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人是會變的。


    當年高歡在洛陽和蘇澤結拜的時候,雖然年輕但是氣度豪邁,那時候的他是不屑於搞什麽陰謀詭計的。


    但是在經曆了武川人背叛,以及上一次背叛杜洛周後,高歡做起這種事情已經沒有心理壓力,非常的得心應手了。


    實際上不需要高歡挑唆,葛榮本來就和鮮於修禮有很大的矛盾。


    果然,高歡這一嗓子說完後,葛榮並沒有什麽反應,也沒有命令親衛衝進來將高歡拿下。


    高歡就知道自己賭對了,葛榮真的不準備屈居於鮮於修禮之下了。


    看到葛榮保持沉默,於是高歡繼續說道:


    “大王,鮮於修禮無論是人品還是才能都遠不如大王,卻被推舉為義軍首領。元深所部的人數遠少於我軍,鮮於修禮自己的軍隊按兵不動,卻讓我們上來和官軍的主力消耗。”


    高歡這句話也說到了葛榮的心裏。


    從合兵之後開始,鮮於修禮就有意無意的削弱他手上嫡係的勢力。


    比如之前將宇文肱父子派來定州,現在官軍士氣正旺,又派遣自己去打消耗戰。


    高歡繼續說道:


    “如今鮮於修禮寵信的毛普賢,是對麵元深的心腹舊將,此人心懷叵測,一直在鮮於修禮麵前離間大王!”


    葛榮微微點頭,他在鮮於修禮的營中也有耳目,自然知道毛普賢離間自己的事情。


    高歡覺得事情又成了七八分,他繼續說道:


    “賀六渾願意為王前驅,擁立大王成為義軍首領!”


    聽到高歡表態,葛榮這才開口說道:


    “若不是真王振臂一呼,哪有如今的大好局勢,葛某的才德遠不如真王,賀六渾以後莫要再提這件事了。”


    “今日之事,本王就當從沒有發生過。”


    說完這些,葛榮直接做出送客的樣子。


    等到高歡出來,司馬子如、尉景和竇泰立刻圍上他,一行人返回營地後,還是竇泰先忍不住問道:


    “賀六渾!葛榮是個什麽態度?”


    高歡歎了一口氣說道:


    “葛榮不願意聽從我的計劃,將我從他的營地中驅趕了出來。”


    眾人紛紛低下頭。


    司馬子如突然問道:


    “將軍,葛榮能讓您出來,說明他也不滿鮮於修禮了,隻是現在時機未到,所以沒有答應你。”


    高歡想了想,想通了什麽,他突然說道:


    “哎呀!咱們懷朔人又晚了一步!”


    司馬子如也跟著點點頭,尉景似懂非懂,竇泰則是一臉懵逼。


    竇泰連忙問道:


    “賀六渾,到底怎麽回事?”


    高歡站起來說道:


    “葛榮如果真的要做忠臣,我今日那番話說完,他就應該讓親衛押解我去給鮮於修禮請罪了,葛榮其實早就想取鮮於修禮而代之了。”


    竇泰還是疑惑的說道:“那為什麽葛榮不答應你?”


    高歡踱步說道:


    “時機未到,葛榮早就有計劃除掉鮮於修禮,但是還沒到那個時候!”


    作為陰謀家,高歡迅速理清了思路,他停下腳步說道:


    “如今能幫助葛榮謀劃除掉鮮於修禮的,就隻有他們了!又被該死的武川人搶了先!”


    聽到“武川人”這三個字,竇泰立刻站起來,他父親竇樂就是因為武川人變節投降,才死戰而死的,他對於武川人的仇恨甚至要超過對叛軍的仇恨,畢竟現在竇泰自己也做了叛軍了。


    反應遲鈍的尉景總算是跟上了自己小舅子高歡的思路,他問道:“是宇文父子?”


    高歡重重的點頭道:


    “葛榮部下中能謀劃這件事的,隻有宇文父子,怕是鮮於修禮身邊早就被葛榮埋下了密間,隻等時機成熟就會發動,葛榮就可以名正言順的火並鮮於修禮!”


    司馬子如長歎一口氣,自己一行人好不容易才到了定州,卻還是被武川人壓在頭上。


    這天下到底何處才是懷朔人的出頭之地啊?


    可剛剛背叛了杜洛周逃奔葛榮,如果現在又背棄葛榮,那不就是三姓家奴了嗎?


    高歡長歎說道:


    “隻能密切關注鮮於修禮身邊的動態,若是葛榮發動我們懷朔人要立刻響應,也掙一個策應之功!”


    ——


    宇文父子的營帳中,宇文肱身邊分別坐著二兒子宇文連,小兒子宇文泰。


    三子宇文洛生掀開簾子進來,宇文泰迅速起身將位置讓給三哥,自己則在帳篷附近警戒。


    接下水囊喝了一口氣水,宇文洛生用難以抑製的激動心情說道:“阿爺!事情辦成了!”


    宇文肱喜道:


    “那人答應了?”


    宇文洛生重重的點頭說道:


    “那人已經和我約定好,隻要等鮮於修禮的軍營混亂,他就會立刻動手!”


