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淺步出車外。


    同一時刻,她聽到夏默澄用壓得極低的聲音,道:“湘寧,你先在那兒等著,我馬上過去……”


    阮湘寧。


    這個名字許久沒有出現在她的生命中,久到她都快忘了,忘了還有這麽一個舊傷疤,還橫貫在她和夏默澄之間。


    她關上車門,發出輕響。


    震醒了夏默澄。


    他捂著手機扭身,眼中是瞬間騰起的驚訝,以及驚訝之後,更加濃重的擔憂。


    “淺淺……”他麵色急切起來,想要解釋。


    寧淺驚訝於自己的語氣竟然能如此平靜,“阮湘寧她,遇到什麽事了嗎?”


    “她……”夏默澄欲言又止。


    “那你快去吧,她在等你呢。”


    夏默澄幾步過來扶著她的肩,“阮湘寧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誠懇的神色,卻讓她覺得,他隻是急於安撫她,然後抓緊時間趕過去。


    寧淺默然點了點頭,移開視線,低低“嗯”了一聲。


    還好,尾音沒有發顫。


    夏默澄果然是心急,她“嗯”完之後,他腳步一動,已然拉開了車門。


    “我很快回來!”


    丟下這句話,他發動車子離開。


    寧淺沉浸在此刻的夜色中,望向他的車子離開的方向,突然想起,如果此刻他看向後視鏡,看到她這副失落的神情時,會不會心疼不已,掉頭回來抱住她,答應不再離開……


    可是很快她又想起,他大概急得……沒空看後視鏡吧。


    十分鍾前,阮湘寧傷痕累累地離開駱嘉馳在廣川市的住所,發動引擎的手還是抖的。


    橫貫手臂的數條鞭痕,通紅浮腫,她根本沒有勇氣去看。


    “夏默澄……”她顫聲撥通那個號碼,此刻她意識到,她隻能找他,如果他不來,她恐怕隻能傷重死去。


    沒有人在乎她的死活。


    那邊響起熟悉的清潤嗓音時,她忍了許久的淚水終於決堤,“他瘋了……默澄,帶我走好不好,我再留在這裏,會被他折磨死的……”


    數公裏的駱宅,滿地狼藉。


    駱嘉馳幾乎把手邊所有東西全砸了個粉碎!


    “*!全都是*!!留在我身邊的女人,沒一個是好東西!!”


    又是“哐當”一聲。


    他把最後一個酒瓶狠狠擲出窗外,五米高的巨大落地玻璃頃刻間被砸成碎片,傾瀉一地。


    “寧梓欣,你敢出賣我!”他轉身,衝著誠惶誠恐緊隨在他身後的人怒吼,“把她帶過來!老子要親手斃了她!”


    有人看了看門口,又看了看此刻被駱嘉馳丟在一旁,還帶著血跡的馬鞭,不安開口,“那阮小姐?”


    駱嘉馳眯緊了一雙陰冷的眸子,冷哼,“她既然那麽喜歡找夏默澄……那就讓她去好了!隨便,替我送上一份厚禮給他!”


    他狠狠轉身,將馬鞭一腳踢開,“去擬一份聲明,就說馳宇集團會對夏、寧兩家昨晚的言論,追究法律責任!”


    “是!”


    “我倒要看看,他是要江山,還是……”駱嘉馳嗤笑一聲,“要女人!”


    ***


    寧淺回到家後開始喝酒,兩杯下去,有些微醺,終於將心裏那股不安的感覺壓了下去。


    寧致遠回來時,聞到滿屋子的酒味,再看一眼歪倒在沙發上的寧淺,頓時皺起眉,“你喝這麽多幹什麽?!”


    他拐杖頭又敲了兩下地麵。


    “咚咚”直響。


    這才把寧淺給驚醒。


    “爸……”一開口,發現自己喉嚨都是幹的,火燒火燎,差點把自己嗆住。


    “醫院開了死亡證明。”寧致遠在另一邊坐下,滿臉疲憊,“我親自送她和你蘇姨上了飛機,去美國。”


    “哦。”寧淺悶悶應了聲。


    此刻她並沒有什麽心情為寧梓欣和蘇芷蘭分神。


    寧致遠又道:“我剛在醫院看到夏默澄。”


    他神色有些疑惑,“他扶著個女的去了外傷科?”自覺不太可能,他又自發補了一句,“看背影有點像,估計是我看花眼了。”


    “爸……”寧淺卻是有點聽不下去。


    她不僅知道那人確實是夏默澄,還知道,被他扶著的那個女人,是阮湘寧。她和寧梓欣共同的情敵。


    雖然不太願意承認,但三人之間,確實是這麽奇葩的關係。


    “一不小心喝多了,有點醉,我上去歇會兒。”她說罷起身。


    寧致遠在身後喊住她,“淺淺,夏默澄這個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你若是將來確定選擇的人是他,那就好好過。等我老了,沒法再打理環寧集團的事務時,有他在你身邊,我就放心多了!”


