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邊一座突出的懸崖上,葉燁站在崖頂向下眺望。


    崎嶇峭壁上嶙峋的岩石向外突生著,如劍如矛般斜向上聳立,海風呼嘯著刮過,崖壁上塊塊如地毯般依附著的蒼苔卻頑強地紮著根死命不動。崖底渾濁澎湃的海浪一波波洶湧著拍向懸崖,時而高潮時而低伏的海潮聲如輪回般綿延不休,一座座在漩渦中時隱時現的森冷礁石如同怪獸張開的等待獵物的大口般可怖。


    很遺憾的是,葉燁現在似乎就要做一回自尋死路的傻兔子。


    “又是懸崖!”


    葉燁的臉色有些蒼白,尤其是想到等會兒自己要從這裏跳下去,就更加難看了幾分。


    這不是葉燁第一次跳崖了,早在上個世界為了追殺迪奧他就幹過一回。隻是那個時候,熱血衝腦的葉燁跳下去時是意氣風發肆意張狂,隻感覺刺激灑脫;但現在光站在崖頂看著底下險峻的地勢葉燁心跳就加快了幾分,在這個世界呆了這麽久加上日夜磨練,他跟這具身體的契合度隻怕還要超過了現實中,現在要他跳崖的心理壓力跟現實中跳樓差不多,要不是這幾年的經曆同樣讓葉燁在“心”的方麵也成長了不少,隻怕已經腿軟了。


    “就是這股壓力,就是這種恐懼。”


    雖然麵色蒼白,葉燁臉上卻露出了興奮的病態笑容,雙手緊緊篡成一團。自古以來,為了突破瓶頸打破極限,在武術領域更進一步,武術家們千方百計嚐試著各種方法,而其中最有效的,就是在生死一線的巨大壓力與恐懼下,發揮出人體的求生本能,調動出最深層的潛力加以突破,其名為--“盜天機”。無論是戰鬥中跨越生死線、或是在一個失足就會粉身碎骨的險峻嶺崖練拳,抑或是像葉燁現在這樣跳崖,都是同樣的原理。


    生死關頭的集中力。


    任何一個想成為達人的武術家,都必須徹底了解它。


    下定決心猛然一躍,葉燁的意識甚至還沒反應過來,身子已經朝著崖底呼呼落去。


    看著周圍迅速變幻的景物,葉燁腦子一片空白,所有的雜念在這一刻都被強大的求生意識擠了出去,精神前所未有的凝聚集中,甚至感覺時間的流逝都變慢了幾分。


    似慢實快,短短十多個呼吸,葉燁噗通一聲墜入了海麵,海水的反震之力讓他髒腑一陣翻湧,稍微受了點內傷。


    過了片刻,葉燁鑽出海麵抬頭仰望著高高在上的崖頂,一股死裏逃生的喜悅感油然而生,但臉色卻不怎麽好看。


    “失敗了,難道是壓力不夠大嗎?”


    沒錯,葉燁這次堪稱瘋狂的嚐試失敗了,雖然自懸崖上落下時有了一點感覺,卻並不足以讓他突破到新的境界。


    “再來!”


    狠狠一咬牙,葉燁死命拿定了主意,既然有一點效果,那就說明這種方法可行,一次不行就多來幾次,總會有個結果的。


    噗通!


    噗通!


    連著三次墜入海麵,葉燁的臉色越發陰沉了,隨著跳崖次數的增加,身體似乎漸漸熟悉了這種感覺,壓力也開始慢慢消減了。這意味著,即使再跳下去,成功的可能性也隻會越來越小。


    再一次雙腳離開崖頂,呼嘯著的海風如刀一般削過臉龐,葉燁甚至開始感覺到了一絲習以為常的麻木。


    突然海邊的狂風驟然變大,葉燁下墜的身形被吹得偏移了預先定下的軌道,朝著旁邊一塊突起的凸岩落去。


    “不好!”


    意外的變故讓葉燁心神一緊,隻來得及蜷縮身子護住脆弱的部位,整個人已經狠狠地砸在了峭岩上,如同巨錘般的強大衝擊力瞬間麻痹了他半邊的身子,但這不是結束,更大的危險還在後頭,露出海麵的一塊礁石正聳立著等待在葉燁落下的方位。


    砰!


    砰然巨響,麻痹中的葉燁砸在了礁石上,隨後如同一個破舊的布娃娃般被高高彈起,落到淺灘上。


    “啊嗚!”


    一股腥味彌漫口腔,葉燁剛一張口汙血就湧出了嘴巴,隨後鼻孔、耳朵乃至眼角都滲出血來,真真正正的“七竅流血”。


    饒是葉燁這具身體久經錘煉,但也經不起這次幾乎毫無緩衝的撞擊,隻覺得眼前一片重影,耳邊敲鑼打鼓雜音無數,連腦子都在震蕩之下變得迷迷糊糊起來。


    剩下的意識本能地想要運起波紋功來恢複,但口腔鼻子裏不斷湧出的血卻讓呼吸都斷斷續續,根本調動不了波紋的能量。盡管強大的生命力在支撐著葉燁不至於當場喪命,但若置之不理的話,頂多半個小時仍會死亡。


    冰冷的海水帶去身體的熱量,葉燁隻感覺體力迅速流失,視野也逐漸變黑,生命在一點點地逝去。


    (要死了嗎…這次、竟然…是死在這種地方…當真…可笑)


