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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裏距離n大約五公裏,南邊的住宅區由於附近光線不佳,因此很少有車經過。這周邊充滿了用昂貴的價格交換而來的寧靜,沿著平緩的斜坡有棟四層的地中海式建築,一層是一間名為“三月十日”的意大利餐廳,大概也隻有兜裏裝著大把鈔票的人才會知道這裏吧。這家餐廳沒有招牌,隻有在階梯入口處的木桶上放了一份不起眼的菜單,上麵寫滿了日語以外的文字。


    晚上八點鍾,西之園萌繪帶著濱中中深誌和犀川副教授來到了“三月十日”。因為萌繪的跑車隻能坐兩個人,犀川的車又出了故障,所以他們是坐濱中的車過來的。餐廳附近的停車場中沒有一輛車看起來和濱中同等級的車。


    店裏的空間狹小,櫃台可以坐七八個人,但隻有五張桌子,跟往常一樣客人很少。萌繪和櫃台裏的老板打了聲招呼,便領著濱中、犀川走到了最裏麵的桌子。


    “這裏可以抽煙嗎?”犀川脫下外套說。


    “可以。”萌繪接過犀川的外套,掛在牆上。 “老師,要喝酒嗎?”


    犀川搖搖頭。


    “那我可以喝嗎?”


    “西之園,這裏很貴吧?”濱中看了看四周說。


    “今天我請客,濱中,紅酒可以嗎?”萌繪微笑著說。


    犀川和濱中淺嚐了餐前的白酒,前菜是生魚片和番茄片。


    葫繪從包裏拿出才剛洗好的照片,萌繪和濱中返回n大前,把剛才在香雪樓拍的照片交給快速衝洗店,來餐廳前再繞路過去拿。因為萌繪用的是數碼相機,所以衝洗速度快了許多。照片大部分是建築物的內外和中庭,其他十幾張則是無我之匣和天地之瓢。


    接著是湯,濃湯裏放了三種不同顏色及形狀的通心粉。


    “這樣分好幾次上菜,真讓人覺得焦慮。”犀川喝完濃湯,點了根香煙開始看起照片。“會不會是因為一想到付錢的事兒才會焦庭慮啊。


    “今天是我付賬。”萌繪有點兒不高興。


    “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犀川吐著煙說, “對了,了,陶壺裏麵真的有鑰匙嗎?”


    “沒錯。不過,香山家沒當然有把鑰匙從陶壺裏拿出來給我們看過,所以我們也不知道鑰匙長什麽樣。”


    “連樣子都不知道,為什麽知道裏麵的東西就是鑰匙?難道是把陶壺倒過來,可以看到一點兒?”


    “嗯,倒過來看的確可以看到一部分的形狀。如果仔細看就可以知道那的確是鑰匙,關於鑰匙就在陶壺中的說法已經流傳很久了,而且還有科學證明。”萌繪將湯碗傾斜。


    “科學?”犀川的眼神從照片轉移到萌繪身上, “光片?”


    “是的。”萌繪點點頭,


    “好像很久以前就調查過了。今天沒有看到光片,可是香山夫人說的確有鑰匙的模樣,而且鑰匙還很大。”


    “原來如此……有點兒意思。”犀川十分享受地抽著煙。


    “你看,很有趣對吧?”萌繪對於犀川表現出頗有興致的反應感到十分開心。 “無論如何,可以看到陶壺和箱子我已經很興奮了。”


    “可是……西之園。”因為下一道菜遲遲來到,濱中不時朝廚房方向張望。 “也不能保證那就是打開箱子的鑰匙。而且說是香山風采將鑰匙放進陶壺裏,這完全不可信呀!我想應該還是陶壺裏本來就有鑰匙,而打開箱子的鑰匙又是另一把。那麽,這不就是全部的玄機嗎?”


    “話又說回來,事情也許不隻是這樣。”犀川用手指來回轉動著香煙。 “因為世津子還沒說完。對吧,西之園?”


    西之園高興地點點頭。


    “那個叫做香山風采的人在密室裏自殺了。”濱中不等西之園開口便插嘴說,“就隻有這樣啊。西之園為了這種事在我忙得要死的時候,要我帶她去香雪樓。我根本就是被騙了……”


    “我現在已經在贖罪了……”萌繪說。


    “就這麽荒廢了一下午……”濱中忍不住喃喃自語。但當服務生端來龍蝦意大利麵時,濱中最終還是選擇了保持沉默。


    萌繪一邊用餐一邊從五十年前開始說起,這些都是從儀同世津子那兒聽來的。


    “香山風采於一九四九年二月過世,死因據說是他在工作室自殺,工作室是從房內上鎖的密室。今天我們見到的是香山風采的長男香山林水的兒媳婦。”


    “風采的工作室位於香雪樓的哪個位置?”犀川放下手中的刀叉,改用雙手直接跟龍蝦決鬥。 “你們見到了那個房間嗎?”


    “不是。今天不太適合談到那個……”萌繪說。


    “咦?這不像你的作風啊。”犀川微笑著說。


    “我會想別的方法調查這件事。”萌繪聳聳肩說, “我想我們今天去的那個房間不是香山風采自殺的密室,因為幾乎都是拉門日式建築很難與密室聯係在一起吧。”


    “說的很有道理。”犀川點頭說, “那是很氣派的建築吧?”


    “那裏實在是太冷了!”萌繪回答。


    “其實這五十年來氣溫在逐年上升。”犀川臉上還是沒有太多表情,他看了一下桌上的照片。“香山風采自殺的現場是不是有陶壺和箱子?”


    “對。”萌繪點點頭, 真真(老師,你從儀同那裏知道了多少?“


    “差不多隻有這些了。”


    “我大概也隻知道這些。”濱中吃下一大口意大利麵。 “還有什沒說的嗎?對了西之園,你之前不是說有證據嗎?”


    “思,正在調查中。”


    “調查中……”濱中的臉皺成了一團。


    “全部都是儀同和香山真理茂通信之後跟我說的,所以並司非完全可信,我還要去確認……”


    “你還是一樣,遇到感興趣的事情就很熱衷。”犀川拿起紙巾擦手。 “香山風采是怎麽自殺的?上吊嗎?”。老師拜托夢:f要再說了,現在在吃飯啊!“濱中皺起眉頭說


    “胸口被人用刀子之類的凶器所刺,當時室內血跡斑斑。”萌繪。 拿著手中的叉子,煞有其事地演給犀川看。


    “西之園!”濱中開始抗議了。


    “大概是像那樣?啊,原來如此……”犀川又抽起煙來。 , “也就是說案發現場沒有找到凶器嘍?所以才會有密室殺人的推論啊。”


    萌繪笑容滿麵地表示同意。“老師,你看是不是很有趣?”


