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丹羽健二郎和服部珠子從最開始就沒有在聯歡會上露麵。丹羽是那個一開始就穿著防寒服進入低溫實驗室的大個子男生。服部珠子也穿著防寒服進入了實驗室。犀川沒有見到服部珠子的臉。圖書館的工作人員鈴木說她在停車場看見了丹羽的車停在自己的車前麵,所以猜測他還沒有出來。


    喜多副教授和船見真智子都認為兩個研究生沒有參加聯歡會並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但要說起丹羽的車還停在停車場那就有些奇怪了。


    “請問……丹羽有沒有可能已經乘珠子的車回去了呢?”犀川頭腦稍微清醒了一點,他問道。


    “不,不可能。服部沒有車,她每天都是坐公交車來研究所的。”市之瀨助教回答道。


    “咱們這樣討論也是毫無進展……我去問問向井吧。”喜多說完,慢慢地走上了樓梯。


    “向井是誰?”犀川向市之瀨助教問道。


    “是我們這裏的警衛。在那扇門那邊……”市之瀨回答道。


    “現在幾點了?”木熊教授站起來問道。


    “十點了。”船見真智子回答道。


    實驗室裏還剩下五個人:木熊教授、市之瀨助教、犀川副教授、船見真智子和西之園萌繪。他們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後就上了樓梯。犀川很少見地走在了最前邊。他想盡快地吸上一支煙。


    犀川走在樓梯上突然將手放到了準備室的門把手上試圖打開那扇門。但門是鎖著的。


    “這裏上鎖了。”犀川回頭對後麵的人說道。


    “不可能。”最後麵的市之瀨回答道,“那裏平常是不上鎖的。”


    “太奇怪了。”木熊教授說道。


    但這個時候犀川的腦子好像並不怎麽好用,其他人也沒有繼續再提準備室那扇門的事。他們走出實驗室,穿過走廊來到了談話室。


    木熊和犀川好像約好了似的一起點著了煙。吸收尼古丁之後人的頭腦會變得清醒很多,犀川也是如此,他的記憶開始複蘇了。研究生室桔紅色的門敞著,犀川看到房間裏正有一個學生走來走去。不一會兒那個學生來到了走廊裏。是一個長頭發的小個子男生。


    “丹羽學長總是把車鑰匙掛在腰上……”他說道。他的說話方式很是女性化。他穿了一條牛仔褲,膝蓋上開了兩個大洞。t恤衫很肥大,一邊的肩膀露了出來。他好像醉得很厲害,但仍繼續說道,“丹羽和服部的防寒服都在櫃子裏呢。他們兩個人在這換下衣服後就一起回去了吧。”


    “若林,那其他人呢?”市之瀨助教向那個學生問道。


    “都去對麵找了。”若林回答道。


    不久喜多副教授從大門那邊跑著回來了。


    “我問過向井了。”喜多氣喘籲籲地說道,“他說隻看到了橫岸的車開出去。八川也坐了那輛車。除此之外就再也沒有人出去了……”


    “說不定不是坐車而是步行出去的呢。”木熊教授說道。


    “不,不可能。向井說除了橫岸和八川之外沒有看見別人出去。”喜多說道,“他在警衛室裏也能看見公交車站。他說六點之後沒看見有人坐公交車。”


    “說不定看漏了呢。他又不是一直在認真地監視。”木熊教授說道。


    鈴村女士和荒井從大門那邊走了過來。


    “還是不行啊。”荒井用大阪方言說道,“丹羽的車要是不讓開的話鈴村女士的車就動不了。”


    “這可怎麽辦啊?我事先已經跟他打過招呼了。”鈴村說道,“我跟丹羽說過我九點之後就要走……他說他今天會一直待在研究室,隨時都可以給我讓路。”


    停車場車位不足的問題在各個大學都存在。這個研究所的車位也隻有十個。早上是一定不會有空車位的。犀川和萌繪來的時候大部分的車都已經出去了。


    下柳和一個胡須濃密、體格健壯的學生一起回來了。


    “哪都沒有。”下柳說道,“我們外邊也找過了。”


    走廊裏又走過來一個人。等走近一看原來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


    “怎麽了?”那個女人很沉著地問道,“好像很騷亂似的……”


    “中森,你看見丹羽和服部了嗎?”喜多問道,“大家都在找他們倆呢。”


