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蘇白匯報的情況,蘇澤不由的感慨,自己能夠在商店剛開啟的時候刷到橙色隨從,是多麽幸運的一件事。


    【不引人注意的白鷺曹使者】果然業務能力出眾,也是靠著蘇白的情報,蘇澤才能掌握張府的情報。


    在蘇澤穿越前的曆史時間線上,張仲瑀是在明年,也就是神龜二年二月才上書的,接下來就是羽林之變。


    羽林軍包圍了尚書台,要求朝堂給說法,尚書台的眾大臣都不敢出去,羽林軍用石頭投擲攻擊尚書台的屋簷,又齊聚到司空張彝的府上討要說法。


    出征冀州立功返回洛陽的張彝長子張始均,急匆匆的返回司空府,跪在地上向羽林軍求饒,被羽林軍活活打死,生病的張彝也被痛打了一頓,張府被火把點燃,始作俑者張仲瑀卻逃到了隔壁沙門寺,逃過了一劫。


    也不知道是不是蘇澤穿越的蝴蝶效應,又或者他改變了曆史,現在才神龜元年,張仲瑀就上書要求排抑武人了。


    而按照如今洛陽的局勢,羽林軍中已經出現朝堂要取消禁軍販賣南貨的傳言,還有謠言要讓軍中吐出這幾年的南貨貿易利潤。


    謠言越傳越離譜,羽林之亂極大概率也會發生。


    就剩下最後一個疑問了,蘇澤向蘇白問道:


    “司空府的防禦如何?”


    “很強。”


    “張彝來自於清河張氏在冀州的別支,家族勢力龐大,在冀州就有佃客萬戶,又曾經節製隴右,回洛陽後府內依然有精兵二百護衛左右。”


    “司空府是三公府邸,圍牆堅固,還有角樓箭塔,很難攻破。”


    “如果不是張仲瑀居於別館,屬下根本沒辦法潛入進去。”


    這就是讓蘇澤疑惑的地方了,羽林是“亂”不是“叛”,以蘇澤對禁軍戰鬥力的了解,他們還真的沒那個戰鬥力。


    而且北魏還沒到最後混亂的時期,武庫管理也很嚴格,那些“請願”的羽林是沒有武器的。


    要不然羽林圍困尚書台的時候,也不會撿石頭來攻擊尚書台了。


    這樣一群沒有武器的羽林軍,又是如何攻陷宅邸守衛森嚴的司空府的呢?


