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雁小區的一棟單元樓前麵,黃色的警戒條幅隔開了一片禁區,幾名警察站在外麵維持秩序,外麵圍了一大圈圍觀群眾。


    “柳嬸,你也在啊?”一名小區住戶擠入人群,看見旁邊的熟人連忙招呼道。


    “哦,小關啊,從老家回來了?”


    “是啊,這不中午剛回來嗎,就發現這裏圍了一大圈人,是發生什麽事情了?”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昨晚樓裏有家住戶煤氣管道爆炸了,現在還在排查危險呢。”


    剛來的小區住戶驚訝問道:“噯,柳嬸,你不是也住這一棟嗎?知道是哪家發生了事故,有人傷亡沒有?”


    柳嬸歎了口氣:“喏,就是302,我家樓下那個老外住的地方,說來奇怪,我昨晚睡得死沉死沉的,我家那口子有輕微的失眠症也同樣沒聽見樓下有什麽動靜,一大早被警察叫下來的時候還嚇了一大跳,路過302時瞅了一下,不僅房子裏破破爛爛地,連門框都隻剩半個,你說這麽大的動靜我昨晚咋就沒聽到個響動乜?”


    “別說你了,吳老師住在對門不也一點聲音都沒聽見。”旁邊一個老頭插嘴說:“好家夥,那剩下的半個門框都打到他家門前來了。”


    “怪事,真是怪事。那老外人還挺不錯地,每次見麵都很有禮貌地打招呼,還是個大學教授呢,希望人沒事。”


    圍觀的人隨意議論著,人群不遠處張夜安拉了一下頭上鴨舌帽將麵容遮蓋住大半,低頭轉身離開了小區。


    小區門口,一名警察與低著頭的張夜安擦身而過,不在意地走了兩步後,突然心中一動發現這人臉型與局裏前天下發的重點嫌犯照片頗有幾分吻合,一個激靈本能轉身喝住了這人。


    “喂,前麵的人站住。”


    喝聲下張夜安像雕像般沉默地站在了原地,既不轉身也不開口詢問,看在警察眼裏更添了幾分可疑,警覺地將手按在了腰間的槍支上緩緩靠近:“不要做多餘的動作,慢慢轉過身來。”


    驀然,張夜安身子一動,看似正常走路的姿態、如傀儡般機械死板的動作,卻如風般化作一道黑影迅速倒退著衝入了警察懷中,乍一看去兩人就像貼在了一起般很是滑稽。但被靠上來的這名警察絕不會有半點好笑的心思,駭然中隻覺得被頭狂奔的瘋牛撞到了懷裏,體內的每一處腑髒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頭無不在狂暴的力量下哀鳴著。


    停步,倒退,張夜安仿佛隻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沉默著快步離開了小區,數秒後,密集的骨碎聲在一瞬間響起,他身後的那名警察就像灘爛泥般軟倒在地,暗紅的鮮血逐漸在草地蔓延。


    就像遊魚融入了大海,回到街道的張夜安毫不起眼地混入了人群之中,或踏著死角、或借著周圍車輛行人嫻熟地躲避著路上有監控的地方,最後來到了一棟有些陳舊的商業樓前。在踏進大樓前,張夜安看似不經意地翻動了一下胸前的徽章,一股細微的無形波動傳遞開來,隨即走進大樓,但他的身影卻並未出現在一層大廳中,而是完全消失了蹤跡。


    陰暗的建築裏,亮度昏暗得就像是即將落山的夕陽最後一點餘暉,剛從大日頭下進來的張夜安隻是眯了眯眼就習慣了這裏熟悉的黯淡光線。這大廳裏的布置很奇怪,雖然廣闊空曠卻沒什麽多餘的擺設,大廳中間最顯眼的地方竟開拓了一口浴池,隻是裏麵湧出的卻是一股股流動的幽暗液體,整個池子顯得一片漆黑。池子裏,一名****著上身的中年白發男子正閉眼泡著澡,臉上明明是痛苦的扭曲表情,卻又摻雜著自虐快感般的殘酷笑意。


    “導師!”張夜安見怪不怪,朝池中的男子微微躬身:“我回來了。”


    “外麵的情況怎麽樣?”西蒙睜開了眼睛,緩緩注視著這個自己最得意的門徒。


    如果詢問大學裏的同事對西蒙的印象的話,那大概是為人溫和卻嚴謹,略帶一絲古板,正符合大多數華國人對德意誌人的固有印象。不抽煙,不喝酒,除了教學工作外一直深居簡出,也不參加什麽社交活動,幾年下來連與人爭執都沒發生過一次,完全過著修道士般的簡單生活。


    但此刻黑池中的中年男子卻與那個彬彬有禮的西蒙教授完全不同,並非是形象上的變化,而是本質上差異。真要說的話,就像是一個機器人撕去了體表的仿人皮膚露出了機械齒輪電路的本體,雖然隻是薄薄的一層皮膚,卻完全是兩種存在。


    異樣!