    “沒有。”那個叫中森的女人回答道。她年輕的時候一定是位美人。雖然現在已經有了很多白頭發,但看起來還是那麽的睿智。她個子很高,很苗條。


    “我一直待在辦公室……”中森停頓了一下說道,“橫岸和八川剛剛才回去。其他誰也沒走……鈴村倒是出去了一次,但馬上就回來了。我剛才在辦公桌前看到大家從大門口進進出出了。”


    “他們是不是隻是想藏起來嚇嚇大家啊?”犀川很樂觀地說道。但大家並不這樣想。他們為沒有打招呼就失蹤的兩人而感到很氣憤。


    “丹羽沒有喝啤酒呀,他不可能開這樣的玩笑。”其中的一個男生說道。


    “要是開玩笑的話這時間也太長了。”船見真智子也說道,“而且珠子也不見了,這真奇怪啊。”


    “總之,咱們再找一次吧!”中森冷靜地陳述了自己的意見,“或者再打打他們的電話?”


    學生們有的去了廁所,有的去了會議室。但沒有一個人去實驗室。研究所的四名教師、船見、萌繪留下了。市之瀨助教又去自己的房間看了一次,但馬上就回來了。木熊教授和喜多副教授也回各自的房間去確認了。學生們查看了這座樓裏的所有房間。大家都從門口出去了。


    (好像很難回來了似的。)犀川想道。


    中森女士不一會就從辦公室回來了,她說丹羽和服部家的電話都打不通。


    “我感覺不太好……”船見真智子說道。船見和萌繪還披著上衣。這裏的空調開得不是很足,所以她們並不覺得很熱。研究生室裏空無一人。


    “他們兩個人一定是出去了吧。”犀川說道,“可能警衛沒看見。”


    “哎呀,真是對不起。犀川老師……就到這吧。”木熊教授好像注意到了什麽,“他們可能是走岔路了吧。今天弄到這麽晚真是不好意思啊。既然湊到了一起我們就再去喝一杯吧。”


    “沒關係,不用客氣。”犀川微笑著回答道,“我這個人如果想離開的話就一定會趕緊離開的。”話雖是這樣說,但這並不是事實。


    學生們一個接一個地回來了。他們每個人都搖搖頭,尋找絲毫沒有成果。


    萌繪晃晃悠悠地朝實驗室走去,不一會兒她就回來了。“請問,你們誰有那間準備室的鑰匙嗎?”


    2


    剛開始誰也沒回答。


    “準備室的鑰匙誰有啊?”萌繪又一次問道。


    “可能辦公室和木熊老師的房間裏有。”中森溫柔地回答道。


    “但是他們是不可能待在那個房間裏的吧?”教授馬上回答道,“那個房間從外麵是進不去的。”


    犀川想道,這麽說應該有一個通向外麵的緊急出口。


    “那裏有個緊急出口吧。”犀川問道,“他們從裏院的那個緊急出口進來後可能藏到了那個房間。”


    “為什麽?他們為什麽藏起來呢?”船見真智子馬上問道,“兩個人都是嗎?”


    “通向外麵的門在五點之後就不能從外麵打開了。”喜多小聲地向犀川解釋道,“所以說他們是不可能進入那個房間的。”


    “原來如此,那麽……準備室裏麵的那個房間呢?”犀川說道,“裏麵還有一個房間吧。”


    “那個房間是用來搬運貨物的,隻有一個卷簾門。因為是電動的,所以它也不能從外麵打開。”喜多詳細地解釋道,“首先我想問的是他們為什麽非要進那


    種地方呢?”


    “是啊……”犀川說道,“咱們可以調查一下啊。”


    “但是那扇門上著鎖呢。是有人從裏邊把門鎖上了吧。”萌繪說道,“現在是不是隻有那個房間沒有調查過啊?”


    “你說那扇門鎖上了?”喜多說道。


    “是的,剛才犀川老師……”萌繪看看犀川。


    “是,確實鎖上了。”犀川點點頭說道。


    “那就太奇怪了。”喜多說道,“他們不可能進入那個房間,但房間卻上鎖了,這真是太奇怪了。到底怎麽回事啊?”


