可這屎卻一點不少。


    許四剛提上褲子,聽到外麵有個女人在喊叔,他走出去,卻看到妞子正從他的草屋走出來四下張望,待看到他後,眼睛笑成了彎月“叔,我正找你呢。”妞子大方的說“找我幹什麽?”許四在想她來幹什麽?“我來看一看你這有什麽營生幫你做一些。”妞子一邊說一邊隨著許四走進屋,一點也不扭捏。


    “叔,看你熱的,來,我給您舀著水您洗一洗。”說著便用瓢舀起一瓢水站在許四身前,許四隻好任由她倒著洗了把臉,妞子把瓢放進桶裏,自腰間掏出一塊白色的帕子遞給許四,許四沒有接,用手抺了一把臉在空中甩了幾下,


    “哎呀!”妞子嗔怪道:“叔你真壞,都甩到人家臉上了,你看。”一邊說一邊把那張俏臉湊到許四麵前,許回向後退了一步,沒理她。


    “叔你還沒吃飯吧?”妞子一邊說一邊從不知什麽地方拿出一個小布包,打開露出一個黃澄澄的玉米餅子遞到許四麵前道:“你嚐嚐俺的手藝。”


    許四連忙接過來塞到嘴裏咬了一口,滿嘴的噴香,好長時間沒有這種感覺了,就是比那高粱麵和著野菜強!


    “好吃吧!”妞子得意的問,“好吃!”許四含糊不清的說,“俺什麽飯都會做!”妞子驕傲的說。


    看著許四吃的噴香,妞子低下身將地上扔的雞骨頭都撿起來扔出去,回到屋又將灶前的亂七八糟不用的東西全部搬了出去,再次走進屋轉了一圈問許四:“叔,條帚呢?”哪來的條帚?那東西能跟許四沾邊?許四沒有回答,隻是一口一口的吃著噴香的玉米餅子。


    妞子忽然驚叫一聲,許四嚇了一跳,以為她看到蛇了,卻見她走到水桶前用瓢名著水洗了冼手,從腰裏掏出一個油紙包,打開後裏麵放著幾條油汪汪的紅鹹菜,著到那紅鹹菜,許四忽然覺的剛才的餅子吃的太快了!


    妞子用春蔥似的手指捏著一條鹹菜遞到許四嘴邊,許四伸手去接,妞子卻縮回手,輕輕說:“別動!我喂你。”


    許四將玉米餅子放到炕沿上,盯著妞子問:“你多大了?”“俺下個月就滿十八了。”妞子的臉有些紅。


    “那你爹娘沒告訴你不能隨便到別人家?尤其是一個光棍的家?”妞子的臉色立馬變的煞白,手中的鹹菜掉到地上,她伸出雙手捂著臉,兩邊肩頭劇烈的抖動著,眼淚順著指縫兒流出來,


    “你看不起俺!”妞子哭著跑出去。


    許四將掉在地上的鹹菜撿起來,放在嘴邊吹了吹,就著一口餅子塞進嘴裏,還別說,真不賴,要是整天有這飯吃,給個縣官也不幹!看不起她?自己窮的連個條帚都沒有,用什麽去看起她?


    不一會,連掉在炕上的餅渣渣也被許四吃了個幹淨,肚子裏差不多有八成飽了,許四把炕席下的兩塊銀元也放到了炕洞裏,然後洗了把臉,爬到炕上用手輕輕的摸了摸肚子,第一次發現:原來睡覺也是需要吃飽飯的。


    隻一會功夫,他便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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