    “這種事一點兒都不有趣!”濱中立刻說。


    一位穿著白色上衣的服務生走近餐桌將紅酒拿給萌繪看,可是她拒絕了,之前一直喊著要喝紅酒的就隻有她自己而已。


    “香山真理茂好像是位漫畫家,”犀川抬頭看著天花板並吐煙。“不知道她有沒有畫過偵探或是恐怖類型的漫畫?”


    “這我不知道,”萌繪搖搖頭; “儀同有跟你說過嗎?”


    “她沒跟我提過,就算是在沒發現凶器的密室裏發現屍體,這樣也沒有什麽稀奇的。有可能是自己刺了胸口一刀,然後把凶器丟到屋外,最後隻需將房門鎖上就好可以了吧?哎呀,西之園多虧了你,我不知不覺也用一般人的立場去看這件事了,這不是挖苦哦,我真的很高興……”


    “外麵有積雪。”萌繪亮出了最後一張王牌。 “或許我還不太清楚當時詳細的狀況,但聽說那間有問題的房間外有積雪,但是沒有看到任何足跡或血跡。”


    “那到底是怎麽樣的房間呢?會不會離主屋很遠啊?”犀川推論說。“有一間茶室和走廊連接著。”萌繪回想香山家的房子。她有個怪習慣,當她想事情的時候都會往上看。 “沒錯,我是不知道正確的方位,雖然我還會再去調查,但因為


    已經過了五十年,我也不知道房子現在的狀況會不會改變。”


    “扔出去的話,會扔很遠吧。”濱中終於開口問道, “如果是這樣就不會有足跡了,香山風采把刀扔到了遠處。”


    “這種推測,搜查的人照理說也應該想過,而且也找過了吧。”萌繪否定了濱中的意見。


    接下來的料理是小塊牛排配上雙色醬料,令人賞心悅目。


    2


    服務生端來了冰淇淋和奶油泡莢組合的甜點及咖啡時,牆上懷舊岡格的時鍾已經指向了十點鍾方向,結果萌繪一個個人喝完了紅酒。


    “你好像沒什麽食欲啊。”濱中低聲對萌繪說, “我還是比較喜歡中餐。”


    “是嗎?不過還不錯吧?這裏也特別好吃呢……”


    “嗯,”濱中想了一下, “犀川老師覺得呢?”


    “好吃!”犀川抽著煙回答, “要不要一萬五千日元啊?”


    “什麽?一個人要五千塊啊?”濱中皺著眉小聲地說。


    “不對,是一個人一萬五。”犀川說。


    “差不多是這樣,”萌繪微笑著說, “比想象中便宜吧?不過剛才那瓶紅酒,比三個人加起來的費用還高啊。”


    “啊,怎麽會這樣……”濱中拿下眼鏡揉揉眼睛, “早知道就多喝一點兒了。”


    萌繪在結賬的時候犀川與濱中在門外等候,三個人坐上上濱中的車,沿著安靜住宅區旁的坡道往上開。


    “我還會去調查的,到時候濱中要跟我一起去哦。”萌繪坐在後座說。


    “跟你一起?如果會有像今天一樣的晚餐,要我陪你去幾次都行……”開著車的濱中說, “今天的晚餐一共多少錢?告訴我吧,我要為日後做準備。”


    “已經付過了,我也忘了。”萌繪沒有明說, “濱中,:,我還想再去一次香山家。”


    “為什麽要我去?”濱中說。


    “不可以嗎?”


    “也沒什麽不可以的。”


    萌繪靠在座椅上,看著身旁的犀川。 “老師,你很忙吧?”


    “是很忙啊,”犀川把手插進口袋, “我認為濱中陪你去很合適。”


    “請不要替別人隨便決定啦。”濱中說。


    回到學校,濱中將犀川和萌繪放下。


    “我一回去就要睡了。”濱中說完便開車離去了。


    萌繪打開跑車的後備廂,犀川把裝滿了東西的包塞了進去。


    “你沒事兒吧?沒喝醉?”犀川打開副駕駛席的門問, “要我來開嗎?”


    “沒關係。”萌繪熟練地坐在駕駛席上,發動引擎,並讓暖風運轉了一會兒,車上的座位冷冰冰的。


    “哇,是雪!”萌繪靠近前擋風玻璃叫著, “老師、老師,雪啊!”


    “你還看到了什麽?”


    “快到聖誕節了。”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


    萌繪沒有用雨刷。引擎還沒預熱,她便將車開了出去。


    “老師,聖誕節怎麽樣?”車開出了n大校園,在紅綠燈前停下。


    “我不懂你在間什麽。”


    “我是要問,二十四日下午,犀川老師您有什麽計劃嗎?”說完,萌繪覺得有點兒惱火,所以一綠燈時她故意將油門踩到底,後輪因此發出摩擦地麵的聲音。


    “沒有,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要處理。”犀川淡淡地回答, “二十四日對你來說是個特別的日子嗎?”


    “反正不是普通的日子啦!”


    “非得吃蛋糕不可嗎?”


    “去年的聖誕節,我和老師在一起過的。”


    “說起這個,那件事都過去一年了,過的還真快啊。”


    去年的聖誕節……萌繪和犀川在三重縣停留了幾天,那是個不太一樣的聖誕節派對,不但沒有下雪,還被卷入了意想不到的的事件之中。如今回想起來,對萌繪來說卻是個特別開心的聖誕節。


    “聖誕夜我帶蛋糕去你家好不好?”


    “我會吃蛋糕的。”犀川回答,


    “那就這麽決定了。”萌繪斬釘截鐵地低聲說。


    “要不要把濱中也叫過來?”


    “啊……老師,你在嫉妒對吧!”


    “嫉妒?”犀川看著萌繪。


    “女字旁一個疾病的‘疾’。”萌繪直視前方,不假思索地回。


    “你居然知道這麽難的漢字啊!”


    萌繪想偷看犀川開心的樣子,但現在還在開車,所以放棄棄了。


    “為什麽這麽說?”犀川把手放進口袋找煙,萌繪看到周犀川狼狽的模樣更加開心了,她忍住不要笑出聲來。


    “因為我和濱中一起做了很多事啊。”


    “濱中好像喜歡你。”犀川還在找煙,犀川應該很清楚萌繪車上沒有煙缸。


    “我知道。”萌繪坦白地說。


    “這個……”難得犀川沒有立刻回話, “這不太好啊,我是說你對他這樣曖昧不明不太好,如果你對濱中有意思那就另當別論了……”


    “我完全不懂你在說什麽。”


    “算了,還是不要問了吧。”


    不能算了,“萌繪突然生起氣來, “老師你不是總跟我說,要說什麽多直接說嗎?你的意思是濱中喜歡我,可是我卻用曖昧不明的態度回應嗎?那老師你又何嚐不是如此呢?我這樣表明我的心跡,老師的態度不也是搖擺不定嗎?”


