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二天的夜晚漸漸消逝。


    最後一天的早晨來臨。


    烏茲涅˙雷比尼洛在積了一堆煙蒂的煙灰缸中把香煙撚熄,並隨著吐出來的煙歎了一口又大又長的氣。


    每一個小時隻睡二十五分鍾。


    這種狀況已經不曉得重複了幾次——一方麵覺得好像已經重複了幾十次、幾百次,一方麵又覺得好像才經曆了幾次而已。


    他在思考著觀眾的事情。


    ——二千多名填滿座位的觀眾。


    這三天……四十個小時以來,活動都沒有間斷。


    雖然聽說途中有幾名觀眾在離開巨蛋之後就沒再回來,但大部分的觀眾仍待在座位上。


    原來如此。


    難怪史奇納想要參加這場盛會。


    但是他已經無法站在音樂祭的舞台上。


    而這場音樂祭也將在今天中午落幕。


    還剩下幾個小時呢?


    等上午十一點開始的閉幕秀結束,就能夠解脫了。


    這次的工作應該能幫自己累積資曆吧,畢竟自己一個人安排了這麽浩大的活動呢。


    雖說不可能沒有留下什麽問題,不過那也很快就能解決了。


    事實上,之所以沒有馬上解決那些問題,隻是因為事件發生以後,烏茲涅必須一直待在這個現場而無法離開罷了。待活動結束、稍事休息後,他打算再趁勢推波助瀾一番。


    ——我要提出決定性的證據給那個體格壯碩但腦袋似乎反應遲鈍的精靈警官看。


    而且這次還會附帶完美的演出。


    我要呈現任誰看了都認為是具備決定性的演出,讓眾人沒有機會反駁。


    這樣的話就搞定了。


    快了。


    就快結束了。


    當「timelord」演奏完畢,舞台的燈光也隨之轉暗。


    沒過多久,觀眾席的燈光便亮了起來,進入中場休息時間。


    等著烏茲涅的,是二十五分鍾的睡眠。


    「大家辛苦了!」


    烏茲涅隻講了這麽一句話,接著便把耳機擺在控製台上,走出燈控室。


    休息室的門緊鄰在旁。


    然而當他一打開——


    「嗨,你好亡


    從房內傳來的、發自丹目的渾厚嗓音,說真的讓他聽了很想吐。


    「……馬納伽先生。」


    原本打算凝聚心中的怨氣呼喚對方的名字,但說出口的卻隻是虛弱的呢喃。


    「哎呀,不好意思一直來打擾你……因為我想說隻要待在這裏應該就能碰到你了,於是請工作人員讓我們在這裏等你。」


    看來從沙發上起身並掛著滿臉笑容的壯漢,似乎沒有看見自己憔悴的模樣。雖然胡渣在兩個小時前才剛剃幹淨,但眼睛下方的黑眼圈並沒有辦法改善。


    已經到了極限了。


    烏茲涅很想脫口說出「給我滾出去」這句話。


    實際上,他也做出這個嘴形了。


    之所以沒有說出口,是因為馬納伽先開口說話的緣故:


    「已經知道嫌犯是誰了喔。」


    他是這麽說的。


    「……咦?」


    「嫌犯已經查出來了,這也是多虧烏茲涅先生的幫忙呢!」


    知道是誰了?


    終於?


    經過這些日子以來的協助,終於讓他好不容易查出來?


    由於當下的馬納伽並沒有提出「可以坐下來嗎?」的要求,因此烏茲涅也隻能一直靠著門站著,跟兩公尺半的壯漢呈現麵對麵的狀態。


    「是嗎?」


    「是的,雖然出乎意料之外,不過絕對沒錯。烏茲涅先生,其實當初被鎖定的目標是你喔。」


    壯漢瞪大眼睛,彷佛在宣布什麽重大的事實似地如此說道。


    現在才講這些。


    烏茲涅拚命忍住不歎氣。


    「是嗎?」


    「哎呀?你不覺得驚訝嗎?」


    其實心底是感到意外的。


    「不是啦,因為……」


    烏茲涅不由得苦笑起來:


    「這不是從一開始就知道的事情嗎?」


    他如此說道。


    就這樣脫口而出。


    心裏之所以會萌生「不妙!」的想法,是因為他發現沙發上還有另一個人。


    是馬奇雅˙瑪提亞警部。


    少女並攏兩腿端坐著,小手擺在膝蓋上,並透過瀏海的縫隙直盯著烏茲涅看。


    一模一樣!


    跟從舞台上瞪著黑暗中的燈控室看的那雙眼睛一模一樣。


    ——那是一雙彷佛能看透一切的黑色眼睛。


    「這是因為……」


    烏茲涅用不靈光的腦袋拚命尋找適當的言詞解釋。


    他不太清楚自己方才究竟脫口而出了些什麽;明明隻是把理所當然的事情說出來啊……照理說應該是這樣的,但在遲鈍的腦袋裏的某個角落正拉起警報。


    究竟哪裏不妥?


    自己有什麽失言之處嗎?


    「嗯,總之呢——」


    出乎意料地,這時替烏茲涅解圍的竟然是馬納伽刑警。


    「這下我們總算可以逮捕嫌犯。哎呀,真的很感謝你的幫忙呢。」


    烏茲涅緊接著提出質疑:


    「可是……已經罪證確鑿了嗎?」


    「這當然羅~~」


    壯碩的精靈警官自信滿滿地點點頭:


    「就是這樣才會說要逮捕啊。由於嫌犯身邊鐵定擁有什麽證據,我們將會進行逮捕拘留,並徹徹底底地調查喔!絕對會找出什麽物證的。」


    你說什麽?


    洋洋得意地前來報告,講的卻是這麽不切實際的內容?


    喂,等一下!


    這也太扯了吧?


    「……如果問不出證據的話?」


    壯碩的刑警無奈地聳聳肩——像他這樣縮起巨大肩膀的模樣倒也挺壯觀的。


    「那個時候就隻能夠無罪釋放了——表示真正的嫌犯另有其人,屆時可能會擴大搜查範圍吧……」


    說完這段話,他「啪」地拍著大手繼續表示:


    「反正隻要找出證據,那種情況應該是不會發生的啦。」


    馬納伽的聲音發自丹田回響著:


    「無論是誰,一旦麵臨危險,就會轉變態度的。」


    啊,對喔!


    一點也沒錯。


    無論是誰,一旦麵臨危險,便會轉變態度。


    沒錯。


    你這句話說得很好呢!


    「請問是什麽時候呢?」


    烏茲涅想確認的是逮捕嫌犯的預定時間。


    「這個嘛……畢竟文件可能要晚一點才會申請完畢,所以至少也要等下午一點左右才拿得到。待文件齊全以後,我們打算以速戰速決的方式逮捕嫌犯。」


    下午一點。


    時間上雖然有些緊迫……但並非辦不到。


    「那就祝你們的逮捕行動一切順利。」


    烏茲涅伸出手來。


    「謝謝你。」


    巨大的手緊握住烏茲涅的手。


    兩名搜查官離開後,烏茲涅˙雷比尼洛也放棄休息了。


    他穿過非相關人員禁止進入的通道,直接來到外環式的中央廣場。


    穿越人群的他,好不容易走到嵌在牆壁上的公用電話前。


    他早就將要撥打的電話號碼記憶在腦中。


    響了二次「嘟嘟」聲以後,電話接通了。


    聽完女性職員的應答後,烏茲涅如此說道:


    「不好意思,可以請對方過來接電話嗎?是的,很緊急。」


    烏茲涅偽造身分,甚至捏造了「緊急」的內容。


    沒問題的。


    無論是誰,一旦麵臨危險,就會轉變態度的。


    在職員的詢問下,烏茲涅報上想找的人的姓名。


    那一天,在上午的課堂中被緊急叫出去接電話的少女,辦理了早退手續,之後的課便全部缺席了。


    2


    對男生沒興趣。


    但不等於對女生感興趣。


    不過最起碼截至目前為止,自己不曾對同年齡層的男生感到臉紅心跳,也沒有在懵懵懂懂的情況下產生想跟男生交往的念頭。


    少女曾經一度針對這件事情深思熟慮過。


    然而最後所導出來的結論卻讓她倍感吃驚——這與「一個人生活並不寂寞」的原理是相同的。


    也就是說「男生」對自己來說並不是必要的。


    但是這不等同於「女生」對自己來說便十分重要。


    重要的是對方是誰。


    也就是——對方是什麽樣的人物。


    重要的是這一點。


    自己是否重視對方?是否喜歡對方?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跟對方是男是女、是人類是精靈都沒有關係。是男是女?是人類是精靈——這些絕不是「主要的條件」。


