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烈深吸了口氣,轉頭回望間,糾纏不去的詭異紅色已然褪去,弱水平靜無波,再也沒有眾鬼魂淒厲而撕裂的悲鳴,沒有黑白無常兩鬼差可怖而醜陋的臉孔,沒有半空中淩亂而破碎的靈魂,那些人間地獄的真實觸感,似乎一下子消失了一般。


    秦烈的頭還是昏昏沉沉,這弱水再次變回湛藍色的大海模樣,靠近海岸的部分,被柔和的光澤,暈染的如同鍍了一層金子,那些美麗的人魚,手挽著手,相互依偎著,衝著秦烈開心的笑,那笑聲輕靈如天籟流轉不去。


    秦烈有些醉了,難不成這裏不是冥界,不是修羅地府,反倒是仙境了?


    如此想著,不覺得的打了個激靈,莫不是又是幻象?


    “你看的是幻象,也不算幻象!”有一懶洋洋的聲音自身後傳來,秦烈身體突然僵硬起來,真是見了鬼了,這人說話的聲音,怎麽這樣像自己。


    他轉過身來,卻見一大紅仙衣的男子,正歪歪斜斜的靠在一張躺椅之上。墨黑的眸子,半張著,卷曲的睫毛,微微的眯著,滿頭墨發間隱約可見紅色的毛發。


    秦烈似是看傻了一般,一手指了指紅衣男子,一手指了指自己,那男子懶洋洋的起身。緩步來到秦烈的麵前,上上下下將秦烈打量個遍,邊打量邊嘖嘖道“想不到這一世,我居然是這副樣子的!”


    “你,你是誰?”


    “我?”紅衣男子指了指自己的臉“我就是你啊!”


    “什麽意思?”


    “你看,那裏寫著什麽?”紅衣男子一指秦烈的身後,秦烈詫異轉身,便是這人不讓他轉身,他也不想照鏡子似得看著一個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這種感覺太怪異了。


    目前的海水正在處於退潮期,沙灘上漸漸有些小魚小蝦,沒來得及逃走。甚而有些小螃蟹,拚命的朝岩石的縫隙內鑽去。


    “這也沒有什麽”秦烈轉過頭來尋找紅衣男子。可身後卻空無一人,倒是那張躺椅孤零零的放置在沙灘的一側,還在微微晃動,預示著他的主人剛剛離去。


    秦烈暗的罵了一句,果然是鬼魂所在之地,也不按照常理出牌,莫不是那鬼差又想出什麽損招要我回去投胎吧,絕對不行。煙蘿命懸一線,自己絕不能出半點差錯。


    正想著右肩上似乎出現了一隻手,秦烈迅捷出招,反旋身,衝著來人就是重重的一掌。


    沒有任何觸感,秦烈抬頭那雙墨黑色的眸子在距離他鼻子的部位,他的整個右手,已穿過紅衣男子的胸膛,秦烈眼見著自己的手掌在紅衣男子的後背穿出。


    “你是幻象?”


    紅衣男子笑了笑“你現在信了?我不是幻象!”


    秦烈將手抵在雙膝之上,深呼了口氣。這才直起身來,紅衣男子卻是一瞬不瞬的盯著他看。


    “這是地府?”


    “是!”


    秦烈一指身後“弱水?”


    紅衣男子點了點頭道“忘川河,弱水三千。沒有幾個人能夠毫發無傷的突圍!”


    “那是因為,他們不敢喝這弱水!”秦烈不屑的道。


    紅衣男子點了點頭“人總喜歡活在過去的夢裏,不肯醒來,你今日看到的皆是虛像,除了我?”


    “你?”秦烈半信半疑的盯著紅衣男子好半天“忘川河,弱水,三生石畔,你就是我,那麽我是誰?”


    “你。你的前世也就是我,乃是九天之上帝皇宮天帝坐下--月老上仙是也。掌管三界六道的姻緣輪回,一根紅繩。扯出萬千生靈的命運!”


    秦烈聽的津津有味“月老上仙?你必是那判官遣來迷惑我的,跟你說,小爺不吃這套!”


    紅衣男子,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你不信,這也正常,我也沒想到這一世,我會是你現在這個樣子!”


    “喂,我什麽樣子,很給你丟人嗎,靠,我什麽樣跟你沒關係,記住了嗎。小爺便是長安城最風流倜儻”秦烈剛剛說道這兒


    紅衣男子已接過話頭“最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獵妖師-秦烈!對吧?!”紅衣男子嘴角揚起一抹戲謔的笑。


    “你怎麽知道?”秦烈的嘴兀自張成o型。


    “呃,上一世的我,便是這九天之上,最風流倜儻、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月老上仙!”


    “喂,你別學我的!”秦烈不滿的撇了撇嘴。


    紅衣男子嘴角的戲謔還未褪去“孺子可教也!”


    “你又在說什麽?告訴你,管你是仙是魔,小爺都不怕你!”


