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後,一星期過去了。


    別說集會了,夜美伽根本沒在活動室出現過。


    隻有一處讓鈦坦欽佩之處。


    在對逃跑時機的把握上,怕是沒有哪個女人在夜美伽之上吧。


    埃爾文的切瑞與庫因君臨於夜美伽曾處於的位置上了。


    “對大學方麵也說明了緣由,獲得了使用假名的許可。所以,平常若能不用切瑞,而是用假名戴斯皮婭來稱呼我的話是最好的了。”


    悉聽尊便。


    眾人阿諛著。


    “同樣,請稱呼我為本瑞德,而不是庫因。”


    悉聽尊便。


    眾人奉迎著。


    “不過庫因——啊不,本瑞德啊,甚至為了以防萬一設定了個埃爾文的侍從這麽個身份,結果一下子就敗露了啊。”


    “大概都怪你。這完全稱不上是變裝吧。”


    庫因似乎真想完全掩飾住真實身份。化的妝比平常變化更大,能看出真的有努力變得不顯眼。


    可是切瑞這邊,則完全沒有變裝的樣子。


    就算不是羅埃爾,也能輕易看穿的吧。


    “啊啊,吾之主君,既然如此警戒著不被識破身份,又為何會自報姓名呢?”


    毫不掩飾自己身為狂熱崇拜者的心情,可以說已經化為他人的羅埃爾問道。


    切瑞向臣民們回答道。


    “那隻是因為我想與大家構築起相互信賴的關係。但礙於自己演藝界的身份,不可能大肆宣揚出去,因此希望至少在協會內部可以實現這個小小的願望。”


    聽別人說,憑借長壽種族延期製度隻辦了入學手續後馬上就休學了。而且是二十年前。


    本來隻想著短時間休學下,結果人氣出乎意料,之後的20年在偶像道路上疾馳,一直無法得到複學的機會。


    男性們口中太棒了太感動了之類的溢美之詞接連不斷。


    “那麽,可否容許在下稱您們為公主呢?”


    某人提議道。


    就在前幾天還被冠以此稱呼的那個人,早已被忘到了天涯海角。


    “公主這稱呼就算了。”


    切瑞付之一笑。


    “不合您意嗎?”


    “公主這東西,光這片大陸就有幾百個貨真價值的。我們的目標可不是這種爛大街東西。”


    男性們口中太高大了太耀眼了之類的溢美之詞接連不斷。


    已經什麽都是好的了。所謂的個人崇拜,便是這般模樣。


    “別管那喜惡了,難得的協會活動,做點高興的事情吧。我們兩人可是為了學習與玩耍才來的大學!”


    這發言似乎是真心話,埃爾文的這兩個人都積極地去上課。


    不可思議的是,大學裏沒人發現她們兩人的真實身份。


    演藝圈的化妝技術可真了不起,能把怒放的鮮花變為砂礫變為石子……本來是這麽佩服得五體投地,但其實是另有原因。


    “因為在學校中引起了什麽騷動就不得了了,其實每周都會讓認證魔法士給施一次幻惑魔法。啊,對於看穿過或者被告知過真實身份的人是無效的,敬請放心。”


    即便如此,作為基礎的變裝似乎也極為重要,兩人經常會在活動室裏化妝。


    每當那時,活動室裏就會泛起如朝霧般清新的香氣。夜美伽也有過類似的情況,但她使用的化妝品帶有更強烈的甘甜氣息,這其中究竟有何不同讓鈦坦感到很是不可思議。大概是價錢的問題?


    不久後,切瑞與庫因來到了鈦坦麵前打招呼。


    “因為還沒做過自我介紹,請容許我們再次打個招呼。”


    “哦,我是鈦坦,大四,請多關照。”


    “我是切瑞,這位是庫因。還請多多關照。還有就是,想必您已經知道了,請用假名來稱呼我們。”


    禮節端正,舉手投足都稱得上美麗。


    滿溢著自信啦積極啦冷靜啦之類的東西。


    但完全感覺不到這是裝出來的人格。


    雖然知道自己有著稀世的容貌,卻對此沒有什麽過度的執著。因為這本就是屬於她們的,她們隻不過是在自己的延長線上展露出自然而然的態度而已。


    所以說,這兩人無需像伊迪亞那樣,用語言過度裝飾自己;也無需像夜美伽那樣,為了操控他人做出過度的行為。


    鈦坦並沒有沉醉於此。


    隻因過於美麗,反而缺乏真實感。


    不喜歡那些為了掩飾弱小的自我而拚命粉飾自己之人。因此,逆向思維的結果便是,自己肯定喜歡那些不去試圖裝飾自己的人。


    但即便埃爾文的這兩人在自己眼前了,也沒有產生任何特別的想法。


    在遠處眺望才是上策吧。


    不有句俗語這麽說的嘛,別隨便就去拜不認識的神。


    不安分的大學生活平靜地持續了一段時間。


    然而,在某個時候發生了點小騷動。


    鈦坦被羅埃爾叫了出來,趕去小白那裏。


    聽到了講堂後麵傳來了野獸的吼叫聲。那是讓人深感不安的野獸的咆哮。雖然是從馬廄傳來的,卻斷然不是馬能發出的聲音。


    “你先過去……實在跑不動了……”


    跑在前麵的羅埃爾上氣不接下氣。雖然跑得挺快,可因為是室內派,並沒有多少體力。


    不用人指路也明白是在哪裏。鈦坦加快了速度,趕往狗屋。


    平常幾乎沒有人會來大學校園內的馬廄區域。


    這個被建築物與樹叢環繞,昏昏暗暗了無人煙的這個地方,現在卻聚集了眾多的人。


    “鈦坦,出大事了。”


    路德出來迎接鈦坦了。


    馬上搞清楚情況了。


    小白變狂暴了。


    試圖咬斷拴它的鎖鏈,發現無法如願後便用身體撞擊樹木。而後對著遠方圍觀的人群發出中型狗不可能發出的凶惡威懾聲。


    不隻是冒險協會的人們,騎馬部與馬上槍的會員也在。


    “馬兒都被嚇了一跳,什麽事都幹不成了啊。”


    連這聲音都被掩蓋了下去。因為小白發瘋似地向著人牆一隅持續吼叫著。


    那裏,埃爾文那兩位困惑地站在那裏。


    “小白出什麽事了嗎?”


    向伊迪亞詢問後,對方轉過頭來長舒了一口氣。


    “鈦坦,狗突然就狂暴起來了。”


    “為什麽?”


    眾人的目光指向了埃爾文那兩位。


    “隻是摸了摸頭而已。”


    察覺到眾人目光的切瑞先發製人。


    鈦坦盯著切瑞的眼睛看著。感覺她是在包庇著誰,於是看向她的身後。庫因在那裏低頭不語。


    “鈦坦,先別管那些了,能不能先讓小白靜下來。”


    “啊也是。”


    小白拚命咬著鎖鏈,嘴角都流血了。


    別處也有傷痕。


    “冷靜點,不要緊的。”


    邁步走出圍成一圈的人群,慢慢伸出手。


    雖然在狂暴著,卻沒有咬過來的跡象。隻是繼續對兩位精靈投射著極度的敵意。


    這時該怎麽辦呢。回想起了帶小白打疫苗時獸醫教的知識。


    讓小白仰麵朝天,然後偷偷按住。


    雖然狗在反抗,但鈦坦用力氣按住了。


    隨後就筋疲力盡,隻剩下淩亂的呼吸聲。花了十分鍾以上才讓它安靜下來。叫聲停歇之後,一行人終於露出了如獲重釋的表情。


    第一次發生這種事情。


    抱起小狗,讓那些看熱鬧的人走遠。在切瑞與庫因退到了一定距離之


    後,小白終於平靜了下來。


    “真的隻是摸了摸頭?”


    “到底是怎麽回事?”