    反過來這麽說好了——


    即使是同性,美好的對象就是很美好。


    即使是異性,討厭的家夥就是惹人厭。


    少女緊抿著嘴唇,並用力抬頭看向建築物。


    那是一棟直徑一百三十公尺,高約七十公尺的巨型半球體建築。


    托爾巴斯音樂巨蛋。


    製服裙、蝴蝶結,以及向日葵色的長發隨風飄揚著,少女開始大步往前走。


    她右手握拳。


    左手則緊緊地抱著手拿包。


    巨蛋的正麵入口是寬約十幾公尺的巨型玻璃窗,設置了兩扇左右開敞的門及左右各兩道旋轉


    其中一扇左右開敞的門是封閉的,因此少女走向另一扇門。


    不過她遭到站在機動式服務櫃台前的女性製止。


    「不好意思,可以看一下你的門票嗎?」


    對方應該是大學生吧?隻見她穿著黃綠色的風衣,頭上戴著同樣顏色的遮陽帽;而入口大廳裏也有其他幾個跟她穿著相同服裝的年輕男女,他們都是音樂祭的工讀生。


    「是舞台導演叫我來的。」


    少女挺起胸膛說道:


    「我是佐治·雪莉嘉。」


    果真如烏茲涅﹒雷比尼洛所說的,少女一報上自己的名字,工作人員便放她進去。


    彎曲的中央廣場沿著環狀外圍延伸。她從入口大廳往右走,不久後便開始能隱約聽見有音樂傳來。


    講好聽一點是很有節奏感,講難聽一點是吵死人;那似乎是搖滾樂——在許多樂器交雜演奏的樂音裏,隻明確傳來了充滿節奏感的低沉震動。


    第三大廳。


    她所得到的指示,是到那個大廳的「東——三號」。


    當她一打開厚重的隔音門,剛剛聽到的音樂便立刻以極大的音量湧入耳中。


    雪莉嘉踏入了會場最後一排的觀眾席。


    隨即映入眼簾的是昏暗綿延的觀眾席,隻有遙遠的舞台被照得十分明亮。


    在上麵表演的是六個人左右所組成的樂團。


    過去曾在電視上看過他們幾次。如果記得沒錯的話,這應該是個叫作「hellbous」的搖滾樂團,主唱似乎是神曲樂士。


    他們應該是應邀參加這次的活動,作為音樂祭的壓軸吧?


    雖然的確如烏茲涅在電話裏所說的,觀眾席幾乎是客滿的狀況,不過最後三排仍空著大半座位。


    她在角落找了個位子坐下。


    並將手上的皮製手拿包擺在膝蓋上。


    她幾乎看不見舞台的狀況,因為除了她以外的觀眾全都興奮得站了起來。


    隻聽見高亢的吉他聲拖著長長的尾音。


    貝斯發出低沉的連續跳音,跟著仿照的爵士鼓也不斷發出雷嗚般的鼓聲。


    「謝謝!」


    男子透過麥克風大叫:


    「謝謝大家‘!」


    當觀眾跟著「嗚喔喔喔喔喔!」地做出回應,大廳的空氣便隨之撼動著。


    唯獨雪莉嘉微微皺著臉。


    現場充斥著不少女孩的尖叫聲。


    而聽不出是什麽樂器的聲音「呀哩呀哩呀哩」地逐漸升高。


    現場的情緒也跟著沸騰。


    當所有聲音與歡呼聲在不久後達到最高點時,樂音在一個「鏘」的高音後突然中斷。同時連續傳來了微弱的爆裂聲。


    觀眾們「喔喔~」地發出騷動。


    抬頭一看,隻見無數銀色的物體正在觀眾席上方輕輕飛舞著。


    是銀色的紙花。


    音樂祭正式閉幕。


    一切都結束了。


    史奇納˙塞德魯金夢想的音樂祭,現在……結束了。


    「本屆……」


    場內突然傳出了清爽的女性聲音:


    「……由天鵝唱片主辦的地下樂團音樂祭l007的活動節目已經全部結束……」


    吵雜聲在觀眾席間慢慢擴散開來。


    有滿足的歎息聲。


    迅速收拾隨身物品的聲音


    以及無法冷卻的興奮與激動。


    在這片喧囂中,佐治˙雪莉嘉正獨自坐在場內的某個角落。


    在不斷重複的廣播與吵雜聲中,她靜靜地閉上眼睛。


    事情發生在今天早上。


    而且是上課時間。


    教務課來了一名女性職員把她叫出去,說是有緊急電話打來學校找她。


    她在學校的教務課辦公室裏拿起保留中的話筒,打來的是烏茲涅˙雷比尼洛。


    烏茲涅說「你仔細聽好」。


    警方正準備逮捕你,要是你繼續待在學校的話鐵定會被抓走。


    請你務必在中午十二點過來我這兒,我一定能幫你的。


    他的語氣很急迫。


    於是,現在的雪莉嘉便出現在這裏了。


    她依照著烏茲涅的指示前來此處。


    觀眾席上的人群開始流動,原本聚集在大廳的人們,正各自往附近的出口緩慢地移動著。


    「雪莉嘉!」


    隨著聲音響起,突然有人坐在位於她右側的空位上。


    「太好了,你沒事呢!」


    是烏茲涅˙雷比尼洛。


    可能是聲音不敵周遭的喧囂聲吧?他把手繞到雪莉嘉座位的椅背,彷佛要摟住她的肩膀似的,並將臉湊了過來:


    「沒有被任何人發現吧?」


    「嗯,應該沒有。」


    「好極了。」


    他的臉又靠得更近了。


    「事情正如我在電話裏跟你說的,警方打算要逮捕你,搞不好現在已經前往你的學校了呢。」


    雪莉嘉回過頭來,直盯著對方看。


    兩人的距離近到鼻子快要碰到鼻子。


    「為什麽?」


    「是本人那麽說的——就是那個叫馬納伽的刑警,那家夥認為是你殺了史奇納。」


    「怎麽可能?我跟塞迪是朋友耶!」


    「不對,原本要被殺害的對象並不是史奇納。」


    「……咦?」


    「是我。」


    「這話是什麽意思?」


    「史奇納的死是一場意外,因為他擅自使用了我的單人樂團……你聽清


    楚了,警方認為你是為了殺死我而在單人樂團上動了手腳。」


    「怎麽會那樣……我對烏茲涅先生並沒有抱持著任何想法,也沒有想過要殺你!更何況……」


    雪莉嘉的話還沒說完——


    「可是警方就是這麽認為的啊!」


    便被打斷了。


    對方的聲音雖然不大,卻很尖銳。


    周圍充斥著許多觀眾,然而這些準備離開第三大廳的人們並沒有注意到仍坐在觀眾席上的這兩人。


    「殺死史奇納的單人樂團是你修理的。」


    「當時不是烏茲涅先生指名要我修理的嗎?」


    「沒錯,但實際打開它並動過裏麵的人是你!」


    他的視線給人濕濕黏黏的感覺。


    「他還很明確地說要逮捕你呢。」


    那道視線讓人覺得光是被盯著看便會玷汙了身體。


    「不過如果是我的話就有辦法救你,能夠讓你不需要被送到法院或監獄,甚至連拘留所都不用進!」


    這正是他將雪莉嘉叫出來的理由。


    「隻有我辦得到喔!」


    那是一道沉著、彷佛帶著打量意味的眼神。


    烏茲涅的眼神從雪莉嘉的臉慢慢往下移到她的胸口,然後又移回來,凝視著她的眼睛。


    「——你愛著我。」


    「……啊?」


    一股真的想吐的感覺忽然間湧了上來。


    「隻要我幫你這麽說,你想殺我的動機就沒了。」


    這就是這個男人的目的。


    「成為我的女人吧,雪莉嘉!然後你再跟警方說『其實我們從以前便開始交往了』,到時候我也會配合你,說『我們已經打算要結婚』,如此一來,你就沒有動機殺我,也就不會被逮捕了。」


    她之所以會動手,完全是出於反射動作。


    等到回過神時,拳頭已經揮向對方的鼻尖。


    ……不,應該說她想揮向對方的鼻尖。


    由於烏茲涅坐在自己的右邊,距離也很近,所以她揮出的不是右手,而是左手。


    然而手腕卻被抓住,烏茲涅並趁勢將雪莉嘉拉往自己身邊。


    ——於是形成了雪莉嘉在手腕被抓住的情況下,被烏茲涅摟在懷裏的畫麵。


    而且是在這樣的大庭廣眾之下!