    盡管意識變得迷迷糊糊,死亡一步步逼近,葉燁倒也沒太過驚惶,內心深處還記得這次的死亡並不是生命的終結,但卻忍不住升起一陣荒謬的自嘲。


    過了半晌,快要昏迷的葉燁突然聽到一陣腳步由小變大傳來。


    “快,在那裏。”


    “趕緊通知救護人員。”


    兩個護衛急匆匆地向著葉燁跑來。


    作為弗特納實質上的奴隸,像葉燁這樣的孩子們自然不可能無人監視,否則斯巴達卡斯他們早就出逃了。剛剛葉燁在跳崖的時候,這兩個站在崗樓上觀察的護衛還嚇了一跳,以為他想從海上逃跑,直到葉燁爬回崖頂才鬆了一口氣。隻要葉燁不逃跑,其他想幹什麽就不管這些護衛的事了,畢竟葉燁那些古怪的修行舉動在島上也是出了名的。但最後一次跳下崖後半天不見葉燁的人影,兩個護衛心疑之下靠近查看,才發現半死不活趴在沙灘上重傷的葉燁,連忙通知島上的醫護中心進行搶救。


    這一次葉燁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好在波紋呼吸法已經變成了葉燁的本能,經過初步處理呼吸通暢後,哪怕是深度昏迷中的葉燁體內照樣能夠自行運轉波紋能量去加速傷勢的痊愈。


    “唔嗯。”


    昏迷了好幾天,葉燁乍一睜眼竟覺得燈光有些刺眼,忍不住眯了起來。


    “你醒了?”


    帶著一點沙啞的甜美聲音響起,坐在床邊正在削著蘋果的美少女抬起了頭。


    “是你?奧妮…呃”葉燁想起了這個前幾天朝自己揮拳的女孩,卻一時記不清名字,脫口而出的竟是黑龍公主的名字,頓覺不對立刻停下。


    “奧、黛、薇、雅!”


    如月牙的精致眉頭微微皺起,碧藍色的眼睛中浮現出些許惱怒,女孩語氣平平卻加重聲音一字一頓念道。


    “呃,奧黛薇雅,你怎麽在這裏。”


    葉燁有些尷尬,連忙轉移話題又帶著三分真心好奇問道。


    “這是哥哥的請求。”


    奧黛薇雅平靜地說著,放下水果刀柔荑一振,手中削好的蘋果如炮彈般彈向了葉燁。


    “看來你恢複得很快!”


    見葉燁輕輕鬆鬆接住了蘋果,奧黛薇雅眉頭微微一揚:“既然你已經醒了,那我的任務就完成了。”


    說完,奧黛薇雅起身離開了病房,走到門口轉頭輕輕一聲:“謝謝。”


    “嘖,現在的孩子發育的真好。”


    葉燁看著已經空無一人的門口,咬了一口清脆的蘋果,覺得分外甘甜。


    “隻是,被幾個小屁孩擔心,我未免有些失敗了。”


    渾然不顧自己現在同樣是個小屁孩,葉燁淡淡的語氣中,隱藏著更深的決心。


    雖然這次傷得極重,但葉燁也就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星期而已,醫護人員對他這種非人的痊愈速度早已見怪不怪。


    半個月後,葉燁的身影再次一次出現在了島上另一處的斷崖之上。


    葉燁麵色變幻不定地低頭望著峻峭的崖壁,不久前的危險經曆讓身體本能地呐喊著遠離此處,一種如觸電般的奇妙感覺從尾椎骨上遊,全身都麻酥酥的。上一次不慎失足後近距離接觸死亡的感覺,如同一座大山般沉重地束縛著葉燁,讓他邁不出腳步。


    巨大的風險卻不能帶來確定的回報,單憑一個臆測就投入性命去嚐試,值得嗎?


    靠別的方法,同樣能夠突破!


    猶在眼前的教訓不記得了嗎?


    眾多雜念紛紛冒出,此起彼落,葉燁退後兩步,額頭狠狠地砸在了岩石上,用劇烈的疼痛與衝撞讓思緒鎮定下來,隨後義無反顧地衝出了斷崖。


    與上次的經驗不同,葉燁在跳出的一刹那,仿佛從層層束縛中一舉脫出,渾身輕鬆。


    盡管身在半空,心靈卻異乎尋常地平靜,如止水如明鏡,思維則如琉璃般空靈透徹,隨後,他看到了。


    凝聚到極點的精神猛然爆炸,周圍的景物如同慢鏡頭一幀幀地放映,突出的棱石、樹木頑強伸出的枝幹、崖壁上岩石間的紋理如擺在麵前靜止不動的畫麵,無不收入葉燁的眼簾。在空中隨意舒展著姿勢,葉燁一一閃避過種種障礙,最後如一尾遊魚般鑽入海麵,讓海水卸去下墜的重力。


    這一次,葉燁終於成功了。


    心、體、技、氣。


    在撐起武者的四個相輔相成的支腳裏,有波紋仙道輔佐的葉燁在“體”的淬煉方麵遙遙領先,“技”的方麵雖然稱不上多強,日夜苦練之下基礎卻紮實無比,而最短板的“氣”也在日前有了突破,而現在,“心”的方麵也得到了一次飛躍性的突破。


    這也意味著,葉燁朝著達人的領域再次邁出了一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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