    紅衣男子搖了搖頭,輕聲道“煙蘿啊煙蘿,真是不知,你會不會喜歡這走了一半的姻緣?”


    秦烈還想說什麽,紅衣男子突然消失,連同躺椅一起消失的無影無蹤。


    秦烈還站在弱水岸邊,沙灘之上,隻能聽到海水拍擊岩石發出的擊打聲響。


    難道是夢,還是幻象?秦烈衝著弱水大聲吼道“是誰在耍小爺!出來,小爺不怕你!”聲音折疊著回轉。


    卻沒有任何回應,秦烈負氣的一屁股坐在沙灘之上,有溫暖的光,自弱水之上無聲的流瀉在秦烈的身上,秦烈突然看見,那湛藍的海水與天際相交的部分,有兩個大字,倒立著,時有時無,是那溫暖的光的源頭。


    秦烈彎下身體,自兩腿之間看過去,那五色流光中時有時無的兩個字,倒立在海天之外“忘川!”


    “真的是忘川河,原來弱水與忘川河一脈相承,隻是奇怪,此處也算地府的一部分,怎就沒見到半個鬼差。”


    “三生石,對了,幽魂草便生在三生石畔,師傅以前講過,那地府雖是所有煞氣之所在,卻也是三界魂靈最最向往之地。緣牽三生。有情的無論是人,是鬼,是妖。有機會定然希望到這三生石處,找一下自己的名字。當然那隻是最美好的向往而已。”


    自己呢,活了二十幾年,卻是不知情為何物,不該來的來了,不該去的去了,人生啊,就是這般變化無常。


    怎麽矯情起來,莫不是受這忘川河水的影響。才會如此多愁善感。


    秦烈覺得停止傷感,他從來都是打不死的秦烈,從前師傅交代的任務有多艱難,多危險,他都能順利過關。


    這一次,他也一定會。他還沒有真正嚐過愛情的滋味,與煙蘿,不過逢場作戲罷了,若是能出去,他一定認真把她追到手裏。


    想到此處。秦烈的心卻沉靜下來。


    將忘川河水,遠遠的甩在身後,沿著一望無際的沙灘。朝上遊攀岩而上。


    一路上再沒有鬼差攔路,也聽不到鬼哭狼嚎,這裏似跟地府隔離了一般。


    秦烈找到三生石,幾乎不費吹灰之力,這讓他很是意外,不管怎樣,那幽魂草也算是冥界的至寶之一,得有多少妖魔鬼怪,成天惦記啊!居然無人把守。


    一直到。那高高矗立在眼前的神石現在眼前,秦烈這才疑惑頓消。他將頭仰到最大幅度。卻也沒看到神石的盡頭,那石頭似乎消失在頭頂的那片雲霞之間。


    秦烈揉了揉微酸的脖子。靠近被彩霞環繞的神石。一行細小的字跡若隱若現“三生石上舊精魂,賞月吟風莫要論。慚愧故人遠相訪,此身雖異性長存。身前身後事茫茫,欲話姻緣恐斷腸。吳越山川尋已遍,卻回煙棹上瞿塘。”


    秦烈朗聲讀著,卻不解其意,不覺得搖了搖頭,耳畔再次響起熟悉的聲音“那是人界一位才子所書,原本是為感念人與人之間的孺慕之情,倒是人間有情。後期便成了男女相互婚戀的一種象征!”


    “你!”秦烈再次看到穿著一身紅衣的自己,一肚子的火正沒處發呢“你怎麽又來了,在此處裝神弄鬼的。可知這裏到處是鬼怪,搶了鬼差的活計,他們可能放過你?!”


    紅衣自鼻孔發出一聲輕哼“這三生石雖在冥界,卻是與冥界平行存在。互不幹擾。況且,是靈石引來的有緣人,鬼差又怎會加害!”


    “靈石引路?我看是你引誘我到此處的吧!”秦烈一臉的不忿。


    “你先別著惱,你不是在找幽魂草嗎?待你幫我一個忙,我便告訴你幽魂草所在之地!”


    “就看你能玩兒出什麽花樣來,說吧,什麽忙?”


    “前世我在三生石畔留下一樣東西,這樣東西非常重要,關係到三界六道的安穩,斷然不可落到妖魔和閻王的手中!”


    “既然不想落在他們手中,怎可放到冥界來!”


    “三生神石,隻載有緣人,不是所有人都能抵達此處!”紅衣男子墨黑色的眸子亮了一下。


    秦烈點點頭“看在你和我一樣帥的份上,便應了你吧!”


    紅衣男子嘴角清揚“好,那來把!”


    “來?來什麽?”秦烈看著紅衣男子臉上的戲謔越來越明顯,有點心裏沒底的朝後退了一步


    “你,你想做什麽,告訴你,我對男人不感興趣!”


