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波濤翻湧


    劉肇悻悻然離開酒鋪,心中已亂如一團漿糊,腦中全是女孩的倩影,直到劉慶府前下馬,都未開口說一句話。


    任屯機警,便故意說些笑話給他聽,他卻機械的笑笑,充耳不聞。劉慶從府中接出,拉了他的手,見他麵色潮紅,竟不知出了什麽事,忙看向袁賞和任屯,他二人隻得苦笑,搖了搖頭,一同進入了府中。


    此府第原是沁水公主居住,她生性淡泊,卻極喜山川自然之美,因此府第雖建得倉促,後期卻一點點完善,倒也雅致自然,如混然天成般,大有庭園之秀。


    庭園四周是白牆,高約兩米,上覆黑瓦,正中一個紅漆大門,門上黑色匾額上書“清河王府”四個大字。


    進入院中,隻覺異香撲鼻,奇草仙藤冷愈蒼翠,累垂可愛。奇草仙藤都穿石繞簷,努力向上生長著。那院中一座池塘,塘邊一方巨石,上書“瑩池”。在池邊隻幾塊石頭,幾叢竹,幾朵鮮花,卻擺得錯落有致,讓人覺得多一分則多餘,少一分則孤離。瑩池中間有一座玉石修成的天橋,橫越在池塘之上,白石為欄,隱於山坳樹杪之間,顯得剔透玲瓏。


    四麵抄手遊廓,院中甬路相銜,時而有飛樓插空,雕甍繡檻,引人遐思不已。園內還有大假山,迎春花臨水而栽,嫋娜地垂下細長的花枝,鵝黃色的花瓣靦腆地開滿枝條,隨著微風拂過水麵,宛如少女攬鏡自照,欲語還羞。明媚的陽光透過盛開的桃花,灑下碎金般的親吻,班駁的樹影蕩漾在水麵上。一縷淡淡地春風帶起粉紅色的花瓣,飄飛,旋轉,漫天飛舞,最後依依不舍地飄向遠方。若有似無的香氣浮動在空氣中,伴著清亮的鳥鳴,剔透歡快。


    劉肇被那些迎春花所吸引,又想起那粉紅花雨中飄舞的鵝黃色的倩影,隨手采了一枝放在眼前,又呆愣了起來。


    劉慶聽得任屯和袁賞的描述,心中不覺好笑,和自己一樣,弟弟也已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綏兒時的情景,心中也帶上了幾許傷感。


    他讓人在池邊擺下一個幾案,與劉肇席地而座,倒上了美酒,嗬嗬笑道:“皇弟,轉眼你十三歲,我已十四歲了,等我們十五歲時便可以大婚了。卻不知佳人何處,可否是你我心中所念啊!”


    劉肇喝了一口美酒,將一顆石子扔進池中,看著手中的迎春花道:“我已知她是誰,我一定會等著她來到我的麵前。真希望時間過得快一些,我們快些長大,能自由自在的呼吸,自由自在的生活。”


    劉慶望著他手中的花朵,眸子帶著一絲怨懟,說道:“陛下,該來的一天總會來的,我們不急在一時。他們再風光,也由得他們,等到我們長大了,羽翼已成時,就是我們收拾他們的時候了。”


    劉肇點頭,“對,就是這話,兄長,你還記得你留給我的那張薄絹嗎?你告訴我要隱忍蟄伏,我一直記得這話,這些年,我對母後恭敬有加,事事順從。現在,終於有了一線希望了。”


    “怎麽?”劉慶的眼睛晶瑩生光,帶著一絲興奮看著劉肇。


    “母後已答應讓我每天去學習批閱奏折,還告訴我,過了八月十五,我就可以親政了。”他的語調中帶著難以掩蓋的興奮勁,又將一顆石子用力扔進池中。


    “果真?”劉慶站了起來,來回快速地踱了幾步,“陛下,我們去告訴先生去,看他怎麽說,我總覺得這裏頭,似乎還存著什麽不對勁。”


    他這樣一說,劉肇的心裏也打了一個突,剛才的興奮一下子煙消雲散,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好,兄長,你這樣一提,我也覺得有些突然,不過我看母後的樣子,又不像是存著什麽心思,畢竟我是她的兒子,她總不會害我吧!”


    劉慶愣了一下,腦子中轉了無數個圈,還是沒有把到了嘴邊的話說出來,隻是拉了他道:“走吧,問問先生,他總會給我們說個明白的。”


    劉慶自見過李郃後,一直把他當成仙人一樣,事事必問,自己反倒成了事事小心,畏首畏尾之人了。不過,有了李郃這個智囊,卻也一直一帆風順,無論進宮,出宮,和朝臣接觸,竟然沒有一次出錯。


    劉肇自李郃上次獻計後,覺得此人行事確實與眾不同。本來依他的意思,上次就斷了竇憲邀功之心,直接命他回京。但是他最終還是聽了李郃的話,命令竇憲繼續攻打北匈奴,現在看來當時的決策是正確的。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後園之中,李郃一直住在這裏,說這裏清靜,景色又極美,所以劉慶也由著他。


    離老遠就見李郃正在園中為果木鬆土,便高聲喚道:“先生,陛下來了!”