    「仔細聽我說,雪莉嘉!」


    「再不放手我就殺了你!」


    「我會把這句話當做證詞,跟警方說雪莉嘉厭惡我,厭惡到想殺了我。」


    見烏茲涅嘻嘻笑時,雪莉嘉終於明白他所講的這些話是什麽意思了。


    ——打從心底明白。


    「我在店裏聽說了喔,你曾在史奇納他家過夜?想不到我對你這麽紳士,你卻趁機跟那家夥搞上,對我真的打擊很大呢!」


    雪莉嘉覺得背部冒出了雞皮疙瘩——連臉頰都有,一口氣地冒了出來。


    是嗎?


    是這樣嗎?


    「你應該不知道吧?沒錯,我早就一直在注意你了,自從我們第一次在樂器行裏見麵……從史奇納介紹你跟我認識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注意你了。明明我一直在旁邊看護著你,你卻跟史奇


    納那家夥勾搭上!」


    這個人渣!


    是我過去認識的所有人之中,最爛的人渣!


    「不過呢,史奇納已經不在世上了,而且現在能幫你的也隻有我。雪莉嘉,你好好考慮,當我的女人吧!」


    她已經無法忍受了。


    「我先跟你聲明!」


    自己不能再默不作聲了。


    「要是你敢再接近我,我就咬爛你的鼻頭!而且還要把它吃掉不吐出來,讓你去找醫生做個橡膠鼻子!」


    忽然間,她被推開了。


    背部「喀」地撞到了座位的把手。


    「我知道了。」


    烏茲涅從座位上起身:


    「等你改變想法之後再跟我聯絡吧,我想你應該馬上就會改變想法才對。」


    說完這些話後,他便轉身準備離開。


    雪莉嘉實在很想追上去,跳起來往他的後腦杓狠狠踢上一腳。


    「不好意思。」


    隻可惜沒時間這麽做。


    「你是佐治˙雪莉嘉小姐吧?」


    隻見有陌生女子正站在她的後方,而且是兩個人。


    她們都穿著套裝,挺直背脊,彷佛要包抄雪莉嘉似地自兩側接近。


    「我們來自魯謝市警署的殺人課。」


    兩名女性同時打開的黑色手冊裏,有著閃閃發亮的金色徽章。


    他下意識地回頭——照理說應該離開的烏茲涅˙雷比尼洛,正停下腳步,往雪莉嘉的方向看。


    3


    回到燈控室的烏茲涅,直挺挺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並點燃香煙。


    在他四周的工作人員正忙著整理演出使用的封音盤、收卷拉出來的電線,以及整理節目進行表。


    堆放在控製台角落的板狀黑框,是一張裏頭貼了各種顏色的明膠紙的照明濾光板。


    他深深吸了一口煙,然後閉上眼睛。


    總之事情結束了。


    反正必要的措施也做了。


    接下來隻要按兵不動地等待就好。


    無論是工作層麵,還是私人層麵。


    揚聲器中傳來了第三大廳現場的聲音;隨著賓客緩緩退場,發出的吵雜聲逐漸地變少、變小。


    烏茲涅最喜歡這一刻了——可以感受到終於完成一件工作的充實感。


    不久之後,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響。


    因為最後一名客人也離開大廳了。


    他慢慢睜開眼睛。


    隻見眼前那塊大玻璃窗的另一端,是超過兩千個空蕩蕩的觀眾席,以及後麵空無一人的舞台。


    「啊?」


    就在這個時候,他發現到有些不對勁。


    照理說燈光已經全部關掉的舞台上居然亮著一盞燈。


    圓形的燈光自正上方落在舞台的中央。


    ——是頂光燈。


    「喂,還有一盞頂光燈沒關喔。」


    烏茲涅回頭看。


    「……什麽?」


    留在燈控室的,隻有烏茲涅一個人而已。


    唰嘎!


    突如其來的金屬音是從揚聲器傳出來的。


    烏茲涅連忙從座位上起身,並且往玻璃窗探出身子,整個人幾乎快越過控製台。


    有人在舞台上。


    是個男的!


    由於頂光燈的燈光照在對方的臉上,造成陰影,因此從烏茲涅所在的這個位置無法看出對方是誰;若就對方一身t恤加牛仔褲的輕鬆打扮來判斷,說不定是提早來拆除舞台的工作人員。


    但他馬上警覺到對方並不是工作人員。


    因為剛才的金屬音是由於那名人物正在展開背在身上的單人樂團所發出的。


    「……是誰?」


    烏茲涅抓起控製台的麥克風並打開開關;開關旁邊貼了塊膠帶,上麵有著「觀眾席」的手寫


    文字。


    「誰!」


    他的叫聲回響於觀眾席,然後再度回到燈控室的揚聲器中。


    並發出「嘰!」的噪音。


    男子並沒有回應。


    隻是雙手抱著吉他型的主控製樂器。


    「……不可能。」


    下一秒鍾,他仰頭往後翻倒。


    「不可能!」


    烏茲涅踢倒椅子並衝出空無一人的燈控室。


    通道上也沒有半個人。


    「不可能!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


    他一口氣跑過通道、衝下樓梯。


    「這不是真的!」


    自己從來不相信世上有什麽鬼魂。


    但是,那真的是史奇納!


    是史奇納˙塞德魯金!


    「可惡!可惡!—可惡!」


    他經過警衛休息室前,在通道上奔跑著。


    一定是誰在惡作劇。


    可惡,我一定要逮到那個人並告死他!


    他穿過露出清水混凝土牆的通道,打開盡頭處的門。


    這裏是第三大廳。


    眼前是觀眾席最前麵一排的通道,就在舞台的旁邊。


    「什麽人?」


    迎接他的——


    「啊,請不要動一


    是發自丹田,又渾厚又低沉的聲音。


    「……什麽?」


    「請你站在原地不要動喔。」


    是馬納伽……


    馬納伽刑警。


    他把脫下的大衣掛在最前麵一排的觀眾席上,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走向打開門後便站在原地不動的烏茲涅所在處。


    「哎呀,不好意思,我還有些事情想確認一下。」


    壯漢一麵這麽說著一麵走了過來,繞到烏茲涅身旁與他並肩而站,並用他粗壯的手指指著舞


    台。


    他指著由正上方化成光柱的燈光所照射到的區塊。


    「馬納伽先生,這是……怎麽回事?」


    這麽問著的烏茲涅隻覺得有股冰冰涼涼的感覺正往背脊上湧竄。


    他回想起——案發當晚,自己在這個位置看到的景象。


    看到有個人正躺在舞台上。


    正確說的話,是看到他的腳底。


    由於背負單人樂團的那個人是呈現仰躺的姿勢,因此可以看見幾根金屬杆突出在半空中。


    「那個男人是誰?」


    然而馬納伽並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


    「總之當時是這種狀況吧?」


    隨著壯碩的精靈警官彎下腰,一張有如岩石的臉龐就這樣出現烏茲涅的臉旁。


    「那天晚上從警衛室回到大廳的你,一打開門便看到這樣的光景。」


    「是的。」


    烏茲涅的喉嚨很乾。


    「一點也沒錯。」


    「接下來就是我要問的問題了……」


    喉嚨格外地乾。


    「那個人物背著單人樂團,但你看得出是什麽機種嗎?」


    「……什麽?」


    「也就是說從這裏的可視範圍,你看得出那是哪家廠商出的什麽機種嗎?」


    「這個嘛……」


    看不出來。


    的確,現在市麵上所流通的單人樂團的基本設計大致相同,但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即使是同款式的主控製樂器,設計上也完全不一樣,琴箱的形狀跟展開的方式也有所不同;甚至連金屬


