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見主母。”


    蘇亮對著珠簾拜倒,南陽公主是府內女眷,所以用珠簾相隔。


    “景順家中可安好?”


    蘇亮的夫人也經常出入丹陽公府上,和南陽公主的關係也不錯,他回應了公主的客套話,簡單對答之後,南陽公主這才說到正題:


    “景順,這幾日夫君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嗎?”


    蘇亮愣了一下,如果是蕭寶夤的密謀,那就是在關中的布局了,但是這件事也籌謀了很久了,南陽公主說的應該不是這件事。


    蘇亮搖頭,他現在和蕭寶夤之間也有隔閡,很多機密的事情蕭寶夤也不會和自己說了。


    南陽公主非常的失望,其實自從那次爭吵過後,蕭寶夤就不曾再留宿南陽公主房裏了。


    兩人雖然還是保持了以往相敬如賓的狀態,但是府內的生活變成了一場演戲,南陽公主用演技維持住了這份體麵,依然是大魏最讓人羨慕的神仙眷侶。


    但是冷暖自知,南陽公主想要修複和丈夫的關係,可是卻無從入手。


    龍華寺的辯機大師自從鬥法後,在洛陽城中聲名鵲起,但是這位大師不願意入宮,而是宣布在龍華寺閉關修煉。


    一想到辯機給自己說的前世姻緣,南陽公主又陷入到深深的迷茫。


    可就算是要償還前世孽債,那蘇澤也遠在河州啊?


    南陽公主懷疑辯機是不是給自己解錯了姻緣,蘇澤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洛陽,自己和他根本沒有前緣可續啊?


    近日裏,南陽公主更是發現丈夫蕭寶夤的行為鬼鬼祟祟的,她懷疑是蕭寶夤養了外室。


    其實南陽公主倒是也不像妹妹蘭陵公主那麽霸道,她並不是反對蕭寶夤養外室,而是丈夫把自己當做外人,什麽事情都瞞著自己。


    蘇亮隻能寬慰道:“主母既然問了,那臣下會幫主母留意的。”


    南陽公主點點頭,又讓侍女賞賜了蘇亮東西,這才讓他離開。


    蘇亮原本是住在丹陽公府內的,不過現在他已經搬出去了,等他回到自己的家中,卻看到妻子正在丈量絲綢。


    蘇亮有些疑惑,他雖然是世家子弟,但是家族並不是豪門,洛陽居住大為不易,所以平日裏也很節儉。


    妻子也是勤儉持家的人,家中並沒有什麽多餘的絲綢。


    “郎君回來了,快來看看這匹絲,這可是上等的蜀錦啊,我準備給郎君做一件錦衣。”


    蘇亮露出笑容,不動聲色的問道:“蜀錦?娘子是哪裏來的蜀錦?”


    蘇亮的妻子立刻說道:“這是陳留公主送來的。”


    “陳留公主?”


    蘇亮的妻子露出笑容道:“前日不是和郎君說了嗎?我參加了陳留公主府上的詩會,用一首小詩拔了頭籌,這匹蜀錦就是公主親自送來的獎品。”


    蘇亮驚訝的看著妻子,原本詩會的事情他隻是當做婦人間的小聚會,本以為獎勵隻是說著玩玩的。


    可沒想到陳留公主竟然送上了這麽厚重的獎勵。


    蜀錦要比尋常絲絹要珍惜得多,蘇亮身上這件錦衣還是他成婚的時候縫製的,以後家裏再也沒有添置過錦衣。


    但是一想到大魏這些不省油的公主,蘇亮又害怕妻子卷入到什麽政治風波中,又問道:


    “參加詩會的有什麽重臣命婦嗎?”


    妻子搖頭說道:“殿下邀請的都是同齡的娘子們,哪有什麽朝廷命婦啊。”


    聽到這裏,蘇亮鬆一口氣,隻要沒有大人物,那就是個娛樂性質的小團體,隻是陳留公主出手大方而已。


    妻子又得意的說道:“詩會中還有夫君很推崇的尚書郎羊侃的妻子,隻不過這次被我壓了一籌,隻得了第二。”


    看到妻子這麽高興,蘇亮也摸著她的頭發說道:“既然如此,那日後娘子就多和陳留公主親近親近。”


    妻子連忙說道:“是啊,郎君是不知道,我最近可害怕被南陽公主召見了。”


    “這是為何?主母不是待你挺好的嗎?”


