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風動


    蕊菊讓小丫頭彩珠,彩月收拾了被鋪床帳,又試著點上了新送來的安息香,果然又甜又潤,聞著格外寧神靜氣。她心下十分喜歡,吩咐道:“也算他們用心,隻是這樣寧神靜氣的香,配著那四扇楠木櫻草色刻絲琉璃屏風倒是俗了,也和新換上的顏色床帳不相宜。你們去把庫房裏皇後賞的遠山水墨素紗屏風換了來,這才相對。”


    宮女們答應著利索換了。芽兒知曉蕊菊的心意,便在帷簾處疏疏朗朗懸了三五枚鎦金鏤空銅香球,將安息香添了進去,絲絲縷縷纏繞的香氣錯落有致,又均勻恬淡,幽然隱沒於畫梁之上。


    因著蕊菊怕冷,又叫添上好幾個銅掐絲的四方火盆,直烘得殿中暖洋如春。她眼見著四下也無外人,便低聲道:“皇上跟著的侍候著的車青和蔡化,別忘了送些銀錢去打點,煩著他們在皇上麵前提點著點,有什麽消息知會一聲,可得罪不起。”


    芽兒答應道:“奴婢都省得。隻是禦前格外嚴格,有些油鹽不進呢。奴婢使了好多法子,車青和蔡倫都搭不上。”


    蕊菊煩惱道:“本宮今兒也算是盡了心,皇上麵前做的幾個拿手的小菜,皇上都喜歡,隻可惜皇上已答應了去袁美人那裏。要是之前這兩個人提一提本宮,皇上一準就來咱們這兒了。不過,那個鄧綏倒真是一個禍害,本宮千算萬算也算計不過她。就憑著那點子狐媚的姿色引得皇上的心都飛了。”


    芽兒乖巧道:“娘娘安心。那鄧貴人如今病著,聽太醫說得三個月不能近身呢。娘娘何不借著這一點好好的侍候皇上,讓皇上心裏隻想著娘娘,忘了那個鄧綏。既便是她好了,咱們也是皇上麵前最得寵的人了,也無可奈何吧!”


    蕊菊撥著手裏的手爐輕嗤道:“可不是,那就看本宮這段日子怎麽對皇上用心了。原來在府裏,我處處敬著陰璃,如今到了宮裏。我也幫過她一次了。原以為皇後如何的風光,現在看來她可是很不得寵呢!本宮來日方長,也不用太去理會她。不過,怎麽也是在一個府裏出來的。她又帶了我入宮,還是皇後的位置,我們還是得與她一條心。”


    芽兒賠笑道:“可不是,皇上要是寵著娘娘,連皇後也得偏著娘娘。也就不會拿勢了,拿了也是給自己添堵罷了!”


    蕊菊由著芽兒伺候了洗漱,忽地想起一事:“今天去看了鄧貴人,她是被嚇的,我就奇怪了,好端端的怎麽會有人嚇她?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她雖得寵,卻受到皇後的屢屢打壓,再加上一些心事,便受了驚嚇。我倒是不信,什麽鬼不鬼的,這宮裏的死人多了,都變成鬼,那還有什麽人呆得住?”


    芽兒笑嘻嘻道:“娘娘管她呢,她越是生病越是好。我們還樂得如此呢,恨不得自己去嚇嚇她呢!”


    二人這般說笑,蕊菊換了一身淺櫻紅的海棠春睡寢衣,越發襯得青玉邊玻璃容鏡中的人兒明眸流轉,嬌顏如花。蕊菊談興頗高:“你沒見今兒皇上那個樣子。一進了西宮就不肯出來,好像那鄧綏會勾魂一樣。她幼時在府內也住了一段日子,那時文靜得很,沒想到也是一個狐媚子。倒是會裝,真真好笑!”


    芽兒輕手輕腳地替她摘下頭上的飾物,雙手輕巧一旋便解散了豐厚的雲髻。她取過象牙梳子,蘸了挑絲南瓜盒裏的香發木樨油,替蕊菊細細梳著頭發,口中笑道:“那時她還小。沒嚐過男人的滋味,等嚐過了,自然是不肯放手。”


    蕊菊倒有些幸災樂禍,往足下的紅雕漆嵌玉梅花式痰盒啐了一口:“這次被人抓出去,算她大難不死,如今竟也有被厲鬼追著不放的報應。倒是不知道她是怎麽逃得了那蘇安的毒手的,竟沒有和她親熱?我怎麽就不信,那個樣子,是男人見了都得心動。”


    芽兒笑嘻嘻道:“奴婢聽說那蘇安和她結了兄妹,竟沒想到她還挺有本事的。怎麽各國的王子都和她結兄妹?這點子功夫也是難得,對了,我還聽說那個李夏李大人也是她的義兄,對她護得什麽似的,還送了四個女子入宮保護她,娘娘可聽說了?”


