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四章劫(小修)


    比如今天這一出。


    其實不論對於昌平帝來說,還是對於鹽梟來說,一方打算翁中捉鱉,另一方正好將計就計。今天這場對決大家心知肚明,端看誰布置的更高明些而已。


    正因如此,當一群人突然暴起撲向法場的時候,守衛法場的士兵和護衛竟然也沒有驚慌,在護軍指揮的號令下與這些劫法場的人纏鬥到了一起。


    而楚漵這裏的幾個外圍宗室侍衛更是默契地對視一眼,隻緩緩呈現收縮之勢朝著惠王爺圍攏卻並不去管那些劫法場的人。


    他們的職責是保護惠王爺,而不是保護法場和人犯。


    宗室侍衛營的指揮使大人也暗中時時注意著現場的情況,顯然他的目的也很明確,除了惠王爺以外的事輕易不插手。


    而此時,時辰香已經點燃,第一排的人犯每人麵前都佇立著一個手持鋒利鬼頭大砍刀的劊子手,隻待時辰一到便開始行刑。突然發生的意外不得不說給這些將死之人帶來了一絲興奮和希冀。


    周圍的廝殺和血腥好像點燃了人犯最後的瘋狂,他們有的人甚至已經開始放聲大喊大笑,甚至怒罵皇帝。。。


    他們身前的劊子手卻絲毫不動。


    劊子手也算是衙門裏的差役,吃的也是公糧,但職業特殊,因此如果沒有事前得到吩咐,或者有什麽想頭,他們一般隻負責砍頭,至於別的事自有在場的官老爺們。


    與想象之中的混亂殺戮不同,這些來人功夫不低,目標明確,也並不浪費時間在纏鬥上,一旦得了機會便踩著人群的頭頂和肩膀衝到了人犯附近與守衛戰在了一處。


    京師重地,守衛幾個人犯還不在話下,從開始到出現敗跡也不過是半柱香的時間,而就在大家以後事情要解決的時候,人群中突然又衝出一些人來直奔惠王爺和刑部官員而來!要命的是這些人竟然帶著袖駑!


    原本還淡定的指揮使也神色冷峻了起來。


    鹽梟果然是鹽梟,經營多年,勢力更是盤根錯節,哪能想不到會有這樣的一天?又怎麽會真正束手待斃?


    眼瞧著有幾個身影朝惠王爺和刑部侍郎這裏飛過來,護衛在他們身邊的大內侍衛也暴起攔阻,就在抽刀揮劍的一瞬間,眼前幾道寒光閃過,眾人不由大呼:“王爺小心!”


    卻原來是後麵隱藏的人在亂戰中發出了袖駑,護衛們一邊搏殺一邊暗罵,這麽有層次又時機把握得這麽好的殺手還真他娘的少見,這保兵布陣的手段簡直堪比軍營了!


    不待他們罵完,人群中就發出‘砰、砰’的幾聲巨響,人群中突然火光燃起,被氣浪掀翻的傷者和殘肢斷臂四下飛散。包括楚漵在內,現場的官兵和護衛都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果然,人群顧不上阻攔,開始四下奔逃,就在這個時候,幾道暗箭從前後兩個方向朝惠王爺等人射來!


    “保護王爺!”喊聲未落就聽得‘噗、噗’幾聲肉響,兩根箭已經釘在了惠王爺的身上!


    就在大家都想著設法保護惠王爺撤離的時候,一直哆哆嗦嗦發著抖的惠王爺顧不得疼痛,突然大喊一聲:“行刑~”


    md,今天這都怎麽了?樣樣都出乎意料,這到底是什麽畫風。任誰也沒想到平時很是有些懦弱的惠王爺會在最後一刻如此暴發,連命都不顧地執行了自己的任務呢!


    劫法場的人也呆了下,他們想法設法推選出惠王爺來監斬就是因為他懦弱啊,別說中箭了就是看到這場景不是應該昏倒或者裝死什麽的麽?如此一來他們也能多贏得一些時間的。。。


    誰成想最看好到一步棋竟然出了最大的問題!


    不管兩方人馬如何淩亂,第一排的人犯也聽見了這催命的一聲,當即驚得一呆。


    就在他們死死瞪向前麵的劊子手的時候,突然脖子後麵一道冰涼,還沒感覺如何,就見自己的腦袋飛了出去!一腔的熱血頓時噴灑了出來。而此時身前的劊子手早已很有技巧的閃到了一邊去,連血也沒濺到幾滴!


