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就對你那麽重要嗎?高於你的生命,高於我?”他嗓音都已微微變調,“現在沒有人知道我們在這,我帶你離開京都離開桐城,想逃到哪裏就逃到哪裏去!你……不願意?”


    哈…沿…


    實際上秦桑榆卻覺得,逃亡的那十年是她被迫所受的酷刑,是委屈,如果可能她寧願不要,現在,事情已經這樣了,她哪怕逃走了又能好到哪裏去?


    “可我逃了有什麽用?十年前那件事,我哥被抓到不會有好結果的,他坐牢或者死了,我逃了,又有什麽用?”


    “你怎麽可能不知道會有什麽用!!!”陸青驟然就爆發了出來,額上青筋暴起,一字一句鏗鏘有力地爆喝出來,“這幾天你跟我在一起,你告訴我,有什麽用!我十年前為什麽你一句’私奔’我就跟你走了,逃婚那天為什麽你一個電話我就可以跨大半個國家過來找你?!秦桑榆,對我來說什麽對錯不能模糊,什麽黑白不能扭曲?是非曲折我都可以揉碎了顧也不顧,不是我不清楚我在做什麽,是你不清楚,你在我陸青心裏,到底意味著什麽!!紡”


    他是多重原則重情義的一個人啊?


    顧景笙的那個案子,哪怕拆開了真相會讓自己最好的兄弟傷筋動骨,他還是冷麵無情地拆了。


    十幾年循規蹈矩,對任何人都問心無愧,卻會在某個瞬間所有的世界觀統統倒塌,毫無原則,隻為一個她。


    陸青必須承認自己心裏有陰暗麵,有跟整個世界相悖的叛逆,甚至……有最最黑暗的邪念。可那些叛逆、自私、和泯滅人性邪念……統統都跟她有關!!


    秦桑榆也聽傻了,她的確想過,十年前那個少年心智成熟,怎麽可能一點事都不懂?十年後的陸青不是二十幾歲出頭的小夥了,怎麽可能一點後果都沒考慮到?他都知道的。但他就是可以……不在乎。


    巨大的震撼在心口炸開,震得她纖細的手指都微微發顫,她蒼白的小臉垂下,許久才又慢慢抬起,看著他。


    她知道這種感覺的。當初明明還差一點時間才能躲過,但她秦桑榆已經踏上了南城的土地,她整夜整夜的失眠,頭發大把大把地掉,不知該怎樣控製自己,才能不買個機票馬上飛奔到京都來找他。


    這一切都是她的錯。是她先忍不住的。是她的錯。


    “對不起……”


    秦桑榆開口,嗓音像沙啞的破鑼一樣。


    她晶亮的眼底綻開的,是清晰的掰碎了的痛楚,絲絲入肉,入骨,竄進彼此覆滿全身的神經裏麵。


    “你不知道我們最後約好的是什麽事,你要是知道的話,陸青,會讓我去的……不用太久,你隻需要等我……再等我一下下,就好了。”


    秦桑榆這一次不說謊。絕對不說謊。


    他不知道她要走的這一刻是抱著多堅定的信念,是哪個信念讓她撐著不倒塌,一直堅持走下去,眼前的這個男人,自己最愛,也最可愛。


    陸青,你等我,回來找你。


    陸青卻並不能忍,也不能接受。


    “我等得夠久了。十年。你還要我等多久?你還要……再來一次嗎?”他極力壓抑著嗓音裏的顫抖,卻怎麽都壓不住了,“你要為了那個人,再拋、棄、我、一、次嗎?”


    過去的痛,全部都被撕扯開來,破裂在風中。


    秦桑榆卻……主意已定。


    沒有人知道她隱瞞了什麽,此刻心裏又在想什麽,她小臉上血色全失,一點都不驚慌,視死如歸,又像隻是跟他暫時小別一樣,上前,輕輕地抱了抱他。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等我……”她氣若遊絲地吐字,在窗外窸窸窣窣的細雨中,不知對方能不能聽得見。


    最後看他一眼,她走出去了。


    窗外。


    細雨還在下。


    陸青一個人保持那個姿勢站在房間裏麵,聽著細雨嗒嗒地落在了窗子上,一聲聲那麽清晰,整個房間都空曠寂寥到讓人覺得可怕。


    真可怕啊。


    他記得十年前也是這樣,隻不過那時候是淩晨,天都沒亮,她還記得把他敲暈了再走;可現在,她就一句話,放著神思清明活生生的他在這裏,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tang


    秦桑榆,你……


    怎麽可以那麽狠?