    把狗放回狗屋後,再度詢問。


    雖然沒有非要問責的意圖,切瑞卻無表情地正麵與鈦坦對視,毫不懼怕。


    按照當時在現場的人的證言,事情的發端是埃爾文想去看協會的狗,大家便友善地帶她們來了這裏。在觸碰到小白的頭的瞬間,它就跳了起來開始發狂。


    說是真的隻是這樣。


    “是相當地討厭我們吧。”


    切瑞的這番話強烈激起了會員們的保護欲。


    這場騷動因此畫上了終止——符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那條狗偶爾會叫。偶爾叫個一兩聲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但長時間的吼叫會讓馬兒不安的。還請轉移到別的地方去。”


    大學事務所如此告知。


    在學校裏麵也尋找過能飼養小白的場所,大概是因為傳言已經擴散,在競技館跟文化館都被拒絕了。而且也找不到能以個人身份來照料的人。


    不可能會有人來養這種不會親近任何人,卻又不知何時會莫名其妙地發狂的狗。


    現在,小白理所當然地被藏於禁止飼養寵物的鈦坦的房間裏。


    在這個大個子哪怕走動兩步都會有鄰居來發牢騷的便宜房子裏。


    隻要叫上一聲,必然就會馬上告知房東。


    小白的吼叫聲堪比大型肉食性野獸。


    “拜托了小白,別再叫了。”


    把狗屋放在了鈦坦自認為房間裏最能夠讓人平靜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環境的變化,小白食也不吃水也不喝一直趴著,直到第三天才開始進食。


    這時,鈦坦注意到了。


    小白的後腳有一點點跛。


    “你這是怎麽了?”


    碰了碰。似乎沒有感到疼痛,但卻異常冰冷,感覺不到血液的流動。


    給路德打了個傳話問了問。


    “那個精靈總不會踢了小白吧?”


    “嗯……在當時沒法說出來,確實發生過相近事情。”


    目擊了現場的路德做出了證言。


    說是狗吼叫的時候,切瑞衝到了前麵保護庫因。


    那時的確做出了踢的動作。


    倒還真有點女俠的氣質。路德略帶褒獎地說道。但是並沒有看到腳尖是否有命中小白。


    結果,並沒法斷定究竟有沒有過暴行。


    但是不管怎麽說,小白的身體狀況惡化了。


    從第二天起不但動彈不得,也沒有排便了。隻喝了極少量的水,完全沒有進食。雖說本來就是個食量小的狗,而且也並不會怎麽活動,但鈦坦擔心是不是病情惡化了。


    “在你忙著進行個人崇拜的時候打擾你很抱歉,希望把你的智慧借我一用,賢者羅埃爾。”


    也用傳話尋求了羅埃爾的幫助。


    “抱歉,我現在有必須要做的事情。”


    “究竟是何事?”


    “哪怕隻是一分一秒,也要盡可能地延長同埃爾文一起呼吸同一個房間裏的空氣的時間。”


    在聽到用時針在統計著總時間的話時,鈦坦心中給羅埃爾發出了一封不予錄用通知。


    “祈願尊駕愈漸活躍之今後。”


    “……在說什麽呢?”


    也對路德問過同樣問題,但被告知忙著做實驗暫時沒空。


    似乎隻有自己想辦法了。


    “小白,你到底怎麽了啊。”


    小狗微微地抬起頭,用連隔壁都聽不見的虛無縹緲的聲音輕輕鳴叫了一聲。


    ?


    “我聽說小白在這裏!”


    這過於意外的訪客讓鈦坦瞪大了眼睛。


    “是不是?!”


    “嗯……嗯嗯,在的……”


    沒來得及阻止最近一直音訊不通的夜美伽來倉,她就已經擅自進了屋裏。


    “毛都亂糟糟的啊!”


    一進來就大喊起來。


    “誰管什麽毛啊。不進食才是問題。”


    “連食物都沒喂?這是虐待!你這人太差勁了!”


    “不不,都說了是小白不吃……”


    “為什麽會把小白放你這種人這裏。就沒其他人了嗎?”


    “誰都不願意,就推給我了。”


    聽到這話,夜美伽的聲音低了下來。


    “……也是啊。你壓根就沒有人緣。”


    夜美伽擅自拿出了盤子,並把自己帶來的小袋子中的東西弄碎盛在上麵。拿給小白後,小白用鼻子聞了聞,便起身去吃了。


    “開始吃了啊……那是什麽?”


    “骨顆粒素。狗零食。因為不是飯食不可以喂太多……但小白很喜歡。”


    “還真是在意小白啊,太不自然了。”


    夜美伽擺著手否定:“一直照料它的可是我。”


    “不對是我呀。除了我沒人照料過。”


    “我也有的。”


    “別騙人了。我可是一次都沒見過你給小白喂食。”


    “因為不想撞到你,在你不在的時候喂的。”


    這事好像第一次聽說。


    “為什麽?”


    “不喜歡你那態度啊!”


    這麽一說,倒也是。


    “可是我一天有喂兩次食的,應該沒什麽別的事情需要做了。”


    “有的。梳理毛發,清潔眼屎,喂零食,散步等。你這活幹得,漏掉的地方多著呢。”


    “什麽……你這家夥……”


    梳理毛發,喂零食。確實鈦坦沒有在意過。


    它不想散步的時候就不會帶出去,不想吃東西的時候也不會強迫它吃。


    雖然夜美伽說的沒錯,但也無法全盤認同。


    “這很奇怪吧。”鈦坦剝去了遮擋著語言的外殼。“你這種一味裝模作樣的人,怎麽可能不把自己照顧小狗的事情跟大家顯擺呢。”


    “你糊塗了吧。顯擺的話,不就等同於要碰見你了嗎。”


    所言極是。


    鈦坦用手掌遮住眼睛。確實腦子有點亂了。


    “不說那些了。小白為什麽成這樣了?”


    “不知道嗎……這消息是從誰那聽來的?”


    “久違地去看小白的情況,卻發現小屋整個都沒了……慌忙跑到活動室裏問了家臣……”


    “家臣就是你那些跟屁蟲吧。應該是原家臣了。你看全部都已經改旗易幟了。”


    夜美伽用冰冷的目光看著鈦坦。


    “這事兒你不說我也知道。像我這種人類小姑娘怎麽能跟精靈,而且是演藝圈的精靈大人相提並論。”


    “說的沒錯。但我作為詩學部的學生要指出一點,小姑娘這個詞匯並不能用在22歲的成年人身上,而是指十四五歲的女性的。”


    “啊?22歲可……”


    夜美伽立刻捂住了嘴。


    “22歲怎麽了?”


    “……不說廢話了。快告訴我,到底怎麽回事。”


    鈦坦歎了一口氣,講起了事情的經過。


    聽著聽著,亡國公主的臉色愈漸可怕。


    “不可饒恕。那個淫賤精靈。”


    “也並不能確定就是這樣。也可能隻是做出了‘踢’的樣子。路德的證言也不是絕對的。”


    “但事實是小白身體變差了。腳也不能動了。”


    不知何時,夜美伽擅自坐到了椅子上,擅自從冰室拿了樽酒大口喝了起來。


    “肯定沒錯了。那個淫賤精靈的眼睛裏寄宿著從太古傳承下來的強大邪惡力量。我可是看到了的。真是可怕的女


    人們。比黑精靈還危險。”


    “如呼吸般隨意說著種族歧視言論的你才更邪惡吧。”


    “啥?曆史為證,這可是事實。”


    “別因為這點事就侮辱我朋友。”


    夜美伽哼地笑了聲。“奇怪的三人組團結友愛,真是太感動了!”


    “至少比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朋友的你要好多了。”


    “你,你說什麽……”


    用拳頭錘了下桌子。


    “小心我告你!”


    “……你不會醉了吧?”


    這牢騷,語無倫次也得有個限度吧。


    “平常不會這麽快就醉的,這次一是空腹,二是找到小白鬆了一口氣……快拿點下酒菜來啊!”


    她這態度都讓人懷疑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唔,淫賤精靈的事情先放一邊,現在首先得想想小白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


    “先帶它去看獸醫,然後……我說,這裏能養寵物?”


    鈦坦搖了搖頭。


    “那就得搬家了。”


    “開什麽玩笑!再說哪有錢搬。”


    “快去找能養寵物的房子。”


    “都說了沒錢。”


    “……真是個廢柴。”


    鈦坦有點頭暈了。


    本來披在夜美伽真麵目外邊的那一層皮,被他親手扒掉了。


    “我可是從一開始就明白的。”


    “啥?明白什麽?”


    “知道你本就是個卑鄙的家夥,知道你平常都是裝出來的。”


    夜美伽立即就憤怒地睜大了眼睛。看來是容易動怒的性格。


    但馬上又控製住了感情,


    “……事到如今,隨你說去吧。”


    “而且還隻顧著自己?就沒想過自己來養麽?”


    夜美伽把酒樽砸到桌子上。


    “我這也沒法養寵物的。也沒錢沒法搬家。”


    “跟我差不多啊。”


    小聲嘀咕了句,要不幹脆帶回老家吧。


    “挺好的主意嘛,老家在哪?”


