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紅妝,梁泊昭仿似看見了十年前的安秀。


    血緣是這世上最為玄妙的東西,梁泊昭幾乎無法懷疑,眼前的女子定是安秀嫡親的妹妹,隻因這姐妹兩,委實太過相似。


    而她方才唱過的小曲,他也確實從安秀那裏聽過,那時候的他在安家養傷,每逢傷口疼的令人難以忍受,安秀總是會為他唱歌,唱的,便是這一支曲子。


    梁泊昭憶起往昔,心裏不免有些苦澀,他收回了目光,隻垂下頭,慢慢的合上了眼睛。


    曾與他一同吃過苦,待他多番照拂的女子,終是沒有等到他功成名就。


    “相公,你怎麽了...”凝香見梁泊昭神情有異,頓時擔心了起來,她輕輕搖了搖夫君的胳膊,美眸滿是擔憂。


    梁泊昭深吸了口氣,將十年前的回憶壓下,他拍了拍凝香的小手,聲音溫和而低沉;“我沒事,別怕。”


    凝香見他麵色已是恢複如常,心裏方才踏實了些,就這一小會的功夫,她沒有聽清席間諸人說了什麽,就見有兩個小廝將一具古琴抬了過來,而那紅妝則是對著眾人行雲流水般的行了一禮,施施然坐於古琴旁,伸出蔥段般的手指,撥響了琴弦。


    凝香並不懂得音律,可也覺得紅妝手下奏出的曲子猶如仙樂,再看那些文人雅士,無不是一臉陶醉,一曲奏了,諸人俱是紛紛鼓掌,連聲稱讚。


    梁泊昭念著凝香有孕在身,聽著席間的喧囂,隻怕對媳婦安胎不利,又見她的確是不喜歡這種宴會,便像袁子闊告辭,欲帶凝香回府。


    聽聞梁泊昭要走,袁子闊一笑,“泊昭兄請便。”


    梁泊昭對著袁子闊拱了拱手,剛要與凝香離開,卻聽一道柔潤的女聲響起;“侯爺且慢,紅妝素來仰慕侯爺威名,今日方才得緣一見,不妨就讓紅妝敬侯爺一杯,侯爺再走也不遲。”


    紅妝說著,已是從身後的丫鬟手中端過酒杯,漫步走到梁泊昭麵前。


    她的眼睛很亮,透著細碎的幽光,兒時,她是見過梁泊昭的,那時的梁泊昭才二十出頭,不過是個小卒,遠非今日威震天下的定北侯。


    紅妝還記得,梁泊昭在自家養傷時,阿姊為了給他補身,甚至將家中唯一的母雞宰了給他燉湯,就連雞腿也是撕給了他,她在一旁瞧著口水直流,梁泊昭看在眼裏,蒼白的麵孔便是浮起一絲微笑,將那隻雞腿讓給了自己。


    十年未見,梁泊昭早已不在是她記憶中的樣子,他的身材更結實了,也更魁梧,麵上褪去了青澀,變得沉穩。


    就是眼前的這個男人,他本該娶了自己的姐姐,本該是自己的姐夫...


    紅妝心潮起伏,竭力將所有的情緒壓下,麵色仍是淡淡的,她對凝香視而不見,隻將手中的酒杯遞到了梁泊昭麵前。


    梁泊昭卻沒有接,而是伸出手,將凝香從身後攬入懷中,他的聲音沉穩,聽不出喜怒;“既是敬酒,紅妝姑娘又怎可少敬一人。”


    紅裝的臉色微微變了,見梁泊昭眉目沉峻,雙眸猶如深潭,冷靜不已,早已沒了方才剛瞧見自己時的震動。


    “是紅妝眼拙,有眼不識泰山,竟是沒瞧見夫人,還望侯爺贖罪。”紅妝對著梁泊昭與凝香福了福身子,她這番話明裏是道歉,暗裏卻將凝香貶低了一番,凝香這麽大的活人,站在梁泊昭的身後,她又怎能沒瞧見,這般說來,便是對凝香極為輕視。


    凝香望著眼前的女子,雖然她心思單純,眼裏心裏隻有夫君一人,可畢竟是重活一世,此時也是能瞧出這紅妝對自己分明有著敵意,說的話也是有意讓她抹不開臉。


    凝香雖不明白這紅妝為何如此,可瞧著身旁的夫君,凝香的心就亂了,自己也說不清,就是有些擔憂,仿似生怕梁泊昭會被此女奪走。


    “紅妝先自罰三杯。”紅妝說著,已是從身後端過三杯酒,一一喝了下去,而後則是雙手將酒杯呈於梁泊昭麵前,她的眼睛筆直的看著男人,輕飄飄的開口;“如此,不知侯爺可否喝了這杯酒?”