    犀川想他們的對話進展得這樣緩慢可能是因為大家都喝醉了吧。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總之咱們去看看吧!”木熊教授好像下了決心似的,“但我想大家可能會白跑一趟。”


    教授回了自己的房間,不一會兒他就拿著一串鑰匙出來了。大家一個跟著一個朝實驗室的方向走去。木熊教授走在最前麵,他們走過紅色的不鏽鋼大門,再次進入了剛才去過的那個低溫實驗室。實驗室裏還亮著燈,宴會上用的桌子在房間裏擺著。房間靠裏的三角架上放著一個攝像機。遠遠望去可以看見上麵裝了一個紅色的小燈,好像還在攝像中似的。左手一側的測量室裏空無一人。


    “到底是誰把這裏鎖上了呢?”教授一邊小聲地說著一邊把鑰匙插進了準備室的門鎖上,那串鑰匙發出“嘩啦啦”的聲音。他們其中的一半人站在了實驗室裏有扶手的那個通道上,另一半人沒有進實驗室,站在了雙層門之外。


    木熊教授打開門朝準備室裏看了看。


    實驗室裏發出了“咣當”的一聲。


    那是木熊教授把鑰匙串掉在地上的聲音。他並沒有撿起來。


    “啊———”房間裏突然傳出了一聲幾乎聽不出是什麽聲音的急促的叫喊。那是站在教授身後的中森女士發出來的。


    站在教授和中森女士後麵的是喜多和犀川。


    教授和中森女士回過頭來,犀川看到了他們瞪大的眼睛,他不禁湊上前去。喜多在一瞬間也探出了身子。


    犀川和喜多幾乎是同時看準備室的。然後他們兩個人的呼吸就好像停止了似的。


    “難道?……”這句話是喜多說的,但犀川幾乎在同時也說出了相同的話。


    犀川覺得要想再次呼吸必須得說些什麽。


    但是他找不到合適的話。


    木熊教授退到了樓梯上。中森用手捂著嘴蜷起了身體。犀川和喜多兩位副教授互相看了看對方的臉。犀川突然覺得他們兩個人是最合適的人選,他下定決心之後用眼睛向喜多示意了一下。


    他們兩個人走進了準備室。


    “出什麽事了啊?”萌繪問道,她的聲音雖然很高,但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


    3


    離準備室的門不遠的地方伏臥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年輕女人。


    地板上有一大灘紅色的血。雖然看不見死者的臉,但從她t恤衫和牛仔褲的著裝、小個子、兩條細細的漂亮的手臂來判斷,應該是一位年輕的女性。


    她的背上沾滿了鮮血,以至於t恤衫原來的顏色都看不出來了。t恤衫卷起來一部分,背部腰間的白色肌膚露了出來。她的腰很細很白。特別的白。


    背部離腦袋很近的地方有異物突出。


    這看起來像某個魔術中一個極不自然的造型。


    喜多剛要把手伸過去就被犀川製止了。兩人互相看了看對方的臉。


    “是服部珠子。”喜多小聲地說道。


    喜多指指珠子的細手腕,好像要征求犀川的意見似的。犀川點點頭,喜多抬起了珠子的右手腕輕輕地握著。他一動不動。摸了摸脈搏。


    “已經涼了。”喜多搖搖頭說道,他把珠子的手腕放回了原來的位置。


    根據出血量來判斷犀川知道這個人已經不可能存活了。不,他不是根據這個來判斷的。犀川剛一進門的時候就知道這個人已經死了。這恐怕是同為人類的本能感覺吧。


    犀川朝入口看看,隻見木熊教授和市之瀨助教滿臉狼狽正往這裏看著。犀川和喜多分別站在珠子的屍體兩側。


    “木熊先生,請您聯係一下警察。”


    犀川聽了自己說的話,很是為自己的這份冷靜而感到不可思議。木熊教授深深地點了點頭。


    準備室外麵傳來了竊竊私語的說話聲。有些人伸頭往裏看過之後表情大變,但是沒有人發出尖叫,也沒有人到處亂跑。船見真智子和萌繪也都很冷靜。犀川想:幸虧大家都是理性的人,這太好了。


    “這極不像事故也不像自殺啊。”喜多向犀川說道。他的臉色已經恢複正常。犀川也平靜下來了。


    空氣裏散發著血腥味。


    犀川不想再看屍體了,他朝四周望了望。


    他幾個小時之前曾看過這個房間。服部珠子的屍體離犀川他們進來的那個出口大約有三米左右。頭和門正好是相反的方向。


    她倒下的地方離一個控製麵板不遠,控製麵板上有控製電子管的開關、刻度盤、儀表等等。椅子整整齊齊地排列著。屍體的對麵有一個架子,上麵放著兩台沒有開關的老式電腦。架子的對麵有三個看上去很結實的桌子,上麵亂七八糟地擺放著各種各樣的機器和由電子部件組成的測量儀器。這一切都和犀川幾個小時之前看到的一樣,他們並沒有發現什麽不自然的地方。


