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壩,就是從河的兩邊向河中心修建水壩,最後在河中心連接,這是修建合壩的最後一步,也是最關鍵的一步。


    之所以能這麽順利,還是因為渭水上遊的水流比較淺,河麵比較窄,遠要比南梁在淮河下遊造壩的難度低。


    而且秦州叛軍倉促建造的新城,和浮山堰對付的南線重鎮壽陽也是完全沒法比的。


    壽陽,也叫壽春,是當今淮南第一重鎮。


    所謂守江守淮,此時因為雲夢澤還未消失,整個江淮地區的水網流量都很大,壽陽是扼控淮水的咽喉。


    三國時期,塚中枯骨的袁術就在壽陽稱帝建製的,苻堅南征的淝水之戰,所謂淝水就是淮河和巢湖之間的支流,當年淝水之戰的主戰場就在壽陽附近。


    進入南北朝對峙的時代後,壽陽就在南北雙方手中反複易手,是雙方爭奪的重鎮。


    區區新城,自然是沒辦法和壽陽相比的。


    蘇澤愣神之間,呼喊著號子的民夫沉下了最後一批竹籠,緊接著士兵們運來加固的沙土,整個攔河大壩合攏了起來。


    等到蓄水完畢,這座大壩還是要決口的,所以並不需要造的那麽堅固,蘇澤向主持造壩的蘇統(【統萬城的築城匠】)問道:


    “還需要蓄水多久,才能水灌新城?”


    蘇統立刻說道:“回主上,以上遊流量來看,短則七八日,長則十日。”


    蘇澤皺起眉頭問道:“還需要這麽久嗎?”


    蘇統連忙說說道:“這段渭水河床平緩,水流不大,所以才選在這裏攔河造壩,建造難度是最低的,所以蓄水所用的時間也比較久。”


    不過蓄水的事情,饒是蘇澤有外掛也沒辦法,他隻能說道:


    “這段時間多巡視河壩,切莫讓漲水衝垮了河壩。”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在蘇澤身後的蘇象(【喜歡吹牛的天文生】)突然說道:


    “主上,不用七八日,也不用十日,明天就蓄滿水了!”


    蘇澤疑惑的看著他,蘇象指著天空說道:


    “主上,要下雨了!”


    蘇象話音剛落,隻聽到遠處傳來一陣轟鳴聲,緊接著就是豆大的雨滴從頭上落下。


    親衛連忙給蘇澤拿來鬥笠,蘇澤卻沒有戴,而是指著遠方說道:


    “暴雨漲水,會不會衝垮河壩?”


    蘇統連忙看向河壩說道:


    “目前不會,但是如果雨再大點,河壩恐有危險。請主上調撥一批護河隊給我,隨身加固河壩。”


    蘇澤自然點頭應允,甚至將身後幾個力士也撥給了蘇統。


    他轉頭向蘇象問道:


    “你是如何算出今天有雨的?這雨會下到什麽時候?”


    蘇象嬉皮笑臉,還準備吹牛敷衍蘇澤,卻被蘇澤大喝道:


    “軍情緊急,還不快說!”


    蘇象嚇得全身發抖,隻好老老實實說道:


    “主上,不是屬下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而是屬下詢問附近老農,又翻閱了十幾戶長期住在附近的塢堡主家的族譜記錄,發現這裏經常會在夏季夜裏下暴雨,很多族譜上都記錄了夏水暴漲衝毀河邊農田的記錄。”


    本以為是玄學,原來你是大數據分析啊。


    這不就是曆史氣象數據分析的方法嗎?


    蘇澤恍然大悟,又問道:


    “那你又是怎麽知道今天會下雨的?”


    蘇象說道:“其實屬下也不知道今天就會下雨,隻是知道這裏夏季容易夜雨,就經常這麽說,萬一說中了,那不就可以吹上幾年牛了,隻是沒想到今日還真的下雨了。”


    原來這家夥就是為了吹牛啊!


    蘇澤看著豆大的雨滴,心中也是喜憂參半。


    喜的是這場夜雨,說不定能縮短河壩蓄水的時間,自己就能早日攻下新城,完成係統的任務。


    憂的是萬一這場夜雨太大,水壩還沒蓄上足夠的水就被衝毀,那不就和南梁造浮山堰一樣白耗人力了嗎?