    蘇澤總覺得其中還有其他自己不知道的隱蔽。


    但是不管怎麽樣,蘇澤都需要這次亂中取利的機會。


    曆史上,羽林之亂後,朝堂隻是在事後誅殺了帶頭作亂的八人,其中大概率都是普通士卒,史書上都沒記錄他們的名字。


    尚書台吏部尚書崔亮提出停年格之法,確保禁軍軍官能依年資授官,算是安撫了禁軍中上層。


    然後就完了。


    一國禁軍包圍最高行政機關,打死當朝重臣父子,處理到這裏就這樣結束了。


    而這件事,也讓整個北方看到了大魏朝堂的軟弱,朝堂的威望進一步降低。


    這之後各地此起彼伏的起義,以及後來的“六鎮之亂”、“河陰之變”,都可以追溯到羽林之變的影響。


    而蘇澤能夠從羽林之變中得到什麽,取決於他的態度。


    屯騎營作為禁軍五營之一,在禁軍中也有不小的聲望。


    蘇澤這個屯騎營旅帥,也算是禁軍的中高層軍官,隻是他擔任旅帥一直泡在營中練兵,但是他也一直在結交羽林基層的士卒,已經悄然擁有了不小的影響力。


    如果蘇澤在羽林之變中表現的太過積極,就會在朝堂眼中減分,如果表現太出挑甚至可能會被當成領頭者殺掉,畢竟蘇澤根本沒什麽門第,真的出事也沒有家族保他。


    可如果蘇澤在羽林之變中表現的太過於消極,則會極大的打擊他在羽林軍中的聲望。


    他父子二人都在羽林軍中,可以說是羽林軍是蘇澤唯一的根基。


    想要從羽林之變中全身而退,同時還要從中攝取聲望,蘇澤也已經有了全盤的計劃。


    明天就是係統商店刷新的日子了,在最後的準備完成之前,蘇澤隻希望能刷出有用的隨從來。


    ——


    今日是朝廷大朝會的日子,每個月隻有這一天,小皇帝元詡才會穿上龍袍,端坐在太極殿上,接受百官的朝賀。


    已經九歲的小皇帝逐漸長開來,眉眼之間也有他父皇宣武帝的影子。


    在皇帝寶座身後,則是一串珠簾,端在珠簾後的就是小皇帝的親生母親,大魏的皇太後胡充華。


    看到小皇帝越來越類似其父皇的容貌,胡太後總是有一股難以抑製的怨氣。


    北魏的宮廷是非常殘酷的,最殘酷的就是“殺母留子”這項製度。


    凡是後宮誕下太子的後妃,就會被皇帝賜死,所以嬪妃們都不願意生男嬰,也導致宣武帝繼位後一直沒有繼承人。


    胡充華卻不以為然,她對左右說道:“天子豈可獨無兒子,何緣畏一身之死而令皇家不育塚嫡乎?”


    等到懷孕之後,她又對著肚子裏的孩子說道:“但使所懷是男,次第當長子,子生身死,所不辭也。”


    後來胡充華誕下皇子,當即被立為太子,而宣武帝為了她也廢除了殺母留子的製度,晉胡充華為嬪。


    雖然誕下皇子,但是胡充華依然不是皇後,宣武帝的皇後是權臣高肇的侄女,宣武帝去世後,也是高皇後先被立為太後的。


    要不是高肇在權力鬥爭中失敗,高太後出家為尼,於忠和崔光等顧命大臣擁立了胡充華為太後,現在的胡充華也不過是一個太妃而已,連死後跟宣武帝合葬的機會都沒有。


    所以這位胡太後對於亡夫的心情是複雜的,她固然也有後宮專寵的時候,但是宣武帝也因為種種原因,沒有將她立為皇後過。


    這份複雜的感情也投射到了兒子元詡身上,胡太後對待宗室非常優容,還給壽陽郡主的父王彭城王元勰平反,甚至對陪同元詡讀書的元子攸也很寵愛,卻唯獨對自己的親兒子非常疏遠。


    生長於宮廷中的皇子都比較早慧,九歲的元詡已經能夠感受到母後身上的這股隔閡感,幼年喪父,又缺乏母愛,元詡將感情投射到了身邊的近侍身上,經常出入皇帝和太後寢宮的大長秋劉騰,就成了元詡最信任的人。


    例行的大朝會更多的是典禮儀式性質的,真正的朝廷大事基本上是不會在大朝會討論的。


    真正的朝廷要務,一般在太後主持的小朝會上,和宗王重臣們商議處理。


    元詡還沒有親政,每個月也隻需要出席小朝會,但是長期困在後宮中,大朝會是小皇帝唯一能夠見到眾臣,展現皇帝威儀的時候,所以元詡從上朝後精神就很亢奮,好奇的看著太極殿內的群臣。


    最後小皇帝的目光落在了領班的重臣之首,清河王元懌的身上。


    對於這位清河王叔,元詡一開始的感情是尊敬的。


    世人都說清河王的賢名,元詡剛登基的時候也將清河王視作學習的偶像。


    但是隨著皇帝日漸長大,關於母後和清河王之間的那些風言風語,也傳到了小皇帝的耳朵裏。


    從這個時候開始,清河王的形象逐漸在小皇帝心中崩塌,清河王以後再上的那些勸諫皇帝的奏章,就被小皇帝當做是欺世盜名的謊言。


    典禮性質的大朝會讓人昏昏欲睡,垂簾後的胡太後也打了一個哈欠,等到儀式進入到尾聲,準備退朝的時候,小皇帝突然說道:


    “朕聽聞古代的賢名君王都善於聽取臣下的意見,諸大臣有沒有什麽事情要進諫朕的?”


    說完這些,小皇帝緊張的呼吸都要停下來了,這段話是大長秋劉騰教給自己說的,他又觀察身後的動靜,生怕自己貿然的舉動激怒母後。


    但是胡太後卻沒有什麽反應,但玉陛下的大臣也沒有任何反應,大朝會本來就是典禮性質的朝會,誰沒事準備進諫的奏疏啊。


    就在小皇帝感到失望的時候,一個年輕的聲音喊道:


    “臣,給事中張仲瑀,有奏疏進諫陛下!”


    這句話說完,整個太極殿內一片寂靜,張仲瑀強鼓起勇氣,從低級官員的班列中走出來,將準備好的帛書高高舉過頭頂。


    朝堂上真的有忠臣!


    元詡有些激動,他連忙對著身邊的內侍說道:“召給事中張仲瑀上前問對!”