    緊急出口的綠燈在房間裏側右手一邊的門上亮著。緊急出口的門緊閉著。犀川走近門查看了一下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門把手的中央部位有一個小杆,現在已經完全橫過來了。這表明現在門是上鎖的狀態。犀川把手伸進了口袋。他突然想到最好是不要用手去直接接觸任何東西。喜多朝犀川走了過來。


    “他們從這扇門進來後……就上鎖了。”犀川對喜多說道。


    “但是這扇門並不能從外麵打開啊。”喜多也把手插進了口袋。


    “不,現在有這種可能性……”犀川說道,“之前不是沒上鎖嘛。”


    “不對,不是這樣的。不管這扇門有沒有上鎖它都是從外麵打不開的。它就是這樣設計的。如果不去擰裏麵的門把手它是絕對打不開的。”喜多解釋道。


    “她在試驗中曾經來過這個實驗室一次吧?”犀川看著倒下的服部珠子問道,“那時候她可能就已經打開了門上的鎖,事先把門留了一道縫。為了不讓門關上她放上了一些石頭呀或者什麽別的東西……”


    “不,這也是不可能的。”喜多回答道。


    “為什麽呢?”


    “這座大樓的設計就是這樣的。五點之後這種情況是絕對不會出現的。隻要門敞開的時間一超過十秒裏麵的蜂鳴器就會響,接著警衛室或者辦公室的警報器也會跟著響起來。”


    “是嗎?……”犀川相信了喜多的話,“這真是一個安全性很高的係統啊!”


    喜多也點點頭。


    “那咱們去那邊看看吧。”犀川說完用下巴指了一下房間另一側的那扇門。


    4


    他們避開那個放了很多器具和工具的大架子向前走著,不一會兒就到了緊急出口對麵的另一扇門前。那是通向搬運室的門。


    “最好是不要用手直接摸。”犀川用手指指門上的橫杆,征求喜多的意見。


    “請稍微等一下。”喜多從褲子的口袋裏拿出了一個手帕小心翼翼地按著門上的橫杆轉了一下。這扇門感覺很嚴實。門把手擰開後喜多用拿著手帕的那隻手推開了門。


    隔壁的房間很暗。搬運室裏沒有窗戶。一進門就有一個扶手。樓梯在左手一側。犀川跟在喜多之後進入了搬運室。他們盡量不去接觸扶手。可能


    是眼睛還不習慣吧,他們幾乎看不清房間裏的樣子。喜多用拿著手帕的那隻手按了一下門旁邊的牆壁上的開關。燈亮了。


    就在那一瞬間喜多和犀川後退了一步。


    兩個人的身體在發抖。犀川覺得他們已經往下走了一米左右,可實際一看隻是才剛走出幾步而已。


    他們的視線都集中在樓梯下麵的一點上。


    有扶手的樓梯向下延伸著。燈亮起來之後他們看到這個房間的地板大概離門有三米左右。


    樓梯下麵倒著一個像木偶似的男人。


    他上身穿著黑色的t恤衫,下身穿著到膝蓋的短褲。從犀川待的這個地方看不到他的臉。


    他的背上有什麽東西突起,情況和服部珠子的屍體幾乎是一樣的。頭發和t恤衫已經完全被血染紅了。


    犀川和喜多一動不動。他們調整了一分鍾的呼吸。


    這個房間的東西一覽無餘地呈現在他們的麵前。除了入口之外就隻有一個大的卷簾門。當然,房間裏一個人影都沒有。


    喜多拍拍犀川的肩膀暗示他先去,好像在說“這次輪到你了”似的。


    犀川點了點頭。


    犀川一邊注意著不接觸扶手一邊下了樓梯。他靠近了那個倒著的男人的左手。犀川蹲下扶起了那個人的手腕。


    它像鉛一樣重,而且冷冰冰的。


    已經沒有必要摸脈搏了。這決不可能是活人的皮膚。


    他皮膚的觸感很好,幾乎都可以用來做鞋子了。犀川扶著他的手腕覺得越來越重,越來越重。心情也突然變壞了。


    血腥味撲麵而來。


    喜多也下了樓梯。


    死了的那個男人雖然是伏臥在對麵上,但臉卻側向一邊。犀川低下頭看了看那個人的臉。


    “是丹羽嗎?”這張臉犀川曾經見過一次,但為了謹慎起見他還是問了問喜多。


    喜多轉了一圈看了看死者的臉,然後說道:“是他。”