    杆的關節構造也有差異。


    但是從這個位置實在看不太出來。


    「我能確定它是吉他型的,不過……」


    但是除此之外什麽也看不到。而且非但無法看清楚主控製樂器,從這個方向也無法辨別金屬杆與控製麵板的款式差異。


    「看不出來嗎?」


    他回答不出來。


    但是這樣的表現已經充分地回答馬納伽的問題了。


    「喂,可以了喔!」


    馬納伽忽然對著舞台大喊。


    同時間頂光燈也消失,轉換成普通的燈光照亮舞台。


    「是的。」


    看到站起來的人物,烏茲涅完全說不出話。


    雖然看得出來那台單人樂團是理藍德製的,但是它的主控製樂器並不是吉他。


    雖然的確很像吉他,但那卻是一種叫做三味線、來自異界的稀有樂器。


    而且——


    「怎麽樣?就是這麽回事喔!」


    當站在舞台上的人物操作背負在身上的琴箱,所有的金屬杆便隨著顯示盤與主控製樂器一起收納起來。


    「你剛剛說了吧,說『那個男人是誰』?」


    說了。


    剛剛的確是說了。


    但是背著單人樂團站在舞台上的人物並不是男性——穿著t恤與牛仔褲的,是一名女性。


    「從這個位置看的話,別說是單人樂團的機種了,連倒在舞台上的人物是男是女都看不出來。」


    什麽?


    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謝謝你,可以回去了喔。」


    聽到馬納伽這麽說,臉上長了雀斑的女性便恭敬地向他敬了個禮:


    「是!」


    她是一名女警。


    「馬納伽先生。」


    「是的。」


    「這到底是……怎麽一口事?」


    「唔,因為如果不事先確認過這件事,接下來的話就沒辦法講下去。」


    話一說完,馬納伽便往舞台的方向走去。


    走向剛結束地下樂團音樂祭的那個舞台。


    好幾根銀色金屬支柱沿著舞台外緣豎立,天花板也有相同設計的支柱垂落而下。


    舞台兩旁是宛若狗屋一般大小的揚聲器。


    揚聲器的周圍繞著金屬組合支架,上麵還裝置了許多照明燈具。


    壯漢走上階梯,途中像是忽然想到什麽似地回頭一看。


    「啊啊,你請坐。」


    因為烏茲涅仍維持著開門後的姿勢,杵在一旁。


    「隨便你想坐哪兒都行,反正有二千多個座位可供挑選呢!」


    站在舞台正中央的馬納伽如此說道。


    可能是被燈光照得太熱的緣故吧,壯漢把西裝外套脫下來,放在最前麵一排的觀眾席上;他小心翼翼地把那件外套擺在剛才已經先掛在椅背上的大衣上麵。


    擺在那個座位前方地板上的銀色大琴箱,應該是舊式的單人樂團吧?


    「不是要做偵訊嗎?」


    烏茲涅說道。


    馬納伽大大揮著像圓木一般的手臂,回應他夾雜著怒氣的聲音:


    「我是要進行調查啊,不過在那以前有必須先解決的事情喔!」


    接著——


    「請坐下來吧。」


    烏茲涅不屑地哼了一聲,轉頭看向觀眾席。


    ——他僵住了。


    偌大的觀眾席中,靠近中央的位置上,已經有自己熟悉的人物先坐在那兒了。


    「雪莉嘉……」


    是佐治˙雪莉嘉。


    剛剛她明明被兩名女刑警架出會場了啊?。


    但是現在她的前後左右都沒看到那兩名女刑警﹒反倒是身旁坐了一名少女。是馬奇雅˙瑪提亞警部。


    兩名少女正直盯著他看。


    「什……」


    雖然烏茲涅下意識地回頭往舞台看,但壯碩的精靈僅僅隻是對他微笑。


    一股寒意自腹底慢慢擴散開來。


    這是怎麽回事?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請坐。」


    聽到馬納伽這麽說,烏茲涅終於坐了下來。


    他坐在最前麵一排的座位上,而且是正中央的位置。


    「很好,那麽開始吧!」


    「啪」,他拍了拍那雙有如拳套的手。


    會場高水準的音響設計,傳回音效聽起來不錯的回音。


    「兩位都聽得到我的聲音吧?」


    「聽得到。」


    在最前麵一排回答的,是烏茲涅˙雷比尼洛。


    「佐治˙雪莉嘉小姐?」


    「聽得到喔!」


    雪莉嘉舉起一隻手。


    「很好,那麽首先請看這個。」


    伴隨著馬納伽的話語,有兩個人從舞台旁邊的出入口走了出來。


    一位是剛剛穿t恤的女警,另一位是西裝筆挺的年輕男性——他給人一種宛若小狗的感覺。


    這兩個人推著推車出來。


    由於舞台非常寬敞,在推車發出「喀啷喀啷」的聲音抵達馬納伽所在的舞台中央以前,有充分的時間可以觀察擺在推車上的是什麽東西。


    「好了,兩位應該都知道這玩意兒是什麽吧?」


    烏茲涅點頭回應。


    「嗯,知道喔。」


    雪莉嘉也一樣。


    那是處於收納狀態的兩組單人樂團。


    馬納伽麵對著那兩組單人樂團,並將厚實的手掌擺在右邊的單人樂團上。


    「這玩意兒是雅買加yw0—07g,跟史奇納先生的是同一型機種。」


    就是這樣。


    史奇納是真心想靠那種廉價的機型成為一個音樂人;不過這也顯示出他想把神曲提高到藝術領域,是一種過高的理想。


    「至於另一組……」


    他指的是旁邊的單人樂團。


    「是理藍德的rd—sg,是高級的機種,經過調查以後還真讓人吃一驚呢!若跟這組雅買加製的比起來,視情況而定,它可是具有十倍以上的高價喔!」


    正是如此。


    「這兩組都不是位於當天案發現場的單人樂團,不過是同機種。我們是在經過仔細確認之後,向熟識的樂士事務所借的;希望能根據這些,詢問我們想知道的事情……」


    這時候馬納伽的手「啪」地敲了敲理藍德的單人樂團。


    「烏茲涅先生,案發當晚你攜帶著跟這玩意兒相同的機種到這舞台吧?」


    「是的。」


    「說是為了以防萬一而借給史奇納先生使用?」


    「一點也沒錯喔?」


    「維修保養也全部都進行過了?」


    「是的。」


    「你拜托佐治˙雪莉嘉小姐幫你做調整,也是為了要借史奇納先生使用?」


    「沒錯,因為我先前就聽說他要上場表演,也知道他想在正式表演前先在舞台上做練習。」


    「我想也是呢!」


    從觀眾席抬頭看去,隻見馬納伽的巨體顯得更加巨大。


    他的那雙小眼睛正從高處俯視著烏茲涅。


    「我也覺得應該是這樣沒錯。」


    然後壯漢再次麵向那兩組單人樂團:


    「不過呢……」


    他那大如拳套的手所擺的位置,是理藍德的單人樂團。


    「你特地準備的高級機種,如今卻不知道在哪裏喔!」


    「……咦?」


    什麽?


    「沒錯,就是這樣,當我們警方趕到現場的時候,你所攜帶的理藍德的單人樂團連個影子都沒看見,消失得無影無蹤喔!」


    你說什麽?


