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冬天,總算在這場大雪全部融化之後宣告結束。春天的氣息蔓延地很快,短短數日便是百花齊放,到處都是一副活色生香的爭春勝景。百花之中,最引人注目的,自然要數花中之王——牡丹。

    在離汴京城不遠的洛陽,正要以牡丹花為主題,舉辦一個人比花嬌的盛會。主辦這次盛會的是有“洛陽第一坊”之稱的牡丹坊,它是洛陽最具名聲的歌舞坊,以其園子裏各式各樣的牡丹聞名。這是點花坊在洛陽的分支之一,坊裏的姑娘們個個能歌善舞、才藝雙絕,與一般青樓不同的是,牡丹坊從不留宿客人,是難得的幹淨之地,因此成為文人雅士們最愛駐足的地方。

    為了贏得這次盛會中特別舉辦的舞蹈比賽,各個參賽的機構都選派了最優秀的人選,因為誰贏了這場比賽,就等於贏得了“洛陽第一”的稱號,對於青樓來說,取得響亮的名聲,無疑是最賺錢的方式!

    牡丹坊為了保住自己的名聲,除了督促坊裏的姑娘們勤加苦練舞技之外,還想出了最為保險的必殺招數——借人!

    離煙聽到這個消息,並沒有太多的吃驚,而是將詢問的目光投向花飄兒,隻見她懶懶地笑了一下,“也好,就當出去散散心。你是南方人,一定沒有見過真正的牡丹花,正好趁此機會好好觀賞一下。如果你一個人怕寂寞,我陪你一起去,反正生意有素巧看著,我也好久沒去看望傲君了。”

    “就依你的意思吧。”

    在離煙一行人動身南下不久,淩殤閣迎來了客人,他就是簫逸此行南下帶回來的人,雪雲山莊少莊主——雪雲霽!南方的混亂程度遠遠超過了簫逸所預料,光是安全地把他們帶回汴京,他已是費勁了心力。所以,一回到淩殤閣,他便馬不停蹄地帶著雪雲霽前去向淩霸天交差。

    梅苑是淩殤閣閣主淩霸天專屬的園子,除了閣中幾個重要的首領,一般人不經閣主允許是無法進入的。園子裏種滿了梅樹,尤其是通往核心建築淩天拽梅的路上,每到入冬路兩邊便會綻放出盛雪般的白梅,叫人神往。

    淩天拽梅在梅苑的最深處,是一座六角形的建築,樓高百尺,是閣主召見下屬以及商議重大事務的地方。整個樓閣隻有一個門出入,十分安全。

    此刻,這條通向淩殤閣機密的小徑上,出現了一個原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人。那是一個身影纖細的女子,清秀的麵容上粉黛未施,卻絲毫不影響她楚楚可憐的動人模樣,尤其是現在櫻唇緊抿、黛眉微蹙的樣子,仿佛遇上了什麽煩心事,更是惹得人忍不住想保護她!大概是想得太入神沒有注意到腳下,突然她身子一歪失去了平衡,“啊!”

    “小心!”雪雲霽見狀一個箭步上前,及時將她拉向自己,才避免了她與地麵的親密接觸,“沒事吧?”

    女子定了定神,抬眸,清澈的眸子裏映入一張俊美得不像話的臉,他的五官比她這個真正的女子看起來還要精致,若不是他低沉有磁性的聲音是女子裝不了的,她真的要認為他是女扮男裝了!怎麽……會有長得這麽漂亮的男人?

    “天筱?”認出眼前的人,簫逸的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她並非閣中人,就算她是長老的女兒,也萬萬不該出現在這裏!“你怎麽會在這裏?”

    被稱作“天筱”的女子看穿了他的疑慮,微笑著解釋,“是閣主伯伯叫我過來的。”

    “原來如此。”簫逸釋然地點點頭,“我來介紹,這位是雪雲霽雪公子,這位是天長老的女兒,天筱姑娘。”

    雪雲霽微微頷首算是打招呼,天筱則是屈膝施了個萬福,朱唇輕啟,“剛才多謝雪公子相救!”

    “不必客氣。”雪雲霽俊美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舉手之勞而已。”

    天筱往後退了一步與他拉開距離,沒敢再看他的臉。“簫大哥和雪公子是來見閣主伯伯的吧?你們快進去吧,我先回去了!”

    “嗯。”簫逸淡淡地應了一聲,負手朝前走去,雪雲霽隨後跟上。

    這時,天筱才回首留戀地望了一眼雪雲霽的背影,略顯蒼白的頰上飛起兩片紅霞,或許,對她來說,閣主伯伯這次的決定是正確的!

