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千裏赴團圓


    衛訥到底還是在出發前把石初櫻的信和百靈丹給白氏送了過來,惹得白氏有哭了一場。


    看到女兒滿篇信裏都是問家中之事,顯然是聽了她爹的隻言片語心有疑問,才等不急另外寫了信詢問。不過,信裏女兒也提到她現在過得挺好,從小也沒吃什麽苦頭,又提到以後接了她們老兩口和姐姐一起,白氏半心是憂半心是喜。


    石初禾也看了好幾遍,隻覺得妹妹的字比爹爹的都好,能讀書識字定然是不差的,倒也放心了些。此時見她娘滿臉的糾結,她又怎麽會不明白呢。


    石初禾也不開口就勸,而是瞄了眼窗外,隻見天光正好,便扶著她娘到院子裏的櫻桃樹邊坐下。


    “這櫻桃樹也種了十來年了,今年的櫻桃眼見著又結晚了,跟妹妹出生那年可不是一樣?”石初禾給白氏倒了盞溫水,推到她跟前。


    白氏解開眉頭,淡笑道:“還真是,你要是不說,娘還真沒往這上頭想。”一家子過得拆東補西的,也根本沒這些閑心了。但凡有閑情逸致之人,不是衣食無憂,也得是不愁糊口的。他們家現在哪樣也沾不上。


    “我看這樣也好,要是能帶了妹妹回來,說不定還能吃上家裏的櫻桃呢。”石初禾說著話,從屋子裏搬了兩個衣裳包袱出來,就在一邊的寬大的石條凳子上一件件整理起來。


    她見白氏喝了半盞溫水,便瞅了機會道:“娘是擔心哥嫂的事?”


    “唉,都怪娘不好。要不是相看的時候不謹慎,也不能讓你哥哥娶這麽個嫂子來。都是娘的錯,卻讓你哥哥擔著。。。”白氏一想起兒子結的這門親事,隻覺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昨天跟衛訥說話時候的淡然全不見了。


    石初禾就是不想讓她娘憋在心裏,說出來總要好些。她道:“這怎麽能怪娘呢?相看的時候我和哥哥,爹爹都在呢,況且,嫂子的爹娘也確實都是厚道人,一家子人都不差,現在看來也是這樣。誰知道當初那個羞答答的姑娘本來麵目竟是這樣的呢?”


    “要說錯,也是錯在不該跟村裏人打聽,又信了他們的話。


    人家一個村子裏什麽不知道?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誰會為了咱們去得罪了本村的人?當然都是滿口說好聽的,偏咱們又信了。


    妹妹真要為這事跟哥哥生氣,我去和她說,娘不必憂心。”說著,石初禾又拋出個大殺器,“再說了,您大孫子多可愛啊!換個媳婦可不見得有嘍!”


    果然,老太太聽到大孫子立刻臉上綻開了一朵花來,“說得也是。她別的不行,我大孫子倒是生得聰明伶俐,長得跟他爹小時候真實一模一樣。


    唉,要不是不想讓我孫子攤個後娘,別說我和你爹,就是你哥也不容她。”


    “您老總算說句實話,我還一直以為您和我爹是看著親家的情分上才忍讓著呢。”石初禾倒是驚訝一回。


    白氏看了小女兒的信,如今心裏有了底氣,也不妨跟大女兒說說實話,“親家的情麵也不是沒有,可親家的情麵如何能大得過我兒子的終身去?


    你們年輕,有些事還不懂。凡事隻圖一時痛快,這樣可不行。


    你哥當初也是想快刀斬亂麻,把人給退回家去。可你嫂子運氣好,頭一年上就有了身子。有個孩子來咱們家投胎也是咱們家的福氣,不論男女都是咱們石家的血脈,那個時候哪能把人休回去?


    等孩子生下來就更不能了。你是沒見過,再好的後娘也不如親生的。尤其是將來孩子大了,知道還有個親娘,到那時,就是一隻草垛裏的黃鼠狼也能想成天上的二郎神!好也變成了孬,有的麻煩了。。。”


    “唉,可我瞧著嫂子對侄子並不怎麽親。。。”石初禾搖搖頭,很是不能明白。


    白氏倒是一笑,“她有後悔的一天。她現在三天兩頭的往娘家跑,不過是仗著爹娘都在,哥嫂弟妹沒話說,自己不上心,還覺得回娘家跟沒出閣的時候一樣。


    等到爹娘沒了的那天你再瞧瞧,做兄弟的如何且不說,就是嫂子弟妹的臉就夠她看的。


    那時候,丈夫心裏沒了她,兒子也不親,一個女人沒了這兩樣,這往後的日子要多苦有多苦哦。。。”


    石初禾睜大了眼睛,“娘!您和爹是不是也怕我看嫂子的臉才。。。”才把哥嫂分出去?


