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次長樂王元子攸來覲見的時候,就力勸小皇帝千萬不要生育皇嗣。


    元子攸的意思很清楚,胡太後早就對小皇帝不滿了,之所以還留著小皇帝,那是因為皇帝是她權力的根源,沒有皇帝又何談太後?


    所以就算是胡太後厭惡小皇帝,卻依然無法完全限製住小皇帝,因為先帝隻有元詡這麽一個兒子。


    可一旦元詡誕下皇子,那麽胡太後就有新的選擇了。


    潘充華是小皇帝元詡最寵愛的妃子,在這之前已經懷孕過一次了。


    但上一次是因為潘充華年紀比較小,最後沒能帶的住皇嗣流產。


    但是這一次潘充華小產,就是小皇帝親自下的命令,在潘充華的飲食中摻入了流產的藥物,最後才導致潘充華流產的。


    潘充華每日都以淚洗麵,小皇帝心中本來還內疚不已,但是見到自己母後這個態度,他更堅定了元子攸的判斷,自己的母後真的有廢帝的心思!


    明白了這一點後,小皇帝決定聽從元子攸的建議,改變原本的計劃。


    原先的計劃,就是小皇帝隻要安安分分的成年,到時候再發動宗王逼迫太後歸政。


    可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如果繼續讓胡太後禍亂朝堂下去,大魏這江山都要沒了。


    送走了自己的母後,小皇帝下定了決心,他拿起筆寫下了詔書,又讓自己親信宮人想辦法送到掖庭,再通過掖庭出宮采買的宮人交到了元子攸的手上。


    孝昌三年,洛陽,四月十八。


    北魏宗長,高陽王元雍突然在朝會上發難,將這一次前線戰敗,朝政混亂的過錯都扣在胡太後的三個男寵身上。


    高陽王這一次的發難得到了諸多宗王和朝堂重臣的支持,打了胡太後一個措手不及。


    胡太後本來想要拖到退朝,但是高陽王卻擋在太極殿的大門,要求胡太後必須要給群臣一個說法。


    麵對宗王大臣的咄咄逼人,胡太後拿出女人的技能,抹著眼淚說道:


    “諸位王公,是要逼迫哀家這個婦人嗎?”


    高陽王元雍這一次也很硬氣,主要是胡太後這三個麵首,已經威脅到了他身為宗王的利益。


    中書令鄭儼,中書舍人徐紇,公開賣官鬻爵,短短一年就搜羅了大量的財富。


    胡太後甚至將被當年清河王元乂的府邸賜給了鄭儼,這是整個洛陽僅次於皇宮的最大宅邸,比高陽王的府邸都要大!


    高陽王元雍說道:


    “至尊,臣也是先帝委任的顧命大臣,又是宗族之長,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我大魏江山被這幾個奸佞禍害!”


    高陽王義正言辭,引起了朝堂內大臣的響應。


    甚至有的大臣已經喊出了要讓胡太後還政的口號。


    見到事情已經逐漸失控,胡太後也知道害怕了,她哀求的說道:


    “將這二人貶謫出洛陽可以嗎?”


    元雍厲聲說道:


    “除惡務盡!”


    麵對群臣的逼迫,以及對於可能失去權力的恐懼,胡太後終於下了決心。


    “那就依照高陽王的建議,將此二人下獄論罪。”


    得到了滿意的結果,高陽王元雍卻沒有按照約定計劃,逼迫胡太後還政。


    對於元雍這些宗王大臣來說,胡太後臨朝需要他們這些宗王支持,才能維持執政的合法性,而且他們對於胡太後也很熟悉了。


    可小皇帝是先帝唯一的兒子,也是最正統的皇權代表,根本不需要他們這些宗王來維持正統性,甚至還會因為皇權打壓他們這些宗王。


    而且小皇帝養在深宮中,和宗王接觸也不多,大家也不清楚他到底是個什麽態度。


    所以元雍適可而止,隻是請求胡太後誅殺了鄭儼和徐紇,就放過了胡太後。


    中書官員是內朝官員,平日裏並不參加朝會。


    得到了太後的手令後,元子攸領著兵來到了中書省,鄭儼和徐紇不知道大禍臨頭,還訓斥了闖進中書省的元子攸。


    元子攸也不客氣,直接拿出太後的詔令說道:


    “至尊有令,罪臣鄭儼徐紇,賣官鬻爵,禍亂朝綱,其罪當誅,交由門下省下獄論罪!”


    當聽到是太後旨意的時候,兩人終於慌了。


    徐紇直接呼喊道:


    “矯詔!汝等肯定是矯詔!我要見太後!”


    元子攸自然不可能讓他再去見胡太後,命令禁軍用繩球堵上了他的嘴,拖著他就往外走。


    中書令鄭儼倒是有幾分氣度,他對著元子攸說道:


    “君這麽做,不怕太後忌恨嗎?”


    元子攸坦然說道:


    “為國鋤奸,吾當為之。”


    聽到元子攸這麽說,鄭儼歎息一聲說道:


    “國事如此,難道都是吾二人之錯?”


