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朝的劉肇略皺著眉頭,靜靜地一個人坐在九龍雕花的案幾後,手指依舊敲著案幾,似乎心思百轉,憂心於內。


    綏兒拿了薏米燕窩粥,悄悄進去,將粥從食盒中取出來,放於案頭。劉肇看著是綏兒,疲倦地笑笑,道:“綏兒,來,坐到朕這裏,我們說會話。”


    綏兒溫婉地微笑:“沒有吵到皇上吧!”一邊轉過案幾,坐到了劉肇身邊。


    劉肇搖一搖頭:“朕正想著你,有些事,朕心裏糾結,當君王的又不能事事都與人言,這個決心難下啊。綏兒,前朝的事你聽說了吧?”


    綏兒側著頭想了想,樣子極是可愛,劉肇忍不住摟緊了她。“臣妾並沒有聽人提起,不過臣妾猜想,是關於太後的事吧?”


    綏兒卻掙脫了他,將燕窩放到他麵前,含笑道:“臣妾親自燉了好久,皇上朝政縱然煩憂,也要好好保養身子才要緊,快嚐一嚐,且潤潤喉嚨好不好?”她軟語溫存,劉肇的心早已軟了,便接過來舀一口道:“好甜!綏兒也知道朕愛吃甜食?”


    綏兒卻微蹙了眉頭,也舀了一口喝下,疑惑道:“不是很甜啊,皇上愛吃甜的東西,臣妾知道,但是甜的東西太多了卻不好,所以沒有放太多的糖。”


    劉肇的眉頭舒展開來,伸一伸手臂又將綏兒摟回了身邊,笑道:“甜的不是燕窩,是你親自燉給朕的心意。”他親了親綏兒的手,“這雙手親自給朕燉燕窩,實在應該獎勵的。”


    綏兒嬌羞的一笑道:“綏兒是皇上的妻子,這是應盡之事,皇上何苦勞心想什麽獎勵?”


    劉肇卻搖了搖頭道:“綏兒。朕看重的便是你對朕的心。你若真心愛朕,朕還有什麽事是放不下的?隻這一顆心,便是一切了。”


    綏兒心中微微一動,眼前仿佛有一瞬間的飄忽,眼見得紅蘿火炭的暖意和龍涎香的甘馥在空氣之中似水流動,光明而寂靜,心裏便沉沉的。依在了劉肇的肩頭。低聲道:“皇上,你對綏兒真的很好。”


    劉肇軟語道:“好綏兒,朕不對你好。還對誰好?”


    綏兒笑了笑,又將燕窩送到他麵前,劉肇接過,一瞬間喝了個底朝天。道:“綏兒的薏米燕窩實在是好喝!”


    綏兒接過了空碗,放入食盒中。一拍手,趙玉進來,將盒子拿了出去。劉肇道:“綏兒,今天在朝堂上。清河王哭的實在是傷心,朕心中也難過,朕還見到了自己的姨母。聽她講了當年的事。朕的母親梁貴人和清河王的母親宋貴人,當年都被竇太後陷害。死得好慘。朕到現在心中還是針紮一樣的疼。朕心裏轉過了千百個念頭,思緒紊亂,如果說要依律秉公處理,母後已然下葬,難道還要她從墳墓裏出來嗎?若不是,我親生母親和宋貴人的事又該如何處理,朕心裏真是纏雜不清,綏兒,你說朕該如何處置?”


    綏兒聽他講到清河王的事,心中一震,暗道清河王這一哭真是高明,本來已決定放過了竇太後的劉肇,心中又亂了。然而片刻的轉念,很快綏兒便寧神靜氣了。她握著劉肇的手,輕輕的撫摸著:“皇上,死者已矣,不管是怎樣的事,都已化做了塵土。皇上隻今日聽說了梁貴人之事,對自己的母親,還有一絲的印象嗎?可是竇太後呢,皇上卻可以想起很多的往事。所以同是母親,不管當年的恩怨如何,皇上一視同仁即可,又何必糾結?”


    劉肇微眯了眼,凝視著綏兒,頗感意外地“哦”了一聲,“綏兒,你真這麽想?”


    綏兒點了點頭,深情的凝視著劉肇,“皇上,太後若是真的被責,皇上也會自責一輩子的,綏兒不希望皇上以後想起會心痛。綏兒說的是真心話!”


    劉肇右手抵在額下,慢慢地思量,又道:“可是綏兒,朕又如何向皇兄交待?又如何與眾臣交待?”


    綏兒調勻了微微急促的呼吸,用手指輕撫去劉肇緊皺的眉頭曼聲道:“皇上,你要開心點啊,一下子又多了一個母親,又多了一個姨母,也許還有更多的親人。天下是皇上的天下,事情變得好辦多了!”


    “好辦?怎麽說?”劉肇看著綏兒紅嘟嘟的小嘴問道。


    綏兒嫣然一笑,如春花般燦爛,“皇上可以置竇太後不理,就說天子一言九鼎,既然已下詔厚葬,若反悔,恐惹天下人非議。至於眾臣和清河王,皇上可以大加封賞,宋貴人要封為太妃,而皇上的親母,也可以封為太後,皇上的姨母或其他的親眷也可以封候,如此,便封住了呦呦之口,自然別人就不會說什麽了。”


    劉肇眉間的憂愁盡去,親了綏兒一口,低笑道:“綏兒,惟有你最能為朕分憂解難,這事綏兒一說便雲開霽散,朕心中也開朗了。好,就聽綏兒的,這件事就這麽定了。”


    正在這時,聽得孫璫在外麵稟道:“皇上,鄧貴人,大長秋鄭眾求見。”


    劉肇望了綏兒一眼,暗想,鄭眾不是不知分寸的人,此刻來見,必有要事,便道:“讓他進來吧!”