    白氏拍拍女兒的手,“也不全是。咱們家也確實負擔重,娘是從人家媳婦過來的,自然能理解你嫂子的想頭。如了她的願看她還能怎樣?


    我和你爹三年五載的還熬得住,分了出去,他們倆要是能因此過的好,我們做爹娘的也跟著高興,要是過不好,那時候我們兩眼一閉,也管不著了。你哥照樣還得給我們安頓後事。便是你,這東院的宅子和地也會留給你,不會給你哥哥。他那份已經拿走了。”


    這事石初禾可從沒聽說過,她驚訝非常,“這事,哥知道嗎?”


    白氏垂下眼皮,“分家的時候就知道,便是不知又如何?這是我和你爹的,想給誰給誰,再不關他們西院的事。”


    石初禾明白了,她娘心裏其實對哥哥還是有些怨言的。隻不過兒子再不好,當娘自己能嫌棄,卻不樂意別人嫌棄。


    石初禾低頭抿嘴笑了一下,聊歪樓了,她娘總算不再糾結先前的事了。


    娘倆絮叨了一通,白氏心情明顯好了許多,加上先前吃一顆百靈丹,這會她精氣神大好。


    白氏見女兒把家裏的舊衣裳撿了出來,細細查看邊角的磨損,便道:“咱們雖小門小戶,也用不著出門現穿新衣裳的。撿整齊些的這兩天洗曬洗曬也就是了;不過,你爹那倒是得準備兩件像樣的,這兩年他也沒做身新的。”隻是這銀錢隻怕不湊手。


    石初禾琢磨了下,道:“我知道娘的意思,不過娘聽我一句。咱們在家簡樸些沒什麽,可妹妹那也不知是個什麽樣兒呢。信裏說的千好萬好,可具體如何誰知道?她到底是人家的媳婦了,哪那麽便當。咱們如何倒是無所謂,隻別太寒酸了,倒叫人看不起妹妹。”


    說完,瞧著白氏不知在盤算什麽,便又說:“娘也不用擔心,我呆會兒去街上,把剩下的好料子拿去成衣鋪子裏,抵換成衣裳就是。有合適的,給爹爹、娘還有我自己都備上一兩身。


    這料子不少,咱們也不穿什麽綾羅綢緞的,應該還有的富餘呢。”至於肥瘦,改改總比現做的快。


    說服了她娘,石初禾便在剩下的料子裏尋了大紅地的,忖度著給張嬸子裁了幾尺,又提了一包點心往隔壁去了。她去可不光是送禮,還得把家托付給張家照看一二呢。


    至於嫂子,還是別指望了,她們一走,用不上第二天就得跑回娘家去做小姐去了,還不如托了鄰居更踏實些呢。


    不過石初禾回來的時候手裏倒是多了半吊錢,她無奈地攤給白氏看,“張嬸子聽說我爹找到妹妹了,咱們去團聚,非塞給我不可。。。”真心是推辭不掉!


    白氏到底是有經驗的人,她對女兒笑笑:“遠親不如近鄰,這麽多年你張嬸子家也沒少關照咱們,收著吧。咱們記著這情分就是。”


    “嗯,知道了。對了,娘,我把家和菜園子一並托給張嬸子照管了,菜熟了她們盡管吃,咱們啥時候來回還不一定,到時候菜不吃也老了。”


    “你做得對。回頭給你哥那邊也摘一籃子去,小白菜長得快,韭菜也是,別舍不得。”白氏說完自己也起身去收拾細軟去了。小女兒說了,再有幾個月要生了,家裏沒婆婆,她這當娘的怎麽也得守著,再不會丟下女兒不管了。


