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子妤有意約了岑子煊一起,她覺得岑子煊獨立堅強,是邵和韻學習的榜樣,也是她的榜樣。


    岑子妤有心事,邵和韻心神不寧,岑子煊也不是個聒噪之人,三個女人湊到一起不但不熱鬧,隻是安安靜靜地挑家俱,小心討論顏色和款式,然後利索付款,安排送貨。


    這大概是史上最快的購物,岑子妤隻花了三個小時,就把臥室裏所有的家俱和裝飾品都買好,明天陸續送到明陽山。


    岑子妤看看時間,離晚飯還有點時間,吃下午茶似乎又晚了點。這時,鍾弈桐發來短信,問她是否能去同喜一趟窒。


    大概是被邵和韻陰鬱的心情影響了,岑子妤莫名地覺得嘴裏發苦,她看到鍾弈桐說的短信,便問岑子煊:“三姐,吃甜品嗎?”


    “不了,我不喜歡那東西。”岑子煊說:“你們去吧,我跟小錢還有些事。”


    岑天華一死,表麵上岑、蔣、邵、青、鍾五大家族的格局都沒有發生改變,實際上,五大家族都在觀望。邵和光是旋渦中心,周崇仕則是挑事之人,特別是岑、蔣、邵三家,因為邵和光的原因,被周崇仕逼迫,已經開始動作。


    岑子妤一直是局外人,沒人告訴她他們在做些什麽。岑子煊卻不同,她一回來,帶著錢小晝為家裏辦了不少事。說起來都是雞毛蒜皮之事,但都有著畫龍點睛的功效戛。


    岑子妤有心無力,除了欽佩,還是欽佩。


    岑子煊走後,岑子妤帶著邵和韻來到同喜。


    鍾弈桐見邵和韻來了,愣了一下,然後拿出一個文件袋,放到岑子妤麵前:“文件我都準備好了,你簽字吧。”


    岑子妤打開一看,竟然是同喜的無償轉讓合同。隻要她在上麵簽字,同喜就是她的了。


    “弈桐姐。”岑、鍾兩家都是大家族,同喜不過是小資產,可能還比不上一顆鑽石。


    但岑子妤知道同喜對鍾弈桐來說極為重要,當時她說把同喜給她,岑子妤隻當是玩笑話,卻不知鍾弈桐說到做到,當真把同喜給她了。


    “不過,你先別趕我走!我可以先幫你經營同喜,等你離開了你再接手,如何?”鍾弈桐拿來簽字筆,催岑子妤簽字。


    岑子妤看了眼邵和韻,見她還如同行屍走肉,神情恍惚,歎氣。她把合同放進文件袋裏,隻說自己要回去再考慮考慮。鍾弈桐也不強迫她,心事重重地瞅著岑子妤,欲言又止。


    “弈桐姐,有事嗎?”岑子妤問她。


    鍾弈桐抿嘴,喝了杯茶之後,斟酌許久,才說:“我本要走了,很多閑事都不想管,可是有故人所托,推又推不掉。別人家的家事,與我無關,更何況左右都是熟人,沒有破壞別人婚姻的道理。”


    岑子妤抬起頭,怔怔看著她。邵和韻還在神遊天下,根本沒有聽她們的對話。


    鍾弈桐從頭至尾都沒有提起邵和光,也沒有提起任何一個人,可岑子妤很快就明白過來,她在暗示她故人是董墨雪,所謂的閑事必定是董墨雪與邵和光之間的閑事,都已經說到破壞婚姻了,可見這閑事一點都不閑。


    “今年是好年份,所以結婚的人多。”岑子妤笑笑,伸手拍了拍鍾弈桐的手背,淡淡地說:“如果推不掉,隻管去做……開弓沒有回頭箭,那些閑事影響不了任何一個人。”


    鍾弈桐見岑子妤聽懂了她的暗示,“我自己都要落跑的人,哪有空管這些。到時候隨便找個理由搪塞一下就是了……我隻是不放心你。”鍾弈桐見岑子妤要說話,又立刻改了口,“我也是瞎操心,自己都顧不來,我也你也是有緣份,隻可惜相處的時間不長……以後你有空,就去國外見我吧。”


    “弈桐姐,你一定要走嗎?不能給英子哥一個機會?”岑子妤問。


    鍾弈桐隻是笑,她們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決定了的事不會改變,哪怕明知道錯了也要一頭撞死。岑子妤見勸不了她,隻好作罷,低頭喝茶時,忽然感覺到身邊的邵和韻在不自覺地歎氣,心中一緊,問她:“你哪裏不舒服嗎?”