    蕊菊聽了一思愣道:“本宮才去了西宮,怎麽沒有看到?”


    芽兒湊到她耳邊,一臉詭秘:“可不是!奴婢聽人說,那幾個女人都是武功高手,怕是藏在她宮裏的什麽地方偷偷的看著呢。娘娘你說,那鄧綏會不會也把她們派出來到各個宮裏來偷聽,偷看?要是這樣,我們這兒——?”


    蕊菊聽得有些害怕,四下張望了一下,打了芽兒一下道:“你別嚇我,以後我可不敢這麽說話了!”


    芽兒咯咯笑道:“奴婢就是猜的,又沒有真看到,她自己宮裏鬧鬼都沒查出來,哪有心思管咱們?娘娘還是放心吧!不過西宮裏的鬼,聽別人說是她自己落的胎,那孩子死得不甘心,來找她了。”


    蕊菊聽得懼意橫生,按著心口道:“那孩子變的鬼凶麽?”


    芽兒道:“凶不凶的我不知道,不過能出來嚇她的自然是厲鬼,她還不如找個法師看看,要是那狐媚子那樣剛強的人都能被嚇成那個樣子?可不是說挺凶的?”


    二人正說著,殿閣裏的鏤花窗扇被風撲開了,“吱呀”一聲,吹得殿中的蠟燭忽明忽暗。蕊菊嚇了一跳,趕緊握住芽兒的嘴道:“不要再說了,天都晚了,怪怕人的。”


    芽兒被這陣風一嚇,也有些不安,忙噤聲伺候蕊菊睡下了。許是安息香的緣故,蕊菊很快便入睡了,隻是她睡得並不大安穩,翻來覆去悉索幾回,才漸漸安靜。聽著蕊菊的呼吸漸漸均勻,芽兒的瞌睡蟲一陣陣逼來,將頭靠在板壁上迷糊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蕊菊覺得臉上似乎拂著什麽東西,她蒙矓著睜開眼睛,卻見寢殿的窗扇不知何時被打開了一扇。一陣陣的冷風吹過,似有什麽東西飄飄忽忽地進了寢殿,“芽兒,是什麽東西?”


    芽兒被驚醒了。她睜開眼睛進來,借著微弱的燭光,卻見一條紅色的東西悠悠從梁上垂下,正落在蕊菊的腦袋上方,風一吹。便飄到了她的臉上來了。蕊菊此刻已完全醒了,用手去抓,覺得上頭還濕答答的,像是落到臉上什麽東西。她心裏亂作一團,用手在臉上一抹,拿到眼前一看,卻見手指上猩紅一片,所有的睡意都被驚到九霄雲外,她忍不住叫起來:“血!是血!怎麽會有血!”


    再看頭上的那條帶子,竟似嬰兒的臍帶。她“啊”的一聲,直直的躺了下去。芽兒整個人篩糠似的抖著,丟了魂般背過身去,卻又看到地上映出了蕊菊突然坐起來的影子,她呆呆地愣在那裏,隻得慢慢地僵硬的回過頭去,卻見蕊菊臉上都是血,額頭涔涔的全是豆大的汗珠,幾縷碎發全被洇得濕透了,黏膩地斜在眼睛上。嘴張得大大的。一條血紅的舌頭一點點的從她的嘴裏伸出來!


    “啊——”芽兒終於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暈倒在地。


    這一晚金心閣亂成一團,太醫來了,卻沒有救醒說著胡話發著高燒的兩人。屋中隻有一團紅色的血漬,其餘什麽都沒有。


    宮裏鬧鬼傳聞一下子讓陰璃也慌了手腳,鄧貴人才好,蕊菊就出了事。那是什麽東西,怎麽會找到蕊菊?偏偏當時在場的兩個人都暈迷不醒,說著胡話。什麽也問不出來!


    隻是大喊著:“不幹我的事,不是我做的,不要來找我,不要來找我!”


    陰璃皺著眉頭,顫顫地打了個激靈,尖聲說道:“你在說什麽,太醫,治不好了嗎?”


