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歲的宗錦澄,不學無術,是京城有名的紈絝子弟,可他每天都過得很快樂。不需要學東西,不需要看書習武,普通人所有能想到的苦,他都不用吃,侯府可以護佑他一輩子都這樣開心快樂。


    可現在,侯府要倒了。


    謀逆的罪名要株連九族,侯府富可敵國的家產也被抄走,就連這個十歲的孩子,也要跟著一起陪葬。


    宗肇顫著手,摸了摸他的頭,低聲道:“這不怪你,是爹做得不好,是我連累了你們。”


    直到了這時候,他才慶幸自己並沒有出現在徐婉麵前,否則她若真嫁給了他,隻不過是再多送上一條無辜的人命。


    他輸得……一敗塗地。


    宗錦澄泣不成聲,揪著他的衣服自責道:“如果我好好讀書,好好習武,長成一個很厲害很厲害的孩子,我一定可以保護好爹和家人們的……”


    宗肇閉上了眼睛。


    錦澄說得或許有道理,因為他的身份很特殊,他可以做到保護他們所有人。


    可是……


    已經沒有機會了。


    宗錦澄被帶走,天牢裏陷入死寂。


    深夜,黃公公端著一個托盤過來,眼神心疼地低聲叫道:“宗大將軍……”


    宗肇坐在地上睜開眼,看見了托盤上放了一個小瓶子,他知道那是什麽,隨即嘲諷地問道:“皇上就這麽等不及嗎?”


    秋後處斬不過還有幾個月,即便他已經在天牢中了,皇上也依然不放心,就像當初弄死羅驚風那樣,一定要保證萬無一失。


    黃公公的眼淚掉了下來,他將托盤放下,席地而坐:“皇上,皇上疑心太重了,他想讓大將軍先走,至於您的家人可以等秋後……”


    宗肇頓了許久,突然出聲道:“放了宗錦澄吧,他是舒妃偷生的孩子,是龍種,不是我們宗家人。”


    如果注定了宗家滿門全滅,他希望那個無辜的孩子能活下來,因為他答應過殿下。


    黃公公震驚得瞪大眼睛:“那個孩子還活著?怎麽會呢?太子殿下不是把他殺了嗎!”


    宗肇猛然抬頭:“你知道此事?”


    黃公公顫著聲音道:“是,是皇上讓淮水通知的太子殿下,他想看殿下狠不狠下心殺死這個孩子……大將軍,別想了,皇上連太子殿下那樣從小教導的好孩子都狠心下手,他不會讓舒妃的孩子活著的。”


    宗錦澄,怎麽都得死。


    宗肇怔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轉頭:“太子……是他害的?”


    黃公公擦著眼淚,拿起托盤的毒藥,遞給他:“這是當世毒醫風輕來研製的毒藥,皇上命淮水給太子下了近十年,如今它又被用來毒死您……”


    宗肇接過那瓶毒藥,眼淚砸了下來,他又哭又笑,人都有點癲狂了:“原來,原來不是羅驚風,是皇上……是殿下的親生父親……虎毒尚且不食子,皇上何其陰毒,何其無恥!”


    他和殿下從年少時,就跟羅驚風鬥得死去活來,可替皇上抓回了羅家的滔天權力後,轉頭就被皇上捅刀子。


    他們隻想為國盡忠,為皇分憂。


    可這一腔熱血換來了什麽?


    -


    換來了殿下的英年早逝。


    換來了他宗家滿門抄斬。


    -


    宗肇被這荒誕的真相,笑到眼淚橫流,天家無情,原來可以無情到這個地步。


    他拿起托盤的毒藥,一飲而盡。


    “啪——”瓶子摔得粉碎。


    黃公公跪在地上,哭著向他叩頭:“老奴,恭送宗大將軍……”


    宗肇死了。


    死在二十六歲那年,回京三年的時間裏,他忙著和太子為皇上除掉羅家,都還未顧上為宗焰報仇。


    可再睜開眼。


    重新回到了二十三歲這年,他昏迷了七年醒來。


    破舊的茅草屋裏,隻有一個老頭在大笑:“你醒啦!太好了,老夫的醫術果然又進步了,傷成這樣都能把你救活,堪稱當代神醫啊!”


    一模一樣的話。


    他又聽了一遍。


    宗肇低頭看著自己的身體,身上真實的痛感傳來,耳邊還有老頭的聲音。


    他清醒地意識到:他重生了。


    重生到了三年前,他還沒回京城的時候。


    “風輕來?”救他的人是當世毒醫,可他當年急著回京,隻道了謝便匆忙回京。卻不知,太子身上怎麽都查不出來的毒,也是他研製的。


    風輕來咦了一聲,疑惑道:“你認識老夫?”


    宗肇問他:“你是不是曾經研製過一種毒藥:毒性少,可讓人身體無力、咳嗽吐血、習不了武,多走幾步就會麵色蒼白;毒性多,可讓人立即斃命?”


    風輕來啊了一聲道:“對啊,不過你怎麽知道,這東西我可就送給了一人,那人身份何等尊貴,一般小老百姓可接觸不到……”


    宗肇咬著牙,恨聲道:“他把此毒下給了太子殿下!”


    風輕來:“!!!狗日的!!”


    毒醫也是個憤世嫉俗的,沒想到好好研究的研製的毒藥,竟被皇上拿去害太子,那可是太子啊,民間響當當的太子殿下。


    風輕來教給宗肇解毒的施針辦法,還叫他去采集各種難找的藥物來配置解藥。


    宗肇給家裏寫了一封信,叫他們去貧民窟幫宗焰找回嚴素雪,飛鴿的速度比他趕回去要快,前世他們找到貧民窟時,嚴素雪已經病死在那。


    這一世提前知道地方,應該還能趕得及。


    信寫到最後,他想起了徐婉。


    這時候她還沒嫁給陳雲禹,他還來得及救她出火坑,可是……他想起上一世的結局,如果這世再失敗了,徐婉也要跟著他一起死。


    宗肇猶豫了一瞬,沒寫這句。


    送出信後,他打定主意先不回京,他要留在這給殿下找解毒的藥。


    一晃半年過去,馬上要入冬。


    晉國公府馬上就會舉辦賞梅宴,陳雲禹會對徐婉一見鍾情,陳家會下聘禮迎娶她。


    她會再經曆一次所嫁非人、婆家休妻、娘家斷親、流落街頭。


    宗肇從來沒有那麽焦躁過,已經失敗過一次,他不確定自己能不能贏。


    於是,他開始籌劃到底該怎麽做,才能保全太子、保全宗家,保全所有人。


    而這時,他耳邊突然浮現了宗錦澄的哭聲:“爹,我想幫你,我想我們都好好地活著。”


    宗肇腦子裏想不通的解決辦法,突然一下子就通了,既然皇上才是最終黑手,那他就跟羅驚風聯手,扶持宗錦澄上位,拯救所有人。


    隻有這樣,他們才能贏。


    而徐婉……


    她會願意嫁給一個失蹤多年的人嗎?


    宗肇懷著未知的結果,寫下了第二封信:“父親,我有要事在身,暫不得歸京。然,我心悅一女子,乃刑部尚書府嫡長女徐婉。懇請父母為我求親。若婚事得成,請善待之,以錦澄付其撫養,教之為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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