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過去這個星球出現生命的時候,據說那是亳不加掩飾的能量。


    那究竟是正如傳說中的,是奏世神演奏的神曲所產生的?或是部份


    科學家提倡的化學反應所產生的?這都撇開不說。


    總之,被後世稱之為“精神”的那股能量,最後分成兩個種類。


    一個是依附在物質,具有肉體的生命體。


    另一個是跟同種能量融合且複雜化,變成精神生命體。


    也就是說,那正是以人類為首的各種生物的祖先。而高度能量生命


    體是精靈的祖先。


    從那個意義來看,精靈跟有別他們的生物之差異,不過在於是否具


    有肉體而已。


    所以就像人類會有精神方麵生病,心理受傷害的狀況,精靈也會生


    病、受傷害。


    因為人類跟精靈,還有除此之外的生物,隻要追到源頭都是“同樣


    的”。


    隻是大家的“樣子”不同而已。


    馬納伽合上沒看完的書。


    跟他坐在同一張沙發的瑪提亞則在他旁邊打盹。靠在他身上的嬌小


    身軀發出熟睡的呼吸聲。


    “那個……”


    聽到微弱的聲音而抬頭的他,剛好跟躺在床上的拓植.尤芬麗四目


    交接。


    “嗨,你醒啦?”


    馬納伽再怎麽放低聲音,依舊是從丹田發出來的。


    “呃——你是哪位……”


    “我是魯謝市警的馬納伽警部補,這位是瑪提亞警部。”


    尤芬麗“啊啊”地回答。


    “我記得那女孩,是當時幫我傳話的女孩吧?”


    她指的是瑪提亞。


    “難不成你們一直陪在我身邊?”


    這裏是精靈醫院裏的病房。


    話雖如此,但也不算是專門治療精靈的醫院。


    隻是大家習慣上將附有診療、醫治精靈等設備的醫院稱為“精靈醫


    院”而已。


    “隻是說,留在署裏卻害你要幫忙收拾爛攤子。”


    馬納伽說這些有一半是真心話。


    尤芬麗“嗬嗬”地笑了一下,但馬上又皺起眉頭。


    她額頭上還纏著厚厚的繃帶。


    “大概縫了三針呢。”


    “是嗎……”


    “如果你想提出起訴,我們當然毫無怨言,畢竟是我們太失態了。”


    “這會留下疤痕嗎?”


    “多多少少吧。不過因為是在發際後麵,醫生說疤痕以後不會很明


    顯。”


    “醫生是這麽說的?”


    “是的。”


    聽完這句話,尤芬麗隨即露出笑容。馬納伽這時候頭一次發現她比


    自己想象中還年輕。


    “對不起。”


    “沒關係啦。其它呢?”


    “你腦部並沒有異狀,等你能夠下床走路以後就能夠出院了。”


    “是嗎?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不,沒什麽。”她那個笑容,讓馬納伽不知不覺避開她的視線,不好


    意思地抓自己的鼻頭:“我才要道謝呢。”


    他指的是妮烏蕾奇娜的事。


    “多虧你告訴我們,我們才得救呢。”


    妮烏蕾奇娜的暴走並不是單純的暴走。而發現這件事的,就是這名


    年輕的神曲樂士。


    仔細想想,當初在偵訊室頭一次看到妮烏蕾奇娜暴走的征兆時,她


    自己就有說了。


    “不是我。”、“為什麽?”、“我不可能殺害庫迪。”


    跟神曲中斷所造成的饑餓比起來,失去歐索尼.庫登達爾反而……


    還有。他的死因跟自己有關而遭到懷疑,也是無法忍受的事情。


    “啊,後來她……”


    “已經送到這裏來了.不過很可憐的是剛剛又被送回拘留所了。不過


    有精靈醫生在一旁照顧啦。”


    因為她是呈昏睡狀態。


    暴走的情況是停止了,但因為她釋放出偌大的能量而整個人很衰


    弱。要不是尤芬麗先花了那十三個小時的時間,恐怕“存在”於暴走中的


    事物早就消滅了。


    “她必須待到有人相信她,洗清法律上的嫌疑為止。”


    “是嗎?”尤芬麗望著天花板,然後念念有詞地說道,“刑警先生。”


    “什麽事?”


    “歐索尼.庫登達爾氏的葬禮是什麽時候啊?”


    “再三天……啊——不對。還有兩天。”


    “能趕在那天以前,將凶手逮捕歸案嗎?”


    “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猜那個人……妮烏蕾奇娜小姐,打算在那個時候,一起‘死’。”


    天哪!


    “為什麽?”


    “還是那句話,絕望。歐索尼大師前往‘奏之世’的時候,她就打算跟


    著一起消失,應該啦。”


    “怎麽可能?”


    這個又細又高的聲音是瑪提亞的。


    她依舊靠在馬納伽壯碩的身體,跟剛附她睡著的姿勢是一樣的。


    “我不會讓她走上那條路的。”


    躺在白色枕頭上的尤芬麗慢慢回頭。


    “你可以答應我嗎?”


    瑪提亞挺起身子說“可以”。


    “因為那是我跟馬納伽的工作。”


    女樂士的手從毛毯下麵伸出來。


    然後瑪提亞纖細的小手抓住。


    “麻煩你了,小刑警。”


    “沒問題。”


    接著尤芬麗說“我已經沒事了。”


    你們回去工作吧。


    然後,抓到真正的凶手。


    來到走廊,馬納伽右手提著銀色琴箱,左手抱起瑪提亞。


    “走吧。”


    “嗯!”


    馬納伽沉重的腳步聲就像出征的鼓聲。


    2


    早晨過了之後,來到中午。


    還剩兩天。今天,跟明天。


    最後的齒輪將在後天早上開始轉動。


    對身為國葬執行委員會會長的寇茨卡.凱茲尼來說,最後的難關就


    是決定會場這件事。


    可是那也在今天早上做的第一個聯絡中,決定在托爾巴斯神曲大會


    館舉行。而正在巡回表演的“梅塔爾.巴列魯”也同意暫停一天的公演。


    雖然延了許久才答複,但寇茨卡早算準對方最後還是無法拒絕。


    要是拒絕的話,就算是號稱世界第一的搖滾樂團,人氣也會因此而


    下墜。


    畢竟對象是歐索尼.庫登達爾。


    當然,緊急取消表演及會場的布置。甚至是取消表演之後重新布置


    會場的工作,還有中止公演所產生的損失,全都由國葬執行委員會補償。


    隻不過那些支付的金額,還不都是從全世界募集而來的款項。


    已經無法停止了。


    誰也阻擋不了。


    實際上,已經沒剩什麽大不了的工作。所有程序都已經完成,剩下的


    就是逐一確認分配的作業,然後在確認的文件上簽字而已。


    今天整個上午就是這麽度過的。


    跟剛開始前兩天比起來,實在是無聊透了。


    所以才會決定中午要遠離辦公桌,好好彌補這兩天的飲食。


    “我出去用餐,一個小時後回來。”


    寇茨卡對那名女學生


    說完這句話之後,就步出借給委員會使用的大


    會議室。


    他走在筆直的走廊,出了最外圍的建築物之後,來到通往玄關大廳


    的婉蜒走廊。


    “寇茨卡先生。”


    在那裏.是那家夥。


    那個身穿黑色大衣的壯漢。


    那個羅哩叭唆又煩死人的刑警。


    雖然長得人高馬大的,卻是連瑣碎的事情都斤斤計較的男人。


    是馬納伽。


    那個嬌小的精靈也站在他旁邊。


    “嗨,馬納伽先生。”即使很不願意見到他們的寇茨卡律師,還是露出


    笑容把手舉起來跟他們打招呼。“有事的話,大可把我叫出來談啊。”


    事實上,自己隻是想對他略表一些敬意而已。畢竟延續昨晚實驗失


    敗的慘狀。還爆出讓暴走的精靈逃離拘留所的糗態,但是他還能夠像這


    樣露臉,的確是了不起。


    他的身體之所以這麽龐大,鐵定是因為塞滿了覆蓋著豐厚毛皮的心


    髒跟鋼鐵塑成的神經。


    “不是啦,因為歐索尼先生舉行國葬的日子也快到了,想說你可能會


    比較忙。不過到了吃飯時間,你或許就會過來這裏。”


    “其實繁忙的工作到昨天全做完了。”


    “哎呀.那我還真好運呢。”


    一點也沒錯。


    最起碼隻有在那種程度啦。


    但是馬納伽好像覺得自己的好運會延續下去。


    “方便的話,能不能讓我們同行呢?”