    算了,打仗這件事,自己做了足夠的準備,剩下的也隻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蘇澤喊來函使,讓他立刻前往慕容紹宗的營中,讓前線大軍做好備戰準備,若是水壩沒能蓄夠水潰壩,那也要做好提前攻城的準備。


    蘇澤望著天,接下來就要看老天爺了。


    和蘇象預料的一樣,這場夏雨足足下了一夜,蘇統帶領民夫用了一夜守壩,總算是堪堪將水壩守住。


    用蘇統的話說,如果這雨再多下一分,這座河壩就守不住了。


    等到清晨日出的時候,正好雨過天晴,蘇澤看著蓄滿河水的水壩,對著身邊的蘇統和蘇象說道:


    “今日破新城,給爾等記功。”


    接著蘇澤又喊來函使,吩咐傳令道:


    “傳我將令,一個時辰後破堤,讓新城附近的慕容紹宗所部做好準備,伺機攻城。”


    函使連忙騎馬離開,蘇澤看向波光粼粼的水壩,既然天時已經站在自己這邊,下麵就看將士用不用命了。


    ——


    慕容紹宗昨天一夜沒睡,一直等到蘇澤的函使到來,通報上遊的水壩已經蓄水完畢,他這才鬆了一口氣。


    水壩沒問題了,接下來就要看他的了。


    慕容紹宗喊來旗下的旅帥,向他們布置攻城的事情。


    以水攻城這件事,在東方擁有非常悠久的曆史,從春秋戰國時期,智伯包圍晉陽久攻不下,最後就用的引水攻城的方法。


    等到了白起討楚,白起造白起渠,引水灌入鄢城,兵不血刃打開了楚國門戶。


    慕容紹宗在《孫子兵法》中,也讀過用水攻城的章節。


    在穿越前,蘇澤也不理解,為什麽東方曆史上常見的引水攻城,在西方曆史上卻不多見。


    現在他明白了,引水攻城的重點不是用水衝垮城牆,而是引水將土夯的城牆泡爛。


    在明清以前,中原大部分的城牆都是土夯的。


    大名鼎鼎的統萬城都是土夯的,這種造城方法取材方便,其實夯實的土牆也非常堅固,隻需要及時維護也能抵禦大戰。


    但是西方的要塞建築大部分都是城堡,而大部分的城堡都是建造在高地上,用石頭砌成,用水攻城根本衝不垮,所以麵對這種石頭疙瘩,西方更願意使用拋石機這種攻城器。


    而火器發明以後,經過中亞的傳播,也被歐亞地區用來製造火炮,對付石製的城牆。


    曆史最有意思的地方,石製城牆害怕拋石機和火炮,夯土的城牆反而並不懼怕這類動能武器。


    原因也很物理學,夯土城牆的彈性更強,拋石機和火炮這一類的動能武器打在上麵就會被卸力,夯土城牆還能通過類似於坦克上的反導彈裝甲那樣“自潰”,坍塌一部分外牆來化解動能武器的動能。


    而這個世界上最堅固的城牆,就是結合了東方夯土牆和西方磚石城牆的優點,這麵建造在歐亞大陸交匯地帶的城牆名叫狄奧多西城牆。


    狄奧多西城牆被建成雙層城牆,內牆以堅固的結構組成,牆厚5米,高12米,外表是經過精心切割的石灰岩塊,城牆核心則是以石灰及碎磚壓成的灰泥。


    岩塊可以保護核心的灰泥,防止城牆被水侵蝕。


    內部的灰泥則能夠卸掉動能武器的動能,讓城牆在火炮攻擊下也不會倒塌。


    秦州叛軍所建造的新城,同樣也是一座夯土城牆。


    新城在渭水的北岸,慕容紹宗在圍城的時候,一邊製造攻城器械,一邊也在加高渭水南岸。


    慕容紹宗紮營的地方,也是附近地勢最高的地方。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了!


    隨著湍急的水流衝開準備好的潰口,自然的偉力迅速衝垮了民夫們日以繼夜建造的河壩。


    蘇澤終於知道什麽叫做千裏之堤毀於蟻穴,水流隻要撕開一個口子,剩餘的河壩就和紙糊的一樣,堆砌在河壩上的沙土麻袋,迅速被卷入湍急的河水中。


    凶猛的河水衝出河床,河岸兩邊頃刻就成了澤國,蘇澤騎在馬上,看完了渭水衝垮河壩,對著【大夏龍雀備身】說道:


    “去新城。”


    縱使蘇澤的寶馬奔霄,也追不上河水奔騰的速度。


    準備攻城的慕容紹宗,聽到了河水的崩騰聲,一看到一股大浪席卷了一切,衝向了河灣中的新城。


    站在城牆上的莫折念生臉色慘白,他和弟弟莫折天生不一樣,他自幼熟讀兵書,知道水淹城牆的厲害。


    原來如此,原來這就是蘇澤的殺招!