    麵對鄭儼的質問,元子攸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鄭儼對著元子攸問道:


    “可解冠否?”


    元子攸揮揮手,禁軍士卒放開了鄭儼,他從容解下了頭冠,將頭發披下擋住臉,這才任由禁軍士卒拉著他往外走。


    當元子攸押著二人穿過宮殿的時候,圍觀的宮人和執勤的禁軍都發出唾棄聲,鄭儼以發掩麵,徐紇則因為恐懼羞愧而低下頭。


    兩人被送入大牢後,門下省的宰相們迅速達成了決議,立刻將二人處死,查抄他們在洛陽的全部家產,但是看在胡太後的麵子上,對二人的家族不再牽連,隻是有官身的全部罷免,將二人家眷驅逐出洛陽。


    對於這場勝利,元子攸心中卻沒有太多的興奮之情。


    因為在處斬二人之後,小皇帝又“病”了。


    而且這次的病更加的“嚴重”,已經到了完全沒辦法見外臣的地步。


    小皇帝寢宮的宮人宮女,宿衛禁軍也全部都清洗更換了一遍,就連在宮中關係身後的元子攸也沒辦法再進宮了。


    在書房中捏著小皇帝所寫的勤王衣帶詔,元子攸很清楚,隻要小皇帝還捏在胡太後手裏,他們這些宗王大臣就永遠不可能翻盤。


    可是引外兵勤王,以大魏這個風雨飄搖的狀態,怕是引來的也隻能是董卓。


    蘇順(【見風使舵的內侍】)低眉順目的站在書房中,看著元子攸將衣帶詔再次藏起來,眼中閃爍光芒。


    ——


    對於衣帶詔,蘇澤並不渴求。


    在他看來,洛陽就是一個燙手山芋。


    就算是曹操,漢獻帝也搞出過衣帶詔,爛船也有三斤釘,自己的恩師酈道元不就寧可返回洛陽蹚渾水,也不肯來輔佐自己嗎?


    誰知道洛陽的宮牆下藏著什麽秘密。


    而且洛陽的地理位置,失去了北方並州,河東也在叛亂,黃淮沿線的諸州也都是北魏宗王控製,現在進洛陽就是拿個王世充的劇本,成為天下群雄討伐的對象。


    相比之下,占領關中再苟且發育,才是最佳的選擇。


    四月底,侯景終於整頓完畢了軍隊,終於從新城出兵了!


    隴西攻秦州,戰略上侯景就有巨大的優勢,渭水連通兩地,秦州的州城天水城就在渭水邊上,侯景隻需要將糧食放在船上,沿著渭水一路向東,就可以一路打到天水城。


    渭水不能行大船,所以侯景打造了大量的輕舟,渭水上連延不絕的船隻浩浩蕩蕩。


    侯景一進入秦州後,秦州叛軍聞風而降。


    莫折天生還想拖延時間,他親自帶領騎兵,試圖繞後襲擊侯景的運糧船。


    可沒想到侯景的船不僅僅運糧,還有大量的【不屈的卻月陣主】訓練的士兵,他們沿著河布下了卻月陣,早就已經在等待莫折天生了。


    戰車沿著河岸散開,兩頭抱河,以河岸為月弦,戰車上是甲仗齊全的士兵,手持長兵器躲在戰車後。


    船上設置強弩手,又有長弓手在岸邊列陣。


    莫折天生從沒有見過這樣的陣仗,他帶著騎兵衝鋒,一下子撞上了鐵板。


    騎兵根本就衝不破戰車的防禦陣,而戰車後的步卒用戈、矛、槊從空隙中突刺鉤拉,戰馬被這些武器所傷,馬背後的騎士一旦被甩下馬,就是一陣子弓箭齊射。


    此外船上還有強弩,可以遠程壓製莫折天生好不容易訓練的重甲騎兵。


    莫折天生騎兵的騎射戰術也毫無用處,戰車上蒙上的皮革能夠有效的擋住箭矢。


    而耗下去莫折天生也耗不過。


    他是輕騎突入作戰的,攜帶的糧食本來就不多。


    但是卻月陣是圍繞運糧船設立的,船上就是糧食,莫折天生折損了幾百騎兵後,隻能灰溜溜的逃回了甘穀城。


    甘穀城,這座先秦的古城,建造在渭水河穀,控製秦隴咽喉。


    三國時期,西涼的馬騰、韓遂就是占據甘穀城之後,割據涼州。


    甘穀城,也就是天水城之前最後一座堅城。


    莫折天生在通過奇兵斷糧逼迫侯景退兵的計劃失敗後,隻能聚集了手下的三萬人分守甘穀城和附近的山穀要道,準備在甘穀城和侯景死磕了。


    高平郡的於謹也已經發兵,他領兵從瓦亭川一路向南,來到了天水北方的重鎮略陽。


    宿勤明達帶著兩萬秦州軍,在略陽設置防線。


    宿勤明達將略陽城交給副手,自己則四處勘察地形,最後領兵駐紮在一處山高穀深的高地上,修建營寨據守。


    看到這個地方,於謹再一對地圖,徹底笑開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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