    原來真正動手的卻是另有其人!前麵站的不過是吸引人犯注意力的‘引子’而已。


    有那心有不甘的人犯,還在最後一刻叫喊的,此時人頭雖落地,嘴卻還在叫喊隻是到底發不出聲音來,隻由嘴還在泥土地上啃個不停,驚嚇的一幹圍觀者腿軟心慌。。。


    殺了一排自然還有下一排,開了刀的劊子手自然不會停頓,從要犯到從犯,砍冬瓜一般哢嚓嚓砍了下去。


    這樣的情景自然是激發了劫法場一方的神經,雙方頓時顧不得章法,哇呀呀大喊著開了殺戒,整個法場頓時血氣衝天。


    刀劍的破風聲、傷者的哭喊聲和後麵等待行刑的人犯的慘笑聲,真個成了一片血染的煞場!


    而就在這樣無比混亂之中,有人高喊“劫法場啦,快攔住他!”


    這場廝殺史稱“午門秋殺”!


    事後據說午門前的地整整衝洗了三天,地上的泥土都鏟走了半尺多厚,甚至架了火堆燒了一整天來驅散陰氣。。。


    對於有些人來說,他的一生到此已經結束了,對於有的人來說,這件事已經結束了,但對於有的人來說,這些都還遠遠沒有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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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南山下的南極宮是太上皇在京城的行宮,他原本是常駐在舊京的,輕易不願意出來惹新皇帝的眼,但前一陣子昌平帝秘密邀請了太上皇前來助陣,畢竟他這次要對付的人和事實在超出了他以往的認知,不得不找個比他黑比他狠的求教一番。


    “你好歹也坐了龍椅十幾年了。當初我就跟你說過,這把椅子,羨慕的人多,想要坐上來的人更多,可真正坐上之後才知道,它根本就不怎麽舒服。


    這樣做是為了告誡坐在椅子上的人,當皇帝其實是個苦差事,而且還不穩當。


    這一點你應該早就有所體會,怎麽到了今時今日還如此大的怨氣?”


    太上皇實在看不下去了,自己好好的一個上午就這樣被昌平帝給破壞了還不算,再不出聲連下午也沒得好過了。想到這裏,他丟下手中的棋子,教訓了起來。


    這麽大老遠的把他請來,難道就是為了聽他的抱怨的麽?


    要說整個大楚誰最大,當然是皇帝了,可皇帝再大也得尊敬太上皇不是?何況這次是昌平帝自己送上門來的。


    要說昌平帝也確實是沒地方可去了,朝堂裏他生氣不想看,後宮裏更是連步也不想邁進去,原本身邊還有幾個能暢所欲言的心腹,可經過這檔子事,他再也不能完全信任他們了。


    想來想去竟連個能說說話的人也沒有,還好最後他想到了太上皇。


    盡管這個太上皇是自己沒幹好甩手了的,可他當皇帝的經驗確實比昌平帝豐富啊。別的不說,他和他爹、他爺爺能把那麽多的開國功勳都給收拾了就是難得的本事。


    昌平帝帶了幾個侍衛一路狂奔來到南極宮,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嚇得太監宮人們還以為皇帝來抄太上皇的家了呢。


    好在太上皇穩如泰山,倒是皇帝陛下撒了一通脾氣後,一屁股坐了下來,趕走了服侍的宮人,開始大吐苦水。


    也不怪內閣的大臣們都不說話,實在是他吐槽的人是當今太後,皇帝親媽!


    “我哪裏對不起她了?榮華、富貴、身份,哪一樣我沒給她?她現在已經是天下最尊貴的女人了,連皇後都不及她,難道這些還不夠?


    她竟然還挖我的牆角?!她是我親娘嗎?是嗎?


    我還不夠孝順她嗎?打仗那幾年,王妃和孩子都顧不上,冀兒餓得直哭,可她跟前總是有一碗飯,再沒餓著過她的。。。她到底有沒有心?我現在懷疑不是她親生的,我是她從別人那抱來的吧?!”


    太上皇聽了不由一樂,擺了擺手,道:“你不是她抱來的。”這一點至少當年他還是皇帝,各個王府裏的事哪有他不知道的。


    “但你被孝字蒙住了眼,看不到她的野心,這場劫難便是你該得的。孝也好,別的什麽也好,對於帝王來說,可以用它,卻不能被它所束縛。不過都是帝王的工具罷了!”