    “很不好意思。我約好了要跟第三公社的人一起用餐呢。”


    即使如此,警部補還是不肯退讓。


    他緊緊跟著開始走路的寇茨卡。


    “那不然,我陪你到停車場吧。反正我們也要離開了。”


    “沒關係。”


    也才不過幾分鍾而已,總不能不答應人家吧。而且,自己也對他們在


    這裏等他的原因很感興趣。


    事情都到這個地步了,他們手上還握有什麽樣的王牌呢?


    “那麽,請問你們找我有什麽事嗎?”


    “喔,是想針對昨天的事情向你道歉。”


    “你是指哪一件事呢?”


    “就那兩件事。一是要你陪我進行那種實驗,二是後來的騷動。”


    .“真是辛苦了。”


    “是啊,真的很慘。不過幸好沒有人受什麽很嚴重的傷。”


    壯漢又“啊——對了對了”地說。


    “那位神曲樂士,就是那位女性……”


    我記得她,應該就是她壓製住在拘留所的妮烏蕾奇娜暴走的狀況


    吧。


    “我記得她,她好像受傷了嘛。”


    “就是說啊。不過幸好不會留下什麽嚴重的傷疤,真讓人鬆了口氣。


    畢竟,年輕女性的臉上是不容許留下任何傷痕的,你說對吧?”


    突然感到一陣哆嗦。


    “更令人慶幸的是,骨頭也沒有任何異狀喲。我是說頭蓋骨啦。”


    這是什麽感覺?


    一股從肚子底下竄上來的涼意。


    “喔——經你一說我才想起那個。”


    那個預感,讓寇茨卡的自信動搖了。


    “聽說寇茨卡先生以前也有過被打到住院的經驗呢!”


    “就是跟歐索尼先生見麵時,你遭到兩名騙徒襲擊嘛。”


    他不由得想停下腳步。


    不過又堅定意念硬逼自己繼續往前走。


    “那怎麽了嗎?”


    “不,沒什麽。隻是覺得很可怕,不曉得你當時傷得怎麽樣呢?”


    這個男人,該不會?


    “沒什麽,不是什麽嚴重的傷啦。”


    “不過你應該知道,那卻成了你人生的一大轉機呢!”


    “是啊,托大家的福。”


    “還讓你成立了那麽氣派的事務所。”


    “那是托歐索尼大師的福。”


    “不過啊,那點卻讓我感到有些興趣。”


    “什麽事?”


    “我今天早上,去了光榮興產問了些問題。”


    這次他真的停下腳步了。


    差點走到他前麵的馬納伽回頭看他。


    瑪提亞也是。


    “光榮興產?”


    “是的。就是你要買那間事務所的時候,幫忙中介的業者。”


    果然沒錯,這個男人……


    “當時購買的價格,好像是六千萬嘛。”


    “我不記得了。”


    “是六千萬沒錯,資料還留著呢。”


    “那又怎麽了嗎?”


    “不過卻查不到歐索尼先生支付給你的六千萬的紀錄。然而,就憑當


    時的你是不可能讓人掏出六千萬支付律師費給你的。”


    “你……”


    “不,我去稅務署查過歐索尼先生九年前的財務紀錄。”


    怎麽會有這種事?


    雖然這家夥是用一步步的方式,不過已經很接近核心點了呢,


    “你到底想說什麽?”


    想克製聲音不要顫抖的他,結果發出來的是低沉的怒聲。


    “啊?”


    ‘少裝蒜了,為什麽要去挖我的過去呢?”


    “怎麽說‘挖’呢。才沒那回事.我隻是,有點好奇……”


    “你好奇個什麽勁!”


    忽然間寇茨卡發現,好幾張臉回過頭來盯著自己看。


    原來自己早在不知不覺中走到玄關大廳前麵。


    馬納伽對響徹大廳的聲音聳聳肩,但是他的樣子讓寇茨卡感受不到


    一絲好意。


    “如果惹你生氣的話,在此致上我的歉意。”


    但是寇茨卡那股怒氣已經停不住了。


    “總之,你就是認定我是凶手對吧?”


    這時候馬納伽臉上感到過意不去的笑容消失了。


    這是寇茨卡第一次看到他這種表情。


    他小小的眼睛從上方直盯著寇茨卡看。


    接著他慢慢說話的嘴巴,看起來就像是巨大的墓穴。


    “沒錯。”


    馬納伽警部補如此說道。


    “你說什麽?”


    “我堅信你就是凶手。”


    “你……”


    “不僅是我,我的搭檔也是。”


    這是寇茨卡第一次麵對麵看瑪提亞的眼睛。嬌小的精靈有如凍僵的


    眼神,正筆直射穿他的眼睛。


    “我沒有理由殺歐索尼氏!”


    “你有。”


    “什麽?”


    “就是歐索尼先生的收藏品。”


    你說什麽……


    “一旦妮烏蕾奇娜小姐無法繼承遺產的時候,他全部的遺產將捐給


    神曲公社,就連收藏品也將安排一並贈與。”


    “沒錯,所以不會有任何東西留在我這裏。”


    “問題並不在那裏。關於那點的犯罪行為,你早在九年前就安排好


    了。”


    寇茨卡的膝蓋開始顫抖。


    這表示他們接近案情的核心了?


    不對,這家夥居然知道!


    “九年前潛入歐索尼氏身邊的你,偷走了他某樣收藏品.而且還拿它


    換了一筆錢。”


    金額是六千萬圓。


    “就我的推測,那可能是傳說中的奏始曲的樂譜吧。畢竟他收藏了大


    量的樂譜,隻要拿一份偽造的替換,應該也不會發現吧


    。”


    馬納伽繼續說:“不過……兩個星期前你看過歐索尼大師的遺囑之


    後嚇了一跳。你原以為收藏品將會直接捐贈給公社,想不到居然連這個


    都要讓妮烏蕾奇娜小姐繼承。”


    沒錯,的確是要讓對歐索尼氏的收藏品毫無興趣的妮烏蕾奇娜繼


    承。


    “一旦所有收藏口品讓妮烏蕾奇娜小姐繼承的話。她遲早會發現的。


    因為她是精靈,一眼就能看出樂譜的真假。如此一來,寇茨卡先生你所做


    的事情也會敗露。”


    這對寇茨卡來說,就跟身敗名裂沒什麽兩樣。


    當然,事到如今要證明這件事是不可能的事。


    就連要找出當初的贓品收購者都不可能。


    但是,就算無法證明確有此事,但光是傳出那樣的風評就足以取他


    的性命了。


    “你害怕過去犯的罪行曝光,而殺害歐索尼大師。但那個目的也不是


    為了要殺害歐索尼大師,而是要‘消滅’妮烏蕾奇娜小姐。”


    但就算是那樣……


    “那也……”


    寇茨卡.凱茲尼沒有把話說完。


    “不過是臆測,對吧?”


    “沒錯,是臆測。”


    “更重要的是,要是犯罪行為無法成立的話。就無法進行起訴。”


    “你說得一點也沒錯。”


    看吧——這一切不過是臆測罷了。


    寇茨卡接著說“那麽”就轉身背對著壯漢。


    “我告辭了。”


    但是事情還沒結束呢。


    馬納伽那可恨的聲音又在寇茨卡的背後響起。


    “我等一下要回署裏,準備提出解剖驗屍的申請。”


    “什麽?”回頭的寇茨卡,嘴唇顫抖不已,“你剛剛,說什麽?”


