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他的腳步一陣踉蹌,然後步伐加大,快步走了出去,終於連最後一個背影都隱沒在大雨之中。

    她趴在椅子背上,哭的那樣疼,她刺痛了他也刺痛她自己——

    “顧至夏,六年前你為什麽要走,六年後,為什麽又要帶著滿身風雨回來呢?”

    她腦中一片空白,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淩亂急促的腳步聲往這邊來了,白江恍然回神,闖入眼簾的是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男的穿了一身筆挺中山裝,屬於軍人的氣勢展露無遺,他身邊是披著白色皮草的貴婦人,他們那樣急促的跑過來。白江急急從凳子上站起來,接住朝她撲過來的貴婦,“舒媽媽。”

    “這是怎麽回事!白江,小念在哪裏?他到底怎麽了?”來人正是舒媽媽與舒爸爸,今天是舒念電影上映的日子,他們自然會去捧場的,隻是一直等到電影開場還是不見舒念與白江的蹤影,打電話給白江之後,一點兒都沒有停歇的就朝醫院趕來了。

    “惠如,你讓小江好好說。”舒爸爸輕輕將妻子拉開,然後嚴肅的看著白江,“小念是不是病發了?”

    白江無措的搖頭,“不,不是……舒念是被砸到頭部。”

    “什麽!”方惠如幾乎要昏厥,“白江!你給我說清楚,好好兒的,怎麽會砸到頭?還有舒念現在在哪裏!”

    “舒念還在搶救。”白江企圖安撫舒媽媽,“醫生還在搶救。”

    “小念從小身體就不好,這一點白江你又不是不知道!”方惠如很激動,臉上都氣白了,“你給我說說,這都是怎麽回事!”

    白江張了張嘴卻不知道怎麽說,過了好久,她才開口,“是為了救我……廣場上的廣告牌被台風吹的鬆動,砸下來,舒念為了救我,他是為了救我……”

    “啪——”方惠如情緒失控,她一巴掌抽在白江臉上,“白江!又是為了你,舒念又是為了你!我就知道,當初……當初……”

    白江站在原地不閃不躲,抬起手捂住被打的火辣辣的左臉,一直強忍到現在的眼淚驟然砸落,“對不起對不起……”

    “夠了!”舒雲山大喝一聲,抓住方惠如伸到半空中又要摔下去的手,“給我安靜些!醫生還在搶救,稍等等,聽聽醫生怎麽說。”

    方惠如隻得狠狠瞪了白江一眼,白江白著一張臉,模樣似故人。她生生偏過頭不看她,手拍著心口,極力提醒自己要有長輩的風度。

    舒雲山依舊是肅著一張臉在白江身邊坐下,靜靜的望著前麵的手術室上亮著手術中的燈。

    白江捂著臉,那一巴掌像是抽在她心口一樣。她是活該的,舒媽媽打她一巴掌她反而好受一些。他們都該討厭她都該打她罵她,白江仰起頭,似乎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她無家可歸被舒雲山帶回家的第一晚。

    那時候白江才四五歲光景,家裏空蕩蕩的,隻有櫃台上的兩個牌位。他們告訴她,她的爸爸媽媽死在了美國,恐怖分子進行恐怖活動的時候,她的爸媽正好在那裏,然後她就再也不能隔著電話線聽他們的聲音穿洋過海,再也不能觸摸到他們溫暖的臉頰,她什麽都沒有了。

    大院兒裏的孩子們都可憐的看著她,背地裏議論,真是個可憐的孩子啊。所有人都覺得她可憐,卻沒有一個人願意收留她,連她親戚都不願意,所有人都不要她。

    那時候她還小,無法明白他們說的間諜叛徒到底是什麽,長大之後她才明白,那是多麽沉重的枷鎖。所有人都說她爸媽是叛國賊,所以沒有人願意與她沾上一點兒關係。

    她吃掉了家中所有能吃的東西,保姆已經好幾天都沒有來了,那時候是剛剛開春,院子裏得迎春花開的很燦爛,小小小白江蹲在門口,大大的眼睛裏是對這個世界的不理解與茫然。

    直到——一雙軍皮靴走近她眼前,她順著那雙鞋向上看,就是看到一身同她爸媽一樣的軍裝。她就這樣偏著頭看著舒雲山嚴肅的臉上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他蹲下身與她視線平齊,他抬起手觸了觸她臉頰,眼中有什麽光一閃而過,他說,“幸會,白江,我是舒雲山。”

    白江小臉上綻放一個燦爛的笑,“舒伯伯,我聽爸爸媽媽說過你的名字呢。”

    舒雲山稍稍有些發愣,他抿了抿唇,好看的眉眼帶了幾分悲傷與憐憫,“那,白江,你願意跟我走麽?”