    李郃笑嘻嘻的拍了拍手,走了過來,對著劉肇深施了一禮,“陛下安好,草民拜見陛下。”


    劉肇忙扶他起來道:“先生不必多禮!”


    李郃見自己滿手的塵土,笑道:“陛下來了,我這,嗬嗬,實在是對不住,待草民去洗洗手,一會便來。”說著退入房中。


    劉肇也不急,四下打量著這個小院。李郃喜歡楝樹,劉慶也知道那花極香,便運了幾株來給他種在院中,此時尚未開花,卻綠意盎然,滿院生香。剛才李郃便是親自在給這些楝樹鬆土。


    正看著李郃已挽了袖口,從屋中走出。臉上依然笑盈盈的,似乎心情十分好。


    “陛下,屋中憋悶,不如去那邊亭中小坐,即可以看了風景,又可以吹吹春風,陛下的心情會更好的。”李郃也不管劉肇同不同意,當先向亭中走去。


    劉肇看了看他的神色,沒吱聲,隨著他進入亭中就坐。李郃將衣袖整理了下,問道:“陛下眉目間透著明澈,想來是有喜事吧,若草民猜得不錯,可是太後答應讓陛下親政了?”


    他抬起頭,一雙眸子精光四射,看得劉肇心中一抖。心道:“一直說此人會看相,果真如此。”


    劉慶道:“先生所猜不錯,我們也正為此事來問問先生的看法。”


    李郃笑道:“陛下不必為此憂心,太後既如此說,必是真想交權了。”


    他看劉肇不語,又道:“陛下,竇憲大捷,在朝中權勢已定,他們自認為得天獨厚,萬事皆成,還會把陛下一個小小皇帝看在眼裏嗎?若草民所料沒錯,竇大將軍回來後,京中即將又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劉慶說道:“竇憲此人驕矜非常,回京後定會耀武揚威,滿朝之中,必還會有人不滿,他此時權勢熏天,想來群臣又要為此而受罪了。”說罷長歎一聲,低頭不語。


    劉肇冷冰冰的道:“朕一旦親政,第一個要處理的就是他。”


    李郃站起來,背著手,轉身看著一池春水,不緊不慢的說道:“陛下,你可知擒賊擒王,捉賊拿髒,我們正是要他再繼續作惡下去,而我們要做的,隻是暗中調查,拿他的罪證口實,然後一舉消滅。”


    他轉過身望著劉肇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道:“陛下,你現在要安置心腹之人,將竇氏一族的黨羽的活動情況,掌握得一清二楚,隻有這樣,才會命中要害。”


    劉肇似茫然的點了點頭,半晌才道:“可是,如何知道誰才是可信之人。宮中無論宦官還是宮婢,大都是母後的眼線,朝中百官,朕也不能常留身邊。”


    李郃哈哈大笑道:“陛下,你不需太多,所需一人即可,宮外之事,全部由清河王來做,他進宮方便之極,此時我們已是到了春暖花開的好時節。待到陛下一親政,大事可成。”


    劉肇被他說得興起,也站起來道:“先生,莫不是朕一親政就可以收拾一黨了?”


    李郃看著小皇帝期許的目光,笑道:“陛下不急,你等了幾年,也不差這一時,哲人察堂下之陰,而知日月之行,陰陽之變,觀一葉之落,而知秋之將至,我們觀時而動,千萬要有把柄在手,否則不僅會前功盡棄,還會為陛下帶來滅頂之災啊。”


    劉慶道:“先生,具體哪一步如何走,我們就聽先生的,如何?”


    李郃道:“大丈夫立於天地之間,遇知己之主,結骨肉之親,托君臣之義。為陛下除這一大患,李郃終身無憾矣。陛下,你身邊的那兩個人可是你的親隨?”他指著遠處來回走著的袁賞和任屯問道。


    劉肇道:“正是,他們是袁司徒的公子和任司空的公子,一直做我的伴讀。”


    李郃點頭道:“小事可用,大事不可托啊。陛下切記。”


    劉肇看了看他們,心中已經知道如何計較,因道:“朕知道了,事不可急,徐徐而進,方是太平。隻是若是他們將忠臣迫害,朕又怎能置之不理。”


    劉慶素來莊重慈和,此時卻道:“陛下,能保則保,若不能保,隻能忍。”


    一陣風吹來,帶著料峭的春寒,吹起三人的衣角,這寒意讓三人都不由打了一個寒戰。李郃粗重地喘了一口氣,問道:“竇憲何時回京?”


    劉慶麵色沉重,眼中卻帶了一絲冰冷說道:“下月應該就到了!”


    李郃看了看袁賞和任屯道:“竇憲回來,巴結之人必多,陛下可讓這二人去竇家門口盯著,將來人一一記下,來往得勤的,便是死黨。”


    劉肇欣然點頭道:“此計甚好!”他看了看天空中一朵澄淨的孤雲,長長的出一口氣道:“朕明日下旨,令竇憲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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