    “要解剖驗屍,我希望再檢查一次屍體。”


    “那樣的申請……”


    “會受理的,隻要有相當的理由。”


    “可是後天就要舉行葬禮了。”


    “我們會趕在那天以前把屍體送回去的。”


    馬納伽警部補笑了起來,而且是滿麵的笑容。


    那跟寇茨卡自己在前幾分鍾露出的笑容,是一樣的。


    “公社不可能答應的!”寇茨卡對著離去的兩人背後大駕,“沒錯,公


    社怎麽可能答應,怎麽可能。怎麽可能答應那種事!”


    兩名刑警並沒有回應,也沒有停下腳步。


    瑪提亞稍微回過頭,隻是對著馬納伽的背舉起一隻手。


    寇茨卡心想,“打電話。”


    電話在哪裏?


    得打電話才行.


    快點。


    越快越好!


    快步穿過大廳的寇茨卡,令在場的人士都不禁把眼光都集中在他身


    上。


    3


    三天前被人發現死在自己家裏的歐索尼.庫登達爾的遺體,以特例


    的飛快速度完全解剖驗屍的動作。


    當然,這也是因為有各種政治理由的關係。


    其實在開始解剖驗屍以前,中央神曲公社就已經開始插手幹涉搜查


    作業。


    問題就在於公社希望能盡快領回歐索尼氏的遺體。


    結束既定形式上的驗屍之後,遺體就立刻被第三神曲公社移送到托


    爾巴斯綜合醫院的遺體保管設施。


    遺體現在仍在那裏。


    也就是說,會停放到後天國葬的當天早上。


    馬納伽跟瑪提亞的手邊,隻剩下難以理解的驗屍報告。


    但是上麵對寇茨卡.凱茲尼輿犯案相關的敘述,完全沒有記載。


    已目前被逼到走投無路的情況來看。


    有再次確認遺體的必要。


    “要是妮烏蕾奇娜意識清醒就好了!”握著方向盤的馬納伽碎碎念


    道:“如此一來,就不需要搞這些繁瑣的程序了。”


    但是,坐在副駕駛座的少女卻看到他嘴角揚起笑意。


    “雖然你一直在發牢騷,不過好像挺開心的嘛?”


    “才!沒有呢!”他還是笑得很詭異。“這是最後的大車拚,我是緊張


    到繃緊嘴角而已。”


    “真的是那樣嗎?”


    瑪提亞歎了一口氣。


    這裏是第三神曲公社的停車場。


    目送離開建築物的寇茨卡背影之後,兩人就坐上黑色的四輪驅動


    車。


    然後大概經過了三十分鍾吧。


    馬納伽的愛車停在寬敞的戶外停車場,引擎還沒有發動。


    “話說回來,要是馬納伽你早說的話,就不會下這麽危險的賭注喲!”


    “別怪我啦,我也是看到拓植大師的傷才想到的。”


    瑪提亞念念有詞地說“這是常有的事好不好”。


    “然後呢?有信心嗎?”


    “有啊。”


    對於馬納伽的詢問,少女直盯著前方回答。


    我方能用的牌都已經用完了。


    如果對方比我們所想象的還要有本事,那這個時我們早就輸了。


    不過瑪提亞看起來似乎很有把握。


    “馬納伽我問你。”這是少女臨時起頭的一個比喻,“飛機跟汽車,你


    比較怕搭乘哪一個呢?”


    “我都不怕。”


    “話是沒錯啦。那不然這麽問好了,你覺得納一個比較危險呢?”


    鼻子發出“嗯——”聲音,思考之後的馬納伽回答了。


    “應該是飛機吧.”


    “為什麽?”


    “因為墜機的話就死定了。”


    “但有些車禍也會讓人喪命啊!”


    “可是飛機出事的話,幾乎所有人都沒命啊。”


    “不過出事的機率呢?”


    馬納伽終於明白瑪提亞間這個問題的意圖。


    “對喔。”


    根據統計,飛機出事的機車隻是車禍的幾百分之一。


    飛機每一次發生事故,的確都會出現懸殊的死亡人數,死亡機率也


    近乎百分之百。但是某特定人物在飛機事故的死亡率卻遠遠低於車禍的


    死亡車。


    可是人們對飛機的“恐懼”就是遠勝過汽車。


    “照理說飛機比較安全,但人們卻比較怕搭乘飛機。”


    “沒錯。”


    “汽車應該是比較危險。但是卻不怕坐車。”


    “一點也沒錯。”


    “原來如此.道理是一樣的。”


    “對.是一樣的。”


    也就是說。那是瑪提亞的“勝算”。


    她把手從短鬥蓬伸出來,確認手表的時間。


    “差不多可以了吧。”


    “好極了!”


    馬納伽像是用捏的方式,用他的粗指轉動車鑰匙,車身抖動了一下。


    黑色的匡塔.克魯格停車場駛然後直接開上大馬路。馬路空蕩蕩的,


    剛好處於有如空中氣渦的時段。


    也就是午休時間。


    業務用的車輛從路上消失,算是隻有短短三十分鍾的“時間空隙”。


    決勝負的時候到了。


    要是無法在這三十分鍾內看出對方的行動。那一切都結束了。


    寇茨卡.凱茲尼從此逃之天天,妮烏蕾奇娜.伍克.榭拉裏耶提則被


    當成涉嫌重大的疑犯並且“消滅”。然後整個案情進入撲朔迷離的狀況。


    控製方向盤的馬


    納伽盡可能選擇交通流量較小的道路。


    他們的目的地是魯謝賽理斯市警察署。


    要說覺得令人不安的因素,那就是現在的時間是大白天。也就是說,


    對方很可能會放棄。


    可是所剩的時機.就隻有現在。


    馬納伽一麵觀察四周。一麵盡可能小心翼翼地駕駛黑色四輪驅動


    車。


    已經逐漸看得到他們熟悉的建築物在前方出現。


    是市警察署。


    坐在副駕駛座的瑪提亞頻頻環顧四周,應該也是開始感到焦慮的關


    係吧。


    “瑪提亞。”


    “嗯。”


    她回答得很含糊。


    “到了哦。”


    “嗯。”


    建築物正麵的旁邊。西邊往左算來第二個是他們固定的停車位。馬


    納伽用他習慣的動作。輕鬆把大型車體停在用白線區隔的停車格。


    當引擎關掉的時候。瑪提亞大大地歎了口氣。


    因為她感到氣餒的關係。


    “對不起。”


    馬納伽把手放在沮喪到低著頭的少女頭上,但是她的頭卻顯得小到


    幾乎可以讓他握在手裏。


    “別在意,我們再想別的辦法吧。”


    雖然也沒有其它辦法可想。


    瑪提亞“嗯”地回答,然後解開安全帶……不,是準備解開的時候。


    她的手停了下來。


    “馬納伽。”


    “啊?”


    “你看!”


    她指的方向是窗外的後視鏡。隻有從馬納伽的位置才看得到背後的


    路麵。


    他湊過來的臉近到幾乎跟瑪提亞的臉碰在一塊。


    看到了。


    有什麽物體從對麵車道橫越過共計六線的車道急速接近他們。


    那物體很小。


    大約是硬皮書籍的大小。


    是一輛紅色的玩具跑車。


    “是搖控車……”


    瑪提亞喃喃說道。


    “用那種方式嗎?”


    馬納伽念念有詞地說道。


    這時候那紅色的小車體之所以消失不見,是因為它滑進兩人乘坐的


    四輪驅動車正下方。


    “瑪提亞!”


    “嗯!”


    下一秒鍾,黑色的匡塔。克魯格,便隨著爆炸聲被烈焰團團包住。


    4


    吃完飯後,回到第三神曲公社大會議室的寇茨卡律師,在執行委員


    會的辦公桌接到了報告。實際上,是一通電話。


    打電話來的男人隻說了一句“事成了”。


    寇茲卡隻回答“知道了”。


    掛上電話的寇茨卡。凱茲尼的臉慢慢露出笑容。


    結束了。


    這下子真的結束了。


    都結束了。


    第六章黑色眼淚


    1


    你的臉是這樣子嗎?


    望著靈柩上打開的小窗,寇茨卡.凱茲尼如此想著。


    靈柩裏擺滿了數都數不盡的獻花。


    裏麵看起來簡直像隻是塞滿鮮花而已。歐索尼.庫登達爾則勉勉強


    強從那堆花露出一點點臉。


    他那滿是皺紋的臉經過化妝之後,顯得更栩栩如生。那個凸額、鷹勾


    鼻跟薄唇,的的確確是生前的歐索尼所有的。但同時也讓寇茨卡的反應


    十分冷淡,仿佛是第一次看到這張臉。


    他心想這就是,這就是死亡嗎?