    那種事情……


    「我沒有聽說耶。」


    「那當然,因為警方並沒有告訴你這件事,就連電視新聞跟報紙也都被限製報導。」


    即使不開口問,理由也很清楚。


    因為除了跟案子有關的人員之外,這是隻有盜走那架理藍德製的單人樂團的人才知道的情報。


    「當我們趕到的時候,被害人……」


    馬納伽的巨手往雅買加製的單人樂團移動:


    「是處於背負著這組單人樂團的狀態,也就是說有人換過了。」


    這時候馬納伽往舞台正麵走過來。


    表情困惑的他,一麵用手指摩擦眉毛一麵表示:


    「然後啊,案情就變得毫無頭緒。」


    他的眼睛直盯著烏茲涅看。


    「不過隻要稍微調查一下,便能判定雅買加製的單人樂團並不是凶器,而且嫌犯特地在單人樂團動手腳殺死被害人,又跑回來做更換單人樂團的動作,風險實在太高了,畢竟在更換時很可


    能會被別人發現呢!」


    的確沒錯。


    更何況那麽做一點意義也沒有。


    「就在我們思考著這些事情時,發現到一件很奇怪的事。」


    馬納伽誇張地皺起眉頭。


    但是,烏茲涅已經無法認為那是他真正的表情。


    「首先,你並不知道自己的理藍德製單人樂團不見了;第二,你無法分辨倒在舞台上的人物背負了何種單人樂團,也就是說那天晚上,你在那個門的位置上一看到被害人之後,便馬上折回


    警衛休息室了吧?」


    烏茲涅的腦袋一片混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才好。


    他完全不知道該否定什麽,又該肯定什麽。


    因為他無法理解這個男人在想些什麽。


    不過——


    「老實說,最初讓我們想不透的,就是這一點呢!」


    馬納伽警部補似乎不期待烏茲涅的回答。


    「就是『為什麽你不上台確認發生了什麽事』的這一點,因為……畢竟是你的朋友倒在舞台上喔?」


    「那是由於我一時不知所措……」


    「真的是這樣嗎?」


    話被打斷了。


    「因為你之後被送到醫院時,還帶著工作的道具——準備音樂祭所需的文件——過去。這些東西都是在當時你目擊到史奇納先生倒在舞台上而發病時便準備好了吧?」


    為工作做了萬全的準備,是理所當然的事。


    因為我絕不允許自己失敗。


    「簡直就像是一開始便知道案發當晚會發生什麽事情似的,準備得好周到喔!然而這樣的人竟然會在不知道舞台上發生什麽事的情況下感到不知所措,實在太奇怪了!」


    馬納伽繼續接著說。


    「不過呢,若是往這個方向思考就通了。」


    他用粗指頭撫著自己的粗眉毛:


    「——就是根本就不用看。」


    「……什麽?」


    「因為你早就知道史奇納先生的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情。」


    「不對!」


    「也就是說,隻要確定史奇納先生倒在地上就足夠了。」


    「不對!」


    「你該不會從一開始就知道『隻要史奇納先生倒在舞台上,便表示他已經死亡了』的這件事?」


    「不對!」


    烏茲涅氣得大叫。


    不過聲音隻在大廳回響了一下就消失了。


    「不是嗎?」


    馬納伽刻意露出困惑的表情。


    「對,不是這樣。」


    「你真的是因為不知所措而沒有上舞台進行確認……?」


    「沒錯。」


    「這樣的話,就會衍生出下一個問題。」


    他是故意的。


    故意得讓人想揍他。


    「假設你說的話是真的,但是你明明沒有上舞台確認,卻說了『那才剛調整過耶』這麽一句話。」


    沒錯。


    我是這麽說過。


    在醫院初次跟他們見麵時,的確是這麽說的。


    「那個……」


    烏茲涅咽了一下口水


    「這怎麽了嗎?」


    馬納伽忽然瞪大眼睛:


    「你還問『怎麽了嗎』請認了吧!」


    他接著以劃破空氣的氣勢用力張開雙臂。


    「你還不明白嗎?才剛調整過的,不正是你請佐治˙雪莉嘉調整的、你自己的單人樂團嗎?那組理藍德製的!」


    沒錯。


    因為自己找


    了理由讓她察看單人樂團的內部。


    「你知道嗎?當我們抵達時,被害人是背負著雅買加製的單人樂團,所以從警署的同仁到監識小組,都認定雅買加製的單人樂團就是凶器,連我也是;隻有你知道被害人是因為理藍德製的


    單人樂團喪命喔?」


    「等一下!請等一下!」


    烏茲涅再次起身:


    「不對!我看到了!沒錯,所以我才會知道!」


    「你看到了什麽?」


    「是理藍德沒錯喔!我看到的時候,史奇納是背著理藍德製的單人樂團的!」


    「確實沒錯嗎?」


    「對,沒有錯!絕對沒錯!是後來有人換掉的!」


    「若是這樣的話……」


    馬納伽並沒有退讓。


    像熊一般的巨體一動也不動。


    「你這次的說法便與先前的證詞有所出入喔。」


    「……你說什麽?」


    「你不是說過嗎?被害人整個人癱倒在舞台上。」


    「是……是啊。」


    「但是這樣的敘述太奇怪了。照你所目擊到的時間點,如果他還背著理藍德,遺體應該會持續處於痙攣的狀態才對。」


    「……痙攣?」


    「沒錯,就算已經死亡,隻要電流持續通過人體,痙攣的狀態就不會停止。這跟理化實驗中,在青蛙的肌肉通電的原理是一樣的。」


    肌肉纖維隻要通電就會收縮。


    也就是說,仍有電流通過的遺體應該還會持續痙攣。


    「那是因為……理藍德的電源已經用完了……」


    他的話還沒說完——


    「太扯了!怎麽可能!」


    就被打斷了。


    「單人樂團的電池是直流電,而且電壓隻有一百伏特而已。一百伏特的直流電……根據我們署裏法醫的說法,那隻會被電得哇哇叫但不至於喪命喔!這樣你明白了嗎?」


    「所以說?」


    「所以很明顯的,被害人所背的單人樂團,是拉出電線、利用插頭通電的,否則他不可能會觸電死亡。」


    也就是說,插電的電源跟電池不一樣,不可能在被害人被發現前斷電。


    「你明白了嗎?遺體之所以會癱軟不動,是因為當你看到他的時候,被害人應該已經背著雅買加製的單人樂團了。」


    「等一下!請等一下!」


    「什麽?」


    烏茲涅轉過身,隻見坐在正中央位子上的雪莉嘉,依舊盯著他們這邊看。


    「是那家夥吧?」


    他指著雪莉嘉。


    「你應該逮捕那家夥才對吧?」


    「啊?」


    「你不是說已經知道嫌犯是誰了嗎?快點逮捕她啊!」


    「錯了,烏茲涅先生,你會錯意了喔。」


    「……什麽?」


    笑容自馬納伽的臉上消失。


    他的巨體看起來更壯大了。


    「我現在正在證明是你殺了人喔。」


    「你說……什麽……」


    「沒錯,沒什麽好懷疑的,就是你殺了史奇納先生。」


    「那是我的單人樂團!被嫌犯鎖定的是我!」


    「那隻是障眼法而已。」


    烏茲涅一時語塞。


    真令人無法置信!


    到底是誰設下了圈套陷害我?


    「等等,不然問金田,問警衛!」


    「問他什麽?」


    「我不是說了嗎?我曾經『要史奇納不要因為搞錯而拿我的單人樂團用』,金田也聽到了!如果我有意殺害史奇納的話,怎麽可能講這種話!」


    「是嗎?」


    馬納伽皺起眉頭,表情似乎在說「傷腦筋耶」。


    「不過,如果你已經跟史奇納交換了單人樂團呢?」


    真不敢相信!


    這家夥知道這件事……


    他竟然會知道這件事!


    「既然這次的表演對你很重要,就用我的理藍德吧!可以跟你的雅買加交換沒關係喔。別客氣啦,我們不是朋友嗎?」


    馬納伽用演戲的口吻,揣摩敘述出這些虛構的對話。


    但是這的確跟烏茲涅對史奇納說的內容一模一樣。


    「對不對?」


    「……不對。」


    「但是你無法證明亡


    「你不是也無法證明你的說法嗎……」


    就在那個時候,馬納伽那張彷佛岩塊一般的臉龐又恢複了笑容。


    「不過,事情並不如你所想的這樣喔!」


    馬納伽忽然舉起他粗壯的手臂。


    烏茲涅馬上察覺到那是一種暗號。


    隻見有影像映在螢幕上。


    「……唔!」


    他不禁暗叫了一聲。


    映在馬納伽的背後,也就是舞台深處那塊巨型螢幕上的,是史奇納˙塞德魯金的影像。


    跟兩名搜查官在昨天史奇納原本該演奏的時段被硬拉上舞台時,映在他們身後的那張照片是同一張。


    是史奇納抱著單人樂團,靦腆微笑的模樣。


    「老實說,發現這個的並不是我,而是我的夥伴。」


    烏茲涅回頭往後看。


    馬納伽的夥伴。


    那個有點詭異的小女生!