    “搖擺不定?”


    “你看,你又在裝傻了。”


    車停在閃黃燈的十字路口,大雪讓萌繪決定打開雨刷,她的跑車隻有一支雨刷,雨刷大約來回刷了二十次。


    “好像要吵架了,”犀川沉默了一會兒後喃喃自語, “對不起,請你忘記我剛才說的話。”


    “我沒有吵架。”萌繪大歎一口氣。


    這不是萌繪預期的狀況,她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說了那些話。事實上,她也無法收回她說過的話。試著想想,她覺得自己已經鬱積了某種程度的情感,原因或許很母瑣碎,但呼之欲出的感情早就根固了。如果不是因為在開車,就會想拿些什麽東西扔過去。這樣的想法就像氣泡一樣從萌繪體內慢慢浮出,現在好像已經膨脹到了極限,但是,另一個冷靜的自己又希望這些氣泡能夠盡快消失。


    萌繪決定車開到犀川的住處時道歉,她在心裏演練了幾次的台詞,但終究像滅火器一樣熄滅了期待的欲火,她什麽也沒有說出口。


    3


    第二天,也就是星期二早上七點半,犀川打開研究室,莫名地感到不太舒服,他甚至想該不會是快死了吧。


    犀川每天早上九點鍾起床,來到學校就要快十點鍾了。不過從十月到第二年二月,學期末的這段時間由他負責教授“建築構法史”,這根本就是惡魔的工作,他要在星期二前準備好講義。n大第一堂課是早上八點四十五分,若要在此時之前趕到學校剛好會碰到交通高峰,所以要花一倍以上的時間才能抵達學校,實在很浪費時間。況且堵車的程度每天不一樣,還很難預測,他實在不想因為這種不合理的事而徒增煩惱。這樣想來,他每逢星期二不到八點鍾就早早出門,附加價值就是他多了一小時的自由時間,也可以用來預習之後上課要用的講義。


    犀川上課從不遲到,從開始當老師到現在從未遲到過過一秒鍾,他總是在課堂快開始前幾分鍾就站在了講台前,看著時鍾等等待上課。但是他實在很難早起,平日中午以前都是昏昏沉沉的,更何況在曆史性的七點鍾起床時,腦中的銀河係和恒星群完全混在一起,身體的血液就像是剛拿出冰箱冷凍室的比薩一樣凍


    結,情緒像日日本海溝一樣跌倒了最低點,眼瞼像是重疊的紙一樣難以撐開,三半規管的耳鳴聲就像地球自轉的聲音,嘴巴像是小學生吃剩的營養午餐麵包一樣幹渴,明明是自己的手指卻像紙黏土一樣粘在一起。


    他一邊點煙一邊打開電腦,幸好電腦在早上開啟還是很艮順利的,犀川為此非常感動。他拿著水壺將水澆在植物上,剩下的勻水倒進咖啡陶壺裏,他還沒有感受到香煙的味道,他想像比目魚一樣羊將身體橫倒。他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著窗外時,咖啡壺終於傳來臨臨終呻吟般的叫聲,犀川拿起杯子走了過去。


    打開郵箱,隻大略看了寄件人跟信件主題就沒有心情再芋看下了。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要讓熱咖啡流入喉嚨,甚至可以說地上如果沒有這樣的魔法飲料,犀川在於中午之前就不存在了。他的人生有一半是因咖啡而生,這麽說也不為過。


    犀川點著了第三根煙時有種喝到奶製品的感覺,並準備要去上課了。室內的暖風還沒充斥整個房間,但因為研究室麵朝東南,有陽光照射,所以還不覺得冷。昨晚的積雪開始融化,開著修過n次的老爺車上班也沒發生什麽意外。


    話說回來,今天要給大三學生上課,西之園萌繪總是坐在最前排。她除了這堂課,也會坐在同樣的位置嗎?犀川第一次思考這個問題。他想起昨天的晚餐,以及昨晚分開的時候,不知道是否喝多了的緣故,她看起來情緒不佳。萌繪隻要一喝酒,準沒好事。不過,犀川之所以與萌繪的說不到一處,很明顯地是他缺乏說服力,即便自己如何主觀,每次逃避的結果,都使生氣的一方有了理由。


    犀川將重點放在上課講義上,他的上課方式很簡單,他不寫板書也不發講義,就是講課給學生聽。他評分時既不參考出席率,也不會叫學生交報告,連考試也沒有。


    犀川原本就不相信教育這種行為,也不承認過自己是個教育者。他無法認同所謂的教育者就是要抱有教學的信念,就像是不伸出手來的孩子就拿不到糖果。即使是用“受教育”這個動詞,教育仍是無法單獨存在的,教育像是水流一樣有上下遊關係。不過就學問而言並非如此解讀,學問沒有高度,沒有極限也無法到達,而是無限的寬廣。學問有必要跟教育這種無用的詞匯撇清關係,需要一條寬廣沒有阻礙的通路,大學不被稱做“研究學問的地方”的原因也是如此吧。大學應該不是受教育的地方,而是追求學問的地方。


    犀川再次專注於課堂講義上,他將講義上的內容從腦中的冷凍庫裏取出解凍,為此需要加熱一下,但咖啡早已冷卻。上課前五分鍾犀川走出研究室,他漫步在依舊冷清昏暗的研究大樓走廊上,途中有條通路與教室相連。走廊兩旁是化學實驗室,為防止意外爆炸,不鏽鋼製窗戶長期開著,為了在緊急的時候可以從窗戶逃脫而設計,整棟大樓隻有這邊的窗戶是開著的,看來人類並不愚笨。


    犀川來到教室門口時還差三分鍾上課。開門走進教室,發現已經有二十多個人坐在了座位上。建築係一學年有四十人,犀川的課雖是選修科目,但幾乎每個學生都會出席,每年還會有幾個其他專業的旁聽生。


    “還有……兩分三十五秒。”犀川看著手表說,教室後的時鍾大寸間。哆亨天早上都會對表,手表連秒針都準確無誤。犀川總算覺得血壓上升,/,人也比較舒服-服了。學生也接二連三地走進教室,不知道是不是學學生們嗅出了犀川天ii對時間的神經質,最近遲到的學生變少了。但犀川本來也不會罵遲到剷的學生,老師沒有權力對遲到早退的學生感到憤怒,因為他們是付了錢來聽課的。


    時間到了,犀川開始上課。


    “開始上課吧。”犀川看著講台下的學生,幾乎每個廾人都打開了筆記本。 “今天我們主要延續上一堂課的內容,關於中世紀都市的形成,我想就幾何學的形態類別和大家討論……”犀川說另到這兒就停頓了下來。 “思?西之園沒來啊?”