    有人說人類跟精靈不同之處就在於是否擁有肉體。


    但如果真的要用肉體來區分人類與精靈的話,那它也不過是個軀殼


    罷了。


    在這裏的,也就是那個軀殼。


    “那麽。”


    發聲是身穿黑色喪服的工作人員。


    “歐索尼.庫登達爾種曲樂士。接下來將出發到‘奏之世’。”


    工作人員關上厚重靈柩的小窗,接著在場的人全都往後退。


    隻有五個人而已。


    身穿短鬥蓬的男人們有兩個是中央公社的,另外兩個是第三神曲公


    社的人。國葬執行委員會的委員長寇茨卡.凱茲尼跟工作人員一樣,也是


    穿黑色喪服。


    除此之外的相關人員則被請到殯儀館休息室。別說是市長,就連將


    都長及帝都長都被神曲公社趕了出來。


    工作人員打開焚化爐的門,那是一扇又厚又黑的金屬門。


    按下旁邊的開關之後,放在軌道上的靈柩便“喀啷喀啷”地往爐裏移


    動。當門關上後,在工作人員使眼色的同時往前走出來的是寇茨卡。


    “請。”


    對方話一說完,他便按下另一個鈕。


    緊接著鐵門裏麵就發出什麽東西破裂的聲音。


    “故人已啟程,請到休息室稍候。”


    他也被工作人員趕出來而轉身離開焚化場。


    結束了。


    歐索尼.庫登達爾樂士的國葬不僅史無前例的盛大,也很莊嚴。


    設在托爾巴斯神曲大會館的祭壇,是高約四公尺寬約十二公尺的巨


    型獻花台。中央擺了故人的巨型遺照。相較之下收容歐索尼.庫登達爾本


    人的棺木有如豆子那麽大。


    出席的大約有五萬或八萬人,但現階段還沒做出最後的統計。


    或者規模達十萬人也說不定。無法進入可容納一萬三幹人的主廳的


    人們不僅在會館內部,還沿著外圍排隊,甚至越過地下鐵的車站繼續延


    續。


    結果,因為會館方麵的“盛情”,縱使遺體運出去了,葬禮仍還在進


    行。


    寇茨卡心想“但是”。


    這有雙重意義。


    出了殯儀館,寇茨卡低調地伸了個懶腰。


    這裏是魯謝賽理斯市郊外,鄰近索爾帖山的丘陵地帶。


    周圍沒有建築物,隻有這一家殯儀館。


    背後則是一大片的墓園。


    背對四名移動到隔壁棟休息室的神曲公社的人,寇茨卡.凱茲尼俯


    視綠色的斜坡,然後從胸前的口袋拿出香煙。


    他點了火,然後用力把煙吸進肺裏。


    “寇茨卡先生。”


    這時候,突然有人出聲叫他,害他差點被煙嗆到。


    聲音很低沉。


    是熟悉的,低沉聲音。


    他整個人像彈起來似地回頭。


    “你辛苦了。”


    是瓦茲基.弗雷吉麥特刑警。


    “啊,沒什麽,你好。”


    瓦茲基一臉不可思議地站在寇茨卡旁邊。看來他那有如貓叫的聲


    音,偶爾也像馬納伽警部補的聲音讓對方聽見呢。或者說,可能是建築物


    產生回音的關係吧。


    “終於結束了呢。”


    寇茨卡對著年輕的刑警露出笑容說:“是啊,多虧大家的幫忙。你們


    警方好像也很辛苦呢。”


    聽到律師這番話,瓦茲基刑警表情嚴肅地點頭響應。


    “是啊,沒錯。”


    “結果怎麽樣?”


    “老實說這絕對不能對外公開的……”


    瓦茲基事先聲明。


    “……情觀不太樂觀,兩個人都一樣。”


    他指的是馬納伽跟瑪提亞。


    據說他們跟乘坐的車子一起遭到強烈炸藥的轟炸。


    雖然警方表


    示不能做更詳盡的說明,但是對寇茨卡來說,這點訊息


    已經綽綽有餘了。


    終於成功阻止了。


    阻止他們申請解剖。


    其實從一開始就沒有要殺他們的打算,隻要他們不再度提出解剖驗


    屍的申情,就不會有事的。


    或者應該說,自己有預測到那可恨的樂士警官很可能會死亡。但沒


    想到連那個嬌小的精靈也會受到波及。


    但是,自己要的就是這個。


    讓他們倆沒機會在關鍵的國葬上現身。代替前來的,是這名年輕的


    刑警。


    歐索尼的遺體再過幾個小時就完成火葬。不,就算是現在這個狀況


    也無法進行解剖驗屍。


    而且今晚就會舉行祭祀,接著遺骨就會分配到包含中央神曲公社在


    內的各地公社。


    決定這麽做的,當然就是寇茨卡。


    如此一來最後的證據就消失了。


    瓦茲基刑警回頭望向天空,他的視線追尋著從殯儀館的大煙囪飄向


    晴空的白煙。


    “馬納伽好像掌握到什麽……”


    小聲呢喃之後的年輕刑警看著寇茨卡。


    那是他覺得這一切的背後明顯有隱瞞什麽的懷疑眼神。


    “不曉得。”


    但是寇茨卡,再也不會因此而動搖。


    “我倒覺得那兩個人已經快逼近凶手的背後了。”


    “是嗎?”


    “是的。”


    其實他很想說“是真的喔”。


    可是那麽說的話,他鐵定會笑個不停。


    好不容易才忍了下來,然後這麽說:“那真是遺憾呢。”


    寇茨卡把還剩半根以上的香煙丟在腳邊踩熄。


    然後回會客室殺時間。


    他跟公社那些人,及都、市的職員們商量接下來的事宜。


    但討論的大多是有關歐索尼樂士的遺物。


    大概過了三個小時,工作人員過來叫他們。


    然後他跟公社的四個人一起去撿火化後的遺骨。


    它們已經變成被炭化到又幹又脆,碎裂到連原型都看不出來的骨骼


    殘骸。


    2


    延續“送往奏之世的儀式”。緊接著“分骨儀式”則持續到夜晚時分。


    不過,這隻要租下殯儀館的大廳就可以舉行,到場的除了寇茨卡以


    外就隻有各公社派來的人員,總共也才二十幾個人。更重要的是,安排會


    場的是就已經不歸寇茨卡所管。


    因為寇茨卡.凱茲尼是以故人的顧問律師之身分,負責見證那些儀


    式。


    不過當他開車回家的時候,累到精疲力盡倒也是事實。


    但是,他非做不可。


    那些“家夥”是隻要支付相對的報酬就什麽事都願意幹,要是延遲支


    付的話,馬上就會翻臉不認人的。


    抓著方向盤的寇茨卡確認手表的時間。


    現在就已經比約定的時間遲了三十分鍾。要到達目的地的話可能會


    超過一小時吧。


    早知道就應該先打電話再離開殯儀館的。但是又怕談話的內容有被


    別人聽到的危險,所以才沒有事先聯絡。


    “王八蛋!”