    任何人第一眼看到此刻的中年男子都會感覺到這一點,雖然他是人類的模樣,雖然他還在微笑著,但卻給人一種格格不入的古怪扭曲,仿佛陰冷的毒蛇爬過肌膚、仿佛濃縮的硫酸侵蝕糜爛、仿佛某種異怪被硬生生塞入人類的軀殼,令人完全感受不到人類的味道。


    這才是西蒙教授的真麵目,曾經光照會最優秀的奉光者,如今幽世之主的大牧師——達科·索倫。


    “雖然街上多了不少警察,但到目前為止我並沒有發現太過嚴密的排查,從眼下的搜查力度來看,應該隻是普通等級的配合行動。我已經發出暗號,我們的成員都會在最短時間集中到這個據點。”


    “哦,這麽看來並非是計劃外泄被炎黃血裔探查到,否則搜查力度絕不止這樣一點。如果不是外鬆內緊故布疑陣的話,難道炎黃血裔隻是配合白狼傑特的行動?”索倫雙眼半開半闔沉思著,突然眉頭微皺悶哼一聲,調整了姿勢將浸在黑水中的上半身露出了池麵,胸口赫然殘留著一道巨大的爪痕,皮開肉綻甚至隱約露出了腹腔內的器髒,半褐黑的膿血一點點滲透出來。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某種看不見的力量附著在爪痕上,如附骨之疽般持續不斷地試圖擴大著傷口——這道爪傷並非傷害的“結果”,而是“正在進行”的傷害。


    “導師,你的傷勢沒事吧?”神情木然的張夜安仿佛隻是例行詢問,那平板無波的語氣中聽不出絲毫擔心之意。


    索倫不置可否,突然伸出一根手指在傷口深處狠狠地攪拌著化膿的血肉,臉上露出了痛苦而殘忍的沉醉神情,嘶嘶嗤笑:“就像餓狼綴上獵物絕不鬆口,一直纏繞在目標身上擴大傷害至死方休,白狼傑特不愧體內流著原始督伊德一族的血脈,這股來自遠古荒野的獵殺之力果然難纏,但我借助這口囚影之池的力量還能應付,你無需擔憂。”


    說著,囚影之池一陣翻騰,一道人形黑影衝出池麵,雖然黑黝黝地全無五官隻有人形剪影,但胸口同樣位置卻有著與索倫胸前相似的爪痕。隻見這道人形剪影在池邊不斷打滾,似乎在痛苦中煎熬掙紮,卻沒有半點聲音,仿佛隻是在表演一出滑稽的啞劇。片刻後,人影連帶爪痕猛然潰散消失,而索倫胸口的爪痕也在同時縮小不少。


    “呼,看來今晚之前就能將這股力量完全驅除。”索倫痛苦的臉色舒緩許多。


    “但是導師,在囚影之池浸泡太久的話,隻怕離你身體被反噬的時間會更近一步。”


    “無妨,既然我們的存在已經曝光,那想要不前功盡棄的話隻能近期內就舉行儀式,無需再去考慮反噬的問題。”索倫眼中閃過一絲陰暗卻沉聲道。


    “是。還有另一件事,我順路去探查了昨晚被襲擊的地方,發現周圍所有人都沒聽見響聲,而且戰鬥波及的損壞區域也僅限於你的住處。”


    “果然,昨晚戰鬥時感覺到的細微的不協調感不是錯覺。”索倫眼睛像是蛇一般眯了起來,嘿然冷聲道:“聽聞炎黃血裔裏有一名能混淆夢境與現實的神秘成員,想必昨晚應該就是他在輔助白狼,幸好察覺不對及時脫離了戰場,否則隻怕會被拉進夢境深層拖住。看來這次炎黃血裔過來的力量也不可小看。”


    “罷了,等他們集中過來後,吩咐下去全都不要外出。這個城市是附近幾個省市裏與幽影界空間連接最薄弱的區域,我建造的這個倒影節點雖然是仿造魔術工房的構架,但卻在過程中借助了吾主的力量,短期內不會被炎黃血裔跟群星儀社的人探查到。”


    “是,導師。”張夜安點頭應了下來,突然又開口問道:“隻是如果這次攻擊是群星儀社的人主導的話,他們的目標又是什麽?”


    “嘿嘿,群星儀社這群一心通往所謂根源的瘋子想要的是什麽我大致也能猜到一二,隻是不知道他們究竟是通過什麽手段探查到了我的行蹤。”索倫似乎想到了什麽,嘴角微微一翹,最終深深吸了口氣再次沉入黑池:“無論他們的目的如何,隻要儀式順利開啟,吾主的力量降臨之後,不管是群星儀社亦或是炎黃血裔,都不足為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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