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車聲中,她恍惚中想起很多事……


    最初她在美國抱養小濤濤的時候,關於嬰兒的一切護理她原本束手無策,卻為此幾天幾夜地撲在網上查,如中了蠱一般。她從那時候起就把小濤濤當做自己未生下的孩子來養,陪他生病,陪他牙牙學語,陪他蹣跚走路。


    回國後初遇霍斯然,她百般刺激他,暗示這是她與別人的孩子,他哪怕受傷,也從未對他有半點不好。


    那日,他抱著一個小女孩出現在顧景笙墓前時,她也清晰地感受到了一下,被刺痛——想到他有可能與其他女人有孩子時,那種尖銳的刺痛。


    後來知道那是他戰友的女兒,她未曾說話,卻隻覺得父愛本如山,如此濃重而毫不計較付出的感情,他竟都情願給轢。


    四年前的霍斯然嫉惡如仇,衝動暴烈,四年後每每見他跟女兒在一起相處,才覺得這才像是一個男人的全部。


    他開始負責,承擔,保護,還有……愛。


    調查雲菲那件案子的時候,她在李參謀加的小小四合院裏跟孩子們相處過一段時間,印象最深的就是每日他待到月明星稀才頂著暮色回來,小小的孩童們盤腿坐在夏末的地毯上,互相學著怎麽叫“爸爸”“媽媽”,那大概是她所能想到唯一的,他們在一起時的幸福羝。


    可就在不到一個小時前,她聽到了孩子們的哭喊聲,撕心裂肺的。


    那一刻的唯一想法,就是哪怕刀山火海也要過去,帶他們回來,她想隔著千山萬水的距離向他求救——


    斯然。


    救救我們的孩子。


    車子慢慢地,在某一處地方停下了。


    彼時已經過了不知道多少時間,大概一個多小時,中間不知道拐了多少彎,才慢慢停下。


    男人理了理領子,冷冷從後視鏡看了林亦彤一眼,下車。


    隔著車門聽不甚清楚外麵的人在說什麽,可不過一會,她身側的車門就猛然打開,光亮和寒氣倏然透進來,她纖細的腕被人攥住,毫不客氣地拽下車來,她纖眉微蹙,盡量跟上卻還是被拖得生生崴了一下腳,痛得冷汗涔涔,身子隨即撞到了一處鋼筋凝固的鐵架上。


    痛……


    腦後的黑布被刀鋒一挑,打開了,光亮刺得她一時不敢睜開眼,等睜開時,看到的卻是幾近黃昏的背景下,有一棟有些破舊古老的中世紀風格閣樓,不知坐落在京都的哪一處,而周圍站著的,竟都是外籍的高大男子,還半副武裝著,手間拿著衝鋒槍,冷然站在閣樓外麵。


    她怔了一下,來不及思考和欣賞閣樓美景,隻四處無助地望著——她的孩子呢?


    幾個人不理會她,走上來,低著頭說了幾句話。


    “隊長,就是這個女人。”


    “她?”


    “對,是樓上那個女人的部署,我們才把她弄到手的,現在,估計該我們兌現承諾了。”


    隊長模樣的人臉上有一道淺淺疤,不像刀傷也不是燙傷,卻是子彈擦過麵頰時留下的痕跡,消不掉了。冷冷地看閣樓一眼,隻好遵守承諾:“現在帶她上去,告訴她我最多給她半個小時,我還要用這個女人,來誘該誘的人出來。”


    “是。”


    一個男人走上前,不客氣地拽了她就往上走。


    “我的孩子呢?”她蹙眉不肯走,手腕微微用力。


    “這與我們無關,你隻要上去見那個女人半小時就行了。”男人絲毫不理會她的反抗,將她拽上去。


    “你等等,”她小臉微白,目光卻掃到了他們不甚正統的軍裝和槍械上的荊棘花圖案,頓了頓腳步,“我自己可以走。”


    他不是沒有看過軍事新聞,那突然,分明就是sas特種軍隊的人。


    “芮恩有培養過類似死士的部隊,還大概散落在京都周邊,雖然是內部傳來的不確定消息,但小心為妙,記住了?”


    霍斯然曾跟她提起過這件事。


    但,誘她過來的人應該是雲裳不是嗎?難道說……


    但她此刻沒有精力去想,她要……


    三樓的閣樓之上,略舊的門“吱呀”一聲打開,裏麵是如別墅廳堂那麽大的空間,布景很西方很懷舊,藤椅上,一個女人裹著披肩在等待著什麽,聽到門聲響,瘦削的下巴微微抬起,幽冷地看向了門邊。


    雲裳。


    林亦彤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狠狠一把推了進去!