    “嘎吱———”響了一聲,犀川和喜多都大吃一驚。


    他們回頭朝上看去,隻見萌繪出現在了樓梯上。她正從上麵盯著丹羽的屍體看,眼睛張得很大。剛才還披著的上衣現在已經不見了。她穿著一件鮮豔的桔紅色的無袖衫,露出了小巧的、潔白的肩膀和脖子。萌繪馬上就把目光從屍體上挪開了。她沒有下樓梯。


    “兩個人都是被謀殺的吧?”萌繪很緊張地問道。她的聲音裏還有一些顫音,不過平時也總是這樣的。樓梯下麵的犀川和喜多誰都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但這是很明顯的。


    “小刀?菜刀?”萌繪繼續問道,“和珠子的情況是一樣的嗎?”


    “小刀和菜刀都是一樣的。”喜多說了一句無用的廢話。


    “字數不一樣。”犀川認真地說道。


    “那看起來像登山用的小刀。”萌繪不敢看屍體,她瞅著四周說道。


    “他們兩個是從那邊的卷簾門進來的吧。”犀川抱著胳膊說道。


    “這可難說。”喜多說道,“不過,至少殺人的凶手應該是從那裏逃走的。對吧?因為緊急出口從裏麵鎖上了……鎖上之後就不能出去了。”


    “殺人的凶手?”犀川不禁脫口而出。


    “是的……除了他們兩個人如果再有一個人失蹤的話會不會也這樣啊?”喜多問道。


    喜多和犀川朝卷簾門的方向走去。


    那是一個大的電動卷簾門。這個房間的頂棚有六七米高,卷簾門稍微有點矮,隻有五米左右,但這個高度和寬度已經足夠裝滿貨物的卡車出入了。頂棚上有一台黃色的可移動的天車。


    卷簾門左側的牆壁上有三個操作按鈕。帶有三角形標誌的上升按鈕和下降按鈕,中間的停止按鈕是紅色的。犀川覺得還是不接觸為妙。


    “你說他們是從這裏進來的?”喜多問道,“從外麵是不可能按下開關的……而且這可是警衛室的正前方啊。這兩個人是怎麽進來的呢?”


    “凶手如果是從那裏逃走的話,警衛應該能看見啊。”萌繪在上麵說道。


    犀川抱著胳膊朝下走去。他沒有注意到什麽特別的地方。


    “總之咱們先出去再說。”犀川對萌繪和喜多說道。


    犀川和喜多沒有動丹羽的屍體,他們上了樓梯和萌繪一起走出了搬運室。準備室裏除了服部珠子的屍體以外別無他人。木熊教授的一半身體露在入口的門裏。


    “警察馬上就來。”木熊教授說道。


    犀川他們走出了準備室。除了木熊教授以外其他人都已經離開了。他們可能是回走廊那邊了。實驗室裏空無一人。


    喜多向木熊教授報告了在搬運室發現丹羽屍體的情況。


    長時間的沉默之後木熊教授終於吐出了一句話:“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


    四個人一起來到了走廊裏的談話室。


    談話室旁邊圍著幾個人。研究生室桔紅色的門敞開著,他們看見裏麵的學生個個臉色凝重,仿佛在討論著什麽似的。大家好像都從醉酒中清醒過來了。


    犀川和喜多幾乎同時點上了一支煙。


    自從犀川發現屍體之後他就特別想回到能吸煙的地方去吸上一支。犀川和喜多不停地吐著煙圈。他們在煙草之中盡情地呼吸著新鮮的氧氣。


    市之瀨助教從自己的房間出來了。


    “我已經通知校長和事務長了。”市之瀨說完後坐在了沙發上。她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似的。


    “丹羽也被謀殺了。”木熊教授說道。這句話像波浪一樣以每秒一米左右的速度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裏。研究生室裏的學生們好像也都聽到了。犀川看到船見真智子正用手捂著臉坐在研究生室的最裏麵。談話室的沙發上並排坐著中森、鈴村和市之瀨助教。除了市之瀨之外的那兩個中年女人看起來表情都很鎮靜,絲毫沒有慌亂,但痙攣的嘴角還是顯出了她們的不自然。犀川抬頭看看,隻見談話室的鍾表已經指向了十點四十分。