    學生們不安分地騷動著。


    “牧野,你知道西之園為什麽沒來嗎?”犀川總是坐在萌繪旁邊的牧野洋子。


    “我不知道。”牧野搖搖頭露出笑容說, “沒有來上犀川老師的課是為了什麽呢?”


    學生們大笑。


    “有什麽……有趣的嗎?”犀川認真地問。


    牧野洋子坐正回答說: “對不起,沒有,請老師繼續上課吧。”


    4


    萌繪牽著都馬在早曼的公園裏散步,公園四處都還留有昨天的殘雪。都馬非常開心,它故意走在雪裏,胸口和腳很快就沾滿了泥巴,但卻一點兒都不在意。萌繪看到一輛車停在對麵,她牽著都馬走了過去。一位人高馬大的男子慢吞吞地下了車,看著萌繪點頭致意。


    “早上好,西之園,今天真冷啊。”男子一隻手摸著額頭,向萌繪點了好幾次頭。 “這是你養的狗嗎?”


    “抱歉要你特地跑一趟。”萌繪微笑著說。


    “沒有,沒這回事兒。”他一邊逗玩兒著不停搖尾巴的都馬,一邊笑著說, “如果是西之園的要求……哈哈……這隻狗好像很通人性啊,鼻子上都是雪。”


    “對啊,它假裝自己的鼻子是鏟雪車。”萌繪拉拉繩子示意讓都馬坐下。


    “假裝是鏟雪車?”男子目瞪口呆。“原來如此,鏟雪車啊……狗都滿喜歡雪的嘛。”


    “而且鏟雪車是四輪驅動的啊。鵜飼,不會耽誤你的時間吧?”


    “不會不會,”鵜飼看了看手表說, “我打電話跟局裏說我會晚點兒過去,沒關係。西之園,要不要找個地方坐下?”


    “可是我帶著它……”都馬高興地吐著舌頭看萌繪。


    “也是,那去我的車裏如何?在這兒很冷吧?”鵜飼把手放進外套口袋。 “狗狗在也沒關係的,我也經常讓狗上我的車。”


    “金毛獵犬嗎?”


    思?“鵜飼睜大雙眼問, “你怎麽會知道?”


    “你之前跟我說過啊。”


    “我說過嗎?”鵜飼打開後車門。


    萌繪和都馬坐進後座,鵜飼則坐在駕駛席上。接著他將放在副駕駛席的黃色大信封遞給了萌繪,鵜飼龐大的身軀在車裏麵顯得有些拘束。


    “我隻查到這些,因為不在愛知縣內,而且事件已年代久遠,沒有留下什麽有用的記錄。”


    “謝謝。”萌繪接過信封。 “有關於陶壺和箱子的記錄呢?”


    “當然有,因為這兩樣都是現場少數的物證之一。”鵜飼將身體側向後座。 “不過,這份資料裏沒有照片隻有幅畫像,看起來很寫實的,該不會是那個年代底片很貴的關係吧。”


    打開信封裏麵有幾張影印的資料。萌繪將資料抽出釉來仔細翻閱,這些都是手寫的。


    鵜飼是愛知縣總警局搜查一課的刑警,三十出頭,單身。萌繪的叔叔是該警局的的本部部長,所以她常出入警局。和鵜飼接觸則是因為今年春末夏初連續殺人事件的關係,後來鵜飼打過好好幾次電話給萌繪,邀請她去打高爾夫,而萌繪隻好以對打高爾夫沒:沒興趣為由婉轉地拒絕了。


    “案發現場是倉庫?”萌繪看著資料喃喃自語, “香山家有倉庫之類的建築物嗎?”


    “最後一頁是房屋的配置圖。”鵜飼將手伸過去。 “香山家一共有兩個倉庫,其中一間就是那個畫家……叫什麽名字來著?”


    “香山風采。”


    “對對對,就是這個人的工作室,他就是在那裏自殺的,這件事發生在我們出生之前!”


    “哎呀……奇怪!”萌繪看著剛才鵜飼說的配置圖。


    “怎麽了?”


    “不是這個樣


    子的,”萌繪抬頭看著鵜飼, “太奇怪了,總覺得這個圖不太對……”


    “西之園,你看過現場了嗎?”


    “思,上個星期日去過了。”萌繪又仔細地看了看圖。


    “是因為圖形和實物的差別吧,西之園。”


    “我可是建築係的啊!”


    “不過昭和二十四年,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對啊……”總之布局的問題等一下再說,萌繪把資料卷起來。“所以當時判定是自殺?”


    “思,好像是這樣的。”鵜飼撓撓頭,好像在想什麽。不知不覺將儀表板前放的小紙袋拿在手上。 “西之園,吃潤喉糖嗎?”


    萌繪不想吃,但一旁的都馬卻伸長了鼻子。


    “一直到最後都沒有發現凶器嗎?”


    “是的,報告書上也寫著,我稍微想過……會不會用的是冰做成的刀啊?”


    葫繪看著鵜飼的臉微笑這說: “鵜飼,了不起哦。”


    “沒有啪……哈哈,你也是這麽想的嗎?哈哈。”


    萌繪勉強裝出了微笑的樣子。


    “你真是幫了我很大的忙,我一定會好好謝謝你的。”萌繪將資料放回信封後先開口說, “麻煩你不要對任何人提起此事,包括三浦先生也是。”


    “主任是嗎?哈哈,沒問題,那有任何的進展請及時告訴我哦。”鵜飼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謝禮是嘛……你這麽說我很為難啊,哈哈。不,我沒有別的意思。“


    “都馬,下車啦。”萌繪打開車門對愛犬溫柔地說。


    “抱歉,謝謝你特地跑一趟,再見。”


    “再見……”鵜飼坐在駕駛席上點頭致意。


    鵜飼刑警的車開走了。


    萌繪橫穿過馬路走到公園那一頭。都馬想走在雪地上但她不想。前天晚上與犀川分開後,回到家她就立刻打電話給鵜飼,拜托他調查關於香山風采的事。她昨晚又再打了一次電話。因為今天下午鵜飼出差,所以一定要在早上見個麵,以便從鵜飼那裏取得調查到的資料,於是萌繪就請鵜飼在出差前繞道道來她家附近一趟。


    萌繪沒有上犀川今年最後的一堂課,犀川的課隻在在大三下學期才會有,也就是說一般的學生在大三之前幾乎不會見勁到犀川。她知道犀川上課時和班上同學互動的樣子,萌繪心裏有種說說不出來的複雜情緒。萌繪從來沒有逃過犀川的課,今天真的是個例外,這讓她的心情一度低落,加上麵對鵜飼受到稱讚就得意揚揚的表情,萌繪的情緒低沉到穀底。不過僅是這樣的犧牲就換來了黃色色信封裏麵的東西,她認為很值得。