    鄭眾施了禮,口中念道:“給皇上鄧貴人請安。”


    劉肇道:“不必多禮,什麽事趕到這裏來稟?”


    鄭眾道:“皇上,臣是來領罪的。”


    劉肇一愣問道:“這是何意,卿家何罪之有?”


    鄭眾一搖頭:“皇上,臣在宮中處置不嚴,宮裏出了大事,皇後娘娘勃然大怒,要拿臣的頭來見,所以,臣自向皇上來領罪了。”


    看著一頭白發的鄭眾,綏兒心中暗笑,這人極是滑頭,說是請罪,實際是向皇上來求情,皇後要處置他,到皇上這裏來,皇上自會護著他,此是親疏有致,欲拒還迎的道理,便笑著看著,並不答話。


    劉肇奇道:“宮中出了什麽事?皇後為何要拿你問罪?”


    鄭眾磕頭道:“皇上,前幾日,皇後宮中的崔瑩兒帶著幾個女侍來找臣,說是皇後的東西不見了,要臣搜宮,皇上也知道,這搜宮是大事,怎麽可以說搜就搜,臣便說要請皇上的旨意。可是那崔瑩兒卻蠻橫不通情理,直接指揮臣的屬下,命令他們跟隨,並且分派人手。皇上,臣是任大長秋之職,臣雖是閹人,卻也是宮人內侍之首,怎麽可以任她胡來。便發生了口角,那崔瑩兒便上來與臣廝打,臣躲她也躲不了,便繞著院子跑,可誰想那崔瑩兒一跤跌倒,頭碰到了一塊山石之上,誰想今日竟死了。皇上便發了怒,非要治臣殺人之罪不可。皇上臣實是冤枉,並不是臣害死她的。”


    他這一番話將事情說得明白,劉肇已是帶了薄怒,鄭眾於竇氏一族的覆滅有功,因感他的恩德,才封為大長秋之職。他為人公正,處事極明,雖有的時候壓不住脾氣,言語上會有一些魯莽,實在是不可多得的好幫手。何況大長秋位列九卿,是自己親自設的官署,秩俸二千石,這個皇後一不上報,二不具折,便要殺人,也太沒有分寸了。


    他心中有氣,但是皇後畢竟是六宮之首,大長秋本就是皇後所轄,而且內廷司也是宮中的範圍,便道:“你先起來,朕問一問皇後再定。”


    綏兒這時才道:“大長秋大人,不知皇後丟了何物,竟要鄭重到要搜宮?”


    “臣也不知道,皇後隻說是重要的重事!”鄭眾也不敢抬頭看鄧綏,低頭答道。


    劉肇看了看綏兒問道:“綏兒,你的意思是?”


    綏兒含笑道:“皇上,皇後丟了什麽東西也不值得搜宮,大長秋說的有理,那崔瑩兒雖因大長秋而死,卻不是大長秋親自害死。皇後遷怒於大長秋,確有些不合情理。”


    劉肇點了點頭道:“那好吧,朕和你去長秋宮,問問情況!”他又看了看綏兒,“綏兒,你也一同去吧!”


    綏兒微笑堅持道:“臣妾不去,此刻皇後在氣頭上,臣妾怕去了,她的火氣更大,臣妾還是老實的呆在西宮,等著皇上回來和綏兒說吧!”


    劉肇搖一搖頭,知道綏兒說的有理,自綏兒入宮,那陰後就沒少了嫉妒,現在她在氣頭上,還是少惹怒她的好。於是一揮手,帶著鄭眾去了長秋宮。


    等劉肇走後,趙玉走了進來問道:“小姐,你猜皇後丟了什麽東西?”


    綏兒拉了拉衣襟,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轉身走到西暖閣的榻上坐下,拿了一張蔡倫送給她的紙,在小幾上寫下了兩個字,問趙玉道:“你可認得?”


    趙玉低頭去看,卻是“小璽”兩字,不由愣道:“這是何意?”


    綏兒咯咯的笑道:“你是不認得還是不知何意?”


    趙玉拍了拍頭道:“我是不知何意!不過小姐這一問,我倒明白了,小姐說的是皇後的私璽?”


    綏兒笑道:“不錯,玉姐姐這次說對了,的確是皇後的私璽。”


    趙玉拍手大笑道:“太好了,當官的丟了印,當皇後的丟了璽,這回啊,看她還怎麽自圓其說。要是鄭眾知道了是皇後的私璽丟了,還不定嚇成什麽樣呢!不過,小姐,皇後丟璽,誰會去偷,就是偷了,又有何用?是不是她故意這樣做,想陷害什麽人呢?”


    綏兒點了點頭,“玉姐姐,你說的對,我們要及早防備,傳令宮中所有人,檢查所有可以檢查的地方,一處也不要漏下,沒準,這件事又是衝著我來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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