    遠處傳來了警笛的聲音,誰都沒有開口說話。警笛聲越來越近,大家好像放心了一些。


    5


    最初的一夥隻有十個人左右,但接下來的三十分鍾裏又來了一大批警察。犀川想看樣子怎麽也得有五十多人吧。


    他們過後才知道,警察來了快二十輛車,除了救護車停在研究所的停車場以外,警車全都停在了大門外麵的斜坡上。其中一個車廂的小型車比較多。


    極地研究所的大樓裏有很多男人急急忙忙地穿梭來穿梭去,他們還不停地說著什麽。穿藏青色工作服的、穿便裝的、穿製服的各色人等混雜其中。剛開始隻是在談話室裏簡單地向警察說明了一下事情的情況,過了一個小時左右他們四五個人一夥又被叫到會議室問話。犀川也被提問了很長時間。隻要十分鍾就可以說清楚的問題被警察反複地問來問去,如此一來就花費了很長的時間。犀川被問話的時候喜多和市之瀨助教也正在同一個房間裏接受盤問。


    實驗室成了禁止進入的區域,閃光燈的光芒從裏麵照射出來。他們不知道放屍體的準備室和搬運室現在成了什麽樣子。犀川想屍體可能現在已經被搬出來了吧。


    教師和工作人員之後警察又找學生去問話。萌繪回來的時候已經快淩晨三點了。當然他們現在還不能回家。


    萌繪邀犀川和她一起去大門口散步。犀川想:她可能是想呼吸外麵的新鮮空氣了。穿過走廊的時候,犀川想起了一年前發生的事。


    在外麵他們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的空氣。院子裏有幾個人拿著照明燈轉來轉去,警衛室的附近也站著很多警察。


    犀川和萌繪為了不打擾門口進進出出的警察特意繞開了那裏。犀川點


    起了一支煙。


    犀川吸煙的時候決定暫時什麽也不想了,隻管痛痛快快地吸煙。這是一個晴朗的夏夜,星星在空中一閃一閃的。犀川想煙快吸完了吧。


    他很久都沒有這樣看過星空了。也許是從發生一年前的那件事之後吧……他每天都在忙碌中度過根本就沒有這樣的空閑時間。如果沒有這樣特別的機會,人是不會去主動看星空的吧。今天就很特別。


    這已經是第三次了。每次都是夏夜……


    而且每次都是和西之園萌繪在一起。


    他們兩個人之中可能有一個是雨男或是雨女吧……(雨男:隻要他一出門就會下雨的男人,是一種開玩笑的說法。雨女:隻要她一出門就會下雨的女人。———譯者注)不,這是肯定的,萌繪總是這樣說……


    犀川回過神來,抬頭看看天空。他少年時代特別喜歡天文觀測,可是如今他已經有一半的星座名叫不出來了。已經快天亮了,天空中大部分的星星都不見了。


    “早上我們就能回去了吧。”犀川一邊吐著煙圈一邊說道。


    “都是因為我……”萌繪用很小的聲音說道。犀川費了很大的勁才聽清楚。


    “嗯,什麽?”


    “每次都是這樣的夏夜。”萌繪看看犀川微笑著說道。


    一年前的那件事也是如此。


    四年前的那起飛機事故也是發生在這樣的夏夜。


    即將著陸的客機在名古屋市郊區的名古屋機場墜毀,並引發了大火。四百多人的乘客中隻有幾個人幸存下來。乘坐那架客機的萌繪的父母———西之園博士和他的夫人也未能幸免於難。犀川和萌繪為了歡迎博士夫婦而特意趕到了機場。就在萌繪的眼前……現在想起來還覺得那場大火就像噩夢一樣……那如同地獄之光的火光至今仍深深地印在犀川的腦海裏。那時還隻是高中生的萌繪放聲大哭,接著就失憶了。


    她的記憶在一年前的夏天,也就是發生殺人事件的那個夜晚突然蘇醒了。如同地獄一般的那一夜的記憶……


    犀川歎了一口氣,看看萌繪。


    “你沒事吧?西之園。”犀川說道。


    萌繪看看這邊,微微一笑。犀川知道那是她故意裝出來的。


    “沒事,我還好。”萌繪開朗地回答道,“老師,您雖然平常看起來不太可靠,但這個時候卻又顯得很精明……”


    “我一定是很遲鈍的人吧。”犀川吐了一口煙,“我對活著的東西好像不太感興趣似的。”