    與她告別後,簫逸帶著雪雲霽來到淩霸天的房間,隻見他坐在窗子下麵的躺椅上,雙目緊閉,看上去不像叱詫風雲的一方霸主,更像是一個步入暮年的尋常老者。自從唯一的兒子為了心愛的女子出走之後,他的身體就一天不如一天,閣裏的事務也多數交由簫逸及四位長老處理。

    “閣主。”

    “姑丈。”

    淩霸天聞聲睜開眼睛,不甚清澈的目光落在兩人身上,“回來啦?路上一切都還順利嗎?”

    “有過幾次狙擊,不過都是泛泛之輩,不足為患。”簫逸淡淡地將路上的情形描述了一遍。

    淩霸天點點頭,“你辦事,我放心。霽兒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暫時還沒有。”雪雲霽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這次事出突然,我也是一路狼狽逃亡,若不是姑丈及時出手相助,隻怕連命都無法保全,何來打算?”

    淩霸天沉吟了片刻,“如果你要報仇,我淩殤閣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先謝過姑丈了。”雪雲霽並沒有表現出他想象中的欣喜,也絲毫不覺得自己得到了別人夢寐以求的榮譽,“不過,我想先找到晴兒再說。”

    聽他提及雪雲晴,淩霸天的臉色沉了一沉,起身從旁邊的櫃子裏拿出一樣東西遞給他,“這是我派出去的人在你們失散的火場中找到的。”

    “這是……晴兒的紫玉鐲……”雪雲霽自然識得手中的物什,那是娘給晴兒的嫁妝,世上僅有一隻,他絕不會認錯!難道……“不可能,晴兒不會有事的!”

    簫逸無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能明白他的心情,那種無論如何都不相信摯愛的人永遠離自己而去的心情,他也曾經有過。想到這裏,心底被刻意壓下的痛再次毫無征兆地襲擊向他,他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

    “我要報仇!”不知是因憤怒還是傷心,雪雲霽的聲音有些顫抖。

    淩霸天臉上綻開了一抹笑容,“放心吧,我會幫你的。不過,我希望你能接手淩殤閣。”

    “接手淩殤閣?”雪雲霽有些意外,他竟然要把自己一生的心血交付於他?“這怎麽可以?”

    淩霸天回到躺椅上坐下,“我年紀大了,閣裏很多事情已經是有心無力,暮兒為了一個女人堅持不肯回來,簫逸也無心接管,如果你能接手,於你報仇便是如虎添翼,你意下如何?”

    “我……”雪雲霽很為難,他向來是個懶散慣了的人,也從來沒有野心,甚至連自己的家業他都無心接管,如果山莊沒有變故,他爹原本是打算隨便找一個女婿回來接管的!他想做的,隻是和他的晴兒快快樂樂地一起到老,別的什麽都無所謂!可是,晴兒在哪裏?

    見他不說話,其他兩人互視了一眼。簫逸想到了什麽似的皺起眉頭,“雲霽不是閣中的人,如果接任閣主之位,隻怕很多人不服。”

    “這點我也想到了。”淩霸天讚成地點點頭,“你們進來的時候看到天筱了吧?暮兒離開,可真是苦了這個丫頭了!我答應過天魁,一定會再為她物色一個合適的人選,隻要霽兒娶了她,有天魁在,就不會有人不服!”

    這番話讓在場的人皆是一驚,雪雲霽更是搖頭反對,“不,我不會娶她,我隻要我的晴兒!”

    又是一個愛美人不愛江山的癡情人!淩霸天抬手按了按前額,“這件事情我不逼你,你先回去休息,好好想清楚。簫逸,你安排一下!”

    “已經安排好了。”簫逸淡淡地開口,“出了梅苑,自然會有人領他去。”

    雪雲霽點點頭,負手走了出去。屋子裏隻剩下兩個人的時候,淩霸天重新躺回去,“有話跟我說?”

    “這樣好嗎?”說話的時候,簫逸臉上並沒有麵對頂頭上司應該有的敬畏,反而像是淡淡的責問,“並沒有確定的事情,隻是一隻玉鐲就斷了他所有的希望,這樣做是不是太殘忍了?”

    淩霸天歎了口氣,沒有睜開眼睛,“我也知道這是下下策,可是你說我能怎麽做?你不願幫我,閣裏現在是唯天魁馬首是瞻,他狼子野心,如果我不采取行動,隻怕一生的心緒就要付諸東流!不管怎麽說,霽兒都與我有親,等他報完仇,淩殤閣就與雪雲山莊合為一體,到時候我淩殤閣稱霸整個江湖再也不是問題!”