    梁泊昭淡淡一笑,將眼前的酒杯隔開,言了句;“姑娘既不曾將梁某夫人放在眼裏,想來也不曾將梁某放在眼裏,這一杯酒,便不用喝了。”


    說完,梁泊昭不再與她廢話,隻與諸人行禮告辭,而後則是牽過凝香的手,與她一道離開了荷仙亭。


    留下紅妝站在那裏,即便在竭力露出氣定神閑的模樣,可眉宇間終究是變了顏色,漸漸的就連臉色已是變了,聽著女眷中不時傳出的幾聲嘲諷,紅妝深吸了口氣,已是迅速平息了自己的心境,向著袁子闊望去。


    主位上的袁子闊神色如常,似是沒有察覺紅妝的目光,隻斟了一杯酒,慢慢的喝了下去。


    紅妝心知是自己錯了,也心知是自己高估了自己,亦或是說高估了姐姐。


    待宴席散去,諸人離開了王府,紅妝微垂著臉,對著袁子闊一聲不吭,便跪在了地上。


    “今日是紅妝冒失,還請王爺恕罪。”


    袁子闊虛虛抬手,示意她起身;“你不必與我請罪。”


    紅妝沒有起身,依舊是跪在那裏,想起自己多方算計,卻是功虧一簣,一張臉不免蒼白起來,隻咬著嘴唇,沒有說話。


    袁子闊回到椅上坐下,向著紅妝看去;“你也不必自責,本王早已說過,梁泊昭極難對付,此人麵冷心硬,幾乎可說是無從下手。”


    紅妝搖了搖頭,慢悠悠的說了句;“王爺隻怕是說錯了,紅妝瞧著他對自己的夫人,倒是寶貝的很。”


    袁子闊想起凝香,便是淡淡笑起,點了點頭;“不錯,那樣一個嬌滴滴的小美人,本王瞧著都心疼,更何況是梁泊昭,隻怕那一身的鐵骨,也都化成春水了。”


    紅妝抬起眼睛,“王爺這般說來,莫不是看上了人家的小娘子?”


    袁子闊“嗤”的一笑,似是聽到了極大的笑話。


    見他如此神色,紅妝斂下眼睛,又是道;“不知下一步,王爺有何打算?”


    袁子闊微眯鳳目,淡淡道;“你且先回秦楚樓,梁泊昭今日雖拂了你的顏麵,但心中想必也猜出了你的身份,他為人最重一個‘信’字,既然知道你還活在人世,定是沒有撇下你不管不顧的道理。”


    “如此說來,王爺是讓紅妝回去‘等’?”


    “你放心,你等不了多久。”袁子闊的聲音裏,透著斬釘截鐵般的篤定。


    定北侯府。


    “相公,你有沒有覺得,那個紅妝姑娘有些奇怪。”


    凝香倚著梁泊昭的胳膊,想起白日在睿王府的事,心裏隻覺得不安。


    “哪裏奇怪了?”梁泊昭睜開眼睛,凝視著她的眼睛。


    “她好像很恨我,看著我的眼神,就像是看著一個仇人,可我和她今天才第一次見麵....”


    凝香回想起紅妝的目光,便是有些不寒而栗,凝香說不清那種眼神,就好像自己搶了她的東西,就連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也是冷冰冰的像條冰冷的小蛇,仿似隨時都會吐著信子,上來咬自己一口。


    梁泊昭默了默,終是沒有將紅妝便是安秀妹妹的事情說與凝香知曉,他小心翼翼的攬過凝香的纖腰,隻溫聲道;“別多想了,早些睡。”


    凝香在夫君的懷裏拱了拱腦袋,又是胡思亂想了一通,才慢慢的睡去。


    見凝香睡著,梁泊昭抽出了自己的胳膊,他坐起身子,為凝香將被角掖好,他坐了片刻,終是皺了皺眉,起身下床,連夜離開了侯府。


    秦楚樓。


    “姑娘,定北侯來了!”崔媽媽扭著小腳,一路小跑著,終是趕到了“水月居”將這消息和紅妝說了。


    紅妝聽著心裏便是一陣,雖然離開王府時袁子闊曾說過,梁泊昭定是會來秦楚樓找自己,可她卻不曾想過,竟會是這般快!


    “快請。”紅妝站起身子,麻利的將原先散下的長發挽成一個螺髻,鬆鬆插了一支七寶琉璃簪,好整以暇的坐在榻上,等著那個男人進來。


    終於,她聽到了一陣強勁有力的腳步聲向著自己走近。


    接著是門被人推開,發出“吱呀”一聲響。


    紅妝抬起眼皮,就見門外站著一位男子,高大而挺拔,散發著威嚴。


    “白日裏侯爺連紅妝的酒都不願喝,這三更半夜的,又怎麽一聲不響的來了我的‘水月居’?”


    紅妝媚眼如絲,聲音嬌柔,從榻上起身,向著梁泊昭走去。


    “你姐姐叫什麽名字?”梁泊昭聲音低沉,一雙眼眸利如刀刃,看向眼前的女子。


    紅妝不答反笑,靠近梁泊昭後,嗬氣如蘭;“莫非侯爺明裏是那正人君子,暗裏,卻也愛偷吃?就連明兒一早再來,都忍不住了嗎?”


    紅妝說著,柔軟的身子已是微微前傾,幾乎要靠在梁泊昭身上。


    梁泊昭目中劃過幾分嫌惡,徑自側過了身子,聲音已是冷了下去;“我再問你一次,你姐姐究竟叫什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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