    寇茨卡一麵氣呼呼地咬牙切齒,一麵猛踩油門。


    他看著黑色的索爾帖浮現在夜空裏的山脊一路狂飄,然後從魯謝賽


    理斯市內的東邊橫貫到西邊。


    到達阿爾姆茲郊區的時候,隻差幾分鍾就深夜零點。


    這裏是個老舊的城市。


    雖然還不到貧民區的程度.不過是低所得階層居住的城市。


    每棟建築物都很低矮,林立的街燈也大多是熄滅的。路邊的消防栓


    可能是故障的關係,不斷地噴出水來,使得龜裂的柏油路積了很大的水


    窪。


    他準備去的店並沒有停車場。


    於是寇茨卡.凱茲尼把車停在路肩,一麵小心不踩到水窪,一麵跨著


    大步走在人行道的下坡道。


    低級的招牌的燈飾閃呀閃的。那並不是燈飾的效果,應該也是故障


    的關係。不斷不規則閃爍的日光燈管標示著“人生的處方箋”的文字。


    正麵的門雖然厚重的木材製成,不過外漆卻到處剝落翻起。但唯有


    黃銅製的門把依舊閃閃發亮,表示這裏應該有絡繹不絕的客人呢。


    他皺著臉把門打開,迎麵聽到的是低俗的流行歌曲。


    昏暗的店內有往裏麵延伸的吧台,及六張圓桌。


    一大半都坐了人。


    真叫人意外呢。


    他原先以為這裏會是對生活累到疲累的人們,肩並肩聚集在此發牢


    騷或歎息的場所。


    但實際上並非如此。


    占住座位的約有三十人。


    每個看起來都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


    不過他們的臉都很年輕。穿著打扮幾乎都是釘了大量銀色鉚釘的皮


    夾克,或印有骷髏、飛龍及血淋淋的拳頭等圖案的t恤。有男人是身上隻


    穿一件皮背心,甚至還有人是裸著上半身,展現他的肌肉給眾人看。


    這裏是地痞流氓聚集廝混的場所。


    一身黑西裝的寇茨卡成了店裏引入注目的焦點。稱不上是對話的喧


    囂聲突然中斷,隻剩下刺耳的流行歌曲聲。


    “嗨,律師先生!”


    本能地準備離開這家店的寇茨卡,卻被一個耳熟的聲音叫住了。


    “我在這邊喲,這邊,這邊啦!”


    有隻手掌在裏麵拚命對揮動,那裏是店裏麵的吧台座位。


    身穿磨損的棒球外套的男人在對他揮手。


    這時候,原本集中在寇茨卡身上的視線全部散開,店內又恢複吵雜


    的模樣。


    大家似乎對他不感興趣了。


    當他一坐在旁邊的位子,穿棒球外套的男子便笑咪咪地對著他說:


    “你也太晚來了吧,律師先生。”


    “對不起,因為葬禮的時間延長了。”


    “沒關係啦!”


    對方是個瘦到很像在骨骸貼上廉價豬皮的男人。帶著不懷好意的笑


    容的嘴巴裏,隻長了幾顆牙齒而塔梅基.恰拉考是這個男人的名字。


    “我可是喝了不少酒呢。當然這一攤,也是律師先生請的吧?”


    “沒錯,我是有那個打算。”


    看起來像是葛巴裏這枝族的精靈酒保,像是炫耀似地站在寇茨卡前


    麵。


    等寇茨卡點了啤酒之後就退到裏麵去。


    “然後,”沒牙的塔梅基探出身子說:“錢呢?”


    寇茨卡翻開外套給他看,西裝內袋放了一個略厚的信封袋。


    這讓塔梅基原本像腐爛的魚眼的眼睛突然發亮。


    “天哪。”


    但是,寇茨卡立刻把外套拉上。


    “在那之前我想先確認。”


    “什麽嘛。你別急啦,律師先生。”


    “應該沒有被其它人看到吧?”


    “這不是廢話嗎?我可是專家啊!過去我用這套方法送了好幾十個人


    到‘奏之世’呢。”


    “可是你不是曾被逮捕過一次嗎?”


    寇茨卡是靠這個情報知道塔梅基這個人的。


    “我都說後來因為證據不足被釋放了啊!”


    一點


    也沒錯。


    塔梅基繼續說:“而且啊,當時是競爭對手告密的。律師先生你要知


    道,就算那樣我還是證據不足哦!所以你要相信我啦!”


    我當然相信你。


    更何況寇茨卡是在兩個星期前準備這項計劃的最初階段時,跟塔梅


    基接觸的。


    他給了預付款之後就讓他安排搖控炸彈的準備。


    是要代替一旦用槍偽裝殺人的計劃,不如預期中順利時的方案。


    本來,他隻要支付違約金給塔梅基就沒事了。


    要不是精靈課那兩個人出現的話。


    可是現在,一切都像這樣圓滿完成。


    寇茨卡不僅成功殺害歐索尼.庫登達爾,妮烏蕾奇娜在拘留所麵臨


    “消滅”的危機,然後讓塔梅基特地準備的炸彈也沒有浪費掉並讓他領到


    酬勞。


    “知道了,說的也是呢。”


    寇茨卡.凱茲尼把信封交給了塔梅基.恰拉考。


    塔梅基不知被什麽髒汙染黑的手指,將信封一把抓過來並收進棒球


    外套的口袋裏。


    “你不數數看嗎?”


    “律師先生你應該知道,敢騙我的人是沒命活下去的。”


    “一點也沒錯。”


    寇茨卡臉上露出笑容。


    接著塔梅基舉起自己的杯子。


    “那麽,我們來幹杯。把這一杯飲盡之後,我跟你就是互不相幹的陌


    生人了。”


    寇茨卡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點的啤酒杯已經擺在吧台了。


    他伸手舉起杯子。


    “幹杯,律師先生。”


    “好,幹杯。”


    “挺不錯的嘛——”


    像悶在肚子裏的低沉聲音在店裏響起。


    難不成?


    這怎麽可能。


    “我也很想參一腳的。隻可惜正在執勤呢。”


    那家夥就站在麵對吧台的兩人背後。


    是一名壯漢。


    身高約兩公尺半。


    攜著銀色琴箱,穿著黑色大衣。


    他有著寬得異常的肩膀跟厚實的胸部,粗脖子及滿是胡渣的四角形


    下巴。


    那張臉就像是草率刻出來的雕像。


    “你……”


    不僅是那樣。


    身穿黑色短鬥蓬的少女正靠在壯漢的旁邊往這邊看呢。


    是馬納伽警部補跟瑪提亞警部。


    原則上應該已經死了的兩個人。


    “你們什麽時候……”


    寇茨卡不知不覺喃喃說的這句話,仿佛代表了在場所有人的想法。


    所有人隨著沸騰的吵雜聲從自己的位子上站起來。


    “喔!各位,”馬納伽依舊低頭看著寇茨卡,不過他的話卻是對店裏所


    有人說的。“我是魯謝市警的馬納伽警部補.我不是來抓你們的!我隻是


    有事找這位律師先生而已!”


    不曉得那些人是否相信他說的話。


    但至少原本想從靴子或皮帶拔出刀槍的那些人都停手了。


    “店裏的燈光這麽暗,我也沒有看你們的臉。更何況現在還背對著你


    們。所以就算你們趁現在離開這裏,對我也不會造成困擾。明白嗎?”


    然後又補一句。


    “離開的時候記得把帳付一付喲!”


    這句話成了那些人離開的暗號。


    緊接著就聽到零錢丟在桌上的聲音,及“啪嗒啪嗒”走出這家店的腳


    步聲。


    短短的三十秒,店內隻剩下三名人類跟二名精靈。也就是酒保、寇茨


    卡跟塔梅基,還有馬納伽跟瑪提亞。


    “我說塔梅基。”馬納伽最先低頭瞪的是塔梅基.恰拉考,“你,剛剛從


    這位律師先生那裏收了什麽東西啊?”


    “沒什麽,不過是他把之前欠的錢還我而已。”


    “這個謊還掰得真硬呢。”


    “沒錯。不過,你也無法證明我是在說謊吧?”


    “一點也沒錯,所以你也可以走人了。”


    塔梅基“嘿嘿”笑地從椅子上滑下來。


    “再見。律師先生。”


    然後,他留下這句話就走出酒吧。


    苦笑目送他的馬納伽,表情又動了。


    這次是對寇茨卡。


    “好了,寇茨卡.凱茲尼先生。”


    他坐下的地方並不是吧台椅,而是擺在地板的圓桌。


    還擺著沒喝完的酒的玻璃杯的厚木桌“咯吱”地響。


    “總之我先送你一句‘了不起’的讚許。”


    瑪提亞就站在馬納伽的旁邊。


    站著的她,個頭還是比坐著的馬納伽肩膀矮,應該說馬納伽太過巨


    大?還是瑪提亞真的太嬌小呢?


    “不過最後的炸彈實在太多餘了。”


    “你在說什麽?”