    萌繪步行在像是水果冰沙般的雪地裏,本來想要走出公園,但因為都馬太過熱情的拉扯,她又讓都馬走進樹林邊的雪地裏,都馬好像還想當鏟雪車。萌繪壓抑住急急忙忙的心情,深深呼吸了一陣,讓都馬多玩兒了一會兒。


    全部都是真的,密室也是真的。


    低沉的引擎聲和“密室”這個詞,讓萌繪有些招架架不住。前者是幾年前拿到駕照,實現了自己有車的願望,後者是是隻有推理小說裏才會出現的詞匯。可是,一想起現在手中抱著的信蓋封裏的推理事件,萌繪的嘴角便稍微鬆懈下來,身體也漸漸暖和了。


    “都馬回家了。回家就要洗澡了。”


    聽見“洗澡”兩個字,滿身是泥的都馬,埋怨地看著萌繪,不一會兒就沒了生氣似的垂下了耳朵。


    5


    萌繪將都馬抱出浴室,用了三條毛巾幫它擦幹。然後,萌繪再次拿出鵜飼給的資料仔細研究。由於兩個小時的精神高度集中,所以有點兒疲倦。萌繪走下螺旋樓梯朝廚房走去。為了不想讓諏訪野發現,她輕輕地打開房門,但她的努力還是白費了,諏訪野正坐在餐桌旁看報紙。


    “小姐,您已經回來了?今天不用去上課嗎?”諏訪野露出很驚訝的表情,拿下老花眼鏡的他看著萌繪,慌張地折好報紙並站起來。“小姐,您該不會還沒吃吧……”


    “沒關係沒關係,諏訪野。”萌繪帶上門,勉強擠出了些微笑。“你不要急,家裏有麵包嗎?我自己做就行了。”


    “這怎麽可以?”諏訪野走進廚房。 “昨天因為下雪您沒有開車,就搭公車去學校,結果我今天也以為是這樣,請原諒我的胡亂猜我實在太粗心了,請您原諒。”


    萌繪帶都馬散步回來時,諏訪野好像剛好要出門購物。所以他才會沒發現萌繪在樓上的房間裏。


    “今天頭有點兒疼,就請假了。”


    “哎呀,感冒了嗎?”諏訪野擔心地回頭看萌繪, “今天是星期二,有犀川老師的課。”


    “嗯,對呀……”萌繪又假裝微笑, “三明治就可以了,我在樓上吃。”


    “好的,請您稍坐。”


    繪隻好坐在餐桌旁,那是一張可以容納八個人的大餐桌,她每天一個人在這兒用餐,偶爾諏訪野也會一起吃,但兩個人總是對坐在長方形的對角線兩端。有客人來的時候不會用到這裏,旁邊還有更大的空間,每當叔叔嬸嬸來就會在那兒進餐。諏訪野先端來了咖啡,萌繪本來是打算在樓上自己泡來喝的,但諏訪野泡的更好喝。她毫不猶豫地拿了一杯,諏訪野還考慮到萌繪不敢喝燙的飲料,所以咖啡是溫的。


    “你知道有個叫做香山風采的畫家嗎?”萌繪雙手捧著咖啡問。


    “我知道。”在廚房裏的諏訪野回答。


    “你知道這個人?!”


    “不是,我看過香山風采的畫。”諏訪野打開冰箱。 “睦子夫人三年前在拍賣會上買的一幅掛軸就是,我也不是很清楚……聽說是某個寺廟內的臨摹佛畫。”


    “睦子嬸嬸嗎?思……價格大概多少?”萌繪拿著杯子走到靠近諏訪野的吧台。


    “我不知道,但是聽睦子夫人說沒有那麽昂貴。”


    “是香山風采的真跡吧?”


    “是的。”


    “畫上麵有署名嗎?”萌繪坐在吧台前的高腳椅上,這乏邊離廚房很近,說話也容易。


    “畫上好像沒有署名或是印記。”


    “那怎麽知道就是真品呢?”


    “這個……小姐說的很有道理。”


    “你知道香山風采什麽時候過世的嗎?”


    “我記得是二次世界大戰後……他也是愛知縣人。”諏訪野從櫥櫃裏拿出了盤子。


    “昭和二十四年的時候這個人自殺了,在惠那那個方向,離明智町很近。”萌繪把剛才看過的資料內容簡單地告訴了諏訪野。說是資料,但也不是正式、完整的報告書,僅是一些當時報紙上刊載或是警方公開的調查報告,不是什麽保密資料。


    昭和二十四年二月六日清晨,香山風采被發現死在自家庭院的一間倉庫裏,首先發現屍體的是風采的太太香山都彌。她一早發現倉庫被反鎖覺得不對勁兒,找了兩名用人破門而入。風采前一天晚上進入倉庫工作,門鎖僅是簡單的門閂,深夜時香山夫人因為擔心丈夫的身體,還前去探視過。當時門就已經被反鎖了,任她怎麽敲門對方都沒有回應,香山夫人隻好放棄,回房休息了。第二天早上風采仍然沒有出來,才會叫兩個年輕的用人破門而入。


    這間倉庫沒有窗戶,出入口隻有一個門。倉庫裏有兩層樓但沒有樓梯,僅用梯子連接。風采將一層改裝成工作室使用,室內鋪了木質地板,隻有簡單的坐墊和火盆。這是因為風采工作時必須將畫紙攤開在地麵上,所以根本不用桌子。


    風采平躺在屋子中央,屍體周圍的地板上滿是血跡。雖然是破門而入,他們確實確認過屋內的門閂是鎖著的。發現屍體後,現場留下了香山夫人和一名用人,另外一名則


    趕緊請駐派在附近的警察過來。


    大約二十分鍾後,警察要求封鎖現場,香山風采的死因是胸部刺傷所引起的出血,發現時已死亡多時。警方檢驗的結果是無法判定自殺還是他殺,,若是自殺需要很大的決心和意誌力。此外,另發現傷口深處留有金屬片,推測是從凶器上掉落下來的物質,但不可思議的是,在屋內並沒有找到與凶器相當的物品。


    最初警方認為火盆中的炭夾很有可能就是凶器,但炭夾上的使用痕跡或是表麵的金屬物質與傷口內發現見的的金屬片完全不符,可能是尺寸再大一點的刀子,像是菜刀之類扁平斷麵的凶器。風采身上的傷口隻有槍口般大小。


