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對於同行的廣陵王元恭,爾朱榮就沒那麽客氣了,隻是讓人將他帶下去,並沒有任何厚待的意思。


    對於爾朱榮這個態度,三兄弟反而十分喜悅。


    他們的舊主元深,即使太聽從朝堂的亂指揮,最後平白葬送了大軍。


    三兄弟對於朝堂也是有怨恨的,如今爾朱榮有野心有實力,正是三兄弟想要進步,爾朱榮正是最佳的投奔對象。


    有人是眾人來投,有人則是樹倒猢猻散。


    當看到蘇澤的討逆檄文後,名義上的關西大都督蕭寶夤當場就砸了桌子。


    蘇澤這封檄文是以關西之主的口吻所寫的,而且整篇檄文上一句話都沒有提他這個西討大都督。


    無視是對於一個人最大的羞辱。


    而比蘇澤的無視更讓蕭寶夤覺得羞辱的,是手下關西士人的態度。


    從蘇澤的檄文傳到雍州的時候,蕭寶夤手下好幾個年輕士人紛紛家裏出了事情,著急向他辭官要求返鄉。


    蕭寶夤也不是傻子,當然明白是怎麽回事,這些家族見到了蘇澤的檄文,都準備去投靠蘇澤了。


    蕭寶夤進入關中這麽多年,網羅的這些人才,就這樣被蘇澤的一封檄文給勾引走了!


    這讓蕭寶夤如何不氣!


    隻是他當年任用柳楷為首的河東士人,打壓關中士人的時候,卻沒有想到今日的結果。


    今天一大早,他幕府的錄事參軍封隆之也來向他辭行。


    這下子蕭寶夤徹底繃不住了,封隆之和那些他進入關中以後招攬的士人不同,他是當年蕭寶夤在洛陽就招攬的士人,而且封隆之是河東士人,他實在想不通為什麽封隆之也要辭行。


    “祖裔(封隆之字),你是渤海郡人吧?為何要學著關中那些人?”


    蕭寶夤已經徹底攤牌,封隆之想了想說道:


    “丹陽公,隆之的叔父寫信,讓我去協助他修訂律令。”


    封隆之正是蘇澤麾下參知封述的族侄,他們都是出自渤海封氏這個律法世家,封隆之也是從小修習律法,並且精通治政。


    就在蘇澤發布檄文後,封述也向自己這個族侄寫信,勸他來投靠蘇澤。


    雖然蕭寶夤也沒有重用封隆之,隻給了他幕府的差遣而沒有給正品官職,但是畢竟這些年的香火情,所以封隆之也老老實實的回答了。


    聽到封隆之的回答,蕭寶夤癱坐在坐塌之上,他揮手說道:


    “走吧走吧。”


    封隆之對著蕭寶夤行了大拜的禮數,這才離開了蕭寶夤的明堂。


    不一會兒,一名須發皆白的老者也走進了他的明堂。


    蕭寶夤看著眼前的挺拔老者,有氣無力的說道:


    “酈公也是要去投你那好弟子嗎?”


    眼前老者正是去年被朝廷委任為宣慰大使,前往關中視察的酈道元。


    後來發生蝗災後,酈道元一直在幫著蕭寶夤賑災,又協助他處理了不少地方上的事務,懲治了好幾個貪官,在雍州積累了相當的名望。


    酈道元搖頭,向蕭寶夤道:


    “本使的任務已經完成,特來向大都督辭行,我要返回洛陽了。”


    “返回洛陽?”


    蕭寶夤覺得酈道元的腦子有問題,這年頭都是洛陽人往關中跑,沒見到有人逆行往洛陽跑的?


    酈道元對於蘇澤有授業之情,而且他另外一個弟子蘇綽也是蘇澤麾下最受重用的臣下,酈道元本人又是很有能力的,他如果去蘇澤那邊肯定會被供起來。


    就洛陽朝廷那個破樣子,誰知道還能支撐多久,偏偏這時候酈道元要去洛陽?


    酈道元說道:


    “身為魏臣,交付了使命自然要返回洛陽覆命。”


    “可是洛陽?”


    酈道元依然說道:


    “為人臣者,自然要盡忠。”


    這下子就連蕭寶夤也有些感動了,他想到自己也是亡國的後裔,倒是對酈道元有了一些共情,他說道:


    “本都督還有一些精銳人馬,就由他們護送酈公入洛吧。”


    這一次酈道元倒是沒有推辭,他辭別了蕭寶夤後,回到自己簡陋的住處,對著身邊的老仆說道:


    “你出門,右邊第三家那家經常送我們野菜的人家,請他們家男主人來我書房。”


    老仆有些疑惑,但是還是按照酈道元的指示辦了,一名相貌普通的中年人出現在酈道元的書房。


    酈道元開門見山的說道:


    “你是蘇子霖的手下吧,我曾經在河南尹的府衙見過你。”


    蘇白(【不起眼的白鷺使者】)連忙說道:


    “酈公慧眼。”


    “我要返回洛陽了。”


    “什麽?酈公,蘇將軍可是盼著您去夏州,您的家人都已經被接到永樂城了。”