    他的舌頭隻吐出這句話。


    而流過喉嚨的啤酒,味道像小便一樣難喝。


    “是你雇用那個男人幹的吧?”


    “我否認。”


    “我想也是。”像石雕的臉仿佛預期到這個答案似地點了好幾次頭。


    然後說:“請問律師先生比較害怕搭飛機?還是開車呢?”


    “你在說什麽啊?”


    “請問飛機跟汽車,你比較怕哪一個呢?”


    他完全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但是寇茨卡還沒回答,壯漢就擅自繼續說下去。


    “大部份的人都回答說‘比較怕飛機’。這應該跟人類的本能有關。”


    換句話說,就是這麽回事。


    就統計來說飛機比汽車安全許多,但它並不是自己駕駛的。


    另一方麵,照理說汽車應該是比飛機還要危險的交通工具,但畢竟


    它能夠自己駕駛。


    “人類這種生物認為有危險但能夠自行幹涉己身自由的狀況,比有


    安全保障但無法得到自由的狀況還來得安心。”


    “你到底想說什麽?”


    真的是完全聽不懂。


    但是,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卻是事實。


    “沒有啦。我隻是覺得人類的腦子明知道那樣能夠確保安全,但是沒


    有參與的話就會感到不安。一定要事必躬親才比較安全。”馬納伽的小眼


    睛從下方窺視地動著,“而且托律師先生的福,申請通過了呢。,’


    “什麽?”


    “就是第二次屍體解剖的申請。其實啊,我是在大前天提出申請的。


    比在第三神曲公社的辦公大樓見到律師先生的時候再往前推。”


    你說什麽?


    “不過啊——公社並沒有發出許可。”


    馬納伽說“所以我才打算賭賭看喲”。


    “我把賭注下在公社,於是通知凶手要做第二次的解剖驗屍。如果凶


    手打算妨礙的話,就證明他不希望屍體讓法醫做再次確認。”


    結果寇茨卡果真出手了。


    “隻是,連我們都沒想到你居然派人想炸死我們。”


    “但是,不對,難道說……”


    “隻要能事先知道有攻擊來襲,就能做出所有的防禦。”


    原來如此。


    是精靈雷。


    隻要用出其不意的方式,就算是精靈也有辦法傷害。更何況寇茨卡


    打從一開始就考慮到塔梅基的炸彈,會在解決歐索尼與妮烏蕾奇娜時派


    上用場。


    因此他也認定這套方法也適用在馬納伽與瑪提亞身上。


    但是若事先察覺到有攻擊的話,適時用精靈雷防禦就不足為奇了。


    可是……


    “那又怎樣?”又是,狀況證據。“聽到那些話之後,你覺得我正如剛才


    所說的,承認雇用塔梅基殺害你們嗎?”


    隻要寇茨卡跟塔梅基死不承認,就奈何不了他們。


    但是,馬納伽閉上眼睛搖搖頭說:“不,而且你這家夥的個性沒那麽


    柔弱。”


    “既然這樣……”


    “而且。”


    馬納伽的小眼睛瞪了一下。


    寇茨卡發現他對自己的稱呼改了。


    “我不認為這件事能夠逮捕你。我倒希望你能夠繼續行動到足以讓


    第二次解剖驗屍的結果下來。光是就這點,我還真是感謝你幫我辦到了


    呢。”


    他終於明白了。


    就是飛機跟汽車的問題。


    如果當初什麽都不管的話,公社絕對不會讓警方做第二次的解剖驗


    屍。


    “我們猜測的結果出來了。”


    也就是證據。


    “寇茨卡先生。案發第一天早上通知中央神曲公社,說歐索尼大師被


    殺這件事的人.是你吧?”


    他終於明白馬納伽說那不是問題的意思。


    “多虧你的聯絡,讓公社那些人不斷地緊急催促。從解剖驗屍以前就


    說‘快點快點,盡快把遺體交給我們’呢。”馬納伽瞇著眼說,“然後呢,這


    倒讓我們靈光一閃。既然你會透過公社施壓,該不會有什麽仔細檢查遺


    體會讓你感到困擾的理由呢。”


    這時候馬納伽從大衣內袋掏出一把手槍。


    是一把大口徑且槍身短的左輪手槍,是上次實驗的時候用的那一


    把。


    “結果沒錯,子彈並沒有消失,它遺留在遺體裏。隻是法醫沒有足夠


    的時間發現它,都是公社拚命催促的關係。”


    馬納伽拿著槍站起來,原本在一旁觀看整個情形的酒保則連忙蹲到


    吧台下麵。幾乎在這個同時,馬納伽扭轉身體往剛剛坐的那張桌子的桌


    麵開槍。


    槍聲。


    然後是硝煙的味道。


    但是,桌子並沒有留下彈痕。


    “你是這麽做的。”


    其實根本就不用仔細看。


    因為自己早就知道是怎麽回事。


    桌子的圓形桌麵隻掀起一塊幾乎旦圓形的碎片。


    “老實說,發現這件事的並不是我,而是我的搭檔。”


    是這個嬌小的精靈。


    這個看起來派不上什麽用場的小丫頭。


    “因為她很喜歡玩拚圖,像她現在就在迷填宇遊戲呢。”


    怎麽會這樣。


    可惡,怎麽會這樣!


    “要是子彈還殘留在遺體裏,而法醫並沒有發現那個事實。該不會是


    子彈失去了它的形狀,像拚圖那樣支離破碎呢……不過它當然有應該有


    的形狀吧.”


    “然後……”


    “沒錯,所以才需要做第二次的解剖驗屍.”


    馬納伽把手槍的輪盤甩出來,取出一題還沒有發射的子彈,然後拿


    給寇茨卡看。


    彈頭是白色的。


    然後,馬納伽的粗指把桌麵的碎片揠下來。他捏在指尖的是約一公


    分大,令人以為是陶器碎片的白色碎片。


    馬納伽把白色碎片跟白色彈頭擺在一塊。


    “是骨頭子彈。”


    正確說的話,是骨片。


    “這是我請瓦茲基幫忙做的,就是那次實驗用的頭蓋骨。也因為這


    樣,害我下次得履行請他吃晚飯的約定。”


    他把無數個骨頭碎片塞進大口徑的彈殼裏,這就成了所謂的骨片散


    彈。


    也就是拔掉鉛製彈頭,拿無數的小骨片代替它塞進去。隻要裝填到


    槍裏抑下扳機,散彈槍就會跟擊出無數顆金屬球那樣,把無數個骨片發


    射出去。


    “我也有學過彈道學喲。雖然學得我一頭霧水的,但最起碼關鍵的事


    情我都懂。像是運動能量。”


    物體擁有的運動能量,如果重量是二倍,它就變成二倍。速度變二倍


    的話,它就變成四倍。也就是說,當它跟完全相同的物質衝撞的時候.如


    果一方的速度比另一方還快上許多的話,就能夠破壞對方。


    就算是骨頭相撞,也是一樣。


    更何況這次的目標,是老人年老又脆弱的頭蓋骨。


    “恐怕你用的是跟這一樣大口徑的短身手槍吧?然後在子彈塞進高


    成份的火藥,而且還是槍口壓住他的頭開槍的。”


    這樣骨製散彈就會粉碎歐索尼.庫登達爾的頭蓋骨。


    而且散布在他腦內。


    跟被害人自己破裂的頭蓋骨碎片混在一塊。


    “那麽……”


    “是的,沒錯。是拚圖。我們把骨片一片片取出來,再對著槍傷拚湊,


    也是骨頭開洞的地方。隻不過那些法醫氣得碎碎念呢。”


    說完馬納伽就把槍跟子彈收進口袋裏,然後說:“不過呢,也多虧這


    樣,結果出來了。不管怎麽努力都無法貼合在射人口的骨片,慢慢地找了


    出也就是不合拚圖的碎片。


    “當然那上麵也有硝煙反應呢。體組織部份是已經檢驗不出來。不過


    那些有問題的骨片倒是確認出是經由火藥發射出來的。”


    “不是啦,但是,那個……”


    “喔!對了、對了。而且正如你所說的,還找到布的纖維呢.因為這次


    沒有公社的催促。不過那實在是小到如果從一開始就無心要找的話.就


    可能會漏看呢。”


    “不是啦,等一下……那是……”


    沒錯。


    “那隻是解開殺害的方法而已,又沒有證據證明跟我有關……”


    但那句話,被打斷了。


    “有哦。”


    “你知道我體型這麽魁梧,可以清楚看見別人的頭。寇茨卡先生.雖


    然你用發線蓋得很隱密,不過你頭上有個大傷痕呢。”


    果然。


    這家夥果然……


    “沒錯,我也去過你當時接受治療的醫院。雖然已經過了病曆的保存


    期限,但是你的主治醫師還記得很清楚。”


    寇茨卡.凱茲尼被兩名騙徒打成頭蓋骨凹陷的重傷。


    “他說那道傷口下方的頭蓋骨已經破了個洞,後來是用金屬片把它


    塞起來的。”


    “原來如此。”既然他都知道那麽多了,“那都鑒定好了嗎?”