    門在她身後,“砰!”得一聲關上了。


    她回頭看了一眼上鎖的門,那冷森森的樣子仿佛預示著難掩的危險,她顫聲道:“我人在這裏了,孩子們呢?”


    雲裳卻不答話,冷冷起身,走到窗口處推開窗子,看到前樓圍堵得水泄不通的樣子,想著待會該怎麽從這群人的眼皮子底下離開。


    “雲裳,我的孩子呢!!”她被逼紅了眼睛,如炸了毛的小獸,被觸到了最痛的地方。


    雲裳冷冷回頭,看著她:“跟托幼所幾個帶孩子野外郊遊的老師在一起。我要抓不能隻抓一兩個,不然總會有人跑去傳口信,我可就沒有時間了,是不是?”


    什麽?她竟抓了一群人?


    “雲裳,你要我做的事我已經做到了,照你說的,讓我見他們,然後放人!!”


    雲裳慵懶地歪頭:“你要見,還是放?”


    “……”林亦彤沒得選擇,但隱約聽見樓下有車聲,她也不顧雲裳還在窗邊,就奔過去看!


    一輛加寬加長的林肯車裏有好幾個大人小孩的身影,一個男人一手拎著一個孩子從樓下小小的房間裏彎腰而出,小鹿鹿個子高一點,被拽著走還沒什麽,小濤濤腳步蹣跚,被男人拽的摔倒了,胳膊卻還被攥在手裏,隻能被拖著走,疼得孩子哇哇哭出來。


    小鹿鹿額頭上被砸破了一塊,見弟弟被這樣對待,急得眼睛都紅了,抓起男人的手就要狠狠咬下去。


    “鹿鹿!!”一個遙遠的聲音傳來,帶著幾分淒厲從天而降,小鹿鹿一驚,下意識地抬頭看向四周,再接著眼睛往上,看到了三樓窗戶裏探身出來的那個身影,頓時眼睛瞪大,口不擇言地叫出聲:“媽媽……顧亦景那是你媽媽……媽媽!!”


    哇哇哭著的小濤濤怔了怔,也仰起粉雕玉砌的小臉來,眼淚婆娑地看著樓上。


    “你這是要幹什麽?”她眼裏閃爍著晶瑩的水霧,怒問雲裳。


    “遵守我的承諾,放人。”雲裳冷冷道,環著胸看她,“或者你要他們上來陪你?”


    什麽?


    林亦彤霎時反應過來了,再趴到窗口看下去,那輛林肯車果然是車頭朝著開出去的方向,那一條路看起來荒涼無比,直通外麵。


    “鹿鹿,鹿鹿你別怕,他們是要送你回去了,你跟弟弟好好的,跟他在一起,照顧好他,知道嗎?跟老師們一起回去!去啊!”她在上麵大喊,恨不得孩子們離這個地方越遠越好。


    小鹿鹿原本還扒著車門死都不肯進去,傷口滲著紅殷殷的血,但聽了她的話,這才懂事地醒悟了,跑到那個男人的手下,拉開他的手緊緊把弟弟抱在懷裏,甚至抱著他上了車,扭頭看向窗口裏的她:“媽媽你呢!你跟鹿鹿一起走!!鹿鹿等你!”


    男人的巴掌呼嘯而下,小鹿鹿肩膀一縮,鑽進車裏躲過了那一劫,索性爬到車的最裏麵貼著後車窗,隔著隔音效果很好的玻璃,大聲地拍著玻璃叫她。


    林亦彤蔥白的手指掐進窗口的木屑裏,淚眼婆娑,衝孩子搖搖頭,反複做著讓她們“先走”的動作,小鹿鹿看得茫然懵懂,因為她明明看到窗口處——媽媽背後的那個女人,轉身拿了一把刀鋒很厲的刀過來,朝媽媽越走越近。


    而林肯車在坑窪的地麵上搖晃幾下,就緩緩地開走了,他們距離那棟閣樓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媽媽。


    危險……


    “姐姐……”小濤濤也在擁擠中湊了過來,要跟她一起跪上沙發趴在窗子上看,小鹿鹿把手按在玻璃上,拚命地想要夠她,卻夠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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