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浴室自薦


    與京城中的風起雲湧不同,四月的望雲山是草木蔥蘢,一派大好春光,令人見之忘憂。


    綿延起伏的低矮山坡上,粉紅的桃花、雪白的梨花、白裏透紅的杏花、粉紫的杜鵑花,開得熱熱鬧鬧,引得蜂蝶流連忘返;山下浩蕩的水河兩岸更是青梅綠柳,雜花生香,遠遠看去,望雲山就如同被春風織成的一幅錦繡圖畫。


    老將軍坐在離村子不遠的一處河邊,天狼陪在身旁,而老將軍的手邊是一副簡易的釣竿,附近的小桶裏已經有好幾條不停濺出水珠的魚兒。


    老將軍卻沒有看著魚杆,而是被眼前的自然美景所吸引,等他感覺到魚竿抖動方回過神兒來,再低頭看時,魚漂已經被拖著沉入水裏。他趕緊拉起魚竿,可惜還是有些晚了,魚餌已經被吃光,隻剩下一對兒光禿禿的魚鉤。


    “唉,這山裏的魚兒竟也學得精明了!”老將軍咕噥一聲,彎腰從身邊的一個小罐子裏尋出一條紅曲蛇兒,揪了一截把還在蠕動的曲蛇兒鑲到魚鉤上,重新甩進河裏。


    自打老將軍來到這望雲山住下便發展出了這釣魚的新愛好,想他天狼自幼陪伴著老將軍一起長大,還真沒見過老將軍耐心地坐上半天兒來釣魚呢,而這些天來卻打翻了以往的印象。


    現在老將軍每天清早起來練一趟拳腳,重新梳洗過後便來到這河邊尋釣魚的好去處。


    春天河水還冷,魚兒一般喜歡到能曬到太陽的地方覓食,又喜歡吃葷餌,老將軍特地到石家的田頭挖了一小罐子的紅皮曲蛇兒來,還非要自己親自動手。


    魚竿是漵哥兒臨走前給老爺子做的,雖然簡易了些,可老爺子卻很喜歡,就連孫媳婦也給老爺子親手彎了釣鉤,尋了魚線。。。


    老將軍來到這裏已經大半個月了,釣魚的技術也越來越好,現在他每天一早一晚都能拎回去一小桶魚,石家宅子裏每天都有魚香飄出來。隻可惜,漵哥兒把他們一行人送到這裏便趕著去辦差事去了,而孫媳婦更是為了采藥才回來的,把他們一安頓好也急急忙忙進了山。


    這麽香噴噴的魚都便宜了他們主仆三人。咳,吃主子親手釣的魚什麽的,感覺不要太好哦!


    天狼正美滋滋地幻想著中午又換哪種吃法,忽然耳朵一動,他發覺到有人來了。果然,沒過多久,一個身影隱約出現在視線裏,遠遠地就朝著天狼揮手,卻是石家宅子裏的管事李三。


    天狼也不知道李三這個時候找過來幹什麽,他還是低聲跟老將軍說了一句,老將軍隻‘嗯’了一聲,又繼續釣魚了。


    天狼瞧著李三已經走近,怕說話聲驚嚇到要上鉤的魚兒,便迎了幾步,問道:“李管事怎麽來了?”


    李三擦了擦汗,他趕得有些急了,稍稍喘了口氣才道:“楚將軍回來了!”原來楚漵辦完了手中的差事,又趕了回來。他走前就跟石初櫻和老將軍說過,如果他那裏完成的早,就趕回來陪著他們。


    今日果真做到了。


    楚漵當初是把人送到地方,又呆了兩天,幫著石初櫻把老將軍等人馬安頓下來後才走的,算到今天回來,他出去已經有整整半個月之久了。


    老將軍一聽,恨不能立刻丟下魚竿跑回去,可他瞅瞅桶裏那幾條可憐的小魚,想想還是算了,又坐下來接著釣魚了。這份定力,連天狼都佩服起來了。


    “麻煩李管事回去說一聲,老爺子才開始釣,魚兒還沒怎麽上鉤,此時回去早了些。等中午前必定給將軍吃上咱們老爺子親手釣的魚。”