    「你看,這樣畫麵就夠大了,應該看得很清楚吧?」


    這麽說著的馬納伽指著螢幕:


    「你看,琴頸那邊,看得到嗎?」


    看得到。


    因為畫麵大得離譜,再怎麽不想看都能夠把細節部分看得一清二楚。


    「這個部位叫做什麽呢……是不是叫『弦軸』?你看,就是這個繞著吉他的琴弦並且用轉鈕轉動調音的地方。看到了沒?」


    沒錯,那叫弦軸。


    「這裏是把多餘的琴弦繞成圓圈狀的地方吧?不那麽做的話,多餘的琴弦將會像是貓咪的胡須那樣亂動,不僅難看,也很危險,所以才會用這種方式處理。雖然不曉得是誰想出這種方法的


    ,不過的確很不錯。」


    但是烏茲涅並沒有把馬納伽的感想聽進去。


    因為他知道馬納伽想說什麽。


    「然後呢——你看,看得見第一個弦軸嗎?好像有穿過什麽東西吧?」


    看得出來。


    是一個銀色的環狀物。


    那是……


    「這個是戒指喔!」


    沒錯。


    不管怎麽看,那都是一枚戒指——應該是一枚設計簡單的銀戒指。那枚戒指穿過琴弦所繞成的圓圈,因為反射而閃閃發亮。


    「看清楚了嗎?你看,上麵隻刻了半顆心。這個啊,是對戒的其中一枚,另一枚則是戴在史奇納先生的遺體上;至於接下來的事就更稀奇古怪了……」


    維持著螢幕上的影像,馬納伽再次對舞台旁邊的出入口打暗號。


    宛若小狗一般的警官,雙手捧著一組單人樂團走了出來。


    「這組是在現場發現到的單人樂團,如假包換的喔!」


    雅買加ywo—07g。


    是史奇納的單人樂團。


    「幫我拿好它喔。」


    「是的。」


    當兩人簡短交談後,馬納伽便讓年輕刑警捧著單人樂團,並將它展開。隨著「嘎唰」的金屬聲響起,單人樂團刹那間化成金屬蜘蛛。


    「問題就在這裏。」


    馬納伽所指的是主控製樂器的頸部。


    烏茲涅已經知道他想表達什麽了。


    而且非常清楚。


    「你看,對吧?並沒有戒指。」


    它跟映在螢幕上的是同一組單人樂團。


    借用馬納伽的話來形容——如假包換。


    然而唯有一個部分跟螢幕上的影像並不一樣。


    「對吧?沒有看到。」


    沒錯。


    沒有戒指。


    「如果你覺得看不清楚,可以走近一點看,沒關係喔!」


    但是烏茲涅並沒有從座位站起來。


    因為他站不起來。


    「消失的不隻是單人樂團,連戒指也一起消失不見了喔。」


    當馬納伽打了個暗號,警官便帶著單人樂團離開舞台。


    「總之就是這麽回事。」


    同時女警也推著推車退下,留在舞台上的隻有壯碩的精靈警官。


    「你把理藍德帶來,並不是為了借史奇納先生使用,而是要『給他』才帶過來的。」


    烏茲涅抓著扶手,用力到指尖都泛白了。


    「剛剛我也跟樂器行的店長確認過了,那枚戒指,是史奇納跟以前交往過的女性一起戴的對戒喔!」


    烏茲涅的臉上露出了想起什麽事情的表情。


    那是學生時代的事。


    如果記得沒錯的話,對方在跟史奇納分手以後就結婚生子了。


    「或許你並不曉得,他總是像那樣把戒指掛在自己的單人樂團上喔!每次換琴弦的時候也一樣;當然,換新的單人樂團的時候也是,可見他深深地愛著那名女性呢。」


    雖然手在發抖,但烏茲涅仍緊抓著扶手。


    「既然是這麽寶貝的戒指,應該不可能掛在跟他人借用的單人樂團上,更何況要掛上去也很


    費時麻煩;不過史奇納先生是基於那架理藍德製的單人樂團是自己的,才會把它掛上去。恐怕是在你離開第三大廳以後的事吧。」


    「那又怎樣?」


    烏茲涅˙雷比尼洛終於破口大罵:


    「所以呢?沒有掛上那枚戒指又怎樣?」


    他在破口大罵以後發現到一件事——


    沒錯,這種事情根本證明不了什麽!


    「搞不好他是在準備練習、要換琴弦的時候忘了把它掛上去,也可能是掉在什麽地方!這種事能當作什麽證明嗎?」


    但是壯漢並沒有退讓,甚至沒有露出畏縮的樣子,反倒對空中這麽說著:


    「德拉榭麗雅小姐!」


    他對著空蕩蕩的空中說話。


    「已經可以了喔,請你現身吧。」


    忽然問,馬納伽旁邊的空氣搖動了起來。


    就像升縷的熱氣。


    下一秒鍾,它化成了人形。


    不……不對。


    是精靈。


    是曾在史奇納打工的那家樂器行見過麵的精靈。


    「德拉榭麗雅小姐。」


    淡粉紅色的精靈抬頭看著馬納伽:


    「是的。」


    「你從一開始就聽到了吧?」


    「是的。」


    「請問是在哪裏呢?」


    「可是……」


    「沒關係。」


    壯漢溫柔地笑著。


    凝視著馬納伽臉龐的精靈,回頭看向觀眾席……看向雪莉嘉。


    接著,德拉榭麗雅又把頭轉了回來。


    她望向舞台深處的巨型螢幕。


    利用左右兩條鋼絲吊在那上麵的,是上下約三公尺長的金屬製雕刻。


    兩把交叉的吉他——是「地下樂團音樂祭」的吉祥物標章。


    德拉榭麗雅慢慢舉高雙手,像是模仿那個吉祥物標章似地在臉的前麵交叉。


    「……呼!」


    在她猛烈吐出氣息的那一瞬間,竄出了閃光。


    ——是呈現淡粉紅色、卻又非常耀眼的光芒。


    當精靈把交叉的手臂往左右張開的同時,從那個交叉的空間中所釋放的光彈劃破了天際。


    是精靈雷。


    這是每個精靈都擁有的特殊能力,必須削減自己的存在所釋放出的能量團。


    鏗!


    傳來了銳利的金屬聲。


    隻見吉祥物標章從正中央破裂,並往左右開展。


    被垂直劈裂的金屬標章被左右兩側的鋼絲懸吊著,像兩個巨型鍾擺似地在螢幕前麵搖來晃去。


    「你去吧。」


    「好的。」


    德拉榭麗雅在回應馬納伽之後,旋即往上飛去。


    留下了淡淡的光影軌跡。


    因為光線太刺眼而把手擋在眼睛前麵的烏茲涅,看到她飛越螢幕,消失在位於深處的黑暗空間。


    看得見那塊黑暗空間裏,有個類似圓形開口的管狀物體。


    是通風孔。


    「沒錯,烏茲涅先生。」


    馬納伽回頭看向烏茲涅。


    幾乎於此同時,德拉榭麗雅再次現身。


    「你試圖把史奇納先生的死安排成是雪莉嘉幹的,但有個人物卻比我們先中了你的計策。」


    緩緩降落的德拉榭麗雅手裏抱著一個眼熟的物體。


    是單人樂團。


    而且是理藍德製的!