    酈道元堅決的說道:


    “我是魏臣。”


    “這些都是我入關中以來繪製的地圖,以及所寫的關中山川地理險要的注疏,你帶回去給你家將軍。”


    蘇白還準備再勸,酈道元說道:


    “當年孝文皇帝簡拔我於寒微之中,如今到了償還的時候了。”


    “朝堂對於你家主上恩德不深,他要怎麽做就是他的事情。”


    “這還有一封我寫給子霖和令綽的私信,能得這麽兩個弟子,何其幸也。”


    “你不用隨我返回洛陽了,你家將軍應該更需要你留在這裏。”


    說完這些,酈道元直接將蘇白驅趕出去,然後收拾好簡單的行囊,就踏上了返回洛陽的路。


    ——


    不過此時的蘇澤正在焦急的站在百丈樓前,因為陳留公主就要臨盆了。


    他手下臣子的女眷都在屋內給陳留公主打氣,蘇澤召喚的穩婆和醫者也都在房內助產。


    但是這年頭生孩子依然是鬼門關上走一遭的事情,蘇澤焦急的在外屋踱步,手下的臣子也不知道怎麽勸他,隻能幹坐著等著屋內的消息。


    “生了,生了!”


    當聽到了【沉穩的穩婆】也發出喜悅的呼喊聲,蘇澤終於衝出房去,他麾下的臣僚也隨著他出去,緊接著蘇澤就看到了穩婆懷裏抱著一個被包裹住的嬰兒,走到了眾人麵前。


    “恭喜將軍!賀喜將軍!生的是和將軍一樣威武的小郎君!”


    聽到是男孩兒,蘇澤聽到身後眾人紛紛發出歡呼聲。


    對於一個勢力來說,一名繼承人是相當重要的,就算是蘇澤如今還正值壯年,就算是這年頭的嬰兒夭折率極高,能順利產下嫡係繼承人,都會讓整個集團更有穩定性。


    剛出生的嬰兒皺巴巴的,蘇澤沒看出有什麽類自己的地方,反而是眉眼間更像陳留公主一些。


    抱著孩子,那一絲血脈相連的感覺讓蘇澤微微沉醉了一會兒,他立刻問道:


    “公主怎麽樣了?”


    穩婆立刻說道:


    “殿下無礙!”


    聽到無礙兩個字,蘇澤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他立刻抱著兒子進入屋內,就看到了床榻上虛弱的妻子。


    將兒子交給綠珠,蘇澤握住陳留公主的手,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陳留公主撫摸著蘇澤的發冠,接著又讓綠珠抱來兒子,用虛弱的語氣笑著說道:


    “你們父子兩就是上天派來折騰我的吧。”


    陳留公主說完,蘇澤的兒子就配合的大聲哭了出來,引來一陣子手忙腳亂。


    這時候已經有過育兒經驗的婦人紛紛站起來,對著蘇澤說道:


    “將軍,小郎君要喝奶了,您還是快出去吧。”


    蘇澤看著獨占妻子寶寶食堂的兒子,最終還是退出了內屋,這時候屋外的屬下們齊聲說道:


    “恭喜將軍得子!”


    蘇澤有了繼承人,大家自然更有奔頭了,這就是一個勢力向上走的標誌。


    不僅僅是百丈樓的眾人,就連在百丈樓外戍守的士卒們,也紛紛的高喊恭喜蘇澤得子的吉祥話,這呼喊聲隨著百丈樓的護衛又向外擴散,整個永樂城中都響起了呼喊聲。


    這些呼喊聲傳到了百丈樓內,反而讓那些最早祝賀蘇澤的士族子弟們感覺到了複雜的心情。


    自漢末以來,再也沒有一個主君能夠得到最底層士兵和百姓的擁戴,但是蘇澤卻做到了。


    原因也很簡單,在沒有大一統的環境下,很多時候百姓隻知道自己上麵的豪族,甚至都不知道當今是誰的天下。


    土地和人口都是一個個士族豪強的附庸,他們的意誌就是士族豪強灌輸給他們的意誌,他們也都是為了頭頂上的老爺們而戰的。


    但是今天蘇澤的影響力已經打破了這層屏障,是不是也意味著他可以直接繞過這些士族豪強,直接動員百姓的力量?


    實際上蘇澤已經在這麽做了,無論是府兵和均田,以及在西北不斷建立的一座座三長村,深入到百人隊中的軍司馬,蘇澤將幕府的觸手伸入到最基層的地方,也是漢末以來那些統治者無暇顧及到的地方。


    蘇澤得了繼承人,心情也十分高興,他對著蘇綽說道:


    “幕府官吏都賞賜絹帛一匹,宿衛士卒加勳官一轉,開放永樂城酒坊與民同樂。”


    蘇澤一道命令下去,在場眾人紛紛發出歡呼聲,接著就是排山倒海的謝恩聲。


    蘇綽上前一步,叉手應諾,眾人臉上都露出笑容,這就是關係和紐帶了。


    當個人的榮辱興衰都和幕府綁定在一起的時候,誰又不會為了自己的前程拚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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