    警方徹底地搜查了倉庫的各個角落,但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物品。風采死亡的一層,地上放有三個放著畫具的箱子,其他還有墨汁、硯台、鎮紙、調色板等用具。也調查過火盆裏麵的灰燼,不過什麽也沒有發現。另外還找到一個小藥罐、泡茶的陶壺和茶杯各一個、前一天傍晚香山夫人送來的點心,以及盛著一小把牙簽的漆器。倉庫二層則放了古書和卷軸,還有風采的作品,但沒有任何金屬製品。倉庫裏沒有發現與殺害死者的利刃相符的凶器,連類似的金屬製品也沒有找到。搜查遍及屋外與附近的庭院,範圍相當廣,不過隻在倉庫一層中央發現了帆遜跡,也就是死者周圍。因此斷定死者沒有負傷走出去過,擴大搜索範圍的妁理由可能是尚未尋獲凶器所致。


    事件發生的當晚下著雪,香山夫人在半夜前往探視丈夫時雪就已經停了。根據香山夫人的證詞,當她從中庭走到倉庫時,並沒有看到其他人的足跡。當然,夫人的足跡一直留到第二天早上。之後香山夫人、兩名用人和警官先後來到倉庫,雪地上布滿了腳印,但是仔細調查後並沒有發現可疑之處。


    “小姐,您調查這麽久以前的事情,目的是什麽呢?”諏訪野端著做好的三明治走向餐桌,並有禮貌地問道。


    “沒有,這件事情隻是附帶的。”萌繪回到餐桌前拿超起一塊三明治,土司裏夾著番茄、雞蛋,還有萵苣。


    “真好吃。 ”


    “謝謝。”諏訪野坐在萌繪對角線的位置上,為什麽每次都要坐這麽遠,萌繪常常覺得不可思議。


    “小姐……事情就到這裏為止了嗎?”


    “怎麽可能……”萌繪嘴裏都是三明治,原本想拿上上去房間吃,但話剛好說到一半幹脆邊吃邊繼續說了。 “在倉庫裏發現的東西不隻這些,還有兩樣東西,神秘的陶壺和箱子。”


    香山家的傳家之寶,


    “天地之瓢”和“無我之匣”。


    陶壺就放在屍體旁,上麵也有血跡,可能是身受重傷臨的風采在死前抓住了陶壺留下的,箱子也在死者附近,被發現時已在血泊之中,外表沒有因死者的觸摸而留下血跡。


    總而言之這兩個傳家之寶距離死者所在的位置最近,但鑰匙已經在陶壺裏麵了,箱子也打不開。據風采的兒子香山林水告訴警方,陶壺中的鑰匙可以打開箱子,而他在事件發生前兩天,父親曾讓他看了還沒裝鑰匙的陶壺和打開的箱子。


    “那麽,凶器就在箱子裏嗎?”諏訪野不緊不慢地間。


    “我想警方一定也如此推論過吧,如果真是如此,那自殺的說法就成立了。將刺進自己胸口的凶器放在箱子裏,但事實上箱子沒有沾到血跡這一點卻令人不解,而且現在根本打不開箱子,也根本無從證實。”


    “應該是先用鑰匙將箱子鎖上,之後再把鑰匙放進陶壺裏?”


    “沒錯,不過到底用什麽辦法將鑰匙放進去的呢?”萌繪津津有昧地吃著三明治喝著咖啡,現在她很想抽煙,可是諏訪野並不知道她會抽煙,所以也隻好忍耐。


    “如果陶壺裏的鑰匙真的能打開箱子……總覺得很不可思議啊。”


    “對啊,不像是真的,”萌繪放下杯子笑著說, “就物理性而言是完全不可能的。所以一定是有某個地方出了差錯,然後就一直錯下去了。該怎麽說呢,從這件事情發生到現在,既沒有辦法拿出鑰匙,也打不開箱子。”


    “不過,這樣不可思議的事,居然還能很確實地流傳下來啊。”


    “你說得對……”萌繪認真地點點頭, “這一點,就是這一點,也可以認為這件事並不簡單。如果讓我親眼看到從陶壺裏拿出來的鑰匙,不就失去了其神秘感嗎?”


    “的確……是這樣。所以那位林水先生是魔術師嗎?”


    “如果真看到過的話。”


    “小姐,要再來一杯咖啡嗎?”


    “嗯,謝謝……”萌繪遞過杯子,諏訪野起身拿著咖啡陶壺,又給萌繪倒了一杯。


    “頭還疼嗎?”


    “啊,嗯。”萌繪看著天花板點點頭。 “拿出鑰匙才能打開箱子,假如風采說的是真的,會有什麽好方法呢?”


    “隻有敲碎陶壺再拿出鑰匙這個方法。”諏訪野把咖咖啡陶壺放回桌上。


    “風采的遺言是不能把陶壺敲碎的。”


    “遺言是嗎……哎,他留下了一個不合理的難題啊。阿。”諏訪野睜大雙眼,表情凝重。 “因此,小姐思考的就是這個問題嗎?”


    “嗯。我還在想。”萌繪聳聳肩站了起來。


    “我覺得這樣很好。”


    “哪裏好?”


    “最後的結局,不起眼的地方不知不覺中就變成關鍵了是吧?無法得知任何資訊的過程,不也是很有趣嗎?”諏訪野露出了像是孩子般的表情,微笑地看著萌繪。其實萌繪剛才還讀到一件有趣的情報,她沒有告訴諏訪野。


    發現風采的那間工作室裏,還發現了一樣奇怪的東西互,不知道這件東西意味著什麽……


    “我吃飽了,今天我會一直在樓上。”萌繪走到房門口停了下來。“啊,對了,後天是聖誕夜……幫我做個蛋糕好嗎?”


    “每年我都為您做蛋糕的。”諏訪野邊收拾餐桌上的杯盤邊說。


    “嗯,話是沒錯……”萌繪不知道要怎麽解釋, “你都做得這麽好,這樣不行啦。要更、這個……要怎麽說啦,要像菜鳥做的一樣。”


    “像菜鳥做的?所以是——”


    “反正就是,更……看起來不要這麽厲害。”萌繪知道自己的表有些僵硬。


    諏訪野皺起白色的雙眉,看了萌繪好一會兒,充滿困惑的臉終於露出了微笑。


    “我懂您的意思了……小姐。”


    6


    這天深夜替愛困的都馬刷完牙後,萌繪打開梳妝台的小燈,硬盤“嗡”的開機聲回響在寂靜的房間裏。電腦桌麵出現了,鼠標雙擊了瀏覽器兩下就自動連上n大學的網路,都馬靠在萌繪腳邊平躺著睡著了。她先把寫好的信發給了犀川。