    “迪牛邦特山的深處。”【譯注:迪馬邦特山是《亞爾斯蘭戰記》中的地名。】


    “沒聽過。”


    “在邊疆。城裏人在那不小心被蚊子叮了都有可能得傳染病。在入境的時候必須在衛生檢疫所接受預防解毒。說起來,好像也是禁止帶未登錄動物進去的。”


    “那不就沒戲了。”


    兩人陷入了沉默。


    跟自己不善應對的人同處一室,麵臨著亟待解決的難題。而且兩人各自的私生活中還正好都碰到了巨大的挑戰。但不可思議的是並沒有感覺到抑鬱。鈦坦試著想了想原因,卻沒能尋找到可將其表述出來的語言。


    “總之,先去看獸醫。既然小白狀況不好,就隻能先帶去看了。”


    “好的。我也一起去。明天下午一點。”


    回應說沒問題後,夜美伽就一聲不發地站了起來,迅速走出了鈦坦的家門。


    汪嗚。


    小白輕輕地鳴叫了一聲。回首望去,四目相對。


    “不用擔心,交給我吧。會把每件事都解決了的。要是有礙事的家夥,就用這個拳頭揍他便是。”


    自己也清楚,這話並不符合自己的性格。這話隻會對養的小狗說。


    第二天早晨,郵箱裏出現了一張寫著“少帶女人過來,去死吧”的匿名紙片,讓鈦坦多了一份不好的回憶。


    ?


    “搞不懂。”


    獸醫無情地說道。


    “這狗是什麽品種的?”


    甚至問了這種問題。


    鈦坦與夜美伽同時醒悟了“專家絕不等同於萬能的神明”這麽個真理。


    “在地底撿到的狗,不知道什麽品種。”


    “地底?為什麽是那種地方?”


    “冒險的時候撿到的。”


    啊啊……獸醫厭煩地點了點頭。


    “不知道年齡的話,根本沒法診斷。怕是衰老了吧?先觀察一陣子,有什麽異常的話再帶來。”


    換地方。


    低著頭的夜美伽用隻有鈦坦能聽到的聲音說道。


    “幾乎無法起身,不進食,也不喝水。也不想散步。後腳僵硬?唔……我想想……獸醫學的書裏似乎沒有記載過這樣的病例。”


    獸醫翻閱著獸醫學的書。這很好,勤學很好。


    但是不要在飼主麵前幹這事吧。


    換地方。


    夜美伽小聲說道。


    “用透視魔法看了下,還是不明白。你覺得這個內髒是心髒嗎?”


    獸醫指著水晶屏幕中顯示的透視圖像說道。


    “換地方。”


    夜美伽已經不低頭也不小聲了。


    “恐怕是精神性的皮膚炎吧?”


    在第四家,感覺終於遇上了一個靠譜的獸醫。


    “但這並不能確定這是否就是身體虛弱的原因。用魔鏡透視了一下,但似乎內髒的位置與常識不符。試了好多次,圖像都是虛的。”


    鈦坦:“是不是器材有問題?”


    “是狗的問題吧。做了下血液檢查,顯示有相當高的魔法抵抗值。”


    血液魔法抵抗值越高就越不容易受魔法影響,小白身上正是出現了這種情況。老醫生解釋道。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沒法查明。雖說有降低魔法抵抗值的藥草,但用了後容易感染,最好不要去用。總之後腳有炎症是確定無疑的,對此可以敷點軟膏。”


    鈦坦與夜美伽抱著裝有小白的籠子,沮喪地走在道路上。


    從陰鬱色彩的天空中飄落著米糠般的雨水。


    道路上,在煩惱是否撐傘的行人們怨恨地望著薄雲。


    “狗也會患精神上的疾病啊。”


    “當然了。狗也是有心靈的。”


    “但願這個軟膏能有效。”


    “醫生也說了,這隻能一時救急用,無法根本解決問題。”


    “總之現在隻能觀望了。”


    說是精神上的緊張,但原因完全不清楚。


    “會不是討厭狗屋呢?”


    “可從沒見過它有表現出討厭的態度。”


    “還是說地底呆著更舒服呢?”


    “在那種地方怎麽生存啊。想必也吃不到什麽像樣的食物。再說,你忘了項圈了?”


    小白是帶著項圈被撿到的。有被人飼養過。


    “現在首要的問題,是要有個能飼養寵物的環境。”


    夜美伽自言自語著。


    看來是真心在擔心著小白。看獸醫時花的費用她也出了一半。如此的誠意真不像她。


    “為什麽單單對小白這麽好?”


    “你不擔心小白嗎?”


    “當然擔心了,那是因為我是個正經的人。你不一樣。就算再怎麽寵愛小狗,也不會討好你的。”


    一瞬間,似乎感覺到憤怒的火焰在夜美伽背後熊熊燃燒了起來。


    “……小白也在用它自己的方式親近著我……大概。”


    說了跟仰光一樣的話。


    既然隻會對一部分討厭的人吼叫,這便說明了被逗也沒反應正是信任對方的表現。


    對夜美伽而言,可能小白是一個無需打小算盤的朋友。


    她是個男性朋友眾多的女人。


    即便宮廷大學冒險協會這麽一個以男性為主的團體會頻繁招待別的女同學,卻感覺夜美伽幾乎不會去那種場合。


    並且在兩個精靈入會的時候,趕在她們打完招呼前就逃走了。


    不喜歡同性的美女?


    倘若真是如此,那倒是挺痛苦的。鈦坦開始可憐夜美伽了。


    “……我覺得還是應該拜托大學的人幫忙。”


    “堅決不願意。”


    毫不猶豫地否決了。


    並沒有說原因。就算問了也不會回答的。


    這之後,兩人之間就沒有對話了。


    夜美伽用手指憂鬱地彈了下自作主張把淩亂的劉海聚為一束的水氣。


    ?


    “你塊頭真大啊。是學生?”


    “是的,就讀於宮廷大學。”


    現場監工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低矮男性。雖然身材矮小,卻有著依靠肉體勞動鍛煉出的健壯身軀。帶著賦予有耐熱魔法的頭盔,上半身隻掛著一個祈求安全的護符,裸露著紅黑色的肌膚。一看就是體力勞動者的這個人物讓人聯想到了古代蠻族。


    “身體真好,還是學生,塊頭還大。”監工滿意地點了點頭。“把世上的好東西都集齊了嘛。”


    “是麽……”


    “很好,那麽先把這些土袋搬到那邊去吧。”


    那是一個就有大概25公金的大袋子。鈦坦同時扛起了兩個。監工誇獎說,


    “哦哦,很熟練嘛。”


    “高等生的時候,靠這賺過零花錢。”


    “果然有肌肉,是學生,大塊頭,真是棒。”


    監工基於自己獨特的價值觀感歎著。


    又在另一個肩膀上扛了兩個。


    這次監工瞪大了眼睛。


    拍著鈦坦的腰認真地說:“決定錄用你為正式工了。”


    “啊不,我是希望在商會工作的。”


    “真是浪費啊。在我這肉皿工務店,可是很少有人能抗四袋的。”


    竟然有人能辦到啊。鈦坦吃了一驚。


    在至今為工作過的地方,都從沒見過能比自己扛得更多的人。雖然對肉體勞動沒什麽興趣,但被人誇獎還是挺高興的。就算被誇獎的是這副隻會讓別人敬而遠之的身體。


    鈦坦在高等生的時候於夏季與冬季的假期做過肉體勞動,賺了一年的零花錢。


    “還能再加兩個呢。”


    自然而然地用蠻族口吻自誇道。


    “能抗六個啊。那你已經是我們這的第二名了。”


    “監工,還有人能抗更多?”


    “有的,我們的頭牌。那便是……那位先生。”


    鈦坦扭頭看去。


    建設中的建築物對麵,背對著烈日從土袋的第二放置處從容不迫地走來的那個耍大牌的男性映入自己眼簾時,鈦坦膛目結舌。


    “這不是健宇莫嗎!”


    扛著的土袋差點掉地下了。


    “哦哦鈦坦,真是巧。”


    “怎麽,兩人原來認識啊。”


    監工懷著些許敬意對健宇莫說。


    “是呀。我們是同一大學的學長學弟,是注定會一起在冒險的大洋中乘風破浪的同伴。”


    “那再好不過了。就把他交給健宇莫閣下了。”


    監工把鈦坦交給了健宇莫。


    “鈦坦,似乎有強大的命運把我們聯結在了一起。”


    “這是被詛咒了的再會啊健宇莫。簡直是一條冥府的紐帶。”


    “冒險者可是會自己興高采烈地闖入冥府的,這正合我意。”


    那麽來幹活吧,健宇莫說了這句話後,就把提包一扔開始做勞動的準備。


    說是準備,但也隻需做一件事。脫掉上衣。


    似乎健宇莫也在工作中發揮出了遠古祖先的野蠻基因,肉體也擁有著與主人的意願相符的強度。


    明顯與普通人有著不同等級的,現役冒險者的肉體。


    健宇莫一邊套著頭盔一邊說道:“你不脫嗎?”