    紅衣男子一頭黑線“你若想神石幫助你,必須讓他熟悉你,來,把手放在神石之上。


    紅衣男子語氣柔和,在秦烈看來,怎麽都覺得哪裏不對,又說不上來。


    神石之上一層仙氣蕩開,秦烈卻意外的沒有被仙氣所傷,反而有種莫名的熟悉之感在心底升騰。


    他按照紅衣男子的指示,將手放在神石的一處凹陷處,手剛剛放上去,卻再也抽不回來,對方似一隻無窮力量的手掌緊緊的包裹著秦烈的右手。


    秦烈跳著腳“混蛋,你騙我!”


    紅衣男子遠遠飄開“我也隻能陪你到此處了,後麵的事情,全靠你了”話畢,身影卻隱入神石之內。


    秦烈隻覺得手掌似被一張滿是鋼鐵的手掌所鉗製,劇痛無比,他頭頂的汗大顆大顆的落了下來。


    隻覺得眼前一片金光散開,強光之下,秦烈緊閉雙眸,待那亮光漸漸淡下去,神石黝黑的石身之上,現出幾行小字來!”


    “秦烈,獵妖師,五年前雨夜橫死,乃借月老之力,借屍還魂!”


    “第一世,九天之上結前緣,命途多舛生幽怨!”


    “第二世,啼笑因緣前生定,錯牽紅繩枉斷腸!”


    “第三生,原是比翼雙飛鳥,毀天滅地續緣難!”


    鉗製秦烈的力量已然消失,神石突然發出一聲沉重的歎息“秦烈今生與你緣牽一線之人,卻是與你有三世情緣,隻是命途多舛,因你上一世錯牽姻緣,打破三界平衡,故而上天給你的懲罰,你與她雖是情深,終究緣淺”


    “這一世,若是遇見,便好好珍惜吧,好日子不多了!”


    “你便是三生石的原魂?”秦烈的心裏突然砰砰跳了起來,他很想知道,那個與自己情緣深重的到底是誰?


    神石身體微微顫動,算作回答“這三世箴言,你且記住,莫要忘卻!”


    秦烈點了點頭“石尊大人,秦烈想要看看那人的名字?”


    神石再歎一聲“都是世間癡男怨女,無論身化何物,終究躲不過貪嗔癡怒,愛恨情仇,罷了,小老兒看遍世間情仇,本以為是大徹大悟,卻未知看到你們這對天作之和,如此命格,也是心酸。若是那前世,你沒有擅自改了那女子的姻緣,今生又豈會如此坎坷!”


    “石尊大人,您在說什麽啊,秦烈不懂啊!”


    “你不懂,我帶你看!”說著那神石,金光化開,似有一隻溫柔的手掌撫摸在秦烈的額頭。


    秦烈隻覺得腦海中似有更多的影像,相互追逐。


    雲霧氤氳的仙界,大紅仙衣的月老墨瞳,扶著昏睡的羽妖煙蘿,幽幽歎了一聲,手已放在煙蘿的脖頸之上,一道纖細的大紅色紅繩,一閃便沒入羽妖煙蘿的脖頸之內。


    秦烈似能體會到月老當時的心情一般,隻覺得無限蒼涼和心酸,懷中這個讓自己無限愛憐的羽妖,不得已他將她的姻緣斷開。


    牽給誰了?秦烈很是好奇,心裏卻與月老一起難過起來。


    月老殿內,煙蘿迷醉的抱著白衣飄然的子逸上仙,口中無限仰慕和相思之意,子逸的手流連在煙蘿的臉上,殿外是月老對酒獨酌的寂寥影子。


    場景轉換在長安醉花樓,深情擁吻的兩人,清脆而響亮的耳光,羽妖煙蘿驚世一舞,落花無言。


    煙花深處,琴簫和鳴,霓裳羽衣一曲,散盡情緣,月老無限柔情以僅剩的法力為煙蘿變出一隻虛幻的小人,隻為博她一笑。


    仙身盡失,金沙盤旋不去,煙蘿撕心裂肺的痛哭,東華匆忙封閉的記憶。


    這種種的種種,似真實發生一般,秦烈眼角一滴淚,毫無知覺的劃過,他下意識的抹了一把臉。


    靈石之上的聲音再次傳來,打斷了秦烈的回憶“世人皆道情之苦楚,最難消受便是有情無緣,秦烈,今生的你,已不同前世,不再是上仙之體,你若強行與她在一起,必會給兩人帶來更多的災禍,她的姻緣是你前世錯牽”


    “她今世的命格,也因你前世的一念之間,而全部反轉!”


    “石尊大人,她是妖,我是獵妖師,我們今生的立場,難道也是我前世造成!”


    神石再歎一口氣道“天機不可泄露,此生,你雖無緣與她在一起,緣分使然你們也不能相離!”


    秦烈一頭霧水“這又是何意?”


    “本尊隻能說這麽多,路還要靠你自己走下去!”話畢神石再次金光一片,秦烈下意識的閉上雙眼。


    隻覺得身體似在無名之力的導引之下,迅速移動,他想張開眼,眼皮似黏住了一般,索性隨著莫名之力的索擺,再差也不過一死,又有何分別。(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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