    石初禾還有事要辦,她回房裏揣了些錢,又悄悄把自己嫁妝裏的首飾挑撿了兩樣值錢的出來,包了起來,整理下衣衫,抱著料子便要出門。


    “禾兒!”白氏喚了一聲。


    石初禾嚇得一跳,她可不想被娘發現她去典當了嫁妝首飾,不然娘還不愁壞了。她盡量輕快地應了一聲,挑了簾子進了白氏的屋子。


    一進門就見臨窗的炕桌上擺著一隻老金的鐲子,已經不鮮亮了,但鐲子上鏤刻的梅花還清晰可見。


    “這個是實的,有八分重,拿去押了活當,不許動你自己的東西!”白氏瞪了女兒一眼。


    石初禾頑皮地朝她娘擠了擠眼睛,讚歎她娘眼明心亮,還添了句:“這鐲子我出嫁您都沒舍得拿出來,兒媳婦也沒給,別是爹給您的信物吧?”


    “混說!”白氏作勢要打,石初禾逃了出去。她雖是家裏的長女,可常年就她這個貼心的小棉襖在身邊,跟個獨女也沒多少區別。


    白氏和石誠對女兒可比兒子寵多了。石初禾才沒有那些逆來順受的脾氣。


    石初禾還真猜對了。


    她揣著金鐲子邊走邊想著,她自己那根四分的老銀簪和娘這個八分的金鐲子,活當的話至少也能當個五吊錢了。


    嫂子有一句話說得倒沒錯,‘窮家富路’,家裏統共也就半吊錢,加上張嬸子給的,也才一吊,用來趕路實在是不頂事,有了這五吊就安心多了。


    想到這裏她嘴角都揚了起來,桃李盛開般的姑娘,青春華茂,神采飛揚,便是一身半舊的布衣也照得人心裏發亮。


    “初禾?”突然,一個輕輕的猶豫的聲音把她從思緒裏喚醒。


    石初禾一抬頭就看見不遠處的一個身影,正猶豫踟躕著在一家店鋪門前,看著她欲言又止的樣子。她不由扭過頭去,裝作沒看見,繼續往前走去。


    果然,後麵很快就傳來一聲女子的高音,“看什麽看?幹癟癟的又不能生,走了。。。”石初禾美好的心情頓時被一腔酸澀淹沒,她壓下眼中即將湧出的淚,毅然轉身往一溜街麵鋪子走去。


    不遠處,衛訥正坐在一家茶館裏喝茶,找補上午在石家的缺。看到這一幕,他不由有些不大爽氣。他手底下轉著茶碗,揚起下巴問道:“那條小青蛇就是石家姑娘先前的丈夫?”


    屬下順著掌事的下巴所指看了一眼,不由汗顏。什麽小青蛇啊,人家明明是個一身淺青色長衫的學子好麽,怎麽到了自己掌事的嘴裏就這麽不堪了呢?“那就是韓申,石大姑娘的前夫,是個童生。剛才那女人是她老娘。”屬下盡職的匯報。


    “不過,看那姓韓的也不是無情之人呐,怎麽就。。。”屬下搖搖頭,實在是清官難斷家務事,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衛訥端起茶碗慢慢吹著茶葉,眼睛時不時地飄出窗外去。


    街上,石初禾整理好情緒,先去當了收拾,果然掌櫃的出了五吊錢,石初禾又磨了磨,掌櫃的給加了五百錢。反正是活當,一年之內贖當還是得給這些,他們總是賺了不少的。他甚至連石初禾抱的料子都想一吊錢要了去,可惜石初禾沒答應。


    石初禾自己找了間熟悉的裁縫鋪子,那料子抵了五套細布成衣,又添了三百錢,給自己和白氏、爹爹各買了兩雙鞋襪,甚至還給小侄子添了兩件。大人再不好,孩子總是無辜的,她還是很喜歡這侄子的。


    石初禾提著衣裳包袱出了門,往回走了沒多久又遇上個不想見的人,她暗道倒黴,出門沒看皇曆。


    她想不理人,這人卻堵在前頭,磕著瓜子,大聲招呼道:“喲,這不是石家姐姐嘛?”


    呸,誰是你姐姐!