    “我穿著丁服就行。”


    與公用語中的“丁”字相似的這個簡樸衣服,曾經隻是被作為貼身的內衣來用,現如今卻作為普通服飾普及開來,倘若隨意外個出的話大家都會隻穿著這一件衣服就出門。由於各種各樣的款式都可以很便宜的買到,就算是超乎尋常的巨漢也能較輕易找到適合自己的尺寸,讓鈦坦如獲重寶。


    大塊頭想打扮自己也很不容易。


    “那麽,趕緊把這東西搬上去吧。”


    健宇莫輕輕鬆鬆地就扛了八個土袋。


    “能抗多少就抗多少便可。”


    雖然健宇莫說了這番話,但剛才的對話讓鈦坦很是在意,於是自己也試著抗了八個。左右肩膀分別扛上四個後,果然感到有些吃力。單純從力量上來說倒還能再抗兩個,但在抗四個的時候胳膊就已經夠不到最上層的袋子了,搬運這種搖搖晃晃的東西甚是危險。


    但健宇莫卻輕鬆辦到了。


    “果然還有餘力呀。身體也很穩。跟我預計的一樣。不過在習慣之前最好還是一邊三個吧。”


    在這種時候逞強也沒什麽用。鈦坦把總計六個袋子扛到肩上,用粗壯的手臂將其捆緊,跟在了健宇莫身後。


    好像健宇莫已經四十三歲了吧。真是了不起的體力。


    “健宇莫,你是這裏的正式員工嗎?”


    “不,短工。”


    健宇莫幹脆的話語中不見絲毫的自卑感。


    從稱得上是名校的大學畢業後,都四十多歲了卻仍過著沒個安穩工作的生活。


    這種人生真是光想想就打冷顫。完完全全是個無可挽回的悲劇。


    “鈦坦,在賺零花錢嗎?”


    “不,賺找工作需要的資金……再加上搬家費跟醫藥費等必要的費用。”


    “醫藥費?身體不舒服嗎?”


    “醫藥費是給小白的。”


    “那條小狗啊,我記得。得病了?”


    “似乎因為魔法抵抗值太高,沒法拍透視相片。不知道得了什麽病。”


    “這可真是糟糕。要不要我給你介紹個高明的獸醫?”


    “好意我心領了。現在小白的狀況已經穩定下來了。”


    其實是不想欠健宇莫人情。


    “真是懷念呀。”


    健宇莫愉悅地說道。


    “懷念什麽?”


    “初出茅廬的時候,聽說奇諾斯山附近的某個溫泉有提高魔法抵抗值的效果,於是跟同伴們跑過去拚命地喝啊喝。”


    健宇莫又補充說,當時的主流意見是抵抗值高的人才適合冒險。


    “結果那隻是謠言。與生俱來的體質是沒那麽容易就改變的。”


    兩人攀登著盤著未建成的塔組裝起來的樓梯狀腳手架。到第四層時,健宇莫從腳手架走入了建築物裏麵,把土袋堆積在了角落裏。


    雖然這已經是最高層了,但似乎還有繼續往上搭建的計劃。為此才需要各種建材。


    健宇莫迅速下樓回去。鈦坦也把袋子放下,跟著下去了。


    再次抗上土袋,搬至四樓。


    吃力的勞動。隻是搬一次的話很是輕鬆,但往返多次之後,輕易不會感到疲勞的大腿竟然開始顫抖了。


    “你對重物支撐得不夠牢,偶爾會搖晃。因此被額外奪取了體力。在長時間搬運重物時,要與搬運的東西合為一體。要使其貼合到像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一樣。這種技巧越是熟練,便越不容易疲勞。”


    原理很簡單,實踐起來並不容易。


    鈦坦參考著健宇莫的動作,繼續搬運著。即便每次少搬運著兩袋,身體依舊變得遲鈍,被健宇莫預見拉遠了距離。


    最後甚至落下了一圈。


    “抱歉,我先走一步。”


    精神抖擻地從自己身旁通過的健宇莫,雖然身上已經大汗淋漓,卻絲毫不見疲勞之像。


    “鈦坦,累了嗎?”


    雖然是隻需一個半小時便可休息的工作,鈦坦卻已經累得無法正常說話了。這是第一次遇到體力不如別人的情況。


    “哎呀,真是了不起。竟然上午就把那麽多土袋給搬完了。”


    監工稱讚著兩人的勞動成果。


    “今天多虧鈦坦努力幹活,很是輕鬆。”


    呼吸絲毫不見淩亂的健宇莫笑了。


    搬的東西的數量差了近一倍。半吊子這詞再合適不過了。


    想了想,在三年前的那次冒險中,健宇莫的活動時間是最長的。


    即便因那次失敗被母校疏遠了,也在堅定不移地維持著自己的體力。唯獨擁有過人的意誌才能辦到。


    雖然不甘心,雖然滿滿的不情願,健宇莫身為冒險者的力量讓自己產生了少年般的雀躍。


    ……隻不過,四十多歲了還沒個工作這也太蛋疼了。


    ?


    “好的好的,回來啦?”


    被求職弄得身心俱疲的鈦坦回家後,夜美伽出來迎接了。


    “喝麥酒嗎?冰好了哦。還是說要入浴呢?燒好水了哦。”


    被夜美伽這話弄得尾骨直癢的鈦坦說:“拿酒來。”


    惜言如金地說了這三個字後,就砰地一下坐到了椅子上。


    拔開遞過來的樽酒的栓子,大口地喝著。


    被冰冷的麥酒刺激了胃部,鈦坦低聲呻吟了下。


    “給,下酒菜。”


    “啊……抱歉。”


    小盤子中裝著黑色的燒烤點心似的東西。


    因為有著把節肢動物炸後從關節切下來的形狀,稍微猶豫了下。


    “這是什麽?”


    “用黑油炸過的魚脊椎骨。很適合麥酒。”


    “……唔,好吃。”


    點心一般的口感中卻帶有甜辣味。


    不斷喝著酒。


    “這些就是我晚飯了,你的飯在廚房。”


    夜美伽把自己的那份晚飯放在桌子上,大口吃了起來。


    “……真是不好意思。”


    帶著複雜的心情喝了口麥酒。


    為了避免鈦坦不在的時候小白變得不安再叫起來,夜美伽已經在這裏看了一星期的家了。


    當然,並沒有在交往。


    鈦坦回來之後,她在晚上就會回去。但是鈦坦至今未能習慣這種倘若被別人發現定然會招致誤解的狀況。


    “對了,有郵件。”


    兩封書簡滑落到了桌上。


    “哎……”


    不由得發出一聲歎息。鈦坦現在的心靈已經無法承受對尊駕愈漸活躍之今後的祈願了。


    “真不想打開……”


    “那我來幫你打開吧。”


    不待鈦坦阻止,夜美伽就像粗魯的犯罪分子扯開婦女衣服一樣粗魯地拆開了書簡。


    “……雖然不是太懂,兩封都有在祝福些什麽東西。”


    “唔咕……”


    鈦坦發出野獸般的聲音,趴倒在桌子上。要是沒坐下,估計直接就跪地上了。


    “這信函是說沒錄用?”


    “值得紀念的第一百封祈願。”


    “你到底有多不受歡迎啊 。”


    巨大的衝擊讓個鈦坦臉色蒼白。


    興致勃勃在一旁看戲的夜美伽稍微思索之後,繼續說,


    “不管是在學校還是在職場都沒人要啊。”


    鈦坦從椅子上跌落了。


    夜美伽傲然地俯視趴在石磚上的鈦坦。她喜歡蔑視比自己強大的人。


    “……總之呢,其中一封確實是因為在麵試時丟人現眼了。”


    “怎麽一回事兒?”