    可是莫折念生隨即又苦笑起來,就算知道又如何?從新城被圍困的那一刻開始,他就算知道蘇澤在上遊攔河築壩,也沒有能力出城阻止。


    奔騰的渭水撞上了慕容紹宗加固的南岸,立刻衝出了河床,水流找到了傾瀉的出口後,就迅速從河道中逃出,漫灌到了新城附近的窪地中。


    城南的一座甕城地勢最低,渭水直接灌入到甕城中,將甕城中的軍營淹沒。


    守衛甕城的士兵還沒來及逃離軍營,就被困在水中,武庫和糧倉更是直接就被大水衝垮,武器和糧食都浮了上來。


    莫折念生看著這座泡在水裏的甕城,知道水泡上幾天城牆就會倒塌,幹脆直接將士兵撤回,放棄守衛這座甕城了。


    在一波水流高峰後,渭水也逐漸平靜下來,直接的河水衝刷並沒有給新城造成太大的損失,但是河水衝刷改道,讓新城有一半的城牆都泡在水裏。


    新城上的叛軍還在為自然的偉力而心有餘悸的時候,對麵響起了進攻的鼓聲。


    隻看到對麵慕容紹宗的營地中,一個整齊的軍鎮驅趕著這些日子搜集來的驅口,驅趕著他們開始攻打新城。


    木板上蒙著毛氈的衝車,被驅口們推到城牆下,城牆上的守軍開始放箭,但是這些箭都被毛氈卸力,最後釘在木板上,不一會兒衝車上就像刺蝟一樣滿是箭羽。


    緊接著一些高大的木質機械裝置被組裝起來,有見識的叛軍認出這是霹靂車,也就是當年曹操鏖戰袁紹時候拋石機。


    這些拋石機的目標不是轟塌城牆,而是城牆上的女牆和箭塔角樓,最先組裝完畢的一輛霹靂車拋出巨石,正好落在了女牆的垛口上,將剛剛探頭的弓箭手壓成了肉泥。


    接下來的戰鬥就是樸實無華的攻城戰了。


    蘇澤之所以沒有坐鎮大營,就是對慕容紹宗放心。


    慕容紹宗用兵沉穩,風格和侯景迥異,他是能不冒險就不冒險,主打一個滴水不漏。


    這種打仗方法,很容易被人說成打呆仗。


    侯景是一個賭徒,總想著用最小的籌碼贏下最多的錢。


    慕容紹宗則是坐莊的,主打一個財大氣粗,反正勝率在我這邊,隻要我本錢雄厚,伱就算是先贏一些,最後也會歸於概率方差輸給我。


    現實中戰場不像賭場,出奇製勝的法門很多。


    現實中也沒有哪個將領有無限的籌碼,都要在有限的資源中取舍。


    所以兩人的作戰風格也談不上什麽高下。


    等蘇澤騎著馬返回大營的時候,慕容紹宗已經帶兵離開營地,親自前往前線指揮了。


    “你們參將呢?”


    慕容紹宗的近衛說道:“回將軍,參將嫌這邊看不清新城的城防情況,坐船去新城附近查看了。”


    蘇澤麵色古怪,合著你慕容紹宗打仗這麽穩重,怎麽對自己就這麽草率?


    在蘇澤穿越前的曆史時間線上,慕容紹宗就是在圍攻潁川時乘船窺視城池,結果被風將船吹到城下,遭到守軍的亂箭攢射。他自知難以逃脫,被迫投水而死的。


    合著你這個冒死探查敵城的習慣,是從現在就養成的?


    蘇澤冷著臉說道:“胡鬧!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若是他有個閃失,我大軍要如何?速速將你們參將追回來,沒收他的船,禁止他再靠近新城打探敵情!”


    蘇澤發了一通火,等到慕容紹宗回來之後,又將他訓斥一番,但還是繼續讓他領兵。


    正光元年,六月二十三。


    被渭水浸泡多日的城牆,終於有了坍塌的跡象,這段城牆上的箭塔女牆,也都被霹靂車給清理幹淨了。


    慕容紹宗見時機成熟,以蘇登(【力能扛鼎的先登士】)為先登營旅帥,以軍中選鋒為先登,發動了最大一次規模的攻城。


    一直鏖戰到下午,蘇登終於在城牆上闖出一個豁口,更多的士兵衝上來,新城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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