    6


    喜多副教授從大門那邊走了過來。


    萌繪沒有看他,她假裝正在觀看對麵的星空。


    “喂,創平!”喜多走近犀川大叫道,“我剛剛才聽說,是關於那扇卷簾門的,我指的是搬運室裏的那扇卷簾門。”


    喜多用手指指搬運室的方向。萌繪也跟著朝那邊望去。隻見卷簾門附近有幾個穿著工作服的男人正在擺弄著什麽。


    “卷簾門?卷簾門怎麽了?”犀川催促著問道。


    “我是聽警衛向井說的,今天……不,已經是昨天了……從昨天上午開始卷簾門就壞了不能動了。下午維修人員來了之後說是馬達燒壞了,就把它拆下來了。他們說需要更換新的馬達。”


    “這麽說馬達現在還沒有裝上嘍?”犀川問道。


    “是的。那扇卷簾門上也沒有手動的控製鈕。”喜多說道。


    “唉?這是怎麽一回事啊?”犀川嘴裏叼著那支已經很短的煙,問道,“這麽說……”


    “是的,凶手到底是從哪裏逃出去的呢?”喜多替犀川說出了他沒說完的那句話,“沒有其他的出入口,每個房間都沒有窗戶。”


    “實驗室和準備室之間的那扇門也上了鎖吧?就是最一開始老師們進去的那個地方……”萌繪問道,“到底是誰上的鎖呢?”


    “那是從裏麵鎖上的。”喜多考慮了一下然後回答道,“如果要從外麵上鎖的話必須得有鑰匙,而且誰也沒有靠近過那個地方。是吧?我們一直待在實驗室裏啊。”


    “如果卷簾門真的不能動的話,能夠進出的也就隻有那扇門和緊急出口兩個地方了。”犀川一邊考慮著一邊說道,“兩個地方都從裏麵鎖上了……實驗室那側的門能用鑰匙從外麵打開,緊急出口呢?”


    “緊急出口從外麵打不開。那個緊急出口本來就沒有鑰匙。”喜多回答道,“即使裏麵沒有上鎖也不能從外麵打開,而且五點之後那把鎖就會自動鎖上,門是決不會一直敞著的。上鎖之後任何人都不能走出那扇門。”


    “五點之前進去,然後一直待在裏邊呢?”萌繪突然說道,“凶手一直藏在裏麵。”


    “怎麽會呢……”犀川微笑著否定了她的觀點,“我們不是看過那裏了嗎?而且他為什麽會冒這麽大的險呢?這太說不過去了。”


    “但是也隻能這樣解釋了啊。”萌繪用手扶著腦袋說道,“我和犀川老師當時都沒有走下搬運室的樓梯。說不定他正好藏在扶手的正下方。”


    “誰啊?”犀川問道。


    “西之園,我雖然認同你的這個觀點,但你解釋不了他是怎麽逃出去的吧?”喜多說道,“現在的情況是卷簾門的馬達被拆下來了。他是不可能從裏麵出去的。如果凶手還在裏麵那就另當別論了。但這也是不可能的。”


    “這倒是……”萌繪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但是萌繪的這個發現刺激了她自己的大腦。她也開始主動思考起來。


    7


    兩個他們曾經見過的學生從大門口走了過來。看到犀川他們後這兩個學生輕輕地點頭行了一個禮。其中一個人個子很矮,穿著膝蓋處有開口的牛仔褲。另一個人個子稍微高一點,體格很健壯,胡子也很濃密。


    “你們倆當時是最後才進實驗室的吧?”犀川向兩個人問道。


    “嗯,是的。剛剛我們還被警察們盤問了很多遍呢。”個子很矮、皮膚很白的那個學生指指會議室回答道。犀川想如果要是在暗一點的地方他一定會被誤認成女的。


    “這是若林和北大路。”喜多把兩個人介紹給了犀川。個子很矮、比較女性化的那個學生是若林。體格健壯、胡須濃密的那個學生是北大路。


    “試驗的最後你們兩個人是不是和下柳一起穿著防寒服進實驗室了啊?”犀川再次確認道。他們兩個人點了點頭。犀川又問道:“當時你們沒進準備室嗎?”