    從記憶中成功刪除了方才撕心裂肺般的語言的鈦坦開始講述自己在麵試中幹的蠢事。


    “讓會員穿著輕快的便服工作乃本商會的方針。還請來麵試的諸位理解我等苦心,務必穿便服蒞臨。”


    因為這麽寫著,就穿便服去了。


    相對的,在衣服的搭配上下足了功夫。別看鈦坦這模樣,也有過潛心研究時裝的時期。


    帶上數枚名牌護符(全都是沒有賦予魔法的服飾用仿造品),穿上帶著假領子的鎖子甲,再在外麵套上皮鎧風格的上衣。右手腕上裝著仿圓盾的腕輪,並背上箭筒樣式的斜挎包。


    自信滿滿。衣裝搭配必然要如此才算得上上好。是抱著這種決心穿上的。


    按羅埃爾的話說,鈦坦偶爾有機會同學校婦女一起參加聯絡交誼會時必然如此打扮。是聯誼專用服裝。


    穿著這樣去麵試後,怎料周圍其他學生全都是求職專用的甲胄。


    看到鈦坦這幅裝扮,麵試官也皺起了眉頭。


    “確實寫了穿便服。竟然真穿便服過來了。”


    鈦坦用拳頭砸了下地板。


    “到底為什麽那麽寫啊!老子徹底被耍了!”


    夜美伽格格地笑了。


    還不停地扭著身子說好難受,肚子好痛。


    “找工作還真是不容易。讓人同情。真是可憐。飯真好吃。”


    本以為終於安靜下來了,這次又說著這些話香噴噴地吃起了飯。


    “把別人的不幸當做調料,想必飯是無比的美味吧。”


    “那是當然。”


    鈦坦憤憤地重新坐到了椅子上。


    “好了好了,這種笑笑就行了的事已經算好的了。聽你說這些求職的事情時我就一直在想,感覺完全是把力氣用錯了方向,淨是些羞恥得笑都笑不出來的事情。”


    “這個嘛,我也經常這麽想……”


    沒想到能跟夜美伽分享這種心情,換到一個月前那可是把頭蓋骨開個洞都想不到的。


    “這個先放一邊,剛才那話真心搞笑。啊,又出現了什麽奇怪的聲音。”


    夜美伽又笑了。


    住在隔壁的鄰居用力敲牆壁的聲音傳了過來。


    “哇啊,這是什麽?抗議?”


    “……好像這就是之前寫抗議信的了。沒想到就在隔壁,真是笑不出來了。”


    “沒發出多大的聲音啊。”


    “想必是相當敏感吧。”


    之前一直不知道這個神經質具體是住在幾號房的哪個人。


    本期望著這人不會聽到小白偶爾會發出的叫聲,現在發現過於樂觀了。


    對於大學生跟朋友玩鬧或帶女人回來這些事情似乎特別在意。從夜美伽開始出入這裏,抗議信的內容就全是女性相關的了。


    而現在呢,養狗的事情似乎還沒有敗露。


    “真氣人”夜美伽變得心情不好了。“不管他,看我使勁鬧。”


    鈦坦怨念地盯著對麵那個看著受像器吃完了晚飯,掛著無比燦爛的笑容的夜美伽。


    有沒有人性啊!不過,最近總感覺她的妝變淡了。


    “幹什麽啊?”


    “沒什麽,隻是在想已經好久沒去協會露臉了。”


    “嗯啊。有問題嗎?”


    夜美伽歪著腦袋,無言地說著:那些小事無所謂啦。


    “一直沒問過,你是其他大學的學生對吧?”


    “是啊,不過遠比不上宮廷大學。腐亂大學嘛。”


    腐亂大學這個侮辱詞匯據說來源於某個補習班,指偏差值低的大學。【譯注:腐亂為f rank之意。】


    “哪個大學?”


    “不想說!”


    夜美伽扭頭繼續看播放著的映劇,似乎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又不是要嘲笑你。”


    “啊,對了,這個先給你。”


    夜美伽明顯不想


    再繼續這個話題,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小袋。


    用一隻手接了過來。裏麵是金幣。這裏麵竟然裝著十枚有著偉人側顏浮雕的一萬円金幣。


    “當做搬家費的補充吧。”


    被鈦坦詢問之前,她自己作出了說明。


    “喂等等,不能要這錢。”


    “又不是為了你,是為了小白。也可以說是為了我自己。”


    “就算是這樣,我也不希望有金錢上的往來。”


    “確實啊,我們之間又非親非故的。但是你一個人真能拿出搬家費?找工作也很忙的吧?”


    “……話是如此,但真不想牽扯到錢。不想被金錢破壞掉人際關係,哪怕是跟你的關係。”


    “老古董。木頭腦袋。大塊頭。你是笨蛋嗎?”


    “這跟塊頭沒關係的吧。總之,與其在這糾結,說不定找同伴商量商量更能得到建設性的結果。”


    “大學裏那群家夥能相信?你們可壓根沒被重視過。而且也從沒好好對待過小白。”


    鈦坦找不到反駁的話語。


    “知道了,總之先放我這。但要是找到了別的辦法,會馬上還你的。”


    “好吧好吧,到時候任由你處置。”


    說完帶著刺的話語,夜美伽開始做回去的準備。


    “非親非故的人這就要回去了。餐具記得洗了。我覺得還是有權利做出這點要求作為我半天的工資的。”


    ……這人到底生的什麽氣啊。


    鈦坦一個人掛著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念叨著。


    ?


    七月已經快過去一半了。


    求職活動也已經看得見終點了。


    該找到工作的人基本已經找到了工作,沒找到的人差不多要下定決心考慮今後該怎麽辦了。


    大學求職科的員工們一邊深切感受著等候室裏兩名求職戰士所散發出的陰鬱氣息,一邊尷尬地幹著活。


    這兩名戰士,便是鈦坦與基農。


    早已被伊迪亞舍棄的這兩個人,是勤勞兄弟團真真正正最後的兩人。


    應該還有個戰友在的。他怎麽了?死了嗎?


    不,不是的。


    那是一個月前。


    “……抱歉,我已經覺得就算當個兵卒也無所謂了。不好意思,我的求職戰爭就到此為止了……永別了,祈願你們的奮鬥能開花結果。”


    矮人傑莎歐拒絕成為綜合職位中的兵卒(難以晉升),不斷戰鬥以求能有個更好的職位,是戰士中的戰士。


    傑莎歐墮落了。


    不但降低了應聘基準,連靈魂都出賣了。


    剛術(以身體衝撞為主的格鬥技術)部的活動結束後,特地帶著裝滿了護胸跟器材的巨大提包去麵試,故意讓對方問出“這大包行李是什麽?”這種問題,以便把體育會係特有的粗俗轉為賣點大肆宣揚——做出了這等驚世駭俗的絕技。其內心之中,故意高舉體育會係大旗這種堪稱無恥的運籌帷幄昭然若揭。


    比誰都討厭這種行為的傑莎歐竟然做出了這種事,讓鈦坦受到了劇烈的打擊。


    鈦坦怕是一生都無法忘記傑莎歐搶先一步開始辯解時的表情。


    那表情比這二十多年來看到的任何事物都要卑屈,都要弱小。


    如此般,傑莎歐背叛了團部,背叛了至今以來的自己,遵循伊迪亞的推薦接受了無晉升希望的兵卒職位。


    於是,就隻剩下鈦坦與基農了。但也不能在作別之際祈願吧——這是兩人對與本次事件的共通見解。


    一般來說,錄用的話會打傳話,不錄用的話會寄書簡。


    這兩名求職戰士都被告知如果錄用的話會在今天上午十點前通知。所以兩人在一起。隻因獨自一人無法承受住這份孤獨。


    約定的時刻已近在咫尺。


    求職戰士中的其中一位——鈦坦的手機響了。


    這時,一名學生——基農帶著摻雜著不安與嫉妒與血絲的目光望向他。


    “這裏是鈦坦!什麽?……啊啊……啊……這樣,嗯……知道了……沒問題……”


    鈦坦鼓足了幹勁的表情立刻鬆弛了下來。


    “誰打的?”


    基農戰戰兢兢地問掛斷了通話的同伴。


    “是母親。說給寄了紅薯跟蘑菇。”


    “……這樣啊。”


    周圍的氣氛瞬間變得溫和。


    時間已經到了上午九點五十九分。


    基農的手機響了。


    “這是基農!什麽!……啊啊……不沒什麽……嗯……沒事,有在注意感冒的……”


    眼睜睜的看著擁有戰鬥宿命之人特有的緊張表情可憐地垂了下來。基農掛斷了傳話。


    “基農,是誰打的?”