    怎麽就……那麽舍得?


    胸口痛得好像開始窒息,快要站不住了,他慢慢彎下腰來,手支撐住桌麵。


    想不明白,所以一直站著,不知站了多久,時間久到足以讓他把十年來每個想起她的瞬間都回憶一遍。


    腿好像都僵硬到不能打彎了,天色好像都慢慢暗下來,他終於回憶起十年前她走後那幾天裏自己的心情了。


    那時她走後,他從那個不懂事的叛逆少年,仿佛一下子就變回了原來那個緘默淡然的自己,開始慢慢對父母內疚,慢慢慢慢地從衝動中解脫出來,他開始變得像以前一般好,隻是好像心口有一塊被人挖空了一樣。


    ——桑榆,你將來想要幾個寶寶?


    ——唔……三個吧!我們到國外去生。


    回憶響起在空蕩蕩的房間裏,聲聲入耳。


    桑榆,可這一次又是你拋棄我。


    我……不會再等了。


    ***


    京都的天,瞬間劇變。


    不是那個圈子裏的人或許不知道那驚天的劇變來自於哪裏,陸方川從安全局的檔案資料室經過的時候,聽見裏麵捧著茶水嘮嗑的女職員們嘴裏叨叨的事……就是這一件。


    岑光被抓。


    秦桑榆從南方趕回來,連一口水都沒喝,也直接被扣下了。


    事情好像進行得有點順利。


    不大好啊……


    這事發展得令人覺得惴惴不安的,那女孩子回來的當天,自己見了,在安全局大廳二樓——


    北方天氣轉秋,這幾天降溫降得厲害,都穿上外套風衣了,那纖瘦的女孩子臉隻有巴掌大,尖尖的,還穿著單薄的t恤牛仔褲,皮膚凍得慘白慘白,放下自己的一個雙肩包,跟迎麵來的人說了幾句,就跟著人被帶走了。


    陸方川當時在樓上看著,很想衝下去,問問那姑娘,他兒子在哪兒。


    他倆之間也不知是出什麽問題了,以陸青那護犢子的性格,應該是絕對不會讓她回來自投羅網的,這倆人,應該是出了挺嚴重的問題了。


    瞧瞧。


    嗬。


    自己放棄一切追逐的女人,就這樣沒良心,也不領情,陸青這下,該看看得清楚了。


    接下來幾天就是分開審訊,對質。


    陸瑾霜聽說了這事,心裏一開始還不大舒服,接著就又開始玩命叨叨起來,說陸青怎麽還不回家啊。


    這秦桑榆都回來了,他還在哪兒呢?再不回來趕緊報警啊。


    陸方川惱她的沒耐心,嗬斥了幾句,說,你好好等著。


    第三天的時候。


    陸青終於回來了。


    天正下著雨,跟南方一樣,隻不過北方的雨更透更涼,絲絲浸透襯衫之後要凍入骨髓一樣,不似南方的天氣還是悶熱,空氣裏夾雜著梅雨季節的那股淡淡的黴味。回來的飛機上預告,三天後整個國家的大麵積降雨才會停止。


    他站在院子裏,很久都不進來,一直到陸瑾霜心疼地打開門去拉他,他才慢慢抬起頭,臉上是被雨水打濕後的蒼白,隻問了一句,您確保我進去,您不會更生氣?


    陸瑾霜聽完這一句更心疼了,說,哪兒的話?你可是我親生的,我自己的親兒子。


    陸青慢慢慢慢地“嗯”了一聲,神情微微恍惚,最終還是進去了。


    一家人團聚,沒說別的什麽,陸青隻問了幾句莫家想要怎麽解決這件事,聽著他們提出的要求,很快著手去辦了,陸瑾霜攔都攔不住。


    “你別那麽快啊,那個露露,我看著還是挺好的,你看看都被你刺激成什麽樣子了,她這麽生氣這麽衝動還不是因為喜歡你?事情做完之後,跟她複合好了!”陸瑾霜好聲好氣地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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