    張仲瑀從沒有如此被矚目的時刻,他顫抖的走到玉陛前,開口說道:“臣聞言,孝文皇帝以賢能取士,分別姓氏,勘定門第,才有兩朝文治。如今卻有粗鄙武人,幸進華選之列,臣請銓別選格,排抑武人,不使預在清品!”


    張仲瑀一說完,整個太極殿內都安靜了下來,但這個時候開弓已經沒有回頭箭,他隻能將自己的奏疏繼續讀下去。


    張仲瑀列數了禁軍從南貨貿易賺取的巨額利潤,列數了禁軍在洛陽的跋扈。


    同樣站在輔政宗王行列的江陽王元乂,醜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張仲瑀能在大朝會上書,這一切自然都是他的安排。


    元乂先是聯絡內侍劉騰,暗中影響小皇帝,又唆使張仲瑀上書,當眾揭露禁軍的問題。


    這一切自然是為了攻擊掌管禁軍的護軍將軍,清河王元懌。


    清河王元懌複寵之後,多次挑撥元懌和胡太後關係的元乂惴惴不安,生怕遭到清河王的報複。


    元懌掌管門下省,張仲瑀一個小小給事中的奏疏,很有可能直接就送不到胡太後麵前,更不要說讓小皇帝看到了。


    所以元乂才安排了這麽一個機會,讓張仲瑀當著所有朝臣的麵將禁軍的問題提出來。


    張仲瑀說完,太極殿內一片寂靜。


    小皇帝從皇座上站起來,張仲瑀的奏疏讓他聽到了在宮中聽不到的話,讓他了解到宮中不知道的事情!


    我大魏果然有忠臣啊!


    禁軍已經多少年沒出征了?繼續保留他們販賣南貨的特權,顯然是不合理的。


    這樣的事情,竟然從沒有人向朝堂提過!


    小皇帝又看向清河王元懌,突然想到正是這位以賢明著稱的清河王掌管禁軍,原來如此!


    自以為想明白了一切的小皇帝元詡,正準備批準張仲瑀的奏疏,珠簾後的胡太後開口說道:


    “禁軍事關重大,又豈能聽信一麵之辭,陛下還是等有司的結果出來,再下定論吧。”


    胡太後一說完,以清河王為首的幾名重臣也走上前來,清河王手持芴板對玉陛上的皇帝太後一拜,彎腰說道:


    “四通市一案,臣已經上奏太後知曉,河南府和都官曹也正在調查中,還請陛下等事情查清再下定論。”


    小皇帝漲紅了臉,但是垂簾的太後和輔政的重臣都達成一致了,他也隻能不甘心的坐下。


    江陽王元乂看著這場大朝會的騷亂,醜臉上卻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來。


    雖然張仲瑀這次上書被太後和清河王聯手打壓了,但是怨恨的種子已經在小皇帝心中種下。


    皇帝越來越大,和執政太後以及輔政大臣的矛盾也會越來越深。


    就算是賢明如同孝文皇帝,在親政前也和輔政的文明太後產生過激烈的爭鬥,甚至當時的文明太後一度試圖廢掉孝文帝。


    張仲瑀不過是江陽王元乂安排的一次試探進攻罷了,隨著小皇帝越來越大,這樣的進攻隻會越來越猛烈。


    在重臣的隊伍中,吏部尚書崔亮將一切看在了眼裏。


    包括他在內的重臣眼中,這次朝堂上書不過是一次簡單的政治交鋒。


    身為宰相的清河王元懌,又和太後聯手擋住了這輪進攻。


    但這次進攻也不是沒有得利者,崔亮看向玉陛前的張仲瑀,下一次吏部考評遷轉的時候,可以多考慮一下這個張仲瑀了。


    凡是能夠站在玉陛前的重臣們,這樣的政治鬥爭都已經見過太多了,他們都沒有把這件事當回事。


    所有人都在盤算著如何站隊,以及進攻清河王的人有沒有後手,以及清河王為了擋住這次進攻,會不會吐出一些利益出來,其中最誘人的當然是專賣南貨的特權。


    而被雙方用來爭鬥的禁軍?誰會在意那幫泥腿子的想法啊?


    這就是朝堂上這些宗王公卿們的計算方式,將整個大魏看做一塊棋盤,他們精心計算每一步棋,想要從每一步棋中得到最大的好處。


    但是他們卻不知道,大魏這盤棋已經悄然下成了死棋。


    當朝堂的消息迅速傳到了禁軍中,蘇澤喃喃說道:


    “夫風生於地,起於青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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