    “是母親。說給寄了鹽跟soy sau醋。”


    “……這樣啊。”


    就在這時,指針無情地指在了十點鍾的位置上。


    基農從長椅子上站了起來,放言道。


    “已經受夠了。從今天起,我退出求職戰場。”


    共同走過了漫長旅途的最後一名同伴的宣言讓鈦坦驚慌失措。


    “為何?還有地方在招人的。讓我們一邊把天狗市場等地方的第四次招聘當做最後機會一邊戰到第八次招聘呀。不要放棄!我們不是共同努力過來了嗎!”


    “我們確實努力過了。但是商會的那些人卻絲毫不用正眼看我們做過的努力啊。現在,我已經在把求職目標大幅降低,去應聘淨是些沒人願意去的黑商會。現如今,連那種地方都落選了!”


    所謂黑商會,是指勞動環境惡劣,待遇也差的組織。


    因為很少有人願意去,錄用的標準很低,即便如此兩人也都落選了。


    “基農,冷靜點。一直以來,你為了抬高自己身價,不是獲得了眾多的證書了嗎。這可是不凡的進取心啊。我可是真心佩服的。”


    “證書那種東西,在求職中可沒那麽大用處。”


    “別過早就下結論了。你看我。我錯了過參加就職體驗的機會,也沒有留學經曆。比起我來,你要有利得多。”


    鈦坦溫柔地抓住了基農的肩膀。


    基農低著頭顫抖著,似乎在忍耐著苦痛。


    “……鈦坦,已經進入了麵試還沒出結果的地方還剩幾個?”


    “還有兩個。”


    “我已經沒了。今天這就是最後一個了。必須從頭報名,接受筆試,這樣才能艱難地抵達麵試。這幅軀殼之中,已經沒有了能達成此等偉業的活力了。”


    就在這時,在就職科正麵玄關的外麵,一群學生穿過了陽光照耀之下的中庭。


    有男有女,大家抱著踏浪板與潛水用具。


    估計是在把驛站附近購買的東西搬到活動室之類的地方去吧。這樣,在暑假時就可以空著手到學校集合了。


    “哼,淨知道玩。”


    “與找工作無緣的家夥們還真是輕鬆。”


    鈦坦與基農說著羨慕的話語。


    “但是啊兄弟,隻要找到工作,就可以混入其中了。”


    就算是基農,也被這句話動搖了。


    “……是啊。在這裏再加把力氣,就能像他們那樣玩了。”


    “打消剛才的蠢念頭了嗎?”


    “是啊,鈦坦,剛才真是抱歉了。”


    兩人用力握了握手。這是男子漢戰士之間的深厚友情!


    基農注意到了什麽東西。


    “嗯?那不是費卒陶倫嗎?”


    “真的假的?”


    這麽一說,人群之中像是頭領的那個男的,的確是費卒陶倫。


    本


    應散發著陰鬱氣息的男子,如今卻散發著宛若他人的耀眼光芒。何等耀眼的內定光啊。隻需一個內定,便可將蚊蠅變為雄獅。


    “那家夥,把頭發染黑了!”


    “費卒陶倫這家夥,想裝潮人嗎!完全不配!”


    兩人貼著玄關玻璃門。


    一群人從麵前通過。


    其他些人也麵熟。


    誌蓮,傅裏,傑莎歐,雉葉笙,錢城武……大家都閃耀著。都歡笑著。倘若有年輕人是被世界之愛撫養長大的,並且倘若這些年輕人在一張畫卷中齊聚一堂的話,定然會變成如此光景的吧。


    “……我還是要去那邊。”


    基農小聲說著,突然脫掉了衣服。衣服裏麵不是內衣,而是今年流行的霜降花紋泳裝。


    “為什麽是泳裝?!已經精神不正常了嗎!”


    “本想著要是今天收到錄用通知的話,就以這幅模樣繞著大學跑一圈的。然後要是看到有哪些夏天準備去海邊玩的人群,別管對方是誰都準備混進去的。但是,已經夠了。明年,我繼續讀一年大四。”


    “今,今年呢?”


    “今年……拚命玩。”


    基農毫不回頭走了出去。一邊呼喚著費卒陶倫的名字一邊揮舞著雙臂,在陽光中奔跑了起來。


    “不行……這是不行的啊基農!就算一起去了海邊,你也無法變成他們那樣的……之後隻會變得更悲慘的,為什麽就不明白啊……”


    鈦坦的話語,已經無法傳遞到身影變小了的盟友心中。


    至此,求職指導互惠組織“勤勞兄弟團”的活動結束了。


    鈦坦也不是不可以獨自繼續求職,但是,連被人稱呼為食人魔的這個男人的胸中,也不可能擁有那種非同尋常的意誌力。


    ?


    回家之後,看家的夜美伽遞來了一封書簡。


    用手觸碰到的那一瞬間,就用魔法般的直覺理解了內容。


    被祈願了。


    鈦坦像大樹一樣定在了玄關,無法動彈。


    “喂,大塊頭,怎麽了?”


    半開玩笑地說道。


    “哇,為什麽?怎麽了?”


    夜美伽突然驚慌失措起來。鈦坦並不知道這是為什麽。


    “……給你。”


    畏畏縮縮地遞給自己的,是疊著的手巾。


    這是讓我用?但是,用來幹什麽?


    發覺眼角在震顫,便用手摸了過去。


    這時才注意到,自己哭了。淚水像是被毛筆描繪著一般不斷地湧出來。這還是第一次沒注意到自己的淚水。真是稀罕。然而,在下一個瞬間,猛獸似的嗚咽從喉頭逆流而出,讓鈦坦的感情產生了猛烈的動搖。


    “不要緊,不要緊的!沒事沒事,落選了而已又不會死的不會死的,小事一樁……啊,對了,要不我來雇你吧!哇啊,該怎麽辦啊這……”


    因急躁而小跳起來的夜美伽拚命地對自己說著話。可是在鈦坦眼中,就連她這幅稀奇的姿態也變得朦朧了。


    “好點了?”


    想要自己一個人哭會兒的鈦坦在廁所裏呆了半小時後,外麵傳來了聲音。


    “萬分抱歉,想上個廁所……”


    鈦坦醒悟到所謂現實不可能是現實之外的其他任何事物,便走出了廁所。


    “抱歉,搞定了。繼續哭嗎?”


    “不了,已經靜下來了。”


    夜美伽不自在地坐在鈦坦對麵。


    桌上已開封的封書還沒收起來。


    “啊,那個……也就是,那個,落……啊不,類似於掉落的果實被大地吸引的現象一樣的結果……對吧?”


    “現在很流行這種顧慮方法嗎?”


    夜美伽戰戰兢兢地拿起書簡讀了起來。是祈願。


    “……真是遺憾。又要開始忙了吧。副業那邊先休息休息吧?我會代你工作的。搬家的費用快湊夠了吧?我覺得鈦坦你有點努力過頭了。”


    “不,繼續下去已經很困難了吧。”


    社會上大致認為,到了八月求職期間就結束了。


    絕大部分的商會都已經終止了學生的登錄。剩下的地方要麽是新興商會,要麽是未知的行業,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做麵試的準備。


    最重要的是,要把業已折斷的心靈再次接上,是比接骨還要費時的。


    “總之,爭取再找到些仍在招……”


    想著一定要繼續把工作找下去,不能放棄的時候,卻發現梗塞了。無論再怎麽努力,也無法從口中說出繼續戰鬥的宣言。是內心阻止了話語。


    “……要不,休息一陣子吧?”


    “休息後就沒法找到工作了 。”


    “不是可以明年重新來過嗎?”


    “求職留級麽。但是很花錢。家裏人不會給我那麽多錢的,必須要自己去掙。”


    “啊學費。這個我也真愛莫能助了……”


    “留級麽……”


    說不定也不壞。


    路德與羅埃爾都還在,也可以重新找工作。隻是晚一年踏入社會而已。並沒什麽大不了的。


    沒錯。


    運用今年獲得的經驗教訓,明年肯定會做得更好的。


    再來一年?再來一年這種經曆?


    感覺內心被黑水淹沒了。


    為什麽,為什麽這麽痛苦?


    區區找個工作而已,為什麽?