    “看來你打仗還行,書讀得卻還不夠多。你很應該熟讀史書和傳記。”


    不顧昌平帝憤憤和窘迫的神情,太上皇輕啜了一口茶,繼續道:“女人,尤其是後宮裏的女人,有幾個沒有野心的?即便原本沒有,可一旦嚐到了權勢的滋味,嗬嗬,那也會滋生出,再放不下的。


    什麽男人,孩子,寵愛,統統都得靠邊。因為有了足夠的權勢,這些個東西對她來說就再不是問題。


    所以,曆朝曆代太後也好,皇後也罷,甚至寵妃,總有那麽幾個野心勃勃的。有人成功了,烜赫一時,甚至改朝換代,更多數是失敗了,化為煙雲。可這都擋不住野心的膨脹。


    你的腦子如今還停留在王府的框框裏,這很不好。


    作為帝王來說,沒有家,隻有國。這種危及江山社稷的事,已經不是家事範圍裏了。你隻按家事來看待本身就是錯!”


    昌平帝難得地漲紅了臉,他自打當了皇帝已經很久沒人這麽赤/裸/裸地訓斥他了。他自幼是王世子而並非皇子,王府對他的培養自然是不能比照皇位繼承人的皇子們那般,所以說,他的格局也好,眼界也好,早已經定了型,如今被人這麽說出來到底還是有些掛不住的。


    怎奈這個說的人是太上皇,他也隻能受著。


    “你現在是大楚皇帝,不是那個老婆子的兒子。作為皇帝,該怎麽處置禍亂社稷之人,即便你不清楚,刑部和宗人府還擺在那裏,自然有人清楚。倒是你自己,合該反省一二。


    太上皇瞥了昌平帝一眼,又淡淡地說道:“我聽說,這次劫法場還是劫走了人?“


    “咳咳,”昌平帝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道:“未曾想他們原就不是奔著主犯來的,竟是衝著婦孺。一時失察。。。”說到這裏他自己都有些說不過去了。


    “一時失察?你也是行軍布陣出身,你覺得打仗能用一時失察來搪塞麽?你想不到,你養得那些個大臣是幹什麽的?能上朝的文武官員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加上勳貴就沒有一個人想到這點?”


    眼瞧著昌平帝汗顏,先前的怨氣和怒氣都化成了思索,太上皇才漫聲道:“你的籬笆紮得不牢靠!帝王用人無外乎兩樣:能力和忠心。如果勢必選一樣,那隻能是忠心。


    能力不夠,隻要有忠心,十個笨的頂一個機靈的也差不多,可如果不忠心,一個機靈的倒能把你半生的經營給毀得幹淨。


    雖說人不能至察,但也不能心裏沒數。


    回去吧,回去吧!該幹什麽,幹什麽去。殺幾個罪無可恕之人也算不得什麽。帝王的仁慈不是對哪個人,而是對天下蒼生。這一點,我也是悟得晚了。”


    昌平帝一路沉思著返回了內城,他端坐在馬背上,看著眼前氣勢恢宏雄偉的宮殿臉色卻越發陰沉起來。他也算是戎馬出身,性格裏帶著幾分武將的豪邁,但這並不等於他心眼兒也豪邁,事實上,大楚皇家人就沒幾個心眼特寬的。


    一想到回宮還得麵對一堆的煩難問題,他其實一點也不想回來,可太上皇說得對,他是皇帝,要煩也該是別人煩,憑什麽吃他的、喝他的還得他煩心!


    “宣內閣大臣和宗人令即刻進宮!”昌平帝一催馬率先進了宮城,身邊的大太監連忙小跑著去通知下去。


    今天苗頭不好,便是他也不敢怠慢分毫了。


    且不論昌平帝打算如何處置自己的煩惱,在疲累地忙碌了三天之後,楚漵等宗人府侍衛終於得以回家。


    楚漵這三天就沒有好好吃睡過,袍子上的血跡已經幹得隻剩下鐵鏽似的顏色,一身的殺氣來不及收斂,整個人如同一把出了鞘的劍,而他的臉上更因沒有修麵而長出了一層短須,一雙寒星似的眼眸直寒透人的心底。


    楚漵一言不發地騎在馬上,手裏還習慣性地攥著寶刀的刀柄,他雙眼冷冷地掃視著周圍的道路,似乎一旦發現情況就要立刻行動一般。


    侍風錯後一個馬頭警惕地跟在楚漵身邊,雖然差事已經完成,但對於殺紅了眼的他們來說,陷入那樣一種情境後很難一下子拔/出/來。


    楚漵渾然不知自己此時的形象有多可怕,隻覺得身後背了個沉甸甸的包袱一般,壓得他有些沉重,眼前似乎還是午門外的那場血戰場景,以及那些被一刀砍下的頭顱,還有那死後還比不上的眼睛,甚至頭滾在地上還在動的嘴巴。。。


