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騰看向胡太後,對著跪在麵前的義子罵道:“廢物!”


    這也是劉騰最擔心的事情,控製嘉福殿不難,劉騰是胡太後的大長秋,她身邊的近侍宮女基本上都是劉騰的人,當奚康生自困府內,決定放任劉騰發動政變的時候,結果已經注定。


    但是劉騰最擔憂的,還是找不到太後和皇帝的璽印。


    胡太後雖然在政治上低能,但是也懂得太後和皇帝璽印的重要性。


    就算是劉騰這個大長秋,也不知道胡太後將璽印藏在哪裏。


    沒有皇帝和太後的璽印,劉騰就無法偽造旨意誅殺清河王。


    胡太後經曆了最初的震驚恐懼後,也逐漸冷靜下來。


    劉騰再怎麽大膽,也不敢殺自己。


    明白了這一點後,胡太後咬牙切齒的看著劉騰道:


    “哀家真的是看錯眼了,竟然錯信你這條老狗!”


    胡太後放完了狠話,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場麵就這樣尬住了。


    找不到太後和皇帝的璽印,劉騰準備好誅殺清河王的詔書就沒有效應,那就還需要元乂取得門下省的省令。


    最讓劉騰擔憂的,是清河王一向有賢能的名聲,他麾下門客眾多,還有經過多年入幕選鋒精挑出來的白衣秀士。


    現在守衛北宮的郎衛並沒有站在自己這邊,隻是聽從奚康生的命令保持中立。


    若是清河王帶領白衣秀士攻入北宮,自己又要怎麽辦?


    若是看守皇宮的羽林虎賁倒向清河王,又當如何?


    沒有皇帝和太後的詔令,劉騰就調動不了禁軍和郎衛,就隻能靠這些豢養的死士和自己的拉攏的內侍。


    這點人真的能擋住清河王的白衣秀士嗎?


    劉騰憂心忡忡,他看到了坐在蒲團上的辯機和尚。


    劉騰走到辯機和尚麵前,雙手合十說道:“大師,聽說您能斷事,請幫我斷上一斷。”


    辯機內心緊張,他當然知道自己的生死就掌握在眼前這個老內侍手裏,他隻能閉著眼睛,裝神弄鬼的說道:


    “國有大喪。”


    劉騰聽到辯機的話內心一顫,仔細一想這和尚說的又是廢話。


    可不是國有大喪嗎?


    政變是你死我活的事情,不是清河王死,就是自己和江陽王死,怎麽都是國有大喪啊!


    可是辯機和尚能夠“預測”政變,那也是確實是有本事的,劉騰也不敢為難辯機,隻好對手下說道:


    “請大師去偏殿歇息。”


    聽到劉騰這麽說,辯機心中才算是安定下來,自己這條命是保住了。


    ——


    “大王!請帶我等白衣秀士一起入宮!”


    清河王身邊,他的親信苦苦勸道。


    本來清河王都已經到了南宮門前了,就在他入宮前,接到了宮內也有眼線冒死傳出來的消息:北宮動亂,小皇帝被帶入中宮!


    緊接著,門下省內,清河王的鐵杆也拚死傳出消息。


    江陽王元乂得到了小皇帝的命令,召集了諸宰相,又封鎖了門下省,正在給清河王議罪!


    得到了這個消息後,本來準備入宮覲見太後的元懌,立刻和身邊的白衣秀士商議。


    清河王每次出行排場都很大,他就算是入宮身邊也會帶著百名白衣秀士。


    這些都是清河王府的精銳,也是清河王的鐵杆。


    眾人莫衷一是,有讓清河王帶領白衣秀士入宮,保護太後和小皇帝的。


    也有讓清河王立刻去城外禁軍大營,以宰相身份調集禁軍入城平叛的。


    還有讓清河王逃出洛陽,前往河東再興義兵勤王的。


    清河王被吵的腦袋疼,最後他說道:“陛下一定是被奸臣蒙蔽了!我要入宮麵聖,向陛下解釋清楚!”


    親信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伱,其中一個追隨清河王很久的白衣秀士說道:


    “大王!江陽王是政變!他是要殺大王的!大王又豈能自投羅網?”


    清河王篤定的說道:“江陽王謀反,難道皇宮的禁軍、郎衛都隨他謀反?陛下一定是被他蒙蔽了,隻要解釋清楚,讓陛下知道本王是忠誠,有陛下的聖旨就可以平定叛亂了!”