    “在初等生的時候,有讓寫一篇關於未來的夢想的作文。”


    突然訥訥地說起話來的鈦坦讓夜美伽感到不可思議。


    “但是我並沒有什麽夢想。也不是說對未來感到絕望。隻因為那時還是個愛玩的孩子,完全沒有過工作方麵的煩惱。所以就隨便寫了篇作文。雖然內容基本不記得了,似乎寫的是星海渡航者這麽個夢幻般的職業。”


    夜美伽輕輕地,小心翼翼地笑了笑。


    “中等生的時候,有過協會活動方麵的煩惱。在當時,我的身高就已經比大人還要高大了,周圍對我很是期待。遵循他人的期望,我進入了翔球隊,但是我缺少能讓球不落地的感受性。空有體力,卻無法做出敏捷的動作,徒有腳力,卻無法變得輕盈。身體,很遲鈍。沒到一年,就感受到了周圍眾人的失望,因無法忍受,就退隊了。”


    夜美伽把胳膊肘放在桌子上,用雙手撐著下巴,專心地聽著。


    “突然就感覺活著好累。感受到了從未體驗過的痛楚……於是,我逃到了田徑隊。”


    “逃跑了?”


    “是的,若是隻需要跑跑步扔扔東西的競技項目,就可以無視我的缺點了。很輕鬆。這邊雖然是二年級時候才入隊,卻也參加了大賽。但內心某處,卻仍在萎縮著。因為我心裏明白,我逃跑了。”


    “就沒想過,隻是發揮了自己的長處嗎?”


    “沒有。隻要我自己不解開這個結,不管做什麽事情,不管得到什麽結果,都是逃避。就在這時,跟曾經在翔球隊的人發生了爭執。隻要是他看不順眼的人,馬上就會動手動腳——雖然是這麽個粗暴的人,但卻是隊裏的主力。之前做過挺多壞事,但都沒被人發現。因為一些小事,我被他找了碴。還糾纏不休。於是——”


    鈦坦中斷了話語,在很長的一段沉默之後,繼續說道。


    “……打了他,把他臉上的骨頭打骨折了。”


    夜美伽睜大了眼睛。


    “在我因此差點要退學時,所有人都站在了他那邊。”


    “哎?為什麽?不是他不對嗎?”


    “即便暗中恨他的人也不少,但在我眼中,這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成了他的支持者。因為我塊頭很大,不管什


    麽原因,隻要動手了就是卑鄙。雖說他也是身高超過了一百八的大個子。”


    “雖然沒見過人,但是對那家夥很不爽……”


    “經常被人這麽說:隻要我有我這種體格,就可以隨心所欲了。但是怎麽樣才能實現這所謂的隨心所欲呢,我是不知道。有些人,即便打了別人,也會被原諒,被喜愛。也有些人,並非如此,哪怕引發了一丁點大的事情,就會被視作大問題。毫無疑問,我是後者。”


    夜美伽那黑珍珠似的眼球中,搖曳著既非同情亦非悲歎的色彩。


    “無論什麽事情,都是需要才能的。能夠努力的才能,被人喜愛的才能,把想說的話說出來也不會被討厭的才能。在一切領域都是如此。父母之間好像也劍拔弩張,雖然沒有告訴我詳情,但似乎通過一大筆錢私了了。所以,我家也沒多少錢了。”


    “所以,才想進入大商會?”


    鈦坦點了點頭。


    “……知道你一直縮著肩膀過日子的理由了。”


    “不知如何運用自己的木偶小人,隻要進入了好的商會,是不是就能被拯救呢。我這麽想著。但是連注意到這點都太晚了。我不具有在大三剛開學就開始行動的敏銳直覺。還有其他走錯的棋。在求職中落選,就等於被別人告知:不需要你。這種事情持續個上百遍後,必然會覺得自己被世界拋棄了。我終於明白了。我也跟你是一樣的。”


    “跟我一樣?”


    “是的。我們隻是想要個立足之地罷了。一切的出發點都在那裏。同時,期望著擁有精神上的安寧。你不是的嗎?”


    鈦坦審視著對方。夜美伽把臉扭到了其他方向,似乎想從這種氣氛中逃脫。


    但是又覺得要回應點最低限度的誠意,便扭著頭拚命尋找詞匯。


    “……既然你是這麽覺得的,那就是這樣吧。我腦子不太好,不會像你那樣把事情考慮得那麽複雜。”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憧憬著精靈那樣光彩奪目的偶像。但是呢,我不想成為什麽被他人評以期待或失望的悲情英雄,隻要成為個在像模像樣的地方工作的普通人便可。隻需這般,就能讓我安心。”


    鈦坦把臉捂了起來。


    自己已經被逼得不得不這樣傾訴心腸了。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到了極限。


    還偏偏是在自己已經反目了的夜美伽麵前。


    整個價值觀都搖搖欲墜。宛如現在的心情。


    就在這時。


    在狗屋裏老老實實睡著的小白突然跳起身來。


    汪嗚。


    連鈦坦都被這震耳欲聾的聲音驚得站了起來。


    連忙捂住小白的嘴。但似乎小白極度警戒著陽台那邊的窗戶,同時拚命地試圖叫出聲來。


    “小白冷靜!突然間怎麽了!”


    小白的敵意指向之處,一個人順暢地打開了陽台上的窗戶。不知什麽時候開始,夜美伽反手拿著一把菜刀。


    入侵者掀開窗簾,露出了分外燦爛的笑容。


    “情況我大致了解了。這種時候便是要去冒險才對!”


    ?


    在公路鐵道山藏線上搖搖晃晃了三小時。


    除了零星幾點白雲之外再無遮擋視野之物的廣袤土地的遠方,浮現著露天山脈的青白色山峰。


    “那就是被稱作食人山的莫斯奇諾斯。因為從這個方向看到的是東南側,還是很溫和的。五年前,我跟同伴們在對麵的西南壁成功首次登頂了哦。”


    坐在一旁的健宇莫夾帶著自豪解說著窗外的風景。


    “首次登頂可是會留下永世的記錄的。很厲害吧?”


    “記錄是挺好的,有沒有發現寶物?”


    “……不,隻是普通的登山。還花了不少錢。”


    “那豈不沒任何意義了。”


    “記錄是有其意義的。這種地方去多了後,有時候也會變為金錢的。雖然不能跟以前那樣在遺跡隨意中尋找到什麽寶物就能大賺一筆。”


    健宇莫寂寞地說道。


    莫斯奇諾斯又稱奇諾斯,是橫跨新大陸中央的露天山脈的最高峰。


    海拔八千六百迷。


    在新大陸中,是僅次於霧吹山的第二高峰。


    現在,正從東南方向乘著軌車逐漸接近中。


    竟然能坐交通工具來到海拔五千迷的地方,真令人吃驚。


    健宇莫他們乘坐的軌車行駛在海拔五千迷附近。


    在車窗的下方,平坦的大地鋪展開來,然而這土地上去連一個小屋都看不見。


    在這種景致之中,偶爾會出現個驛站,隨後迅速被軌車拋到身後。明明周圍是徹頭徹尾的無人區卻存在著車站,可稱得上是相當怪異的光景了。


    “這裏基本所有的驛站都是無人的。一般來說,這個山藏線不會在這些無人驛站停車,而是徑直駛向山脈的對麵。這次因為是要進行調查,會特地為我們停車。”


    三十分鍾後,軌車笨拙地降低了速度,停在了一個特別巨大的無人驛站前。


    光是驛館的長度就有一千迷了。


    平日不會有一人下車的驛站,如今卻一下子下來了二十多人。


    “那麽,大家先把行李搬到休息室。我會與健宇莫先生一起去周圍轉轉。因為馬上就會天黑,大家不要去別處閑逛。好好休息下,明天早上開始搭建營地。但是也不要馬上就躺下睡覺,先等一會看看情況。現在所在的位置比昨天高了一千迷。就算是五千迷的地方也是說出人命就出人命的。”


    率領這一隊人馬的,是這個在明洋大學教授史前學的名為斯特羅伯教授的老人。聽說與健宇莫是故交,有一起去旅行過。【譯注:斯特羅伯(ストロボ),莫非是出自《超級機器人大戰(スパロボ)》?】


    這次,鈦坦擔任他的助手。


    “鈦坦,有沒有感到頭痛與腹痛?”


    “沒有,沒問題的。”


    “看來你對高原的抗性很強。要是生於百年之前,肯定能成為個英雄吧。不過啊,你真是外行嗎?莫不是以前有過什麽冒險的心得?”


    雖然心裏想著不少事情,但鈦坦並沒有將其說出。比如說養育自己的故鄉在海拔四千七百迷處之類的。


    說了的話,自己的評價就會升高。這可不好。


    因為心裏打著一旦發生什麽事情就裝病下山的算盤。


    “嗯,那我轉轉就回來。”


    健宇莫與斯特羅伯教授帶著輕便的裝備出發之後,鈦坦便跟著其他人一起搬運行李。


    大量的調查用器材與食品裝備等都搬運完了。在習慣高山的十八名健壯男子麵前,水平移動這些東西宛如兒戲。


    今天的工作一瞬間就結束了。


    “我個笨蛋,又被玩弄於鼓掌之中了。”


    鈦坦眺望著隻有土與些許積雪的寂寂高地,自嘲著自己的愚蠢。


    隨後站了起來,用手機拍攝周遭的風景。


    草食食人魔 ☆ 一分鍾前


    因副業來到了奇諾斯山。沒想到能坐軌車來到五千迷高的地方。驛站周圍完完全全是無人區。壓根見不到雜貨店跟小飯館。我究竟能不能活著回去呢!