    天狼很是了解老將軍,這番話自然說出了他的心聲,老將軍點點頭,李三見狀便回去送信了。


    老將軍再想不到,就他釣魚這工夫,院子裏已經動了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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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漵一進院子就感覺到這裏沒有櫻櫻的氣息,想來櫻櫻還沒下山,便直接進了後麵的小院子。這次回來,他們夫妻住在了石初櫻出嫁前的小院子裏,把前麵讓給了老將軍和無名道長住。


    李三媳婦現在臨時擔任石初櫻房裏的管事媽媽,她一見將軍大人胡子拉碴的模樣,趕緊吩咐下人們去燒熱水供將軍大人洗漱,又吩咐廚房看看有些什麽是吃的,趕緊給將軍和一起回來的人先墊墊肚子。


    人多手快,沒多久淨房裏的熱水就準備妥當了,一個十來歲的小廝跑到楚漵跟前,請將軍去沐浴。楚漵趕路趕得一身疲憊,剛才坐在椅子上差點睡著了,此時被叫醒,看了一眼小廝也不好遷怒,便慵懶地邁著兩條長腿進了淨房換洗。


    楚漵把沾滿塵土的外袍脫下來,隨手搭在淨房的架子上,待來轉過屏風看到熱氣熏蒸的大木桶,忽然想起走前和櫻櫻在這裏鴛鴦戲水的場景,頓時渾身一熱,素了多日的身體竟然十分的想念了起來。


    楚漵自嘲地咧了咧嘴,跨進了浴桶,熱水迅速地漫過身體,楚漵舒服的不禁長長哼了一聲,方靠在木桶壁上仰麵歇息。


    身軀中的各種酸脹隨著熱水的浸泡漸漸消失,而疲憊卻湧了上來,恍恍惚惚中,一個嬌柔甜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將軍,讓奴婢伺候您沐浴吧。”緊接著,一雙滑膩柔軟的小手撫上了楚漵的肩頭。


    這種冰涼滑膩的感覺十分的陌生,讓迷糊中的楚漵一個激靈清醒了大半,他本能地隨手一捉,攥住了一隻濕滑的小手,楚漵的心底隨即響起一個聲音:這不是櫻櫻的手!


    楚漵瞬間睜開眼,寒光一閃,低喝一聲:“誰?”


    “將軍,是,是奴婢。。。”說著,另一隻小手也遊到了楚漵光裸的脊背上。


    楚漵手掌一揮,那雙手和它的主人就飛了出去。隨著撲通一摔落在地的聲響,“哎喲、哎喲”地傳來一個女子的呻、吟聲。


    聽得一個陌生女子的聲音,楚漵完全、徹底地清醒了過來,他大喝一聲,“來人!”可惜,外頭一點動靜也沒有,楚漵蹙著眉頭又喊了兩聲,才有腳步聲傳來。


    李三站在門外,揚聲朝淨房裏說道:“將軍,可是有事吩咐?”


    “進來!”楚漵已經忍無可忍了,因這些人都是櫻櫻的人手,平時他都給幾分薄麵,可現在看來服侍得實在太不經心了,看來他平時的要求是太低了。


    李三一聽裏麵的聲音不大對勁兒,趕緊推門走了進去。沒曾想一進淨房,腳下卻是一絆,整個人跟著一個趔趄,他急忙扶著衣裳架子站穩,這才低頭看去,卻原來是個女子,衣著輕薄地伏在地上。


    他再抬頭一看,將軍大人兩條粗壯的胳膊搭在浴桶邊緣,一雙寒星似的眼睛裏跳躍著兩簇憤怒的火苗,正眨也不眨地冷冷看著他。


    “這是。。。?”李三一時搞不清楚狀況。


    “李管事,夫人把這個家托付給你管著,你就是這麽回報她的信任的?”楚漵依然靠在浴桶壁上,瞧也不瞧地上的人一眼,隻朝著李三說話。


    李三被將軍大人這麽一問,頓時心頭一跳,他不由望了那女子一眼,略一琢磨大概也想出個所以然來,他連忙一躬身,道:“沒照看好將軍,是小人的錯。小人這就處置了這事。”