    石初禾懶得搭理這人,繃著臉,側身走了過去。


    那女子‘呸’地吐了一口瓜子殼,在身後揚起一條絹子,“姐姐幹嘛走得怎麽急啊!你跟我相公見麵,我這做媳婦的都沒說什麽,姐姐不心虛又何必躲著?”說著又‘呸’的吐了口瓜子殼。


    “戲文裏說,舊情難忘,我看相公畫的扇子上的人兒,可有點像姐姐你,哎呦,畫得可真像,我可真是開了眼界嘍。”


    。。。


    石初禾氣得滿臉緋紅,可她這兩年早明白了,有的人你越理她,她越上勁兒,讓她自己過癮去罷。不過她心裏對那個姓韓又多恨了幾分。


    一個大男人,就知道唯唯諾諾,他除了給自己添麻煩,關鍵時候連個屁也不敢放!還裝什麽深情!


    和離不到三個月,他韓家的新媳婦就進了門。事後又對她作出一幅舊情難忘的樣子,給誰看?當她是什麽人了!石初禾攥了攥拳頭,真想揍他一頓啊,可惜,她拳頭不硬!


    石初禾隱忍著加快了腳步,極力讓自己忽視身後時不時傳來的閑言碎語。


    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慘叫:“啊。。。”


    聲音慘痛得連石初禾也不由自主地回頭看去,隻見石初禾身後幾步遠處,一個水紅衣裙的女人突然捂著嘴巴哀號了起來。她嗚嗚啊啊了好一會,才哆嗦著從嘴裏吐出一口血來。


    “嗚嗚嗚。。。我的牙。。。”這時候眼尖的人才發現,她吐在手上的血裏混著兩顆牙齒。


    “活該!讓她瞎叭叭,吃瓜子都能硌掉牙!遭天譴了吧!”路邊店鋪裏出來看熱鬧的人不屑地啐了一聲,轉身回去了。


    “就是,整天嚼舌頭,這下可好,舌頭沒咬掉,把牙給磕掉了!”


    。。。


    石初禾頓時覺得陽光都格外燦爛了幾分,她心情大好,不由展顏一笑,腳步輕盈地走了。


    茶樓裏,屬下眨巴眨巴眼睛,看著掌事的無聊兼幼稚的舉動,咂咂嘴,到底沒敢出聲。算了,頭領的事不是他們這些小嘍囉能領悟的。


    這時,衛訥也收回眼神,施施然起身離開了。


    行遠路的人多趕早,第三天清晨,石初昀一家人便在一片晨曦之中出了城,兩輛馬車在衛訥指派的人手親自駕馭下一路往西駛去。


    石初禾最後望了一眼長亭外騎在馬上的昂臧男子,他今天帶了銀色的麵具,遮住了臉上可怖的疤痕,隻有一雙眼睛,深不見底。


    她收回目光,放下簾子,不由按了按懷裏似乎還帶著溫度的布包,裏頭是那天她去當了的首飾。。。


    “奶奶!”忱哥兒長這麽大了還是第一次出遠門,很是興奮。這兩天來,小娃娃一反常態,逢人就要說一遍‘我要去看小姑姑去了,小姑姑家很遠很遠呢。。。’


    在孩子的印象裏,很遠很遠的地方一定是個很值得期待的地方。


    “忱哥兒想說什麽了?”石家人再也沒想到這一次出行,把個沉默的小兒一下子變成了小話嘮,這兩天可沒少被他幾百個為什麽折騰了。


    “姑姑,馬車好大呀!”忱哥兒窩在白氏懷裏啃著點心,這點心也是送行的那人一並帶來的。


    “姑姑,小姑姑喜歡忱哥兒嗎?忱哥兒能見到爺爺了麽?”這小孩跟他爺爺要比他爹親。


    “忱哥兒這麽乖,小姑姑當然會喜歡了。爺爺現在就在小姑姑家裏,咱們去了就都見到了呢。”


    石初禾怕累著她娘,把小家夥抱到自己懷裏,哄著他說話。小孩子一旦開了腔,有數不完的問題和無限精力,白氏的精力怕是吃不消的。


    果然,直到城外驛站,大家下車去消散的時候,這小家夥還沒有困的意思呢。。。


    如此走走停停,因有石初櫻的百靈丹保底,白氏和忱哥兒竟然都沒什麽大的不適,又有護衛們沿路打理,石初昀帶著一家人一路順風順水,終於在六月初遠遠瞧見了巍峨聳立,雲霧遮蔽的望雲山。


    石初昀和石初禾都不由挑來了車簾,驚道:“娘!就是這裏!”


    而車窗裏,白氏看著眼前無數次出現在夢裏的大山,回想起當年女兒被抱走時的情形,各種心痛心酸一起湧起,她已經忍不住熱淚漣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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