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昌二年,十月,華州蒲城。


    “獨孤祭酒,前幾日又逃來一批百姓。”


    在蒲城附近的折衝府內,獨孤信正在辦公,聽到手下來報,他放下筆站起來,披披甲上馬來到了安置流民的營地。


    蒲城是前線,和涇州接壤,不少在涇州活不下去的流民,都會湧向蒲城。


    現在是秋冬之季,在蘇澤治下正是收獲的時候,但是對於已經亂了一年的涇州來說,就是餘糧耗盡的時候。


    獨孤信在六鎮待過,他知道人饑餓的時候是什麽樣子。


    當然,流民不會在糧食耗盡的時候才逃亡,等入了冬那才是什麽都沒得吃了,那時候已經晚了。


    現在能逃來蒲城的,也都是涇州流民中比較強壯的那一批。


    獨孤信的職位是折衝軍師祭酒,這不是正經的朝堂官職,隻是蘇澤私設的幕僚輔佐職位。


    但是在華州,獨孤信這樣的將軍幕府私臣,卻比那些朝廷的職位更吃香,特別是獨孤信還是幹的折衝府差事,深得士卒的敬重。


    如今蘇澤的士兵,主要是三個來源。


    第一種就是蘇澤自己帶出來的軍隊,這包含了蘇澤入河州時候的禁軍,係統招募的軍隊。


    第二種就是在各州招募的府兵,基本上河州、梁州、夏州、華州、隴西郡和高平郡都在推行府兵製度。


    前兩種已經占據蘇澤麾下的大半。


    剩下的小半,就是涼州、河州、隴西郡的豪族們入股的軍隊,士兵多是這些豪族的部曲私兵。


    不知不覺中,蘇澤已經將軍隊掌握在手裏。


    這也是他和蕭寶夤不一樣的地方,蘇澤打仗從來不會被地方豪族掣肘。


    獨孤信的工作是在夏州和華州推行折衝府,負責給府兵授田,他辦事公允周到,士兵們都知道他的名聲,所以十分敬重他。


    鎮守蒲城的是蘇澤最早期的部眾楊宗甲,這些年來蘇澤一直培養他,隻可惜楊宗甲依然不開竅,始終無法獨當一麵。


    不過這也正常,就是知識普及,管理學書籍大行其道的現代社會,能夠管理一家幾十人公司的管理人才都是稀缺物種,要統領大軍作戰那就要領導萬人,哪一個不是曆史上威名赫赫的人物。


    雖然能力不行,但是有時候用人隻要看忠誠就可以了。


    楊宗甲對蘇澤忠心耿耿,雖然能力普通但是也聽話,所以被蘇澤安排來蒲城鎮守。


    蘇澤對他的要求也簡單,如果胡琛來襲隻要固守住蒲城就行了,前線鎮守重要城池的將領,更多的時候考驗就是忠誠而不是能力。


    楊宗甲也是老行伍了,又有蘇澤安排的手下來幫忙,守衛蒲城的難度不大。


    但是今年秋收之後,蒲城附近湧入了大量涇州逃難的流民,這些人身份未明,楊宗甲不敢放他們進城,隻能一邊向幕府請示,一邊拉著正在華州設立折衝府的獨孤信來處理。


    獨孤信的處理方式也很果斷,由楊宗甲委派校尉領兵百人,他又從附近的折衝府動員了一些預備兵,在蒲城控製範圍內設立流民營地,先收攏安頓這些流民,再請示將軍幕府,給這些流民編戶齊民授田。


    將軍幕府的處理效率很高,蘇綽同意了獨孤信的方案,讓他在蒲城甄別流民,然後安置在華州。


    這已經是第三批的流民了,這一次來的流民超過兩千人,所以手下才向獨孤信報告,請他親自處理。


    等到獨孤信抵達流民營地之前,卻接到消息這幫流民又反了!


    麵對驚慌失措的楊宗甲手下校尉,獨孤信平靜的問道:


    “涇州流民為何會反?”


    這名校尉說道:


    “他們聽說要分開安置,就造謠傳言是我們要將他們賣予華州大族為奴,昨夜營嘯就反了。”


    獨孤信問道:


    “營地失守沒有?”


    校尉低著頭。


    獨孤信又問了幾個問題,對方都是一問三不知。


    這名校尉說道:


    “末將已經派遣使者向蒲城求援了,楊參將應該明日就能到了。”


    獨孤信看了看天色,如今已經到了黃昏,楊宗甲不可能晚上出兵。


    可如果等到明日,這群流民就組織起來了。


    流民營是獨孤信親自布置的,他騎馬抵近偵察了一下,策反返回後說道:


    “營寨內還有喊殺爭吵聲,缺損的營寨也沒有修補。等到明日亂民占據城寨,就難攻了,不等楊參將了。”


    校尉看著獨孤信身後不足百人,連忙說道:


    “祭酒!那營地內可是有千人之眾的啊!”


    獨孤信也不再廢話,對著身後的折衝府衛戍兵說道:


    “持銳!”