    “哦?你打算如何處置啊?”楚漵不急不忙地撩了水澆到自己身上,鼻子裏哼了一聲,懶洋洋地問道。


    “這、”也難怪李三卡殼,石初櫻的正房裏從來不用丫頭伺候男主子的,除非她特別點出來,


    這事整個將軍府都知道的,連新來的小丫頭和小廝也無一例外地被警告過這一點,而伺候男主子沐浴這事顯然也包括在其中。


    因此,楚漵進了淨房後,正房裏伺候的大丫頭基本上都避了出去,隻留了個十來歲的小子在門外伺候著。可現在,顯然事情不是這樣的。李三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說好了。


    楚漵看他這個熊樣就覺得一百個不爽,而他也泡得差不多了,便揮揮手道:“把這個不知廉恥的奴才給我拉下去,扒光了褲子打上二十板子,打完了直接遠遠地發賣了出去,宅子裏所有伺候的人都去觀刑,告訴他們,凡是背主的都這個下場。”


    “另外,今天負責外頭伺候的,也一並同罪處罰。還有你,自己去領十板子!以後再不盡心,可別怪我不給你臉麵。”楚漵冷哼一聲,再不言語。


    “是!”李三艱難地咽了口吐沫,拖拉起地上的人往外頭去,可那女子哀哀哭求著,搞得他狼狽不堪。


    “算啦,你就把人押在院子裏跪著,等我親自處置罷。”楚漵看著李三的狼狽樣就來氣,就這麽個不得力的人,也配給他家櫻櫻管事?就他這副窩囊像,隻怕十個都抵不上他的侍風一個。


    與其被他管得不上不下,還不如自己動手呢。


    李三一聽將軍的話,心裏也明白這是對自己極度不滿意了,他應了一聲,同時也一咬牙,下了狠力把那女子一扯。那女子一見今天是不能得逞了,便也抽抽嗒嗒地就勢起了身跟著李三出了淨房。


    李三押著女子出了淨房,來到光亮的外頭,他才看清這女子的臉孔,李三驚訝地叫道:“怎麽是你?!”


    而此時,聽到聲響的丫頭和仆人們也都回到了正房前,當他們看到李三身後的女子和她幾乎輕透的衣著時,不由都大吃一驚。這些人裏誰都知道是將軍在裏頭沐浴,所以大夥才避了出來,偏偏她被人這幅樣子押了出來,便是玉竹這樣年歲小些的丫頭也明白了是怎麽回事了。


    玉竹第一個衝過去,狠狠啐了一口,“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啊!好個不要臉的!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麽東西,就敢發騷往將軍跟前湊?你真當夫人不在家就能便宜了你了?”


    “平時看著人模人樣的,沒想到竟然還是個色膽包天的!連夫人的牆角也敢撬,我看啊,你可真是好本事啊!”連一向有些嘴笨的玉樹也忍不住罵了幾句。


    “哎喲,這可真是豬油蒙了心了,夫人對咱們多好,竟然還敢趁夫人不在勾引將軍。。。”


    “就是,也不看看你自己胸脯上有幾兩肉。。。”婆子們說起來就更不好聽了。


    那女子跪在院子裏,眼淚一串串地滴落在青石板上,很快就暈成了一片深色。


    她心裏萬般的不明白,她怎麽就不能勾引將軍了?


    她早就聽了老宅裏的那些個妯娌對夫人說過,懷著身子的時候不能跟將軍那啥,而懷孕的時間那麽長,總不能讓將軍素著,難免給將軍指個妾或者伺候丫頭什麽的。


    她不過是自我推薦了一下,這有什麽不行的?難道讓將軍素著就好麽?越想越是委屈,女子低低抽噎起來。


    淨房裏楚漵已經跨出浴桶,他稍一運內力蒸幹了身上的水汽,腰間圍了個大巾子便朝屏風走了過去,轉過屏風,便是櫻櫻給他準備的衣櫥,他挑了套潔白的細綿綢裏衣自己穿了,換了件石青色的夾袍和鞋襪,又自己動手梳了頭發。