    “沒。”邵和韻與鍾弈桐也是認識的,但沒有深交,她不明白岑子妤為何要帶著她來見她,坐著無聊想到了往事,心灰意冷才歎氣。


    岑子妤笑,轉頭與鍾弈桐閑聊起來。起初,鍾弈桐不明白岑子妤為何總聊一些熟人的愛情和婚姻,後來看到邵和韻變了臉色,這才明白過來。


    a大就他們五大家族最為盛名,名媛也就那些人,隨便提到誰都是知根知底的,那些嫁人的沒一個嫁給初戀,也有鬧死鬧活的到最後還是分手,現在結婚了,便也把過往當成了笑話。


    鍾弈桐是何等聰慧之人,盡管她不知道邵和韻與宋景文定婚又不能結婚的事,可她還是聽出岑子妤的話外之音,陪笑道:“我年輕的時候,總以為自己會嫁個搖滾歌手,天天跟著他流浪,然後生五個小孩,四個哥哥一個女兒……現在想想,這用來寫小說還不錯,若是人生,就可怕了。”


    “那是因為弈桐姐你吃不了苦,如果真愛,再苦也願意!”


    tang邵和韻不服氣,覺得鍾弈桐剛才那話是故意說給她聽說,出聲辯駁。


    岑子妤保持沉默。她自問自己不是辯論高手,如果真要講大道理肯定說不過邵和韻。鍾弈桐卻不同,她的話,總是那麽精辟。


    “有真愛,當然願意吃苦,但也要吃得值得。這世界上除了真愛,還有很多比它重要的,比如生命、安全、尊嚴、平等……如果沒有這些,你又憑什麽說是真愛?”鍾弈桐隻是就事論事,卻沒想到,件件都說中了邵和韻。


    她為了宋景文要自殺,沒了生命和安全,如何真愛。她為了宋景文假裝懷孕,沒有了尊嚴,就算結婚,也不可能再有平等關係,這又如何真愛。


    “愛情比自由還重要!”邵和韻氣急敗壞,她懷疑岑子妤把她的事全都告訴了鍾弈桐,可當她激動時,鍾弈桐露出驚詫表情時,邵和韻才知道岑子妤沒有出賣她,這才穩定下來,“也許弈桐姐會覺得那些比愛情重要,可我覺得愛情最重要!高於生命!重於尊嚴!”


    鍾弈桐狐疑地看了岑子妤一眼,岑子妤隻是抿著茶笑,並不說話。算起來,她們兩人都是已婚人士,過來人,對感情的看法成熟又穩重,忽然見邵和韻由“死”變“活”,大為吃驚,也有所明了。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邵和韻失戀了。


    鍾弈桐也懂了,岑子妤是想借她的嘴,跟邵和韻講道理。


    “如果兩個人相愛,愛得這麽堅持又有道理,想必周邊人都會支持。如果有親人不支持,那這段感情一定有值得商榷的地方。盲目的愛是煙火,燦爛好看,但很快就會熄滅,再相愛的人也經不起歲月摧殘,如果沒有更加值得去愛的東西,這種愛隻是悲劇!”


    “你!”邵和韻氣得站起身,她說不過鍾弈桐,鼻子都氣歪了,扭頭見岑子妤聽得仔細,好像深有感觸似的,便叫嚷著要離開。


    岑子妤起身,對著鍾弈桐欠了欠身子。


    “抱歉。”岑子妤說。


    “不用道歉,好久沒有跟別人講大道理,說完了,覺得自己也受了教育。”鍾弈桐見邵和韻已經離開了同喜,站在外麵等岑子妤,這才低聲說:“英縱昨天打電話給我,叫我跟你說,不管是蔣家還是岑家,都是a市五大家族的成員,如果有困難,隻管說。”


    岑子妤愣住,頓時覺得暖意滿滿,心裏說不出來的感激。


    邵和光要麵子,一直跟青英縱不對譜,如果青英縱大大方方地幫他,隻會被拒絕。他讓鍾弈桐傳話給岑子妤,說明他以及青家已經注意到周崇仕,也發覺了他的惡意。


    五大家族的利益息息相關,蔣、岑兩家如果出事了,邵家肯定受牽連,青家與鍾家也不可能獨善其身。青英縱身為青家掌門人,又是鍾家女婿,這個時候表態,便是向蔣、岑投向橄欖枝。


    如果是有心人,大可不必這樣誠心表態。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別的家族出事,正是分解得利的最好機會。


    青英縱沒有將魔手伸向蔣、岑兩家,已經是很講道義,現在他願意主動幫忙,就意味著是青、鍾兩家合力相助。如此一來,五大家族重新緊緊抱團,一個周崇仕又算什麽。


    “弈桐姐,謝謝你。”岑子妤說得真摯,“如果不是你……”