    眾人還要再勸,清河王說到:“我進獻《顯忠錄》十二卷,世人都知道我是忠臣,就算是宵小謀反,護衛宮城的禁衛、郎衛也一定會保護本王的!”


    那名親信隻好說道:“還請大王帶上我等入宮!”


    清河王點點頭,這時候又有人說道:“要不要先去武庫穿甲?”


    清河王搖頭說道:“本王是忠臣,穿甲進宮不就是作亂了嗎?爾等隨本王入宮。”


    親信還想要再勸,清河王已經騎著馬進入宮門了,白衣秀士們也隻能跟上。


    清河王一路上經過南衙,因為政變的關係這些官署都大門緊閉,清河王就這樣一路闖到了中宮前的端門前。


    端門上自然有郎衛看守,見到清河王後,一名郎衛軍官站出來。


    見到這個人,清河王鬆一口氣。


    這是皇帝身邊的千牛備身奚難當,也是掌管北宮郎衛的右領軍將軍奚康生的兒子。


    清河王知道,奚康生雖然是江陽王元乂舉薦的,但是他是忠於皇帝和太後的,和元乂劉騰不是一路人。


    奚難當站在這裏,說明小皇帝沒有被元乂挾持,如今中宮是掌握在皇帝身邊的郎衛手裏。


    清河王對著奚難當說道:“奚千牛,本王要麵見陛下!”


    奚難當眼中閃過一絲不忍的神色。


    他和父親奚康生是忠於太後和陛下不假,但是奚難當也有自己的難處。


    他的嶽父,是正在秦州造反的侯剛。


    要說這門親事,還是當年江陽王元乂做的媒,如今奚難當卷入到這個案子中,也是元乂向他保證,隻要在這次政變中配合,就會保住他的位置,也不會追究他妻子的責任。


    奚難當成婚不久,正是感情深厚的時候,按理說侯剛造反和他沒有關係,隻要休妻就可以避免牽連。


    但是奚難當不願意休妻,隻能接受了元乂的條件。


    看到清河王要帶領白衣秀士們進入中宮,奚難當又說道:


    “清河王,帶領這麽多衛士進入中宮,你是要造反嗎?”


    元懌連忙說道:“本王不是造反,奚千牛,陛下安全嗎?”


    奚難當硬著頭皮說道:“陛下無恙!但請清河王解劍入宮!”


    清河王左右紛紛上前,表示要護送清河王進入中宮,但是清河王卻說道:


    “本王乃是忠臣,日月可鑒,天地可表,隻要能見到陛下,就能鏟除奸邪!”


    說完這些,清河王解下配劍,就這樣走入端門。


    奚難當親自帶領清河王向中宮內走去,他沒有帶領清河王前往太極殿,也沒有前往小皇帝居住的徽音閣,而是帶著清河王來到了太極殿東麵的含章東省。


    這座建築是皇帝在太極殿舉行重要典禮的時候,重臣們暫時休息的地方。


    清河王也沒有起疑,以為小皇帝要在了含章東省接見自己。


    可剛剛進入含章東省,就有三十名力士上來,將清河王牢牢製住。


    這下子清河王也明白不對勁了,奚難當已經不見了蹤影,江陽王元乂吊著一雙三白眼,出現在含章東省的台階上。


    元懌看向元乂,厲聲道:“江陽王,你是要謀反嗎?”


    元乂反咬一口說道:“不是本王要造反,本王正打算要捉拿造反的人。”


    元懌正準備繼續和元乂辯論,卻沒想到身邊的力士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元懌疼得彎下腰。


    “將逆王囚禁在含章東省!”


    說完這些,元乂立刻前往門下省。


    他雖然已經按照劉騰的吩咐,封鎖了門下省,但是宰相們還沒有屈服,依然不願意出文討伐元懌叛亂。


    現在劉騰拿不到皇帝和太後璽印,太後和皇帝都不願意下詔書,隻有門下省的堂議才能治清河王的罪。


    至於留在中宮門口的白衣秀士們,自己抓住了清河王,這些家夥就已經不足為慮了。


    但是政變這件事必須要盡快把局勢控製住,一旦拖得越久,其他的野心家也會冒頭。


    清河王在朝堂中牽連很深,不少重臣都和他來往,劉騰說的沒錯,必須要盡快給清河王定罪殺了他,這場政變才算是完成。


    自己要抓緊時間了!