    “閣主有分寸就好。”對於他的話,簫逸不置一詞,也不妄加評斷,隻是抖了抖袖子準備離開,“我先回去了。”

    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淩霸天突然坐起身喚住他,“簫逸!”

    “沒有見到她,也沒有收到任何消息。”簫逸沒有停,淡淡地留下一句話,消失在夕照的金色光芒之中。

    就這樣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卻讓淩霸天如同被雷擊中,半晌沒有動。

    雪雲霽被安排在緊挨著梅苑的蘭庭,正如它的名字,庭中養滿了各式各樣的蘭花,其中以君子蘭最為多見。此處與梅苑高聳的閣樓不同,多為長廊亭榭,隱沒在彌漫的水霧之中,頗有些江南小橋流水人家的味道。

    蘭庭的核心建築是淩月惜蘭,位於寧湖中央,有一條長長的走廊直通岸邊。在這裏,無論天上的月亮在什麽位置,都可以清清楚楚地觀賞到。

    是夜。

    今晚的月亮特別的明亮,仿佛塵世間所有的烏煙瘴氣被洗滌殆盡,明月也離人世近了許多。皎潔的月光越過窗欞,將窗前人手中紫色的玉鐲映襯得越發晶瑩透亮。

    雪雲霽無心賞月,他全部的心思都在手中的玉鐲上。這是爹當年送給娘的定情信物,為了這世上絕無僅有的紫玉,爹可是花了不少心思,隻因為娘的閨名裏有個“紫”字;晴兒嫁給他的時候,娘把它送給了她,他還記得她當時欣喜的神情,像個滿足的小女孩,自此,這個玉鐲就再也沒有離開過她!如今,鐲子回到了他手中,晴兒什麽時候才能回到他身邊呢?

    回想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他覺得就像做夢一般。本來好好的家,事發之前娘還在念叨他這麽大人了一點都不懂事,爹也拉長了臉要教訓他,可是一眨眼什麽都變了,爹再也不能對他吹胡子瞪眼睛,娘也不會再嘴硬心軟地為他隱瞞闖下的禍……身為人子,有仇不報是為不孝;可是如果接受淩霸天的建議,接手淩殤閣、娶天筱,就是對晴兒不忠。無論他如何決定,不忠、不孝,都會占據其中之一,他該怎麽做?

    晴兒,你告訴我,到底該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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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一個清脆的童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一個小小的身影跑進來,一頭紮進他懷中,“爹,我怕!”

    雪雲霽抱住兒子不停發抖的小身子,“怎麽了?你玫姨呢?她不是在陪著你嗎?”

    “我在這裏。”一個氣喘籲籲的聲音接口,隨後進來一個黃色身影,正是雪雲晴貼身的丫鬟綺玫,在他們失散後一直盡心盡力地照顧小書宜。“他睡著睡著突然就醒了,喊著要找你,我追都追不上!”

    “出什麽事了?告訴爹。”雪雲霽看著懷中的小人兒,大掌包住他冰冷的小手。

    雪書宜抱緊他的脖子,眼淚滴在他頸間,“我做噩夢了!”

    “夢見什麽了?”雪雲霽鬆了口氣,原來是做噩夢!在椅子上坐下來,抱他坐在膝頭,“告訴爹,你都夢見什麽了?”

    雪書宜不住地往他懷裏縮,“我……我夢到……夢到好多血,我們家有好多血,還夢到……爺爺奶奶……他們身上……也都是血……宜兒身上也有血……還有……還有……”

    “還有什麽?”感覺到他的小身子又開始顫抖,雪雲霽忍不住皺起眉頭問道。

    小書宜把臉埋在他胸前,半晌才小小聲、很不情願地說道:“還有娘……”

    “胡說!”雪雲霽震了一震,下意識地抱緊他,“不會的,你娘不會有事的!她不會有事的……”也許他自己都沒有發覺,他說這話的口氣是多麽的不確定,俗話說,母子連心。小書宜做這樣的夢,也許……不,不會的!

    綺玫見狀,知道他又在想雪雲晴了,當下準備抱小書宜回房,“宜兒,走,跟玫姨回房。玫姨陪你睡,不會再做噩夢了!”

    “不要!”小書宜推開她的手,抱緊自己的父親,“我要跟爹睡!”

    雪雲霽擺擺手示意她退下,輕輕地拍著懷中小人兒的背,哄他入睡。望著兒子哭得眼淚斑斑的小臉兒,雪雲霽心情越發沉重,他還這麽小,就經曆了這樣恐怖的一幕,對他日後的成長勢必留下不可磨滅的陰影,他難道真的就這樣放過那些害得他家破人亡的混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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