    鍾弈桐擺手。“別把功勞都放在我身上,都是英縱自己的決定。不過,他要說的,也正是我要說的,隻是我嫁出去了,不好指使娘家的力量,如果弈帆在,他肯定也會出手幫你的。”


    一提到鍾弈帆,岑子妤就紅了臉。她尷尬地笑笑,與鍾弈桐告辭,帶著邵和韻回家。


    剛到家,就看到邵和光躺在客廳的沙發裏。


    “回來了?”邵和光瞥了眼鐵青著臉的邵和韻,問她們:“去逛街了?”


    “嗯,準備把臥室裏的家俱換換。”岑子妤脫下外套,交到洛姨手上。她見洛姨沒走,知道她是在擔心邵和韻,也沒說什麽,隻是把邵和韻往洛姨那裏推了一下,說:“洛姨,弄些吃的給和韻,她什麽都沒吃,餓壞了。”


    洛姨忙不迭地拉著邵和韻去廚房,客廳裏隻剩下岑子妤和邵和光。


    “過來。”邵和光向岑子妤伸出手,把她拉到懷裏。岑子妤跌坐在他的腿上,邵和光壞心眼地將她抱緊。


    岑子妤沒有掙紮,她覺得好累,懶懶地依在他懷裏,把邵和韻要見宋景文的要求說了一遍。“你同意嗎?”


    “先別提和韻這個傻丫頭了。”邵和光揉著眉心,心煩氣躁。


    岑子妤閉嘴。若是以前,她斷斷不會這樣安靜地坐在他的腿上,也不會聽話地閉嘴。可今天,連岑子妤也不知道何時改變了,她似乎能理解他的煩躁,他的辛苦,他的無奈和死要麵子的活受罪。


    她對他的理解,僅僅停留在朋友的層麵上。但岑子妤還是在不停的告誡自己,她是他的合法妻子,要做任何一個妻子應該做的事。


    岑天華死了,邵和韻被宋景文迷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蔣家被周崇仕盯著,岑家如臨大敵,邵家也亂成一團,


    不能再出事,說什麽也不能再有變故了。


    所以,岑子妤忽視董墨雪的出現,逼迫自己忘記過去,接受邵和光,接受即將來臨的婚禮,接受她應該接受的一切。


    若是平時,邵和光這個態度,岑子妤肯定會氣得轉身離開,跟他冷戰。可現在,她仍然溫順地窩在他的懷裏。


    溫順——邵和光的腦子裏突然跳出這兩個字來。


    他認識岑子妤這麽多年,從繈褓裏的孩子到現在的妻子,岑子妤在他麵前乖巧過、可愛過、美麗過、任性過、高傲過,唯獨沒有溫順過。這是本應該是陌生的,邵和光卻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好像他從她出生開始就在等著這一刻,在腦海裏不停的幻想過,當這一刻真正實現的時候,邵和光受寵若驚。


    他的錯愕短暫地主導了他的大腦,邵和光的手變得僵硬,身體開始慢慢石化,剛才還不老實地撫摸著岑子妤的手掌,開始冒汗,汗涔涔的,讓他尷尬不已。


    岑子妤也感覺到他的異常,“怎麽了?”她沒有抬頭看他,所以不知道他臉上的表情正如走馬燈般,不停的轉換,有喜悅,有詫異,還有點卑微的快樂,以及快樂來得太快一時不能接受的恐懼。


    “沒……沒什麽。”邵和光立刻收緊胳膊,這是他的老婆,他的女人,他的世界,他的一切。他願意交出生命,也不願意讓岑子妤受一絲絲委屈。


    岑子妤突然覺得腰身一緊,勒得她差點窒息。


    “老婆,老婆。”邵和光急切地喊了她兩句,沒有下文。


    岑子妤覺得好累,她恨不得頭發絲也能呼吸,讓她得到更多的氧氣。她以為邵和光隻是在撒嬌地叫她,並沒有別的事,所以沒有應,隻是耳朵貼著他的胸膛,聽著他因為喊她,胸膛引起的共鳴聲。


    這大概是他們婚後,第一次如此親昵。哪怕是新婚第一夜,岑子妤也覺得不如此刻溫馨溫暖。


    莫名的,邵和光開始心虛,“老婆,你後悔嫁給我嗎?”他想到了岑子妤的真實身份,想到了她當初是被他威逼利誘才嫁給他的,想到他們婚後這段時間過得並不平靜,想到以後他們必須要在沒有悔意的狀態下生兒育女。


    岑子妤沒有回答,她裝聽不見,裝睡著了。


    邵和光歎氣。“你後悔嫁給我了,是不是?”