    這群衛戍兵立刻齊刷刷的亮出武器,將楊宗甲麾下的校尉嚇了一跳。


    折衝府的衛戍兵都是正卒,他們負責保護折衝府,在農閑的時候也負責訓練周圍的預備府兵。


    在抽調府兵的時候,他們還要負責帶領府兵前往指定的集合地點。


    這些日子都是獨孤信在訓練這些衛戍兵。


    獨孤信一改平日裏雲淡風輕的樣子,手持長槊變得英武非凡,他指向前方不遠處的流民營地道:


    “凡阻擋者都是涇州叛軍的細作,斬無赦!”


    獨孤信一騎當千,迅速從營寨薄弱處突入營地。


    獨孤信對營地的地形銘刻於心,再領騎兵左右突進,斬殺了幾個試圖反抗的流民頭目。


    等到第二日楊宗甲急匆匆的領兵前來的時候,這場叛亂已經平息了。


    ——


    永樂城內的蘇澤還沒能理得上這起小叛亂,此時他正在城外迎接出使柔然歸來的高徽。


    上一次柔然借兵,高徽從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不過很顯然北魏朝堂忘記了這位多次出使的大魏使臣。


    沒辦法,對於如今的北魏朝堂來說,內部的事情還自顧不暇,所謂的“萬邦來朝”這種東西,胡太後自然也不敢奢望了。


    不過高徽似乎也對返回洛陽沒什麽興趣,這位朝堂冊封的假平西將軍,其家族是蘇澤就任河州後就最早投靠蘇澤的。


    高家不顯山不露水,其家族早期投資已經獲得了豐碩的回報,高徽的侄子高仁,如今已經被表為河州刺史。


    河州,作為蘇澤起家的地方,一直以來都沒什麽存在感。


    但是正所謂善戰者無赫赫之功,這幾年河州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民戶的數量已經悄然追上了原本更富庶的涼州與梁州。


    不僅僅是民戶的數量,河湟也是最早開墾的地方,河湟穀地的優良土地資源,已經連續三年都豐收了,河州給蘇澤這幾年的征戰提供了巨大的支持。


    但是河州的付出也不是沒有收獲,如今在蘇澤治下,就以河州出身的官員人數最多。


    對於高徽這位元老,就如同當年對待涼州刺史元彧一樣,蘇澤的態度是將他高高的供起來。


    但是當蘇澤在永樂城外,見到了頭發蒼白,滿麵滄桑的高徽,蘇澤拉著他的手說道:


    “高公此去有大功於社稷,可塞外苦寒,高公一定要好好保重身體啊!”


    蘇澤這句話說的真情流露,高徽也有些感動。


    他知道蘇澤是出自真心,也說道:


    “再辛苦也比不上平西將軍您保境安民,徽這一路上過來,隻有西北能算得上是人間樂土,亂世方知安居難啊!”


    這番花式互吹下,跟隨蘇澤迎接高徽的屬下紛紛拍起了彩虹屁,蘇澤心情大好,直接拉著高徽進入永樂城。


    高徽詳細向蘇澤說明了此次他出使柔然王庭的經過,蘇澤又旁敲側擊的問起了柔然可賀敦壽陽公主的近況,聽說壽陽公主母子無恙後,蘇澤微微點頭。


    高徽說完了柔然的情況,接著說道:


    “柔然可汗年幼,壽陽公主雖然權術了得,但畢竟是女子,臣一路走來,柔然人對草原的掌控力越來越弱了。”


    “原本給柔然人牧馬的回鶻人,給柔然人打鐵的突厥人和鐵勒人,日益做大。”


    高徽怕蘇澤不知道突厥人,講解道:


    “突厥,蓋匈奴之別種也,姓阿史那氏,臣於柔然,為柔然的冶鐵奴。”


    “鐵勒人和突厥人並沒有什麽大不同,同樣以冶鐵為生,這一次六鎮之亂突厥鐵勒人掠奪了大量工匠北返,還吞並了不少六鎮遺民。”


    高徽有些憂慮的說道:


    “柔然暗弱,草原諸部崛起,也不知道是福是禍啊。”


    這高徽果然是外交事務的專家啊,日後瓜分柔然人草原霸主地位的,正是回鶻人和突厥人。


    在蘇澤穿越前的曆史時間線上,三十年後突厥人就正式擊敗了柔然,成為草原新的霸主。


    這麽看來,六鎮之亂不僅僅造成了北魏的滅亡,同樣也深刻的影響了草原的局勢。


    不過現在這兩個部族隻是有崛起的趨勢,如今蘇澤也無暇北顧,這兩個部族牽製草原倒也不是什麽壞事。


    即使說柔然可汗是自己的兒子,蘇澤同樣不願意出現一個強盛的草原帝國。


    高徽說完了北方見聞後,對著蘇澤說道:


    “將軍,這次返回夏州,我帶回來了一些六鎮遺民,他們是六鎮動亂後逃奔柔然,聽聞將軍在夏州主動投靠的。”


    “其中一人名叫斛律金,乃是敕勒十二部斛律部的領民酋長,吾觀其有領兵的才能,特意舉薦給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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