    “叮!”似乎什麽東西在耳邊發出一聲清越的響聲,楚漵猛然間從場景中反省過來,抬頭一看,原看來已經到了自家的巷子口。


    “叮鈴鈴鈴~”隨著馬兒走進巷子,楚漵耳邊不斷傳來一陣陣的鈴音,仿佛隨風傳來一般在周身回旋縈繞,使人的頭腦也為之一清,整個人的心頭都敞亮了幾分。


    “這是什麽聲音?”侍風實在忍不住問了出來。


    “不清楚,好像從府中傳來的。”楚漵的功夫比侍風高得多,他放出內力去追尋鈴聲的來源,似乎就在自己的府中。


    “不管怎麽說,這鈴聲還真挺好。這鈴聲一響,屬下的腦子可輕靈多了。”


    楚漵又何嚐不是呢。


    兩人催馬小跑起來,不多時就來到將軍府門前,抬頭之際就間大門裏放射出一道道金光直奔自己身上而來,恍惚之間,楚漵感覺到渾身一輕,像是卸掉了一個大包袱似的,腰背不由自主挺拔了起來。就連沉澱在心頭多時的陰霾也隨之消散,整個人如同撥雲見日一般晴朗了起來。


    未等楚漵和侍風多想,守門的護衛見到將軍回府連忙接了韁繩,把人迎了進去。


    外院的幾個管事和幕僚得了消息紛紛迎了出來。


    “將軍!將軍一切可好?”大家紛紛急切地詢問。


    “嗯,無事。府裏可都好?”楚漵朝著聞訊前來的嶽揚等幾個外院管事點點頭,又趕緊詢問府裏的情況。


    嶽揚等人見將軍和侍風護衛一身血腥之氣,不由擔憂地看了他幾眼,回話道:“好好,都好,將軍盡管放心,有夫人和夫人的師傅在,咱們都好著呢。小少爺也好著呢。”


    楚漵瞄了他一眼,“可是有事?”他對嶽揚還是了解的,這個人若是無事再不會怎麽囉嗦的。


    “咳!夫人有交待,將軍和侍風回來怕是煞氣太重,小少爺吃不消,還請將軍和侍風大人裏外衣裳交給咱們燒掉。”


    “那就先去沐浴吧。給夫人說一聲,我先在書房換洗一下再去拜見老爺子。另外讓府醫過來,給侍風也看看傷口。”楚漵一邊走一邊交待,腳下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幾分。


    他都好幾天沒看到櫻櫻和兒子了呢。


    將軍回府的消息一傳來大家都跟著鬆了一口氣。


    為了不妨礙女兒和女婿團聚,石誠帶頭回了自己暫住的院子。石初櫻也不虛留,隻道晚上的時候一家人再好好聚一聚。


    “。。。別做得太複雜了,先拿雞湯下兩大碗熱湯麵墊墊肚子要緊,配些清爽的菜蔬,揀幾樣酸甜口的醬菜就好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傷口,發物就不要上了。。。”石初櫻吩咐完廚房,給自己和兒子又換了身衣裳。


    “昭哥兒,小寶貝,你爹回來啦!一會兒咱們就能見到爹爹啦!”石初櫻心中喜悅,便抱起兒子在他白嫩嫩的小臉上親了幾口。小嬰兒正好睡醒了,此時也似乎感受到了來自娘親的快樂情緒,跟著歡快地蹬了蹬腿兒,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娘的臉。


    楚漵剛走到門前就看見櫻櫻含著笑,抱著兒子坐在起居室的臨窗炕上,舉著兒子的小手朝著他揮動,他腳下一頓,不由也跟著揮了揮手。心頭那片冷凝早已經化成了一泓春水,蕩漾起微波。


    “兒子!哈哈,想爹了沒有?”楚漵大踏步進了屋子,見左右伺候的人都識趣地退了下去,便展開笑顏,遠遠就伸出雙手。


    石初櫻含笑把兒子往前一送,兒子的繈褓就被楚漵穩穩接在了手裏。他擎著兒子的小腦袋,托著小身子舉到眼前,看了又看。見兒子瞪著一雙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自己,一顆心都軟得不行了,忍不住朝那白嫩的小臉親了上去。


    小嬰兒被一股冷冽的氣息衝得不舒服,他蹬啊蹬的也沒掙紮開,隻好費力地扭一扭小臉兒,但效果也是不太明顯。


    “嗚哇!嗚哇!”終於,小嬰兒被這個親起來沒完的家夥給弄煩了,很不給麵子地嚎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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