    ——


    天色漸漸黑了,陳留公主在侍女綠珠和女史的陪伴下,親自巡查公主府各處。


    “側門還要加固,剛剛那座牆太矮了,需要派人看守,防止有賊人翻入府中。”


    陳留公主已經知道了皇宮政變的消息,她本來就和清河王幹係不深,並不擔心會被清算。


    但是皇宮發生政變,就是洛陽最混亂的時候。


    以前發生這樣事情的時候,總有大膽賊人想要渾水摸魚,潛入卿貴重臣的府上作亂,搶劫財物甚至奸淫女眷的事情都發生過。


    所以陳留公主在女史分析出皇宮政變後,立刻安排府內衛士加固公主府的門牆。


    除此之外,陳留公主還派人通知平日裏籠絡的士人,比如蘇亮和羊侃留在洛陽的妻子,就被她接回府上保護了起來。


    果然,皇宮中發生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洛陽城,城內流言四起。


    有說太後和小皇帝都被清河王殺了,清河王要篡位。


    又有說是被江陽王殺了,江陽王要篡位。


    總之各種版本的傳言都有,洛陽城內立刻就亂了起來。


    一些遊蕩在洛陽街坊的不良人,開始了渾水摸魚,他們專門挑那些洛陽有名的府邸入室盜竊,就連幾座著名的佛寺都沒能幸免。


    雖然酈道元的動作很快,派出城門尉和河南府官吏去維持秩序,又命令各裏坊關閉裏坊大門,格殺違反宵禁的不良人。


    但是洛陽城中依然是火光四起,洛陽這座大城市,聚集了大量遊手好閑的不良人。


    因為皇宮政變,洛陽的治安已經崩潰,聽從酈道元命令的城門尉和官吏人數太少,根本無法維持整個洛陽的秩序。


    酈道元隻能將這些城門尉和官吏撤回來,先讓他們維持住靠近皇城的幾個坊的治安,維持住河南府大牢的安全。


    陳留公主府上有蘇澤留下的隨從,再加上陳留公主籠絡的死士,很輕鬆的擋住了這些不良人的進攻。


    有幾個自作聰明的不良人,從矮牆翻入公主府,立刻就被手持長矛的王府衛士紮成了刺蝟。


    還有幾個投入府中的火把,也都被準備好的水和沙子撲滅,等到蘇澤留下的羽林隨從射殺了幾個帶頭的不良人後,陳留公主府恢複了平靜。


    蘇亮的妻子和羊侃的妻子麵色慘白,她們在洛陽的宅邸都是小門小院的,如果不是被陳留公主庇護,也不知道夜裏會發生什麽。


    蘇澤留給陳留公主的【腳步飛快的函使】跑回了公主府,向陳留公主報告道:


    “殿下,建陽裏的裏正已經組織羽林健兒保護建陽裏了。”


    “武城縣公(元子攸)白天就已經平安回府了,故彭城王府也已經武裝起來了。”


    “河南府酈府尹坐鎮府衙,保護了皇宮附近的幾個裏坊和官署。”


    陳留公主點點頭,蘇澤離開洛陽托付給她的人都通知到了,今天晚上是最危險的時候,等到明天太陽升起,一切就見分曉了。


    ——


    事情果然和陳留公主所預測的那樣。


    第二天清晨,一直在留意搜集情報的女史,就向陳留公主匯報道:


    “殿下,清河王被誅在含章東省。”


    綠珠捂住嘴巴,誰也沒想到權傾朝野的清河王,就這樣死了。


    陳留公主神色有些黯然,平心而論,清河王在一眾北魏宗王中,已經算得上是品德出眾了。


    清河王好歹愛好文學,善待賢才,就算是別人得罪了他,也都能寬容放過。


    相比之下,江陽王元乂是貪鄙殘暴,對敵人是睚眥必報,個人品德上在一眾擬人的北魏宗王中,也算是比較差的那一批。


    陳留公主又問道:


    “太後呢?”


    綠珠說道:“太後受了驚嚇,說是病了,留在宣光殿中休養。”


    “太後住在宣光殿,那陛下呢?”


    “陛下搬到徽章閣,將北宮留給太後養病。陛下宣布任命高陽王元雍、江陽王元乂輔政。”


    綠珠又繼續說道:“朝堂宣布改元正光,大赦。”


    北魏正光元年,南梁普通元年,公元520年,南北大赦,天下大吉。


    與此同時,西討大都督蕭寶夤,進軍長安,以崔延伯為先鋒大將,兵指包圍陳倉的莫折天生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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