    太醫稟道:“皇後,柳美人娘娘和這個宮女是受了驚嚇,以致於驚懼過度,才有些神智不清,似乎比貴人娘娘的還要重。臣在努力,也為兩人服了鎮靜安神的藥,如今隻得看情況而定了。”


    陰璃揮了揮手道:“去吧,治不好,當心你的腦袋!”


    她灰著臉離開了金玉閣,蓮兒道:“娘娘,蕊菊是怎麽回事?”


    “我怎麽知道!”陰璃心裏亂成一團,也不坐轎,急急地在禦園中走著。其實陽光極好,暖暖的照在她的身上,全身都沐浴著一種暖色。但是她的心卻冰冷異常。她想不明白,到底蕊菊是怎麽被嚇到的,那一團血是什麽東西?


    她停了下來,直直的看著蓮兒,“我問你,當時派去到西宮的人可處理掉了?”


    蓮兒被她的臉色嚇得哆嗦了一下,“娘娘,你忘了,已讓崔晃滅了口!”


    “這就好辦,死人嘴裏是不會說話的。回宮,找大長秋來,我有話要問他!”


    鄭眾這幾天忙得焦頭爛額,宮裏的事情頻出,卻一件事也查不出頭緒來。如今柳蕊菊又出了事,他也隻好拖著沉重的身子來見陰璃。


    自上次崔瑩兒死後,陰璃便看著鄭眾不順眼,沒少給他找麻煩,此刻又喚他來,不用想也知道準是要挨一頓罵了。


    陰璃陰沉著臉道:“鄭大人,皇上和本宮都給了你期限破案,怎麽到現在為止什麽也查不出來?鄧貴人被抓出宮,好好的孩子出了事,你可查到了什麽?”


    “回皇後娘娘,此案實在撲朔迷離,臣實在沒有本事,可是以查得出!”


    “那鄧貴人被嚇一案呢?”


    “臣正在查,有了一點線索,正在查實!”


    “要你這個大長秋是做什麽用的?你在宮裏的內廷司,所有的宮殿處所都有你的人,偏偏什麽事情都不清楚,都不知道,白白養了你們一群吃幹飯的人!”


    鄭眾不敢答言,隻低著頭,一聲也不敢吭。


    陰璃看了他一眼道:“柳美人又被嚇到了,你可去查看了?”


    “臣去看過了,如果是人做的,臣沒有看到什麽跡象,如果是鬼做的,臣又有什麽辦法?”


    “你!你這是和本宮說話的態度?”


    “臣不敢!”鄭眾仍是低著頭,一言不發。


    “好,你出去吧,最後給你十天,若是這三件案子一件也查不明白,你就提頭來見吧!出去,看到你就煩!”陰璃揮了一下袖子,轉身回了內殿。


    鄭眾垂了頭出來,迎麵孫璫微笑著站在麵前,說道:“怎麽大長秋又挨了罵?”


    鄭眾苦笑道:“你倒是會挖苦我,到了長秋宮,哪裏有不挨罵的時候,這個皇後啊,說風就是風,說雨就是雨,現在我是腹背受敵,兩頭不是人,這個大長秋當的,真是生不如死啊!”


    孫璫笑道:“老兄若是有難處,怎麽不找找我們鄧貴人!”


    鄭眾答道:“鄧貴人病才好,我怎麽能再去煩她,何況宮裏的案子,我便是想說也找不到鄧貴人來說,她現在也是自身難保!”


    孫璫道:“貴人娘娘現在找你去呢,你破不了的案子,我們貴人來幫幫你!”


    “怎麽,貴人娘娘有線索,還是她知道一些什麽?”鄭眾瞪大了眼睛問道。


    “有沒有去了就知道了,這宮裏頭說話也不方便!我倒是建議你去查查宮裏少了什麽人口沒有?”


    鄭眾一愣:“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莫非是有人失蹤?”


    孫璫道:“這宮裏莫名其妙的事情多了,少了人了,你就沒有查一查?貴人娘娘說,有人做了壞事,一定會想隱藏,那麽最好的辦法就是讓這個人永遠的沒有秘密,永遠的開不了口,那麽你想,什麽情況人會永遠開不了口?”


    “是死人!”鄭眾答道。


    “對啊,你老兄總算是開竅了!不過開的還不夠,貴人娘娘找你,就是幫你想想辦法!”


    “好,現在咱們就去,說實在的,我一直想,要是貴人娘娘是皇後,這宮裏要太平得多,起碼,宮人們不會天天戰戰兢兢,我這成天就和拉了一根弦,一刻也不敢放鬆啊!”(未完待續。)xh211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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