    寧淺鼻子更酸。


    他哪裏知道,此刻他眼中這個不可多得的的人才,正摟著另一個女人,為另一個女人擔心呢!


    “知道了。”她不敢表現出來,怕父親今晚太勞累,悶悶應了聲,繼續腳步趔趄地往樓上走。


    寧致遠在她身後不滿地指責,“喝那麽多做什麽!”


    “我開心不行嗎!”


    丟下這句,寧淺的心都抽了一下,幸好,嘴角那一抹苦澀的笑容,隱在了黑暗中,沒有任何人看見。


    寧淺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夢裏都是那一晚在北京,夏默澄當著阮湘寧的麵,把她狠狠推開的畫麵。


    醒來時,氣息還有些喘,她記得在夢的最後,自己一個人躲在空無一人的機場裏哭,哭得腦子嗡嗡作響。


    一抬頭,手機果然在*頭執著地震動。


    她拿起來接聽。


    手機那頭,夏默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明顯的擔憂,“我在醫院。”


    說不清自己此刻是什麽心情,寧淺再次回到這間醫院,站在病房門口時,看著正守在阮湘寧身邊的夏默澄,後者的眉宇間鎖著一抹擔憂。


    就在今天早上,他還在這所醫院,怒斥一個女人。


    而如今,他又為了另一個女人,守在這裏。


    寧淺微眯起雙眼。那她算什麽?


    “你也來了……”病*上,阮湘寧看到她走進來,掙紮著要坐起。


    夏默澄連忙替她墊高了枕頭,殷切叮囑著,“慢點,醫生說運動會致死縫好的線裂開。”


    阮湘寧斂眸笑笑。


    兩人那神色,真的好像一對早已相處很久的夫妻。


    寧淺忽然覺得很不自在,仿佛自己不應該出現在在這裏。


    她悶聲開口,“我去給你們打點水。”說罷拿起門邊的水壺就奪門而出。


    “淺淺!”夏默澄在這時喊住她,“我陪你一起去。”


    寧淺在前麵快步行走。夏默澄連追了兩步,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淺淺,你又在亂想了!”


    寧淺大力甩開他,“我沒有!”動作引起走廊上幾個人的駐足。


    幸好是深夜,不然有多少人要看她的笑話!


    可是一想到,自己大半夜不睡覺趕來醫院,就是為了看夏默澄這兩人秀恩愛!


    寧淺更加憤憤不平!


    夏默澄不放手,死死按著她的肩,力道大得,讓她半分動彈不得,直退到牆邊,整個背被他壓得靠在了牆上。


    “聽我說!”他注視著她的目光堅定中帶著幾分狠意,“阮湘寧她遭受了家暴,被駱嘉馳趕出來。我找到她的時候,她滿身都是鞭傷和血痕,連開車的力氣都沒有。送她來醫院的途中,我們遇到了幾個劫匪,拿著刀,威脅我們給錢。對方一刀捅過來時,她替我擋了這一下,被刺中肩膀。”


    “所以呢?”寧淺抿著苦笑,“夏先生,你是不是該以身相許?!”


    “淺淺!”夏默澄的雙眉頓時擰緊,手中猛然用力,“這個時候,你不要無理取鬧了好不好?”


    她知道他累,知道他這個時候已經疲於應付……可是叫她怎麽甘心,明明前不久還信誓旦旦說要娶她,在車裏和她*的人,這一刻卻不是為了她而受累,而是為了另一個女人!


    寧淺打掉他的手,直徑越過他,語氣很冷,“我去裝水!別的話,現在我不想跟你說!”


    轉身之際,她聽見夏默澄一聲沉重的歎息。


    歎得她心尖都疼了。


    可是固執如寧淺,卻不願回頭去看一眼。


    不是她心狠,而是她害怕這一次一旦軟弱,別人就會更加肆無忌憚地用鋒利的刀刃刺向她的弱點。


    如果這個別人不是其他人,而是夏默澄,她會更疼千百倍!


    然而等她打了水,回到病房,房中卻隻有阮湘寧一人,夏默澄不知所蹤。


    寧淺微微詫異,然後立刻感覺到無比的尷尬。她不知道該和這個女人說些什麽。


    “謝謝。”倒是阮湘寧先開了口,和她從前一貫的行事風格一眼,大方得體,即便受了重傷,還是維持著大家閨秀的作風,讓人挑不出絲毫毛病。


    也許這樣的女人,才配得上夏默澄。


    寧淺眼神暗了暗。


    阮湘寧卻輕笑,“剛好他不在,有些話,我想和你單獨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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