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異說道:“我大梁太平盛世,糧食充足,以後人人都能穿絲,這可是千古未有之大盛世啊!”


    辯機看著朱異,要拍馬屁還是你老哥厲害啊!


    他看向田間那瘦骨嶙峋的農奴,看這樣子也知道就算是紡織出絲綢,也輪不到這些農奴來穿。


    可朱異偏偏能夠吹噓到盛世上,引來蕭衍一陣大笑。


    蕭衍心情很好,再次賞賜田地裏的農奴,這才登上馬車,返回自己的宮殿。


    蕭衍所乘坐的馬車十分寬大,車內還燃著名貴的熏香,他看向辯機道:


    “佛家有言,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若是讓百姓身穿羅綺又是何種功德啊?”


    朱異也看向辯機,以往陪同蕭衍的大僧正法雲,算是個品行比較好的佛門弟子,所以在拍馬屁上也遠不如辯機,蕭衍逐漸開始疏遠了法雲,經常召見辯機講經。


    如果是法雲,肯定會勸諫蕭衍幾句,但是辯機卻說道:


    “勝過百級浮屠。”


    蕭衍聽過了大喜,他連忙問道:


    “為何?”


    辯機雙手合十說道:


    “阿彌陀佛,自古以來,君王無上權柄,活人一命容易,但是讓百姓能穿上絲綢難。”


    “陛下若是能讓田間農夫也穿上羅綺,那就是遠超曆代帝王的成就,如同在地上建立佛國淨土,那功德當然要超過建造百級浮屠了。”


    聽到這話,蕭衍心中大喜。


    朱異這個時候立刻說道:


    “陛下,我大梁如今物產豐盛,百姓都已經吃飽飯了,是否能開田禁,允許建康附近的百姓改稻為桑?”


    朱異這樣做,自然是因為他自己就是建康地區的大地主。


    建康京畿附近的土地,價格都是非常高的,但是在普通的年份中,糧食是賣不上高價的。


    如今南梁的上層風氣日漸糜爛,建康開始追求各種奢侈享受,各種珍寶的價格日益走高,就是朱異是蕭衍的重臣,也已經吃撐不起建康的奢靡消費了。


    如果隻靠著俸祿和建康周圍土地,朱異也很難過上奢靡的生活。


    所以將寶貴的土地從種植價格低廉的糧食,變成種植桑樹然後紡織絲綢,反而是最符合經濟規律的選擇。


    這就和後世一樣,經濟發達的省份往往不願意遵守耕地紅線,更願意將農用土地轉變成工業用地和住宅用地,就是因為土地用來農耕出產的價值太低,遠不如用來開廠和造樓。


    蕭衍還沒有完全糊塗,他想了想說道:


    “那就先在建康附近施行一下,如果效果好再推廣到全國。”


    朱異立刻說道:


    “臣這就去辦,盡快讓建康百姓都能穿上羅綺,讓陛下得到大功德!”


    蕭衍大笑起來,卻沒有見到他剛剛賞賜下去的絹帛,已經被莊園主給搶走了,莊園監工用鞭子抽打剛剛那個老農奴,將他身上僅存的單衣都抽破了。


    蕭衍也沒有看到,在這盛世的景象下,靠近城市的百姓逐漸放棄土地,選擇進城做工。


    識字的在寺院抄經,有點力氣的則進城給達官貴人們抬轎子,甚至就算是在城內乞討,也要比在鄉野種田賺得多。


    南梁的上層貴族們,連乘坐馬車都認為是卑賤的事情,出行都要用人抬的轎子。


    一堆被封了武將職位的勳貴子弟,甚至從出生以來都沒有騎過馬。


    隻是蕭衍完全都沉浸在健康的繁華之中,忘記了國家的根本是什麽。


    甚至麵對這一次北魏大荒的好機會,蕭衍也因為上次北徐州的戰事被嚇到了,拒絕了陳慶之領兵出征的請求。


    ——


    從某種程度上,蘇澤救了蕭寶夤。


    北方的蝗災被蘇澤擋在了夏州,蝗蟲群並沒有飛入關中,給蕭寶夤造成更大的壓力。


    在蘇澤穿越前的曆史時間線上,破六韓拔陵兵敗後,帶領十萬六鎮兵南渡黃河,加入到了胡琛和莫折天生的造反集團中,大大增加了關中叛軍的實力。


    但是同樣是蘇澤在夏州接收了六鎮遺民,讓這十萬造反生力軍沒能進入秦州涇州。


    而也因為蘇澤的金刀計,如今涇州的胡琛和秦州的莫折天生反目,雙方打的不可開交,給了蕭寶夤休養生息的時間。


    酈道元見到蕭寶夤後,宣讀了朝堂的旨意,接著就聽到了北境蝗災的消息。


    蕭寶夤立刻對李道源說道:


    “酈公,您是朝堂任命的宣慰使,還請您領導關中賑災。”


    酈道元也不客氣的說道:


    “既然如此,請丹陽公撥付人手和糧草。”


    蕭寶夤說道:


    “人手好辦,但是如今軍中也缺糧,實在拿不出賑災的糧食。”


    酈道元歎息一聲,他明白蕭寶夤的心思。


    其實他也看出來了,蕭寶夤是有賊心也沒有賊膽,以他在關中的根基,根本沒辦法割據。


    酈道元知道謠言的可怕,所以見到蕭寶夤後,酈道元以國事為重,沒有問責蕭寶夤手下刺殺自己的事情。


    如今關中賑災的事情,蕭寶夤竟然也推給自己。


    酈道元有些無語,也難怪朝中都認為蕭寶夤這個西討大都督不稱職,如今看來他還真的不行。


    但是如今朝局穩定比什麽都重要,他也隻能說道:


    “那請大都督召集關中士族,由老夫向他們籌集賑災糧草吧。”


    酈道元隻能接下這個爛攤子,以關中宣慰大使的身份,接過了關中賑災的工作。


    ——


    相比北方地區,這次關中受災算是比較輕的。


    孝昌二年,三月,平城。


    廣陽王元深在平城祭拜曆代先帝的宗廟後,接過了宣慰賑災的工作。


    可是元深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次蝗災加旱災,對北方諸州的春耕造成了毀滅性的打擊,朝廷常年用兵,如今整個北方都沒有賑災的糧食。


    就連住在平城內的北魏舊貴,比如高歡妻子婁昭君的娘家,真定侯婁家的糧倉都要見底了。


    元深也實在沒有辦法,隻能向周圍幾個受災比較輕的州郡要糧食。


    最後隻有剛上任的並州刺史元天穆送來了糧食,算是暫時緩解了平城的危急。


    恒州尚且如此,剛剛安置了六鎮遺民的定、瀛、冀又要如何?


    今年剛被柔然人搶劫過的燕、幽二州又要如何?


    元深已經不敢想了。


    他那句北魏也要有自己的乞活軍,本來是對朝堂失望後的激烈言語。


    如今卻要一語成讖。


    元深隻能祈求,那些安置了六鎮遺民的州郡主官不要屍位素餐,好歹拿出一點措施出來,千萬不能讓六鎮再反了。


    如果是河東諸州都反了,那朝堂就失去了財賦來源,以如今朝堂的兵力,根本沒有能力平叛。


    隻不過雖然有酈道元和元深這樣的帝國修補匠在盡力彌補,奈何北魏不做人的官員實在是太多了。


    ——


    孝昌二年,三月末,定州左人城。


    鮮於修禮再次帶人爭奪水源大勝而歸,但是他還沒來及慶功,就聽到親信回報,刺史府的功曹氣勢洶洶的帶兵過來了。


    鮮於修禮其實沒有太大的野心,他聚眾也是為了自保,也不準備得罪刺史府的人,連忙讓人將刺史府的功曹放進城。


    這名功曹姓孫,和左人城附近的豪族孫家是同支,他就是應同族的邀請,前來懲辦鮮於修禮的。


    鮮於修禮態度恭順,這位孫功曹來了氣勢:


    “奉楊刺史的命令,吾來此地是為了檢查左人城牧奴的牲口養的怎麽樣了?快讓人將牲口牽出來。”


    今年又是蝗災又是旱災,左人城的牲口死了不少,鮮於修禮想要賄賂這個功曹搪塞過去,卻被對方用公事公辦的態度拒絕了。


    這名孫功曹義正言辭的說道:


    “楊刺史有令,一人養畜三頭,少了一頭就要被杖責,少兩頭就要被施以肉刑,如果三頭全部都養死了就要處死牧奴。”


    鮮於修禮無奈,隻能讓人將牲口牽到城內空地上,這名孫功曹清點完畢後,立刻翻臉說道:


    “牲口竟然缺損了三成!”


    鮮於修禮此時還想著討饒,但是孫功曹下一句話就讓他愣住了。


    “既然牲口少了,那就將左人城的牧奴抽十殺一吧!”


    看著這個圓臉功曹的笑容,鮮於修禮如同被潑了一盆冷水,他僅存的那點過日子的幻想也徹底消失。


    能在六鎮之亂中活下來的,還能在六鎮遺民中聚集聲望,鮮於修禮也不是傻子。


    他說道:


    “請孫功曹先行住下,還有些牲口在城外,明日再清點再定奪吧。”


    說完,鮮於修禮塞上了一些金銀,這名孫功曹點點頭應了下來。


    看來這個牧奴頭子還是有些油水的,孫功曹準備先榨幹鮮於修禮,然後再找個罪名將他處死,這也算是完成了同族的囑托。


    等到孫功曹一行人住下,鮮於修禮直接召集眾人開會。


    他將孫功曹“十抽殺一”的懲罰告訴眾人,接著咬牙說道:


    “我等在定州為奴,不過是為了求生,可定州不給我們活路。”


    鮮於修禮也是讀過一些書的,他直接說道:


    “不反也是死,舉大計亦死,等死,死國可乎!?”


    “今夜我就手刃那個孫功曹,舉真王旗幟反了他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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