    白江回頭看向家中,她似有估計,“可是,我在等他們回來。萬一爸爸媽媽回家找不到白江,會擔心的。”

    三十多歲的男人,眼圈兒忽然紅了,他抬起手捂住雙眼,過了一會兒才放下手,眼中水汽不見了,卻依舊有些紅,“白江……”他頓了頓,似乎是在醞釀如何開口,如何告訴她,她的爸媽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白江轉頭看他,笑的那樣幹淨,“上次打電話給白江的時候,媽媽說很快就能回家了,所以,我還沒有等到他們回來,怎麽能跟你走呢?”

    他忽然張開雙臂將她抱緊,他不知道,原來一個孩童也能叫他覺得心疼,他說,“白江,白江乖,他們跟我說了,他們說暫時不回來,所以白江,你得跟我回家,好不好?”

    白江還有些猶豫,“可是保姆……”

    “她也不會再回來了。”舒雲山鬆開手臂,伸手將她額前的發撥到而後,小小白江不過四五歲光景,整齊的額發長到眉梢,蘋果似的臉龐兒上一對烏溜溜的大眼睛,晶亮剔透,像是蒙著一層晶亮的水晶膜,讓人忍不住想用手觸一觸,看看是不是真的如水晶一般瑩潤冷凝。舒雲山耐著xing子對她講,“所以白江,你在這裏,無論等多久,都等不到一個人回來了。”

    他就看到小小小白江眼中迅速的黯了下去,她委屈的憋了憋嘴,像是想哭,極力忍了許久,終於還是哇一聲哭了出來,她伸出潔白的雙臂圈住他脖子,“舒伯伯,他們都這樣說,他們說我爸爸媽媽都死了,都不要白江了,他們說爸爸媽媽是壞人,所以保姆也走掉了,這裏沒有一個人會來了!”

    舒雲山拍拍她後背,極力放柔聲音,男人剛毅的臉上表情也柔和好多,“不會的,白江要相信你爸媽,他們……不是壞人,而且舒伯伯就是來帶你走的,所以白江,跟舒伯伯走吧。”

    白江看了他好一陣,再依依不舍的回頭看了看自己的家,終於點點頭,男人如釋重負的緩了一口氣。白江跑進去,將一本相冊抱在懷裏,那裏有屬於幼年白江全部溫暖。

    舒雲山開著車,後視鏡中看得到白江躺在後座上睡著了,小臉上紅撲撲的,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他有些恍惚,更多的卻是心酸。

    車子七拐八繞的出了鬧市區,最後駛入郊外的一棟獨立兩層小樓前,按下遙控器開了大門的鎖,鐵質大門無聲的向邊上開,綠色的草坪整理的很幹淨,車子一路開進去,停穩當了,舒雲山打開後車門將白江抱出來,他喚,“白江,醒一醒,我們到了。”

    白江睜開眼睛,有些迷茫的望了望四周,她唔了一聲,伸手揉了揉眼睛,然後舒雲山將她放在了地上,牽著她的手朝小樓大門走去。白江剛剛睡醒,隻覺得一切都被打上一層耀眼的白江,這有些模糊的精致就拚湊成了成年後的白江所有的記憶。

    她跟著舒雲山後麵走,直走到了台階上,舒雲山伸手去按門鈴,很快屋內傳來一連串的腳步聲,下一秒,門開了。

    站在門口的是一個比白江略長的少年,他生得很白,帶著一種病態的白,臉色透著一絲青,那對眼睛卻透著溫和的光,整個人透著一份儒雅和矜持,舒雲山笑著摸摸他的發,將他原本梳理的整整齊齊的發揉亂,然後笑著說,“來,舒念,這是白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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