    宇文肱喜道:


    “此事若成,衛王就能更進一步了!”


    二子宇文連也說道:


    “隻要衛王能執掌大權,元深隨手就可以擊敗,吾家就能掙個從龍之功了!”


    站在帳篷門口的宇文泰,遠遠的看著父兄,心中感慨萬千。


    當年宇文家可是要做大魏忠臣的,宇文泰的長兄宇文顥戰死,宇文家可是為了大魏死了個繼承人的。


    就算後來假意投降衛可孤,宇文父子也都是想著立功重新歸附朝廷的。


    可時局發展到了今天,宇文家的態度也發生了變化。


    河東這片大魏最膏腴的地區,鮮於修禮的振臂一呼,竟然連古都鄴城都攻陷了。


    朝堂最能打的宗王元深,也在靈丘踟躕不敢進軍。


    宇文父子感受到了時局的變化。


    不僅僅是宇文父子,這天下稍有見識的人,都已經看到了這樣變化。


    古代王朝和現代不一樣,叛亂是很常見的事情。


    但是在六鎮之亂前的幾次叛亂,朝堂都能很快的平定,甚至有時候不用朝堂發兵,地方豪族就能將叛軍給滅了。


    可是這一次不一樣。


    先是北境動亂,關中也亂了,如今河東五州也亂了。


    天下人都看到了朝堂的虛弱,所有人的想法都發生了變化。


    宇文泰早慧,對於父兄的籌謀他有不同的看法。


    宇文泰認為朝堂氣數未盡,就算是葛榮也未必是“真龍”。


    但是他年齡太小,參與不了父兄的籌謀。


    就在父兄熱議的時候,宇文泰聽到了腳步聲,他連忙喊道:


    “噤聲!”


    宇文肱父子停止了討論,就見到一名身穿錦衣的使者,在士卒的簇擁下,闖進了宇文肱的帳篷。


    宇文肱臉色有些難看,但是這是鮮於修禮的使者,他也隻能帶著兒子,恭恭敬敬的向這名錦衣使者行禮。


    “真王有令,偽魏賊首楊昱出兵五鹿,驍騎將軍宇文肱領本部兵馬迎戰。”


    宇文肱是在官場上混過的,他接下了真王命令後,和聲和氣的問道:


    “敢問貴使,真王撥付多少兵馬給吾,去五鹿阻擋楊昱?”


    這名使者倨傲的說道:


    “真王的命令很清楚了,請宇文將軍帶領本部兵馬,阻擊楊昱。”


    聽到這個命令,宇文肱的二兒子宇文連十分的憤怒!


    楊昱好歹是魏軍主將的副將,官拜定州刺史,也是對麵魏軍的二號人物。


    鮮於修禮竟然一道命令,讓宇文肱就帶著自己本部的兵馬去阻擋楊昱。


    要知道宇文肱幫著葛榮訓練的懷朔兵,再加上他從六鎮帶回來的部曲,總共也就是三千人的樣子。


    這些都是宇文家苦心帶出來的兵尖子,是宇文家亂世生存的本錢。


    現在鮮於修禮竟然下達這樣的命令,明擺著就是要借著軍令,削弱宇文家的力量。


    就在宇文連準備動怒的時候,宇文肱攔住了兒子,他和氣的說道:


    “請貴使轉達,肱受命出征,定當為真王效死!”


    緊接著宇文肱又拍拍手,小兒子宇文泰從後麵捧出一匹華麗的織錦。


    使者這被華麗的織錦給迷住了,他用手小心的撫摸著織錦,對宇文肱的態度立刻好了不少。


    他說道:


    “真王的命令是讓宇文將軍立刻出征,但是本使路上可以慢點,給宇文將軍更多的時間準備。”


    “那就多謝貴使了!”


    等送走了使者,宇文洛生連忙說道:


    “阿爺,是我們的計劃暴露了嗎?”


    宇文肱搖頭說道:


    “應該不是,就是鮮於修禮例行打壓我們。”


    宇文肱對著幾個兒子說到:


    “若是抗命,反倒是要惹鮮於修禮的懷疑。”


    “阿連,你隨為父出征五鹿,若是敵軍勢大就務必保全軍隊,隻要等到衛王上位就好了。”


    “洛生,伱繼續留在衛王軍中,和那人保持聯絡,推動那件大事。”


    “隻要事成就立刻向為父報信,我們就立刻領兵回來!”


    宇文洛生重重點頭,隻能到所有事情都交代完畢,宇文肱這才對著小兒子宇文泰說道:


    “阿泰,為父知道你素來有主見,但是這次的事關我們宇文家的未來,你一定要多襄助你阿兄。”


    宇文泰總覺得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但是他也隻是張開嘴點點頭,遵從了父親的命令。


    孝昌二年末,葛榮麾下大將宇文肱帶著兒子宇文連,出征五鹿抵擋定州刺史楊昱。


    無數的英傑們爭相湧上曆史的舞台,想要在其上扮演更重要的角色。


    但是蘇澤知道,南北朝的舞台又豈是這麽好登的?


    當舞台的聚光燈給某人高光時刻,也許接下來就是他退場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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