    “dna鑒定剛剛才出來。不過,連那些法醫都掛保證說那是跟死者


    的完全不一樣的年輕骨片。”


    就會知道取出的頭蓋骨碎片後來被當成紀念品。


    “所以就算我再怎麽支吾其詞也馬上有結論啦?”


    “是的,負責鑒定的那些人都很拚命幫我呢。”


    寇茨卡.凱茲尼深深歎了一口氣。


    因為他的氣數已盡。


    “我可以,問一件事嗎?”


    “什麽事?”


    “你是從什麽時候懷疑的?難不成是在初次見麵


    看到我頭頂時?那你


    為什麽不說呢?”


    “不,不是的。不過的確是從初次見麵就懷疑你了。”


    “喔!原來如此。是因為我直接去書房嗎?”


    “不,不是那樣。”


    “什麽?”


    “你不是對瓦茲基說,‘希望能夠早曰逮捕到凶手’嗎?”


    “原來你偷聽到了啊?”


    “不是的!我隻是碰巧往書房裏看,剛好聽到你講那句話。不過我心


    裏是覺得叫‘好奇怪哦’。後來問了瓦茲基之後,他說當時並沒有任何人


    跟你說這是一件凶殺案呢。”


    天哪!


    “就連妮烏蕾奇娜小姐打電話報警跟叫救護車時,也都沒有說發生


    了凶殺案呢。因為當時有錄音,經過查證後發現的確是那樣。所以就算她


    隨後聯絡你,很難想象她會對你說‘發生了凶殺案’。”


    但是隻有寇茨卡.凱茲尼知道這是一起凶殺案。


    “原來如此。”


    寇茨卡用半尊敬的眼神,抬頭望著眼前的壯漢。


    但是他本人卻隻是難為情地抓著鼻頭。


    “老實說,這也不是我發現到的。”


    “你說什麽?”


    “最初說你是凶手的,其實是我搭檔。”


    你說什麽?


    “畢竟要拚湊骨頭是一大難關。不過,當我告訴她你頭上有傷的事情


    之後,卻挨她罵說‘怎麽不早講’。”


    真叫人吃驚!


    原來如此吋果真如當初所想的。真正的敵人,是這個嬌小的精靈。


    “你願意招供嗎?”


    原本是打算說“當然願意”。


    因為除此之外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這可辦不到呢!”


    但是,店門隨著下流的言詞一起被粗暴打開。


    “啪噠啪噠”踩著地板像雪崩的雪衝進來的,是剛剛聚集在店裏的那


    三十個地痞流氓。


    塔梅基.恰考拉像金剛力士般地,站在把人潮一分為二的正中央。


    他的手還握著槍枝。


    不隻是塔梅基,所有人都手持自己最驕傲的槍對準這邊。


    運氣來了。


    他心想,“果然天助我也”。


    原本壓在肩膀的失望感覺,竟然像蒸發似地消失不見。


    寇茨卡露出微笑。


    “真是天助我也。”


    他走近塔梅基之後就站在他旁邊。


    “喂!律師先生要是被逮捕的話,那對我也很不利呢。”


    手提著銀色琴箱的馬納伽再次緩緩往這邊看。


    瑪提亞的頭雖然麵對著他,但是眼神卻盯著在場所有人著。


    “瞄準樂士!”


    一聲令下,全部的槍口都對準手提行李箱型的單人樂團的馬納伽。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


    精靈的“力量”因神曲樂士的支持樂曲而增強。


    換句話說,隻要先射殺神曲樂士馬納伽,就能夠壓製其契約精靈瑪


    提亞的“力量”。


    “寇茨卡先生。”馬納伽發出像悶在肚子裏的低沉聲音說:“殺害警官


    可是重罪!”


    但是寇茨卡已經不覺得有什麽好害怕的。


    “你應該知道我的專長是什麽吧,馬納伽。”然後又說:“隻要沒有提


    告者,我就不會有事的。”


    這句話成了行動的暗號。而第一個扣扳機的人,就是塔梅基。


    數十次的槍聲化成一連串的爆裂聲震動著酒吧。


    酒保連忙把頭縮到底下的吧台表麵早就被“劈哩啪啦”地打到掀起


    來。


    不過是幾秒鍾的時間而已。


    然後一片寂靜。


    隻剩下聽起來有些低俗的流行歌曲。


    但是,有人在呻吟。


    “喂!”


    “不會吧?”


    聲音非常恐怖。


    接著,有什麽微小的固體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掉落在地板上。


    馬納伽站著,他毫不動搖地站著!


    然後一手放下銀色琴箱,另一隻手往前方伸出去。


    張開的五根手指又粗又大。


    “那種玩意兒,”馬納伽露出大顆的牙齒笑著說道:“哪會有用啊!”


    子彈全被馬納伽的手打落。


    而且是從他的手掌放出來的精靈雷!


    “怎麽會這樣……不可能!”


    有其它音樂夾雜在笨拙的歌手演唱的爛歌裏,是微微的簧片震動


    聲。


    是口琴……不,不對!


    是民謠口琴!


    瑪提亞從黑色鬥蓬袖口伸出來的手正舉到嘴邊。從她纖細的指間,


    隱約可見到銀色的物體。


    而曲子就是從那裏發出來的。


    這是怎麽回事?


    怎麽會這樣!


    神曲樂士居然不是馬納伽。


    而是瑪提亞。


    瑪提亞才是樂士警官!


    而且還是不需要單人樂團的天才級樂士!


    然後,馬納伽他……


    身穿黑色大衣的壯漢已經閉上眼睛。


    站在那群杵著不動的無賴麵前的他,低著頭閉著眼睛,仔細聆聽嬌


    小的契約樂士演奏的神曲。


    好沉靜的曲子。


    好悲傷的曲子。


    那音樂足以讓那群無賴窩在酒吧角落緊咬著牙根,忍住不放聲大


    哭.但是又無法掩飾肩膀動個不停的抽泣。


    “所謂的罪惡呀……”


    壯漢慢慢開口說話。


    “總是要麵對贖罪時刻的到來。”


    從他緊閉的眼皮縫隙,流下一道淚水。


    “要是逃避的話,等待的將是永恒的後悔。”


    是黑色的……是有如黑夜般漆黑的淚水。


    “因此你非贖罪不可!”


    這時候馬納伽睜開眼睛。


    流著眼淚的右眼眼白消失不見,而是變成一片漆黑。


    接著大衣背後張開了黑色翅膀,而且是三隻翅膀。


    3


    馬納伽的黑色右眼,是罪惡的證據。


    馬納伽的黑色眼淚,是罪惡的證據。


    馬納伽裏亞斯提諾克.拉格.艾迪萊克利亞斯的黑色翅膀,是罪惡的


    證據。


    是很久很久以前他永遠揮之不去的罪惡的證據。


    也正因為如此.


    他跟瑪提亞締結了契約。


    與頭腦清晰,才能罕見,而且孤獨的少女締結了契約。


    跟當時隻有十二歲的少女——馬奇雅.瑪提亞。


    “喝呀!”