    “好是好啊,但是最近殿下實在是太幽怨了,每次見她都覺得喘不過氣來,還是去陳留公主府上自在些。”


    蘇亮又想起南陽公主吩咐自己打聽的事情,也歎氣說道:“辛苦娘子了,如果不想去就找理由推掉吧。”


    妻子說道:“南陽公主是好人,但是被丹陽公府給困住了。”


    夫妻二人都是長長的歎息,蘇亮心中想著,蕭寶夤這位丹陽公,何嚐不是被丹陽公府給困住了呢?


    次日,蘇亮在丹陽公府還是很有影響力的,他找了幾個人,就拚湊出了南陽公主想要打探的消息。


    原來蕭寶夤不是出軌了,而是在秘密的和南朝通信。


    這件事讓蘇亮徹底驚了,他想到蕭寶夤最近的神經質,難道他要返回南朝?


    蘇亮作為關中士人的代表,他支持蕭寶夤去關中割據,這是關中需要一個代言人和保護傘,這是符合集體關西士族利益的事情。


    但是蕭寶夤如果南歸,那就是蘇亮不能接受的了。


    蕭寶夤南歸,那和北魏徹底決裂,他們這些蕭寶夤的下屬親信也會被朝堂懷疑乃至問罪。


    如果蕭寶夤真的這麽做了,那就等於背棄了支持他的所有人。


    蘇亮發現,自己對這位主公的信任已經降低到了極點。


    難道關西士人一直都下錯注了?


    ——


    陳留公主府的女史走過回廊,【普通的女聞報司使】(前文勘誤,女史是這個紫色隨從)來到陳留公主的臥房前。


    天氣日漸熱了,陳留公主穿的也日益清涼,這些日她都是一副女冠打扮,身穿寬鬆的道袍。


    女史拿出冊子說道:


    “吏部尚書崔亮保舉秦州刺史李彥升任廷尉,但是被江陽王一係彈劾,諫議大夫宋維上書,說李彥在秦州任上殘暴貪鄙,認為吏部考課不公,請求太後明斷。”


    陳留公主嗤笑說道:“以我那皇嫂的性子,怕是兩邊都不得罪,李彥留任秦州刺史,吏部的事情也放下。”


    女史說道:“正是如此,聽說李彥在秦州風評極差,秦州官員出錢行賄崔尚書,想要讓李彥升遷離開秦州。”


    “真是太滑稽了,竟然有下屬湊錢給上司升官的道理。”


    女史又說道:“清河王這邊也反擊了,有官員彈劾岐州刺史崔延伯貪贓,不過也被太後壓下去了。”


    朝堂上二王相爭,這已經不算是洛陽新鮮事了,而隨之而來的就是朝臣正在以更快的速度完成了站隊。


    站隊其中一方,在被攻擊的時候還有人拉一把。


    如果兩邊都不站隊,則有可能成為兩派攻擊的靶子。


    如今朝中的重臣中,除了老臣崔光,河南尹酈道元等寥寥數人沒有站隊,其他大臣都加入了二王其中一派的陣營。


    陳留公主又問道:“河州那邊沒有消息嗎?”


    女史說道:“河州那邊沒什麽消息,就是河州羌人豪帥們一直在彈劾將軍,不過他們的彈劾力度都很弱,很輕易就被壓了下來。”


    “這些河西羌人是什麽後台?”


    女史說道:“他們應該是丹陽公蕭寶夤麾下的勢力。”


    “丹陽公?丹陽公不是也在江陽王兄陣營嗎?為什麽要和蘇郎作對?”


    “應該是丹陽公曾經為羌人豪帥梁釗求護羌將軍的職位,但是被將軍搶了先,所以才懷恨在心吧。”


    陳留公主點頭說道:“原來如此,派人搜集丹陽公府的消息,聒噪的狗總是要教訓的。”


    綠珠在一旁忍住笑意,陳留公主就是這樣護短的性子,既然丹陽公要和蘇澤為敵,陳留公主自然也不會放過他們。


    陳留公主伸了一個懶腰說道:“這洛陽是越來越燥熱了,真希望能找個清涼的地方消夏。”