    最後他對著櫻櫻的梳妝鏡瞧了瞧,又把胡子刮幹淨,這才起身往外頭去。


    在楚漵看來,他家櫻櫻什麽都好,就是對下人的管束實在不給力,平日裏對丫頭們多有縱容不說,身邊的管事和姑姑也是一個比一個文氣,讓人一點都怕不起來。


    要知道在深宅內院裏,以真心換真心這樣的天真遊戲實在是幼稚得不行,隻怕連五歲的小兒都不玩兒這個套路了,更別說靠菩薩心腸管事了。


    楚漵想到這裏不由揉了揉眉頭。


    就拿今天這事來說,如果櫻櫻在家應該不大會發生,可櫻櫻一不在,立刻就有人跳了出來,而且還一副不易為然的樣子。。。這都是平時管教不嚴造成的。


    與其留著等櫻櫻回來操心,不如自己先把事情料理了,也省得櫻櫻心煩了。而且,從這一件事上,楚漵覺得足以窺見石初櫻對下人的管束不嚴,與其讓櫻櫻現去培養幾個嚴格的管事來,還不如自己親自上陣來的快些,算啦,他就多操些心,幫著櫻櫻管管內宅也沒什麽的。


    楚漵一身輕爽地走出正房,李三見了連忙搬了把椅子出來,擺在屋子前麵,請將軍入座。楚漵大馬金刀地坐在當中,問道:“人都來齊了?”


    李三恭敬地回道:“回將軍的話,咱們這邊的人都到齊了。”隻所以這麽說是因為還有一些仆人是老將軍那邊帶來的,與他們不搭界。


    “嗯。”楚漵點點頭,麵色一凝,厲聲喝問道:“今天淨房外頭伺候的人是誰?”


    一個十來歲的小子,顫巍巍地出列,跪在了地當中。“是奴婢!”


    “哦?是誰分派你來的?分派的時候又是怎麽說的?”楚漵問道。


    “是、是李管事,他、他讓奴婢候在門外,如果將軍叫人就進去伺候。。。”


    “那你人呢?”楚漵冷冽的聲音寒冰一樣讓人直抖。


    那小子顫聲道:“是,是一個姐姐給了奴婢一個銀角子,讓奴婢去外頭貨郎擔子上買個花戴,她、她替奴婢守著。”說到最後他自己都快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了,他現在才看明白了,自己讓人給算計了。可這能怨誰?誰讓他貪那幾個剩下餘錢呢!


    “為了一個銀角子,你今天就把主子給賣了。趕明個,如果有人許你一百兩,壹千兩銀子,讓你再賣一次,隻怕對你來說也不難。”


    楚漵又看像正房裏伺候的人,冷哼一聲道:“今日誰在正房裏伺候?”


    丫頭們隻覺得身上一寒,玉竹和玉露兩個站了出來,垂著腦袋等候發落。


    “我看你們夫人就是太寬容了,把你們這些個伺候的人養得都不著調了。既是在正房伺候,為何讓無關的人進了正房的門?”


    石初櫻正房裏的淨房是東次間裏辟出的一個單獨的空間,進淨房必須先進正房的門才行。所以,楚漵這麽問一點不奇怪。


    玉竹和玉露一聽這話立時跪在了青石板上,“奴婢失職了,請將軍責罰!”


    要知道她們是負責看守正房的,可為了避開男主人,她們特地躲到一邊的樹底下去了,就貨郎來的那麽一會兒她們溜了會兒神兒,就給人鑽了空子。


    “哼!原來你們竟也是知道職責二字的!”


    楚漵冷哼了一聲,喝道:“你們都聽著,這等背主的奴婢,本將軍府上是斷不能容的。來人,把這婢子拉出去,扒光了下褲,打二十板子,然後遠遠地發賣了出去!”


    “擅離職守的小廝打十板子,發賣了;今日裏正房伺候的人,一律打五板子,罰三個月的月錢,下次再犯,直接發賣了。至於李管事,自己去領十板子,長長記性,以後再犯,將軍府也不用這樣的管事了。”


    說完,楚漵一揮手,“都去觀刑罷!”


    下人們麵麵相覷,這將軍大人可是真生氣了,連夫人房裏的姐姐們也都給打了,雖然隻有五板子,可這臉可丟大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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