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布政司,撫州府,臨川縣,縣衙門口。


    臨川縣縣令吳節,匍匐在地,渾身哆哆嗦嗦,抖個不停。


    秦楓來了?


    天啊!


    自己何德何能,以一個區區七品芝麻官,剛才竟然還挨了這位秦大人的當胸一腳……


    榮耀啊!


    這件官服以後就別洗了,上麵一個灰色的腳印,都得給供起來,這可是秦大人親腳踢的!


    可問題是,自己還能保住這身官服麽?


    吳節心中打鼓,連頭都不敢抬起來,隻是聽到周圍的聲音越來越熱鬧,不知多少百姓聞訊而來,歡呼雀躍著,言語間全都是對秦大人的崇敬和讚譽,襯托得他這個堂堂父母官,倒像是小醜一樣。


    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秦楓秦大人竟然親自來了!


    那……崔大人知道麽?


    若是知道,按說應該提前知會自己一聲呀,畢竟兩人關係可也非同一般。


    若不是得到了崔大人的授意,確定賑災糧食暫時不會發放,吳節哪敢跟劉老爺這些富戶勾結,要用低價來吞並那些老百姓的土地。


    現在……計劃眼瞅著就要成功了!


    就差三五天,最多三五天的光景!


    這秦楓,來得可真不是時候!


    “各位臨川縣的父老鄉親,不要急,保持好排隊的秩序……”


    一個威嚴渾厚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正是那位不怒自威的秦大人,站在一處高台,俯瞰萬千百姓,微笑道:“對不起諸位,是本官來得晚了……隻因洪水肆虐,道路難行,本官調集糧食也花費了一些時間,因此到今日才抵達臨川縣,給諸位發放賑災的糧食。”


    “大家放心,此次糧食足夠,保證每家每戶,都能領到五升的稻米,而且在這裏的粥棚中,也準備了非常充足的熱粥,不管大家吃多少,都能管飽!”


    轟!


    人群再次發出炸雷般的歡呼聲,簡直比過年還要熱鬧。


    後來的人,因為離得太遠,沒法看清秦楓秦大人的模樣,吵吵嚷嚷往前擠過去,很快就把這裏圍得水泄不通,怕不是整個臨川的數萬人,除了實在不能動彈的,幾乎已經全部聚集在這裏。


    周阿生率領的這幾百人的隊伍,已經算是來的晚的了。


    這會兒聽到糧食管夠,熱粥也管夠,已經餓了不知多少天的臨川災民,發出震天的歡呼,紛紛跪倒在地,對著這位宛若神仙下凡的秦大人,頂禮膜拜,咚咚咚的磕頭聲,不絕於耳。


    這真是雪中送炭呢!


    後麵的人見到前麵的已經紛紛跪倒,雖然都沒聽清楚秦大人到底說了什麽,但也照樣稀裏糊塗跟著跪下,跟著磕頭。


    人傳人的現象,已經形成。


    數萬人叩拜,熱鬧非凡,秦楓暗忖就算自己在淳化縣,輕易也不容易見到這樣的場麵。


    不過倒也不奇怪。


    這種絕處逢生的喜悅,完全可以理解。


    “哎,你們幾個,杵在那裏做什麽呢?”


    “趕緊跪下給秦大人磕頭啊!”


    “要不是秦大人來了,咱們這些人,還能活幾天,那都是說不好的事!”


    “歡喜得傻了麽?”


    “趕快跪下,別傻乎乎站著,萬一被秦大人看到了,惹他老人家生氣!”


    有幾個一同跟來的流民,也算是跟秦楓等人混了個臉熟,這會兒見到這幾個人神色奇異,居然見大人而不跪,不由得替他們著急,連忙扯了扯秦楓的褲子,壓低聲音提醒道。


    這……


    我拜我自己?


    秦楓也是微微尷尬。


    不過為了弄清楚事情的真相,現在還不適合暴露身份,便從善如流,很聽勸地跪了下來。


    秦楓一跪,這一行人自然也都以他馬首是瞻。


    隻不過,朱鏡媺、伍九六、賀三鬥等人倒不覺得有什麽,崔伯玉可就尷尬了些,他好歹是堂堂當朝二品,就算是真的秦楓,如今官職也隻不過跟他齊平,哪怕是有欽差的身份,除了宣讀聖旨的時候他必須要跪,平常也就拱拱手而已。


    現在……因為要扮作災民,反而要對一個假的秦楓三拜九叩,真是不知從何說起。


    不過,人家秦楓本人都跪了,他也隻能跟著。


    這一場舍粥以及發放賑濟糧食,轟動了整個臨川縣,後來人群越聚越多,一心想要戴罪立功的臨川縣令吳節,也從地上爬起身來,率領所有衙役,一同維持秩序。


    從黃昏時分,一直到夜幕深沉,粥棚裏的燈火始終沒有熄滅。


    到天色蒙蒙亮的時候,才算是排到周阿生這批人。


    周阿生領過一份稻米,登記在冊,那自然不能重複領取,不過其他人卻毫無熬了一個通宵的疲憊之色,依然是神采奕奕,摩拳擦掌,排著隊依次上前,到秦大人跟前,恭恭敬敬地磕個頭,然後領到自己家的那一份賑災的稻米,接下來就去粥棚那邊,熱粥管飽!


    秦楓隨著隊伍向前慢慢移動,到了這個時候,也終於看清了這位舍粥的“秦大人”。


    一張陌生的臉孔,並不認識。


    從氣色看倒是不錯,像是個養尊處優的,這會兒麵蘊微笑,氣勢威嚴,的確有那麽幾分氣派。


    不過,秦楓如今已經見過無數朝廷高官,什麽六部九卿,什麽當朝一品,甚至大明太祖朱元璋都是常來常往,這些真正的大人物身上那股子睥睨天下的氣息,絕不是眼前這個人能偽裝出來的。


    西貝貨,就是西貝貨。


    隻是他究竟為何冒充我?


    沒道理啊!


    這一夜之間,僅秦楓親眼所見,從這裏發放出去的稻米,至少也有數千石!


    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了。


    整個臨川的災民,連同聞訊趕來的周圍幾個縣的老百姓,此刻也還在絡繹不絕地趕來,看樣子這次舍粥賑災,不準備個幾萬石的糧食,是不可能夠用的。


    如此大手筆,就為了冒充我?


    那麽最終目的是什麽?


    冒充了我,能有什麽好處?


    還有!更重要的是!眼前這個慈眉善目的中年“秦楓”,是否就是杜成康那天行刺的時候,恨之入骨的那個刺殺目標?


    一連串的問題,在秦楓心中盤亙不去。


    但是現在,還不是戳破這個假秦楓身份的時候。


    首先,秦楓想再看一看,他接下來還要做什麽。


    其次,以現在在場老百姓的狂熱,若是自己貿然站出來,說這個秦楓是假的……那很有可能激起極大的波瀾,這些先入為主的老百姓,反而會認為自己褻瀆他們心中的那個神明,然後鬧起來……就算伍九六等錦衣衛身手了得,也未必能擋住這數萬百姓的衝擊。


    且先看一看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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