    強行搞笑的自己真是滑稽。在傳書網中,不努力塑造人格就沒法顯眼,隻是,最近偶爾會想,為什麽非要顯眼啊?


    正是因為總考慮這種問題,才無法抗拒別人的花言巧語吧。


    “為什麽來到了這裏?”


    被輕易說服的理由有如下幾個。


    首先,是報酬很好。給出了能暫時不愁求職與搬家的金額。


    然後就是,健宇莫介紹了個能暫時照料小白的地方。


    雖然


    最近也有類似於動物宿舍的地方,但價錢過高。


    最重要的是,借此可以獲得經濟上的、時間上的富裕,從而獲得思索的時間。


    雖然完全不認為工作就等同於冒險,但是仔細聽下來,發現內容是幫助大學做學術調查。


    那就沒問題了。不由得就這麽想了。


    從低處開始讓身體逐漸習慣高原。做著這種高原習服,花了十天才到了現在這個地方。中途,有好幾個人沒有適應高海拔而離隊。


    是高原反應。


    雖然經常會被人小看,但的確是能致人死地的病症。


    剛開始是頭痛,以及因消化能力低下產生的腹瀉腹痛,隻是一味駐留在那個高度上不會有好轉,病情加劇的話則會引發睡眠障礙、思維混亂、呼吸障礙、腦損傷、肺水腫等。


    在一定海拔之上,人就無法回複體力。


    不管是睡覺還是進食,都會漸漸虛弱下去。


    高海拔地區長時間留宿的危險便在於此。


    每個人的海拔抗性差異很大。


    現在留在隊伍裏的已經都是抗性強的人了,但在這其中,鈦坦也是適應得最快的一個。就連四千迷處的時候都隻花了一天就習慣了。幾乎是跟健宇莫一樣的速度。考慮到有些人適應同樣的高度需要十五天之久,就會發現這個數字是多麽的驚人。


    “哎呀,健宇莫先生可真是厲害,連明天要去的營地的地點都發現了。毫無問題,大家,明天就要出發了。”


    健宇莫他們回來了。


    由於似乎可以順利進行調查,令斯特羅伯教授心情很好。


    “到底是要做什麽調查?”


    在這個今晚成為了人口稠密區的休息室裏鋪好睡袋,躺著的鈦坦一邊喝著砂糖茶一邊跟健宇莫說著話。


    “教授認為,這個山脈的某處存在史前文明的遺跡。”


    過去,在附近出土了大量不屬於當今文明的魔法遺物。從其分布狀況來看,在山脈的某處很有可能存在著大規模的未發現的遺跡。


    史前文明,是當今人類還未繁榮的數百萬年前,在世界各地建造了眾多大都市群的超級古代文明。通過研究帶有魔法的出土物,給現在的人類社會帶來眾多恩惠。


    史前文明的真相隱藏在曆史謎團之中。


    但是主要都市的位置已經查明,也做過了眾多調查。因此,現代的調查研究與冒險的作用近似於撿芝麻。


    現如今,充滿了夢與浪漫的未知地帶已所剩無幾。


    但是比尋寶這種白日夢要現實得多了,這點倒是很好。


    很有意義。


    “但是‘在冒險’的這種感覺已經變淡了吧?”


    健宇莫佩服地點了點頭。


    “能有這種感受的話,你也馬上就能成為我的同類的。”


    被熱忱的目光注視著的鈦坦開始後悔自己的失言。


    “我也不是單純為了金錢才冒險的。若是沒能發現寶藏,那倒也無所謂。比起那些,能發現未知的遺跡,成為其第一發現者才是最重要的。第一個找到的人。這便是我的目標。”


    “是因為求知方麵的好奇心?”


    “很接近。但是並不想成為學者。雖然努力想想的話也能用語言表述出來,不過感覺沒那必要。對了,就用這麽一句話來概括吧。因為想做,所以這麽做,為了給自身帶來喜悅。”


    “這不跟小孩子玩耍的理由一樣麽。”


    “或許吧。”


    “太異常了。”


    鈦坦覺得自己完全無法接受這種價值觀。


    “對啊,很異常。這也沒辦法。就像畫家無法找出畫畫的合理性一樣,我也不會為冒險尋求道德上的統一性。”健宇莫咕咕地喝著濃黑茶說道。“一言以概之,本性如此。”


    ?


    第二天,調查隊從一大早就開始行動了。


    從驛館出發,花了兩個小時登上了五千五百迷處。


    二十名調查隊員每個人都背著相當多的行李。連教授也背著。


    全體都背著二十公金左右的行李,唯有健宇莫與鈦坦背著五十公金的。就這樣也還有餘力。


    “那人可真了不起。”“聽說還是個大學生。”“健宇莫先生真是找到了個好徒弟。”


    聽著這些閑言碎語倒也沒壞了心情。


    但也不會為了這就過分努力,而是踏踏實實地踩著地麵前進。從小,鈦坦就清楚大山的恐怖之處。


    “你是宮廷大學的對吧?好像王太子殿下現在正在那裏上學。”


    身為頭領的斯特羅伯友好地向鈦坦搭話。


    身為健宇莫助手的鈦坦比任何人幹的活都要多,他沒有不去理睬的理由。


    “算是同學吧。”


    “哎呀哎呀,這可真是榮幸。”


    斯特羅伯雖然容貌上展示著其年齡,但體格與步伐卻像年輕人一樣精力充沛。想必是先史學中會有很多實地調查,從而鍛煉出來的吧。


    “準備讀研嗎?”


    “不,希望能就職。但至今還沒找到工作。”


    “哎呀要就職啊。成為職員後,豈不沒辦法冒險了?”


    鈦坦苦笑了下。


    “不過真遺憾,還想著今後再請你幫忙呢。”


    “如有需要,盡請吩咐。”


    鈦坦的聲音稍微變尖了點。這算是至今為止幹過的最劃算的工作了。


    “哎?你明年不就要上班了嗎?”


    鈦坦仿若被一桶冰水澆了脊背。這是名為現實的冰水。


    在預定地點搭完天幕時,已經三點多了。


    從今天起,將展開為期一周的學術調查。


    雖然在計劃中中途會有人員的輪換,鈦坦為了能賺更多的錢,會與健宇莫一起留到最後。


    “要調查的,是正好現在能看見的那塊岩壁。”


    斯特羅伯指了過去。十迷有餘的岩壁險峻地凸了出來。


    明天就要去攀登了。


    當然,會先把路線工作做了。


    “一組從早上開始疏通道路。二組之後先待命。器材等東西就拜托你們了。”


    器材的選取是由健宇莫與明洋大學的準教授負責的。


    專業的器材與藥劑是準教授。


    健宇莫負責的是魔法道具。


    鈦坦在一旁參觀了他們的工作。


    “斯特羅伯教授的調查因為會跟有後援人員很是方便。因為貴重的用具也能隨便買。”


    把那些貴重的道具一個個擺在地上。


    然後細心檢查。


    健宇莫自己用的物品以及隊伍一起用的物品都要檢查。


    “都會帶什麽東西過去?”


    鈦坦窺視了下檢查表。


    ?固定型背袋(容量二十五公生) ?繩索(賦予強化魔法) ?避水睡袋(民用品)


    ?魔法瓶(容量一公生,賦予保溫魔法) ?登山用強化頭盔(布製) ?便攜式爐子、固定燃料


    ?著火石 ?光筒(可取出光石) ?小型鍋與餐具


    ?短刀(賦予銳利魔法) ?固定用金屬環 ?五號魔水晶(合每人八個)


    ?各種魔法試紙 ?登山釘 ?軟膏(防曬?防凍)


    ?登山用冒險斧(每人裝備兩把) ?登山用靴爪 ?食物 ?便攜食品(冰糖?煉乳?蟲幹?糖果)


    等等。


    “大部分都是魔法物品。真是到了好時代了。”


    健宇莫笑了。


    “你年輕的時候不是這樣的嗎?”


    “我那時候有是有,不過沒現在這麽好。魔法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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