    ——


    屏退了左右,丹陽公蕭寶夤在書房中拆開了一封信。


    這是一封南朝的來信,但和蘇亮預料的不同,這是一封“家書”。


    這封信來自南梁皇帝蕭衍的次子蕭綜。


    這蕭綜的身世也很離奇。


    他的母親曾經是南齊末帝蕭寶卷的貴妃吳氏,在蕭衍推翻南齊,攻克建康後,見到皇宮裏的吳貴妃美貌,於是也笑納成自己的妃子。


    而蕭綜就是在吳貴妃被納入蕭衍後宮之後,不足十月產下的孩子。


    南梁一直都傳言,蕭綜是前齊末帝蕭寶卷的遺腹子,原本說說也就罷了,但是南梁奇葩就在於,蕭綜的母親吳貴妃在失寵後,竟然對兒子說起了這件事,告訴他是蕭寶卷的兒子。


    這下子蕭綜就徹底瘋了,他秘密地建立齊朝的七廟,又微服拜謁蕭寶卷的陵墓。


    蕭綜為了確認自己真的是蕭寶卷的兒子。他聽信方士的法子,暗地裏挖開蕭寶卷的墳墓,割破手臂,將血滴到遺骨上,血滲入了骨骸。


    然後蕭綜又為了驗證這個方法驗親有效,還殺死了自己的一個兒子,也用同樣的方法加以檢驗,更是篤信自己就是蕭寶卷的兒子。


    在確認了自己是蕭寶卷的兒子後,蕭綜更加癲狂,他派人找到了逃到北魏的蕭寶夤,給蕭寶夤寫信稱呼他為叔父,想要投奔蕭寶夤。


    前陣子,蕭綜被蕭衍任命為徐州刺史,徐州是南北交戰的前線,於是蕭綜就想要帶著徐州投降北魏,希望蕭寶夤從中牽線搭橋,請北魏大軍來接收徐州。


    對於這個“侄子”的請求,蕭寶夤也很頭疼。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侄子,蕭寶夤也談不上什麽骨肉之情。


    更讓蕭寶夤感覺到威脅的是,蕭綜是要帶著徐州投降北魏。


    徐州,江北之重鎮也,是整個中原都數一數二的戰略要地。


    如果蕭綜帶著徐州投降北魏,那定然會受到重視,那時候自己又要怎麽辦?


    北魏接納的南朝宗室已經足夠多了,蕭寶夤不想要自己這個“侄子”再來分薄北魏皇室本身就不多的信任了。


    可是這種事情,處理不善又會對自己產生巨大的影響。


    從沒見過麵的“侄子”懇請自己,要“棄暗投明”投降大魏,你作為大魏丹陽公卻想辦法阻止,那無論對蕭寶夤個人的風評,還是朝堂對蕭寶夤的看法,都會產生極其負麵的影響。


    蕭寶夤想要找人商議,如果以往對內他可以找妻子南陽公主,對外可以找蘇亮,可是現在他卻不知道要找誰商議。


    梁覽?那不過是邊境羌人豪帥子弟,做點髒活累活兒也就算了,這等機要又怎麽能讓他參與?


    蕭寶夤想了想,又喊來手下說道:“送給羊尚書郎的禮物,他收了嗎?”


    親信有些尷尬的說道:“羊尚書郎隻是收下了兵書,其他禮物沒有收。”


    蕭寶夤有些失望,羊侃是蘇亮推薦的人才,出身泰山羊氏,本身羊侃又是文武全才,蕭寶夤很想將他收入麾下。


    隻可惜這羊侃非常謹慎,自己幾次派人送禮都被羊侃拒絕,好不容易才送了一卷兵書進去。


    蕭寶夤更是有些焦慮,自己手下怎麽就沒有什麽能拿得出手的人才呢?


    相比之下,蘇亮的弟弟蘇綽,剛成年就在抱罕將梁釗這些豪帥們玩的團團轉,將抱罕城治理的絲毫不亂,明明蘇家有這樣的人才卻不向自己出仕,蕭寶夤對蘇亮更升起了幾分怨恨。


    當年常景評價蘇家二子,說蘇家一龍一虎,這是當年漢末三國評價諸葛亮三兄弟的評語,諸葛瑾弟亮及從弟誕,並有盛名,各在一國。於時以為蜀得其龍,吳得其虎,魏得其狗。


    蕭寶夤本以為自己得的蘇亮是龍,卻沒想到真龍卻是弟弟蘇綽,而武功蘇家竟然選擇讓蘇綽出仕蘇澤這個低賤的寒門武人!


    蕭寶夤隻能拿起筆,給自家這個“侄子”回信,勸說他先在徐州好好控製地方,有足夠把握再投降北魏。


    蕭寶夤如今也隻能用這種緩兵之計了。


    他暗暗下決心,還是要快點帶兵出征,隻要能帶兵出征,就不用再看朝堂的臉色了。


    ——


    涼州,敦煌。


    出紫了?


    時隔上次攻占西平城後,蘇澤終於再次刷出了紫色隨從。


    看著眼前的安娘子,她竟然也有氣運可以吸?


    蘇澤連忙向安娘子投來不一樣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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