    德拉榭麗雅抱著它站在馬納伽旁邊,眼睛所凝視的目標並不是烏茲涅。


    「雪莉嘉。」


    聽到馬納伽沒有透過麥克風傳來的聲音—〡


    「嗯。」


    佐治˙雪莉嘉發出聲音回應。


    「不要責備她喔,德拉榭麗雅小姐隻是想保護你。」


    這下子終於明白了。


    原來如此。


    原來是這麽回事啊……


    那天晚上非法入侵巨蛋的,不隻是烏茲涅跟史奇納,還有解除物質化的精靈……隱形的德拉榭麗雅。


    烏茲涅並不清楚她躲在現場的理由。


    不過問題在於當她發現史奇納被殺害時,當下就認定是雪莉嘉做的。


    諷刺的是,這正如了烏茲涅的意。


    於是她把變成凶器的單人樂團藏起來。


    但是烏茲涅並不知道這件事。


    「你聽清楚了——」


    馬納伽回望德拉榭麗雅,點了點頭。


    然後跟剛剛那名年輕刑警一樣,抱著單人樂團直接展開。


    然而在發出「嘎嚓哩」的金屬聲之後,呈現在眾人麵前的,是完全不一樣的款式。


    「看吧,果不其然。」


    理藍德製的單人樂團。


    吉他型的主控製樂器。


    「你看,的的確確在喔!」


    在它的琴頸上,有個銀色的發光物穿過繞成圈圈的琴弦。


    是遺失的另一枚對戒。


    是史奇納的戒指!


    「你要怎麽解釋呢,烏茲涅先生?」


    說話的是馬納伽。


    「能不能請你死了這條心,乖乖招供呢?這案子是你幹的吧?」


    要我招供?


    別傻了!


    「還沒完呢!」


    烏茲涅邊叫邊從座位站起來。


    然後衝上觀眾席。


    他不是往出口的方向跑。


    而是朝著雪莉嘉奔去。


    率先做出反應的是瑪提亞警部,她抓著雪莉嘉的手站起來,兩人一起遠離烏茲涅衝上來的觀眾席通道。


    但是烏茲涅的目標並不是雪莉嘉。


    正如他預測的,有一隻手拿包就擺在她們倆的旁邊空位。


    是剛剛佐治˙雪莉嘉拿在手上的那個皮革包包。


    他打開鎖頭,把手伸進包內。


    「你看!」


    然後馬上把伸出來的手高高舉起。


    「快看這個!」


    情勢大逆轉了!


    「那是什麽東西?」


    馬納伽一邊回應,一邊從舞台走下來,沿著觀眾席的通道朝他走去。


    砰!砰!


    咚!咚!


    他的腳步聲聽起來非常沉重,彷佛地鳴一般。


    「就是這個!」


    烏茲涅將一張摺疊起來的紙張遞到馬納伽巨大的手裏:


    「它就放在這個包包裏!我剛剛不小心瞄到的!」


    「這個嗎?」


    「沒錯!」


    「你說在這個包包裏看到的?」


    「沒錯!我剛剛看到的!」


    馬納伽用粗壯的手指打開那張紙。


    那是較便條紙大上一倍的回路圖。


    印在右上方的文字是型號。


    「rd—sg」


    是理藍德製的……也就是成為凶器的那組單人樂團的型號。


    但是壯碩的精靈警官看了那張圖後,隻是皺了一下眉頭:


    「這個是……什麽東西?」


    「看不出來嗎?看也知道,這是回路圖!這不是為了讓演奏者觸電的回路圖嗎?」


    「你說這是回路圖?」


    「你看,這裏,還有這裏!」


    烏茲涅彷佛要敲打馬納伽手上的回路圖似地伸出食指。


    在那張印刷輸出的回路圖上,有一部分是另外加上去的手寫文字。


    「從插頭引入電流,就不會在電容器做變換,而是直接讓交流電通過主控製樂器的琴弦!這就是那樣的回路!」


    「你說什麽!」


    馬納伽終於張大他的小眼睛:


    「這麽說,這是凶器的設計圖?」


    「沒錯!明白了嗎?」


    這一刻正是發現了「殺害史奇納的證據」的瞬間!


    「這就是證據!沒錯吧?」


    佐治˙雪莉嘉握有殺害史奇納的凶器回路圖。


    如此一來罪證確鑿!


    雪莉嘉將被逮捕。


    然後,能夠救她的是我。


    隻有我而已!


    「你仔細看看這張圖,不是連製造號碼都記載在上麵了嗎?隻要拿這組號碼對照那個精靈手上的單人樂團,一切就真相大白了吧!」


    「不過很奇怪耶,這孩子有可能把那麽重要的東西帶著到處跑嗎?」


    「這種事我哪知道啊?可能隻是她太大意,將它放進包包裏忘了拿出來吧?」


    「雪莉嘉。」


    馬納伽的語氣非常平靜,不過聲音仍發自丹田,非常渾厚。


    「你對這張圖有印象嗎?」


    雪莉嘉先是看了一下壯漢遞過來的圖,又瞄了烏茲涅一眼,接著搖著頭說:


    「完全沒看過。」


    「你沒看過?」


    「沒看過。」


    「不要裝蒜了你!」


    烏茲涅大叫。


    「誰在裝蒜啊!」


    雪莉嘉絲毫不退讓。


    她再次以堅定的眼神凝視烏茲涅。


    「是你剛剛想假裝離開這裏而連忙塞進去的吧?」


    「你以為那種藉口行得通嗎?」


    「行得通喔。」


    「別傻了你!」


    「因為那個包包並不是我的。」


    「……咦?」


    「你得意洋洋地拿著的那個包包,並不是我的喔。」


    「這不是你的?」


    這時候馬納伽跳出來仲裁。


    「雪莉嘉,這個包包並不是你的吧?」


    「不是喔!」


    什麽?


    這怎麽可能?


    「可是……咦?可是,你剛剛不是將它拿在手上嗎?」


    「烏茲涅先生。」


    馬納伽以發自丹田的渾厚聲音說道:


    「請你把那個包包翻過來看一下。」


    「你說什麽……?」


    烏茲涅˙雷比尼洛照馬納伽說的,把手上的皮革包包翻了過來。上麵有用麥克筆寫的黑線。


    「馬納伽」


    那是非常醜的字跡。


    「……什麽?」


    烏茲涅喃喃說道:


    「這是……怎麽回事?」


    「就是這麽回事。」


    馬納伽氣集丹田,彷佛要將聲音全吐了出來:


    「這包包不是雪莉嘉的,是我的。」


    對男生沒興趣。


    對年長的男性也是。


    所以,雪莉嘉對史奇納˙塞德魯金並沒有抱持特別的好感。


    最起碼對他並沒有任何戀愛的感情。


    但是在他的房間迎接早晨的那一天,當她在理解自己的身上到底有沒有發生什麽事情以前,她曾一瞬間冒出這種想法,也是事實——


    ……如果是塞迪就沒關係。


    對於自己會有這種想法,雪莉嘉並不感到驚訝。


    因為塞德魯金是個好人。


    他既穩健又溫柔……雖然一直沒有機會向他求助,但要是雪莉嘉有什麽事情想找他討論的話,他是會傾盡全力幫忙她的那種人。


    不。


    不對。


    應該說他曾經是那種人。


    雖然他是那種人,卻……


    「一點也沒錯。」


    馬納伽靜靜地說道:


    「這包包不是雪莉嘉的,是我的,是我今天早上在超市買的便宜包包。」


    「這怎麽可能……」


    「是真的喔,要不要我證明給你看看呢?」


    壯漢粗壯的手指開始在包包裏摸索。他用手指捏出來的,是堅韌的皮夾。


    「這是我的皮夾亡


    他將皮夾放進包包後,又開始摸索。


    「這個,是我的車鑰匙。」


    繼續摸索。


    「這是我的懷表。」


    再摸索。


    「這個啊~是我的手帕。」


    最後拿出來的——


    「啊,找到了找到了,這張是購買這個包包時的收據。」


    是印有超級市場名、皺巴巴的收據。


    「怎麽樣?這個包包並不是她的,是我的。」


    一點也沒錯。


    那是雪莉嘉從學校早退、準備進入巨蛋以前,在等著她的計程車裏收到的。


    其實連雪莉嘉也不知道裏麵究竟裝了些什麽,因為馬納伽交代她絕對不可以打開。


    「這樣你明白了吧?」


    馬納伽把包包放回空位上,再慢慢轉向烏茲涅。


    「這包包裏麵絕對不可能有她不小心忘記拿走的東西。雖然這張回路圖有可能是被刻意放進去的,但實在是找不出任何理由。」


    沒錯。


    因為在今天早上馬納伽買下這個包包以前,它仍被陳列在超市的店麵販賣。


    「正如雪莉嘉所說的,這張平麵圖是你剛剛拿走這個包包時,自己放進去的。」


    「喂……喂!」


    即使如此,烏茲涅仍試圖反駁。


    「剛剛……沒錯,是在我正要拿走包包以前,這家夥放進去的!」


    「為了什麽呢?」


    「那是……當然是為了要陷害我啊!」


    「不可能的。」


    雪莉嘉說道:


    「因為我剛剛被搜過身啊!」


    「……身……?」


    「喂!」


    馬納伽忽然大叫,響亮的聲音嚇得烏茲涅挺直身體。


    「剛剛是誰搜這孩子的身?」


    「是!」


    回應是從觀眾席後方傳來的。


    兩名穿著套


    裝的女性,正站在通往會場外的門口。


    是剛剛把雪莉嘉帶走的那兩個人。


    「是我搜的身。」


    「有搜出什麽東西嗎?」


    「沒有。」


    「可以把這件事寫在報告裏,並在開庭的時候提出來嗎?」


    「當然可以。」


    「當時包包的內容物也確認過了吧?」


    「是的,確認過了。」


    「那個時候有這張平麵圖嗎?」


    「不,並沒有。」


    「你們能夠證明包包在經過確認以後,就一直放在這個座位上嗎?」


    「是的,我們能夠證明。」


    「沒有人碰過它吧?」


    「在烏茲涅˙雷比尼洛先生拿起它以前,都沒有人碰過。」


    「很好!謝謝,你們可以退下了。」


    「是!」


    直到兩名女警敬完禮退下為止,烏茲涅都隻能目瞪口呆地聽著他們的對話。


    他隻能夠乖乖地聽著。


    「這樣你明白了吧?這孩子並沒有機會把這張平麵圖放進去,因為緊鄰在旁的瑪提亞警部也一直監視著她。」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烏茲涅好不容易明白了。


    是表演。


    這根本是一場表演。


    是為了把我逼得走投無路的差勁表演!


    但是——


    「不是我!」


    你們以為我會這麽簡單就屈服嗎?


    我可是專家。


    是專業的演出者!


    這世上沒有我辦不到的演出!


    「是你們……是你們放進去的!沒錯,是你們檢查完還給雪莉嘉以前,偷偷放進那個包包裏的!是為了逮捕我而捏造這樣的證據!」


    「哎呀,再怎麽樣都不可能喔~」


    馬納伽苦笑著,他的笑容帶有些許遺憾的感覺。


    「如果你覺得那張圖是我們準備的,也是在『我們必須了解理藍德的單人樂團被人動了什麽手腳』的前提之下,但是案子發生過後沒多久,這個場地便建起了舞台,別說是搜查,我們警方


    連要進來都沒辦法。」


    地下樂團音樂祭。


    是塞迪即使豁出他的人生都希望能站上舞台表演的音樂祭。


    「照理說你應該最清楚不過喔,烏茲涅先生,任誰都碰不到德拉榭麗雅小姐藏起來的那組單人樂團;也就是說,那組理藍德的單人樂團……」


    德拉榭麗雅抱著的那組單人樂團……


    「從案發當晚到現在這個時刻以前,連一毫米都沒有被動過。」


    「這……」


    欲言又止的烏茲涅閉上嘴巴。


    他終於理解了。


    「事情就是這樣。接下來隻要打開那組理藍德調查,整起案件就告一個段落了。這樣你明白了嗎?」


    剛剛從包包裏拿出來的回路圖上,不隻是製造號碼,就連改造過的回路都跟案發當晚之後就沒有人再看過的單人樂團完全一致。


    能夠創造讓這些條件成立的狀況的,隻有一個人。


    就是嫌犯。


    因為它被藏在設置於舞台正中央的吉祥物標章後。


    「這三天當中,並沒有任何人動過那組單人樂團。這番話並不是臆測,因為二千多名的觀眾,以及烏茲涅先生自己都是證人止


    「不對……」


    烏茲涅往後退。


    「不可能,不是這樣的……」


    他沿著通道慢慢遠離。


    但是,雪莉嘉很清楚。


    烏茲涅˙雷比尼洛想遠離的,既不是馬納伽,也不是瑪提亞。


    他想遠離的是佐治雪莉嘉。


    但是——


    「無法原諒……」


    說出這句話的並不是雪莉嘉。


    「無法原諒……」


    聲音是從舞台上傳來的。


    「喀咚」一聲,德拉榭麗雅抱著的單人樂團掉落在地。


    「我饒不了你!」


    刹那間閃光飛竄。


    是精靈雷。


    是剛剛那道一擊就把金屬製標章劈成兩半的可怕光彈。


    德拉榭麗雅釋放出人頭大的光彈,掃過觀眾席上方,筆直地飛去。——朝烏茲涅飛去。


    她確實瞄準烏茲涅˙雷比尼洛的頭部。


    就在此時刮起了一陣疾風。


    因為馬納伽三公尺半的巨體在輪廓漸漸變模糊的情況下突然移動了!


    朝飛來的光彈移動。


    他來到烏茲涅的正前方。


    「轟隆隆」的巨響刹那間撼動了大廳裏的空氣。


    閃光四處竄流,化成耀眼的光粒到處飛散。


    「唔……」


    馬納伽發出呻吟。


    「德拉榭麗雅小姐!」


    馬納伽的聲音,比這之前的爆炸聲還要低沉地撼動大廳。


    「你不能這麽做!」


    他有如圓木那麽粗的雙腳,直挺挺地站立著。


    「因為人類並不像我們這麽堅韌強壯亡


    有如金剛力士一般擋在烏茲涅前麵的壯漢精靈,胸膛中央被挖開。那是又深又大、麵積擴及整個胸部的紅黑色大坑洞。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烏茲涅嚇得大哭。


    他雙手抱頭,蜷縮著身體,倒在馬納伽身後。


    此時兩名女警衝上前,硬把他架起來。


    而雪莉嘉也目睹到銀色的手銬銬在他手上的那一瞬間。


    「大叔!」


    雪莉嘉衝了過來。


    「馬納伽!」


    瑪提亞也是。


    「喔……」


    壯漢精靈雖然出聲回應,但整個人就這樣癱坐在通道上。


    地板因此產生了沉重的震動。


    「大叔,你沒事吧?」


    光看也知道,怎麽可能沒事!


    因為鮮紅的血液不斷從他被挖開的傷口冒出,並慢慢在地板擴散開來。盡管如此——


    「馬納伽……」


    他還是對凝視著自己的瑪提亞回以微笑。


    「瑪提亞。」


    黑發少女點頭回應馬納伽的話。


    然後——


    在托爾巴斯音樂巨蛋的第三大廳,響起了藍調樂曲。


    德拉榭麗雅˙雪羅﹒瑪尼帖羅伊達是一名精靈。


    她誕生至今雖然還不到二十年,但是卻具有遠遠超過人類的卓越感受性。


    照理說應該是這樣的。


    但是,德拉榭麗雅卻無法立刻理解那美麗又哀怨的音色,代表著什麽意思。


    演奏者是一名有著一頭黑色長發的美少女。


    她站在體型龐大的古老精靈身旁,雙手握著銀色的民謠口琴,捧在嘴邊。


    那是令人不禁想抽泣的音色。


    彷佛能使窩在酒吧角落的無賴緊咬牙根、忍著眼淚的藍調民謠,正輕輕地響起。


    德拉榭麗雅隻能目瞪口呆地聆聽那支樂曲。


    這是什麽?


    是神曲嗎?


    真令人無法相信!


    並不是指黑色鬥蓬少女沒有使用單人樂團的這件事。


    而是美得如此殘酷的旋律若是神曲,能夠將其演奏出來的靈魂……要演奏那種樂曲的「魂之形」不可能是人類的。


    可是這個少女……這個人類少女卻能把它演奏出來。


    她演奏了那樣的樂曲。


    「嗯唔唔……」


    癱坐在通道上的壯漢慢慢站起來。


    同時也發生了三種異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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