    在大聲喊叫的同時,馬納伽揮起銀色琴箱。


    然後扔在瑪提亞麵前的地板。


    它利用了舊單人樂團的外觀,但實際上並不是單人樂團。


    接著他從上麵打開用來保護瑪提亞嬌小的身體不受子彈威脅而直


    立的琴箱開關。


    垂直飛出來的是兩把手槍。


    是大型又大口徑,有著又長又大的重型槍管及雙排彈匣、栓式連動


    座的自動手槍。


    當黑色凶器還在半空中飛的時候,馬納伽用舞者般的回旋,往斜前


    方轉過去。


    那三隻像撕得支離破碎的圍巾的翅膀,左邊背後二隻,右邊背後一


    隻則隨著他的動作畫出螺旋的模樣。


    在那個動


    作中,馬納伽的粗臂膀在半空中抓住從琴箱彈上來的手


    槍。


    而“咚”的聲響,是他落地的聲音。


    當有如龍卷風的瞬間回轉動作停止的時侯,馬納伽的手上已經拿著


    槍,跟瑪提亞站在琴箱前麵。


    真的是神速。


    那是超過二公尺半的巨體,無視重力、慣性與氣壓所做出來的動作。


    因為馬納伽裏亞斯提諾克.拉格.艾迪萊克利亞斯是古代精靈!


    所有對準他的槍口全失了準頭。


    可是馬納伽並沒有趁那個時候攻擊。


    “在這裏啊,喂!”


    大約三十個槍口一起動作。


    “會很痛哦!要有心理準備!”


    迎擊的隻有兩個槍口。


    這時候無數個槍聲並沒有發出連續的聲音,而是融合成一個槍聲。


    發射出來的高溫、高速的子彈劃破臭味撲鼻的空氣。把桌子挖了個洞或


    打進吧台裏、打碎玻璃杯、粉碎酒瓶。


    所有子彈都偏離馬納伽的巨大身體,不是因為有利用精靈雷做防


    禦。


    而是瞄準馬納伽的槍口在快要開槍的時候就全部偏離目標了。


    那是隻有受過神曲戰鬥支持的精靈才可能做到的絕技,馬納伽的黑


    色眼睛以不到零點零三秒的精準度,識破約三十名的敵人用約三十把槍


    發射子彈的那一瞬間。


    然後在對方扣扳機以前,就已經瞄準他們的手臂、肩膀或槍枝開槍。


    要是跟他有相同“眼睛”的精靈在場的話,應該能夠目擊到那驚人的


    景象吧。


    從槍口發射的子彈還沒抵達目標,馬納伽的槍已經完成排出彈殼及


    封鎖滑套的動作,並對下一個目標發射子彈。


    一切都是幾秒鍾發生的事情。


    這時候,槍聲停了。


    演奏著低級bgm的揚聲器好像也被流彈破壞了。


    瑪提亞的民謠口琴也吹奏完畢。


    “好痛!好痛好痛!”


    “什麽!這是什麽!”


    “哇啊啊.我的手!我的手!”


    終於發現到自己中槍的那群人,紛紛壓住手臂、肩膀慘叫。至於其它


    沒有中槍的男人,看到手上的槍整個彎曲而目瞪口呆。因為他們被大口


    徑的子彈直接命中。


    “怎麽樣?”


    然後,所有人都看著身穿黑色大衣的壯漢。


    “這沒什麽吧?咦?喂!”


    他的黑色右眼、黑色眼淚,還有他在空中緩緩振動的三隻黑色翅膀.


    “我對精靈彈比較頭痛,但是這個我就最在行了。”


    兩把冒著白煙的巨槍。


    “好了.要怎麽做呢?”


    以及古代精靈馬納伽裏亞斯提諾克.拉格.艾迪萊克利亞斯的模樣!


    “既然你們玩得還不夠盡興,我就奉陪到底啊。”


    現場沒有一個人玩得不盡興。


    有的壓著傷口,有的看到自己的愛槍被毀而目瞪口呆。但是聽到馬


    納伽這句話而整個人回神過來,然後發出慘叫聲。


    他們背對黑色壯漢衝到略髒的酒吧那略髒的入口,然後互相推擠互


    相對罵地逃出店外.就連跳過吧台的酒保都顧不得自己的店,又添加了


    一出難看的逃跑戲碼。


    隻有一個人,寇茨卡.凱茲尼杵在原地往馬納伽這邊看。


    馬納伽是在除了寇茨卡以外的所有人邊害怕邊逃到夜晚街道後開


    口說:“總之就是這麽回事,律師先生。”


    “別看我這個樣子,我可是很講道理的。”


    他用黑色眼睛直盯著寇茨卡。


    “如果你乖乖對自己做的事情負責,我是不會k你的。但要是惱羞成


    怒攻擊我的話,我就會反擊。如果你想夾著尾巴逃跑,無論是天涯海角我


    都會追著你不放。絕對不會讓你逃走的。”


    那是最後通牒。


    “怎麽樣,快點決定吧。現在,馬上。”


    銀色琴箱慢慢轉過來,出現瑪提亞的身影。她的小手拍拍肩上的灰


    塵。


    至於她另一隻手上握著的,是一把銀色的小民謠口琴。


    “寇茨卡.凱茲尼先生。”她的聲音又高又清徹,“我們將以涉嫌殺害


    歐索尼.庫登達爾的罪名逮捕你!”


    就現階段來說.那不過是證明自己可能涉嫌而已。


    當然也可能變成他教唆塔梅基殺害馬納伽與瑪提亞。


    就算是殺人未遂也還有對中央神曲公社的詐欺行為及業務上的侵


    占。


    也可能因為有損妮烏蕾奇娜之名譽與殺害精靈未遂被起訴。


    當然.連辯護律師的資格都會被剝奪。


    而且就算是免除死刑,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夠出獄。


    對寇茨卡.凱茲尼來說,他不可能不知道這事。


    而且他自己比馬納伽跟瑪提亞,更詳細理解自己應該背負的潛在責


    任。


    因為很諷刺的是,他是個法律專家。


    “我不要……”那是寇茨卡的回答:“我不要!”


    他突然轉身衝出店外。


    “傷腦筋。”


    那是馬納伽的歎息。


    他將兩把槍越過肩膀往後丟。當那兩把槍穩穩地收進張著大口的琴


    箱裏。


    鎖頭便“啪嚓”地鎖了起來。


    “我都說過不會讓你逃走的。”


    當手提著琴箱的馬納伽來到馬路,剛好看到寇茨卡開的車急速開


    走。


    望著漸行漸遠的尾燈。


    馬納伽把琴箱放在人行道,用腳跟輕踢了一下那銀色側麵,琴箱像


    吊橋似地打開。


    用好幾條皮帶固定收在裏麵的,是一把被分解的大口徑步槍。


    “馬納伽!”


    但是,聽到晚一步出來的瑪提亞的叫聲,正準備把手伸向步槍的馬


    納伽訝異地拾起頭。


    隨著尖銳的剎車聲,隻見寇茨卡的車在一百公尺以上的遠處大轉


    彎。


    “喔——”


    車體的噪音往這邊傳過來。兩個大燈有如夜行性捕食獸的眼睛閃閃


    發亮。


    寇茨卡.凱茲尼非常了解馬納伽說的話。


    我不會讓你逃走的!


    既然如此……


    “想要麵對麵比個高下,是嗎?”


    露出大膽笑容的馬納伽走到馬路上。


    寇茨卡的車不斷發出引擎空轉聲,車體還跟著劇烈震動。


    “瑪提亞。”


    “嗯。”


    “麻煩你吹奏一曲。”


    她沒有回答。


    取而代之的。


    民謠口琴在昏暗街道裏發出的音色。


    是靜靜的,


    又哀傷的,


    藍調樂曲。


    直盯著正前方的馬納伽裏亞斯提諾克.拉格.艾迪萊克利亞斯的右


    眼充滿黑色的眼淚。


    然後便順著右臉頰滑下,形成一道黑線。


    三年前,就是那首藍調樂曲拯救了馬納伽。


    從黑色巨大身體觸及的“罪”。


    但是,他犯下的“罪”並沒有消失。


    所以他流下血淚。


    黑色的血淚。


    寇茨卡.凱茲尼的車胎邊焦急冒著白煙邊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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