    我是萌繪。


    老師對不起,我今天無緣無故就沒去上課。其實我覺得好像有點兒感冒、頭又疼, 所以今天一整天都在睡覺,不過現在沒事兒了。後天聖誕夜我會去老師家裏,請先做好心理準備吧。


    萌繪收到了三封信,她先斷線專心看信。收件夾裏分別是儀同世津子、濱中深誌,另外一封寄件人的地址很陌生,但萌繪很快就知道了那是隔壁研究室的博士生日比野(濱中口中的巴賓)。


    世津子回信給萌繪(萌繪昨天早上寫信給她)。


    我是儀同世津子。


    我今天在大阪,星期日到現在住的都是商務旅館。天花板很低,通風口居然露在外麵,人站在床上(是沒有必要這麽做啦)會被通風口撞到腦震蕩啊!真是受不了。還有,這裏沒有浴室,住在這兒的大部分是男人們,始料未及的是這家旅館的電話線接孔可以連接網絡,我就回了這封回信。


    萌繪:我看到陶壺和箱子了,鑰匙的確在陶壺裏。


    你看,果然沒錯吧。你能去確認這件事情真的太好了,你跟創平說過了吧,他後來打電話給我。然後呢?關於那件事?我想正是因為你的緣故,才會決定去調查。


    萌繪:陶壺叫做“天地之瓢”,箱子叫做“無我之匣”


    就是這個啦。是不是感覺那是很了不得的名字,,這些名稱有什麽特別的含義嗎?


    這樣說的話,我現在住的房間就可以叫做“擊中腦袋小房間”。今年年底到明年年初我可能都不會回那古野了,看有什麽新消息記得寫信告訴我哦。二十四日我就回橫濱了。再聊!


    儀同世津子上周六晚上在萌繪家住了一晚,星日一早便離開前往大阪了。萌繪當天就造訪了明智町的香山家宅邸,見到了陶壺和箱子,儀同是用nifty-serve和萌繪聯絡的,其實她也是這樣和香山真理茂認識的。萌繪左手操作鼠標,打開了第二封信。


    我是犀川研究室的濱中。


    萌繪:我把日比野的論文放回你桌上了,謝謝。


    論文交稿後我睡了十二個小時,我已經把日比野的論文還回去了。


    萌繪:能看到實物真是太棒了!你覺得如何?


    嗯,我還是覺得加熱鑰匙就拿得出來,可是這樣鑰匙就不能用了。如果是錫鉛合金的話,兩百度就熔化了,那麽錫或鉛的材質應該就也可以吧,不過實在沒有這麽軟的金屬啊。西之園,聽說你今天沒有去上犀川老師的課?


    萌繪看到濱中信上寫的最後一句話有些鬱悶,但很快地就轉換了心情,看了第三封信。這封是萌繪幾個小時前已寄出郵件的回複。


    我是計劃學講座博一的日比野。你好。濱中已經把論文還給我了,能幫上你嗎?


    萌繪:二次世界大戰後的布局和現在不大相同,至今仍留有倉庫嗎?


    關於這個問題……大約十年前香山家附近進行過區劃整理、拓寬道路,香山家的宅邸被削去了一些。原有的兩座倉庫,一個已經壞了,另一個略有移動,現在還保存著。也許是被樹木包圍的關係你們看不到。倉庫在香山宅邸的的西北方,正好就是香雪樓後麵。


    萌繪:這座倉庫是否就是香山風采自殺的地方?日比野你清楚嗎?


    我知道。你說的倉庫現在已經不在了,留下的是另一座卻是真的被當成倉庫使用,不過現在的屋主香山林水,三年前將倉庫整修改成工作室。


    萌繪:我想跟你見一麵,當麵請教一些事情。


    好啊,歡迎歡迎。


    萌繪從抽屜裏拿出香煙、打火機,以及煙缸。平常一天隻抽一根,最近就不僅僅是這樣了,她點燃香煙在房間裏來回走著,回到桌前打算給濱中回信。


    我是萌繪。


    濱中:論文投稿後我睡了十二個小時。我已經把日比野的.論文還回去了。


    論文的事情,謝啦。下次不會麻煩你了,日比野寫信給給我了。


    濱中:嗯,我還是覺得加熱就可以把鑰匙拿出來……可是,這樣鑰匙就不能用了。


    沒錯啊,也跟事實不符吧?


    濱中:一般用電加熱到兩百度就熔化了,如果是鉛或錫的材質應該也可以吧。不過實在沒有這麽軟的金屬啊。


    第一, 鑰匙是怎麽放進陶壺裏的?我可以理解熱熔解這個方法,但用同樣的方法沒有不可能把鑰匙放進去,我也覺得陶壺的材質不是錫或錫鉛合金,因為質地很硬。


    濱中:西之園,聽說你今天沒有去上犀川老師的課?


    誰跟你說的?犀川老師嗎?關於密室殺人的事情我已經做了進一步調查,幾乎確認了一些事實,詳細情形見麵再跟你說,明天我會去你的研究室。


    7


    “啊?狗?”濱中深誌原本在翻著雜誌,猛地抬頭看著萌繪。


    “沒錯。有一隻狗……”萌繪雙手呈開花的模樣擺在雙頰。


    學生研究室還是一樣亂七八糟,萌繪手上提得一盒泡芙根本沒地方放,隻好采取緊急措施把桌上的東西臨時堆到別的地方。這天是星期三,下午四點鍾,除了濱中還有碩士一年級的波木智司和碩二的高柳利惠,萌繪中途插入了新話題。


    “你說的狗很大嗎?”高柳利惠問萌繪,她剛才準備了四人份的紅茶,這裏的咖啡陶壺上個月不知道被誰不小心扯壞了電線。


    “不,我認為是小型犬。”萌繪回答。


    香山風采自殺的倉庫,門是從屋內反鎖,倉庫的附近還有一隻狗,鵜飼的資料上隻寫著狗的種類是屬於“小型西洋犬”。應該是香家飼養的家犬,發現死者的時候,狗還活著。


    “也就是說是這條狗叼著凶器跑出去咯?”波木智司用他獨特的、毫無抑揚頓挫的語調認真地說, “密室的門被破壞後,狗不就可以趁機跑出去了嗎?”波木吃了三顆泡芙(吃第二顆的時候,受到了高柳的警告)。其他三個人各吃了一顆,盒子裏還有六顆。


    “現場沒有任何人跑出去,包括狗。”萌繪搖頭否認。


    “犀川老師說什麽了嗎?”濱中把雜誌和眼鏡放在桌上,雙腳交叉。 “西之園,你一定跟老師談過了吧?”


