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對不起。


    趙三妹無聲流淚,但因為在水中,眼淚根本流不出來,這是一種很奇怪的觸感,不過她此刻隻顧逃命,無心去辨別其中的怪異。


    月光如水,與深夜的鄱陽湖交融,景色怡人。


    黑暗中,就算是有人運足目力,也很難看到平靜湖麵上那根緩緩移動的空心蘆葦,更無法看到湖水遮掩下的那具懷著身孕的少女胴體。


    趙三妹的水性堪稱極佳!


    即便在這種條件下,她依然能很迅速地遠離了那個可以被稱作地獄的恐怖湖心島。


    按照這樣的速度判斷,不需要等到天亮,她就能遊到對岸,然後跑掉,然後……


    報官麽?


    不,不行!


    趙三妹早就推翻了這個打算。


    倘若沒有官府的人參與,湖心島的地獄,壓根就不可能這般戒備森嚴,且足有一兩年的時間,絕沒有任何外人踏足。


    既然官府跟那些人已經沆瀣一氣……自己去報官,豈不是自投羅網?


    說實話,對於逃出去之後,要做什麽,要到哪裏,趙三妹沒有清晰的打算,也壓根不能去打算。


    那麽,回家麽?


    時隔接近兩年,趙三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臨川縣的那個家,到底還在不在。


    當時被“秦大人”選中,趙三妹成了無數小夥伴羨慕的對象,那天四周傳來的羨慕嫉妒恨的眼神,她到今天都還記得。


    可是後來……


    她的終點,竟然不是學堂,而是這座人間煉獄。


    那位“秦大人”,也並不是傳說中的那樣年輕有為,而居然是個頭發胡子全都雪白的老者,比她爺爺年齡還要大許多!


    肚子裏的這個孩子,就是他的……


    那一夜……終身難忘。


    其實如果隻是委身於一個老頭,趙三妹這種貧民出身的女孩,哪怕絕非她曾經憧憬的如意郎君,倒也不至於完全無法接受。


    不管是大官也好,是富豪也罷,這些有錢有勢的大人物,不管年齡多老,選些青春有活力的身體,納妾收房,原本就是司空見慣的事情,現在命運落在自己身上,就算不高興,總也不會太沮喪。


    最起碼,以後都能吃飽肚子了呢。


    事實上,湖心島上的確是錦衣玉食,這兩年來,趙三妹的一切吃穿用度,全都是從出生以來十幾年從未見到過的!


    有一次她偶然聽人提起過在島上尋常一餐的花費,就把她嚇得差點咬到舌頭。


    那些錢若是放在她原本的家裏,怕是夠全家人過活好幾年!


    趙三妹繼續遊著,雖然已經越來越感覺到疲憊,但她絕不會停下來。


    思緒,卻不由自主地飄在兩年前。


    其實一開始,隻有十三歲的趙三妹,覺得很奇怪。


    有錢人太怪癖了!


    納妾就納妾唄,買丫鬟就買丫鬟唄,幹嘛還弄得這麽神神秘秘,難道就不能大大方方的麽?


    就這裏的這些奢靡花費,隨便拿出一點來,直接找到趙家,想必不論是爹還是娘,都根本無法拒絕。


    本來自己就是個多餘的,從小就沒有弟弟那麽受寵。


    後來趙三妹覺得自己找到了原因。


    是因為那個高高在上的“秦大人”,因為不想壞了名聲,所以才做得這麽隱秘。


    那時候趙三妹還沒見過“秦大人”,隻是對於這個名字早就如雷貫耳,現在知道有可能成為他的女人,哪怕隻是之一,那也是憧憬滿滿的。


    後來發現,秦大人不但沒有傳說的那麽年輕,甚至幹脆是個行將就木的老頭,趙三妹整個人都蒙了。


    不過盡管如此,她也還是別無選擇。


    那一夜,她疼得要死!


    人生首次天癸之後,便立刻同房,趙三妹完成了從女孩到女人的轉變。


    就那一次,趙三妹就懷了身子。


    思維還有些懵懂的趙三妹,那時候偶爾想著,秦大人果然不愧是秦大人,雖然不像傳說中那麽年輕,卻也的確厲害,那麽老了,竟然還能……


    懷孕的事情被人知道之後,趙三妹明顯感覺到,自己受到的供養,再次極大提升!


    山珍海味,燕窩熊掌,都隻是尋常。


    哪怕自己嫁的這個秦老爺,歲數大了點,行事神秘了點,但一個女人能有這樣的歸宿,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趙三妹劃動手臂,在湖水中遊弋,想著自己曾經的幼稚,不由得在水中泛起一個無人看到的苦笑。


    那會兒,她甚至想好了怎麽好好培養這個孩子,怎麽跟其他人爭奪秦老爺的寵愛,雖然從沒人教她這些,但仿佛也能無師自通,畢竟在那樣的大宅門紮根,你不害人,還得防著別人害你,為了保護自己保護孩子,自己就必須強大起來。


    嗯?


    趙三妹一邊想一邊遊,卻忽然感覺到手指碰到了奇怪的東西,去路也被阻住。


    她心中一驚,連忙抬頭望去,卻見前方一道道白色的繩索,交織成廣闊的羅網,向兩邊都看不到盡頭。


    嘶!


    雖然在水中,趙三妹還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難怪沒有太多的巡邏人員!


    原來……偌大的鄱陽湖中,竟然早就在湖心島四周布下了羅網,將整個島嶼都圈了起來!


    好大的手筆!


    趙三妹嚐試向側麵遊了一段,但根本找不到那羅網的盡頭。


    幾乎可以確認,這東西是整個一圈的。


    逃不出去了!


    心中的絕望猛地攀升起來!


    趙三妹呼吸急促,差點連口中銜著的蘆葦,都無法提供足夠的空氣。


    怎麽辦?


    雙手抓著羅網,趙三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飛快地轉動腦筋,想要找出破局的辦法。


    爬上去,翻過去?


    這是最容易想到的一個法子。


    不過……


    除非這鄱陽湖上沒有設置任何夜哨,否則自己就這麽水靈靈地從湖心鑽出來,攀爬繩索,那麽大的一個白花花的身體,在月光下清晰得堪比水怪,誰還能看不到啊?


    被抓回去,那就死定了!


    可是不能出水的話,這羅網要怎麽翻越?


    底部?


    一番嚐試之後,趙三妹絕望更甚。


    一直到湖底,這羅網都在,甚至紮根在湖底,封鎖得牢固嚴密。


    光是這項工程,真是不知道耗盡了多少人力心血。


    真的沒有辦法了麽?


    趙三妹竭力平穩呼吸,冷靜心態,小心地研究著構建羅網的那些繩索。


    不能翻越,能不能……破壞?


    趙三妹探手入懷,從貼身的褻衣裏,竟是摸出一柄寒光閃閃的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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