    “是的,我沒進去。”若林回答道,他心中看起來好像很沒底似的。


    “我也是。”北大路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他的聲音很粗。他的體型幾乎可以和格鬥運動員相媲美。


    “下柳和我們是一樣的。我們三個人一直在給遊泳池蓋蓋子。不可能有其中一個人偷偷溜去準備室的。”若林補充道。


    “準備室的門沒有打開?什麽意思啊?你們是想打開但沒打開嗎?”犀川非常慎重地問道。


    “我連門都沒有摸。”若林回答道。北大路也點點頭。


    “我們也是這樣跟警察說的。”若林繼續說道。他的脖子裏有一條項鏈似的東西在閃閃發光。“警察好像認為是我們之中的一個人把那扇門鎖上了。”


    “通常情況下人們都會這麽想的。”喜多又點了一支煙。


    “今天我們回不去了吧?”若林擔心地問道,“我還有一個約會呢,但肯定是去不了。這是當然的……畢竟有人死了嘛。”他自言自語地說道。


    如此看來,若林是一個很有想法的男生。而那個叫北大路的男生卻是一個毫無親切感的人。若林和北大路各自吸了一支煙後就回大樓裏去了。


    “如果是那三個人中的其中一人把準備室的門鎖了的話……”萌繪像朗


    讀課文似的說了起來,“那死在裏麵的那兩個人是怎麽進去的呢?……殺人的凶手又是怎麽出來的呢?這些我們現在都還不能解釋。”


    “有沒有地窖或者密道什麽的?”犀川問道。


    “怎麽會有呢!”喜多馬上否定了這種觀點。


    8


    犀川、喜多和萌繪剛想回大樓裏去,就看到一個身穿便衣的警察從大門那邊走了過來。他們三個人已經都認識了這個警察。他一臉濃密的黑色胡須,看上去也就四十歲左右。他可能和喜多、犀川也差不了幾歲,但一直待在大學裏的人還是看起來更年輕一些。那個警察麵相稍微有點老,要比喜多和犀川威嚴許多。犀川雖然忘記了他的名字,但還記得他是那群警察的負責人。


    “西之園小姐。”那個警察走近萌繪說道,“您可以走了。我待會讓部下把您送回去。”


    “沒關係,我自己有車。”萌繪說完後繼續問道,“不會是隻有我一個人能回去吧?”


    “是的,我剛剛接到本部長打來的電話。”那個警察解釋道。


    “唉?”萌繪用手捂住了嘴。然後她生氣地說道:“行了,我還是待在這吧。”


    那個警察一臉為難的樣子。他好像要說什麽但始終還是沒有開口。


    “我們什麽時候能回去啊?”喜多在旁邊問道。


    “可能還得等一會兒。”那個警察看了喜多一眼後,又轉向萌繪微笑著說道,“您什麽時候想回去了就跟我說。停車場裏所有的車暫時還不能動。我們現在正在調查……”


    說完之後,那個警察看了看手表就又回大樓裏去了。


    “剛才是怎麽一回事啊?”喜多終於有機會問犀川了,“難道因為她是西之園總長家的小姐?”


    “我叔叔是縣警察局的本部長。”萌繪解釋道。


    “啊,原來如此……”喜多點點頭,“還是血濃於水啊……”


    “她的姑姑是縣知事夫人,除此之外她們西之園一族中還有很多國會議員和經濟界的大腕。”犀川補充道。


    萌繪瞪了他一眼,她的表情像是在說:你真多嘴!


    接連幾日的高溫,沒有一點風,所以即使在屋外他們也沒能感覺出絲毫的涼爽來。


    犀川他們決定回大樓裏去。


    辦公室裏有三個警察,其中兩個正在打電話。因為門不停地打開,所以走廊裏也吹進來一些暖風,越往裏走越能感覺出人工製冷的效果。會議室裏聚集著大部分的警察,燈光明晃晃的,犀川他們聽到了低低的說話聲。警察們三五一夥地在各處忙著什麽。他們中的大部分都戴著和褲子相同顏色的帽子。穿便衣的警察一邊說著話一邊在旁邊走來走去。


    中森和鈴村兩個人正坐在談話室裏,她們好像很疲憊似的。研究生室的門敞開著,屋子裏除了學生們之外還有三個穿便衣的警察。研究生室裏沒有一位老師,他們可能都在自己的辦公室吧。說不定老師的辦公室裏也有很多警察。


    一個身穿便衣的警察從走廊那邊走過來對喜多副教授小聲地說了些什麽。喜多指了指自己的房間,然後和他一起離開了這間淩亂的屋子。


    可能是因為犀川不是這個研究所的人吧,誰也沒有過來找他。


    犀川想道:到底什麽時候能回去呢?……難道我要在這裏的沙發上睡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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