    “沒有。”萌繪捧著茶杯微笑著說, “我還沒跟他提。”


    “那你一定有番自己的道理啦。”濱中很快地說。


    “這是什麽意思?”萌繪瞪了濱中一眼。


    “我也投降了。”高柳利惠點了根煙, “剛才那個陶壺的事事情我不相信,那一定是騙人的,鑰匙絕對拿不出來。沒有人真的見到過把鑰匙放進陶壺裏,鑰匙打開箱子這句話也隻是要使整件事情看起合情合理才說的,你們說對嗎?而且說什麽凶器不在倉庫裏,其實隻是找不到罷了。雖然我不是很確定,但是那間房子一定有個隱的所在,不是說倉庫裏有機關嗎?所以是警方還沒發現吧。”


    “高柳,你這麽說不就衍生了新的問題嗎?”比高柳低一屆的波木低聲地說。


    “你說什麽?什麽叫新的問題?你有什麽意見?”


    “這個……總之問題就是自殺的人會特地把凶器藏起來嗎?”


    “哦……”


    “對對對,就是這一點,”萌繪表示同意, “這大概是最難解的謎題了,如果香山風采真的是自殺身亡,這個謎題非解出不可。”


    “波木,再拿一顆泡芙給我。”高柳說。


    “不過如果是他殺,事情就更難理解了。”濱中雙手交叉在胸前,他雖然是四個人之中年紀最長的,外表和說話的方式卻像個高中生。“如果有人殺了香山風采,倉庫就不能說是密室了呀。”


    “可能是凶手使用了特別的手法。”高柳利惠抽著煙說, “這種事常有吧?像是橫溝正史……就是那個啊, ‘惡魔來了’之類的。”


    “什麽跟什麽啊?”濱中皺起眉頭。 “惡魔將門鎖上了?”


    “濱中,這還挺恐怖的……”波木說。


    “應該不是,聽聽這個怎麽樣?有人在外麵用繩子將門從內側鎖上了。”高柳笑著說, “思……這麽做很簡單,不過警方應該也考慮過吧。”


    “不太可能用這麽簡單的方法,不露出破綻地進入吧。”波木頗感興趣地小聲說。


    “就算用繩子把門從內側上鎖,要是繩子遺留在現場,照理來說警方也找得到啊。”


    “你——說——什——麽——”高柳身體往前靠在桌上對波木“所謂的密室布局,繩子事後一定會收走呀,繩子留在原地幹嗎?你不要這麽愚蠢好嗎?!”


    “有可能是這樣,為了方便操作繩子就得選擇接近倉庫的地點,如果這樣做,就


    不會在雪地裏留下足跡了吧。”濱中說。


    “我覺得行不通。”萌繪喃喃自語。


    “為什麽?你怎麽知道呢,西之園?”高柳翹著眉毛問萌繪。


    “這麽做會留下凶器,”萌繪回答說, “因為將殺人現場布置成密室的行為,是為了讓大家以為死因是自殺的一種偽裝,凶器不在現場就很矛盾。”


    “原來如此……說的也是。”高柳利惠歎了口氣,將身體靠回椅子上。 “不愧是推理研究社的啊。多吃幾顆泡芙吧,我太胖不能再吃了。”


    “西之園,你認為呢?”濱中問。


    “嗯……”萌繪看著天花板整理思緒。 “首先,不可思議的是自殺卻將凶器藏起來;假如是他殺,明明設定成密室的樣子凶器反而不在現場,這更奇怪。那麽……如果他殺的假設是凶手把肥凶器帶出並逃走,被害者為了包庇凶手再將門上鎖,這樣倒是可以說得通,但若是這樣就不會留下那樣的血跡。現場隻有屋子中央有血跡,怎麽想都覺得無法完全說清楚。”


    “那麽,應該是刀藏在在箱子裏吧。”濱中把手放下說,


    “箱子離死者最近,有可能是刺傷自己後,立刻把刀子放進箱子裏並上鎖,說不定不用鑰匙蓋子就會自動上鎖。換句話說,這跟陶壺裏麵的鑰匙一點兒關係也沒有,鑰匙在製作陶壺的同時就已經放在裏麵了。怎麽樣?這樣推論應該是最合理的吧?”


    “為什麽刀要藏在箱子裏呢?”萌繪問濱中。


    “可能是……那把刀子也是傳家寶,不想給外人看到。”濱中拿著杯子起身走到角落打算要洗。 “說不定香山風采這麽做有其他的含義,但到現在都不得而知了,這樣也沒什麽不好啊。


    “可是沾上血跡的是陶壺不是箱子。”萌繪反駁說, “如果是要把用過的刀子放回去,箱子上應該會留有血跡吧?”


    “啊,好惡心的感覺。”濱中聳聳肩。 “血跡、血跡……不要再說了!我會做噩夢的。拜托,我們不要再說這件事了。”


    “你們看這個假設怎麽樣?”波木吃下第四顆泡芙後說, “小狗咬住刀走出門外,把刀埋起來再回到倉庫,小狗回到倒倉庫後把門鎖上。”


    “狗會鎖門?”高柳間。


    “是的,狗可能受過訓練,這樣謎題不就解開了?”


    “要是真有這種狗,謎題就越來越多了。”高柳笑著說,


    “這隻狗比事件還值得調查。”


    “前者或許還可以做到,但我認為小型犬應該是無法撞開那麽笨重的倉庫門,還把門閂扣上,而且這麽做的話,雪地上會有埋東西的痕跡和狗的腳印。”萌繪提出合理的見解反對波木的看法。 “如果現場還遺留到現在,就可以去一窺真假,但是那座倉庫已經不在了,到底當時門和門閂的情況如何,已經無從查證,真的很可惜。”


    萌繪歎了口氣。


    “不要煩惱啦,吃顆泡芙吧。”高柳說。


    的確,萌繪覺得可惜的是無法確切掌握問題的詳細程度,遺留下的資料,還有從別人口中聽說的事,而且還是過了那麽長的時間,各種條件都如此含糊。與其說這些條件會隨時間的推移而消失不見,更有可能的是以這些條件為主題的言言論會有擴散的傾向。總而言之,就會變成“什麽都有可能”。


    現在的情況,他殺的可能幾乎不成立,這從幾種可能性中就可見一斑。不過萌繪覺得沒有一種說法可以從頭到尾解釋清楚。該不會五十年前與事件相關的人們也有相同的感覺吧,萌繪這麽想著。直到現在,甚至都想象不到事件發生的動機。可能性雖然隻有自殺或他殺兩種,但這個事件卻不能從單純地臆測的結論。


    大概到此為止了吧。萌繪與高柳利惠吃了第二顆泡芙,她的心裏產生了這樣的想法。今天犀川副教授好像要去東京出差,四樓研究室一片黑暗,萌繪買的泡芙原本是要給犀川吃的。明天就是聖誕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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