    “馬上就要辦婚禮了,何必問這些。”岑子妤這樣回答他,“像個孩子。”


    邵和光笑笑。他喜歡這樣的回答,因為他知道,憑著岑子妤矜持的性格,她不會說不後悔,他害怕她後悔,隻要她說不這兩個字,他都很能感到滿足。


    “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岑子妤點頭。臥室的窗簾家俱都換了,她能為婚禮做的準備,全都準備好了。“等媽媽從法國把婚紗買回來,就好了。”


    “老婆,結婚後,我們去度蜜月吧。”邵和光的聲音裏滿是倦意,這些天他累成狗,唯一能令他支撐下去的就是岑子妤,他要給他最好的生活,最無憂的世界,“去個安靜的地方,好好休息休息。”


    岑子妤想說不,她想留下來多陪陪蔣溫茂。可不知為何,當她看到邵和光眼角細細紋路時,她開不了口。沉默許久,她點頭。


    邵和光將她抱得更緊,客廳的沙發裏,他們做不了什麽。以前,哪怕是有一千個人站在他們麵前,隻要邵和光想跟岑子妤親近,就一定會有所行動,但現在不同了,他感覺到岑子妤逐漸溫順的性格,心中的種種不確定都淡化許多。


    今天一定是他的幸運日,讓他第一次感覺到,岑子妤是屬於他的,他不必再那樣緊張的盯著她,看著她,擔心她會逃走,為此做出許許多多令岑子妤生厭的事。


    “和光……”


    “叫老公。”


    岑子妤有些狼狽,她輕瞟邵和光,抿著嘴,含糊不清地發出類似“老公”的音節,便再也沒有下文。


    邵和光輕笑,刮了刮她秀氣的鼻子,見她頭往後縮,不敢再逗她玩,這才正經地問:“傻瓜!有什麽事?”


    “和韻……她想見他最後一麵。”岑子妤低聲說出了邵和韻的請求。


    邵和光剛剛放鬆的神經,嗖的一下,又變得緊繃。


    “你答應了?”他從來舍不得對她半句重話,但這事實在令他不快,聲音不大,有點沉悶,昭顯著他的不耐煩。


    岑子妤並沒有遲疑,她是真心為了邵和韻,“和韻為了他,連死的心都有,如果不能讓她從心裏真正斷了念頭,僅僅是靠我們外界的力量強行分開他們,是不可能的。”岑子妤覺得這話是自己說給自己聽的,她經曆過,是唯一能體會邵和韻的人,“就算我們把他們分開了又怎麽樣,和韻想不通,一輩子都會生活在這件事的陰影下。既然她答應了我,見了最後一麵就會忘記對方,不如,給他們一次機會吧。”


    這好像是岑子妤在邵和光麵前說得最多的一次話,他們不管婚前婚後都很少長篇大論地交談。邵和光沒想到,他們能平心靜氣地坐下來,心貼心地討論的


    ,是宋景文。


    難道他們的世界裏,永遠也擺脫不了宋景文。


    邵和光無名火起,“到底是你想見他,還是和韻?”懷裏的身體一震,變得冰涼,邵和光被怒氣衝昏了頭腦,不顧後果的譏諷宋景文,“他倒真是有本事,把邵家的兩個女人玩得團團轉!和韻要見他最後一麵,見了又如何,大不了就是哭上一場再被他狠心拋棄。你再見他又能怎樣……”說著說著,邵和光忽然明白了宋景文要娶邵和韻的苦心,“他明明不想跟和韻結婚,卻要招惹和韻,怕是為了多見你幾麵!現在和韻假懷孕的事鬧出來,他不肯結婚,你便要見他最後一麵,以慰相思?”


    “啪!”響亮的一巴掌,打得邵和光眼冒金星。


    岑子妤已經從他懷裏跳開,站在他麵前。她狠狠地掌摑他,他被打懵了,她的手,也險些被打斷了。掌心泛紅,有種皮開肉綻的痛。


    岑子妤也沒想到自己會打這一巴掌,當她看到洛姨和肖姨聽到聲響跑過來時,眼眶泛紅,低頭往樓上跑去。


    一開門,印入眼瞼的是大片的粉紅和紫羅蘭,岑子妤更加委屈。


    邵和光和董墨雪過了八年的夫妻生活,她沒有責怪他一句,他現在反過來笑話她,諷刺她。她剛剛打起精神想跟他好好生活下去,他的一句話,就把她打入地獄。


    “哇!”岑子妤終於哭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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