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宣布第一節下課的鈴聲響起、老師離開教室之後,六年三班教室裏漸漸吵鬧起來。即便是第二節課之前的短暫空檔,這依然是學生們眼中寶貴的休息時間。大家很快就做好下一節課的準備,然後開始聊起今天營養午餐的菜色,還有老師上節課在黑板上出現的滑稽錯誤等等話題。


    在吵雜的教室中,有兩位少女隔著書桌無言相對。


    「…………」


    「…………」


    把身體轉向後方的美須須將手肘放到在紗的桌子上,半眯眼翻閱著雜誌。或許刻意轉身翻閱雜誌的做法,是美須須也想讓在紗看看雜誌的獨特關心方式,不過在紗對那些電玩軟體報導打不起興趣,因此兩人之間並沒有打開話匣子。最後便形成美須須翻閱著雜誌,而在紗則是無言望著她的奇妙景象。


    話雖如此,她們之間卻不是「無話可說便無從打交道」的情況。即使交情不深也能算得上好朋友,美須須擁有這股奇妙的輕鬆感。


    美須須的手在翻到某一頁時停了下來「呼~~」地吐了一口氣,隨即望向在紗。


    「啊~~這款遊戲超無聊。該怎麽形容呢?就是那個啦,糞作(1:糞作是指完成度非常低,或者內容華而不實的電玩遊戲。)。」


    「……內容有那麽糟?」


    聽到這句話的美須須把雜誌頁右側的報導拿給在紗看。該處有幾張形似rpg(角色扮演遊戲)的畫麵照片與短短的介紹內容。


    基本上,皓成大學附設小學禁止攜帶與課業無關的物品到校,但是在休息時間閱讀的書籍不在此限。在紗也曾在下雨天時帶小說或詩集去學校看。


    美須須帶來看的遊戲類雜誌應該也在限製範圍內……由於規定隻有明確禁止攜帶漫畫的關係,其實鑽漏洞而改帶雜誌到校的學生也不少。當然,大家都知道學校發現了就會更改規定,所以偷看都會很小心。


    「係統和人物設定都勉強及格,可是故事寫得太爛了。主角居然是從異世界召喚過來的,還有人會大喊『啊啊、勇者啊!』都不知道是幾千億年前的故事囉。」


    「嗯……我聽不太懂。」


    「啊~~對了,在紗隻有來我家玩的時候才會打電動呢。怎麽講才好呢?可以說刻板,也可以說灑狗血,總之就是用到爛的爛梗。光看到要去打倒複活的魔王就沒興趣了。」


    「啊……我好像聽懂一點了。」


    搔著臉頰的在紗淺淺點頭。這的確是每個人一聽到奇幻故事,就會浮現在腦海裏的情節。


    「比如……公主殿下被魔王抓走之類?」


    「對對對,還有這個設定喔。完全隻是個用爛梗堆出來的遊戲嘛。這種爛遊戲居然要賣七千八百苑,根本是敲竹杠。」


    美須須「噗~~」地噘嘴,然後靠在椅子上。露出淺淺苦笑的在紗則是將放在桌上的雜誌轉向自己,然後看起上麵的文章。她一看到內容便認為美須須的見解沒有錯。這篇介紹說不定是雜誌編輯嘔心瀝血寫出來……若是將這些不知是正統還是簡潔,抑或是王道的煽動語句連接起來,真的會讓人搞不懂內容到底是褒還是貶。


    此時在紗微微開口道。


    「假如真的跑到異世界去……能發生這些經曆也不錯。」


    美須須不可思議地挑了一下眉毛,經過數晌的思考之後她把上半身轉向在紗。


    「那個嘛,假如這種故事可以成真,就算是無聊的部分也會成為天大的驚喜,連我也會興奮不已呢。唉,不過我保證會被第一次碰上的嘍囉級怪物打死就是了。」


    「嗚……我也一樣吧。」


    兩人四目相視,噗哧笑了起來。


    「老實說,一般市民突然被召喚過去的話,哪有辦法把自己當成勇者。這個嘛……若是強如驅真小姐的騎士,或許就另當別論了。」


    「哈哈哈,姊姊大人應該有辦法打倒魔王。」


    「啊~~一定是瞬殺啦。嘿喲~~」


    美須須說完便發出小聲怪叫,隨即用上半身擺出奇怪的架勢來。那模樣相當引人發噱,但也看得出是某種格鬥術的架勢。


    在紗再次露出微笑,下意識地把手伸向雜誌。此時美須須迅速抽走雜誌,流暢地把身體和椅子轉向自己桌子,一把將它塞進桌底下去。


    「……咦?」


    不知此刻發生何事的在紗一頭霧水,但是她立刻明白美須須做出怪異舉動的理由。在美須須有如耍雜技般的收好雜誌之後,教室的門被打開,她們的導師安倉善子教師進到教室來了。


    「啊……」


    第二節上課鈴隨即響起,善子老師偶爾會在上課鈴響起前來到教室。


    「……真虧你聽得出來。」


    一邊聽著同班同學們急忙回到座位的腳步聲,在紗一邊小聲問道。


    隻見美須須用鼻子哼了一聲後回答:


    「因為室內鞋和老師穿的拖鞋在聲音上有微妙的不同。假如擁有這項技巧,我就算去了異世界也可以從敵人手中逃走嗎?」


    說完便聳聳肩,愉快地笑了起來。


    ◇


    「喔喔,勇者啊!」


    冒出這句話的男性是國王。


    舉例來說,假如這位戴著金色王冠、肩披鮮紅色鬥篷的中年男子站在街頭,拜托一百位蒼穹園國民說:「請幫我畫一幅國王畫像。」到時保證有超過九十八人會毫不猶豫地幫他畫畫。他嘴邊蓄著華麗的胡子,手上還握著一把裝飾奢華的錫杖。


    雖然不能以貌取人,但老實說他的長相隻能用可疑來形容。


    好不容易厘清當下情況的驅真死命絞著腦汁。


    她目前不是處在先前的灰暗空間,而是在形似謁見室的房間裏。房間最底端擺著王座,


    前麵還有一條長長的紅色地毯。身著莊嚴鎧甲的士兵與厚重長袍的老者,整齊排列在她的兩側更助長了詭異的氣氛。定眼一瞧,還能看到剛剛那位女性正站在國王附近。


    「本國雷賓休艾茲雖小,卻是藉由與精靈締結盟約,進而得到盟術之力的先進魔導國家。不過……從某一天起,我們突然聽不到精靈們的聲音——」


    驅真已聽過關於魔導的解釋。那是一種將存在於世界上的幻素精煉成「手心上的奇跡」的技術。據說雷賓休艾茲的開國祖先會跟精靈搭檔,一起標定飄散在空氣中的幻素,然後合力創造「奇跡」,進而找出了這種極有效率的魔導組合方式。


    ——縱使還記得內容,老實說驅真卻無法理解他們在說些什麽。


    即便驅真正在思考,國王依然沒有中斷那番充滿說明味道的台詞。他的話並不會令人覺得煩悶,倘若有從中取得情報的可能性,充耳不聞絕非上策。驅真以輕鬆的態度傾聽,繼續掌握現狀。


    「雷賓休艾茲目前正麵臨前所未有的危機……沒錯,因為從千年封印中蘇醒的傳說魔王倫·羅巴茲(2:魔王倫·羅巴茲的倫意指倫文字(rune),其中有再生的隱喻。)就是這次精靈失蹤案的犯人!」


    即使聽到「沒錯」兩個字,驅真依然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為了壓抑心中的煩躁之情,隻好咬牙繼續聽下去。


    「大半生活所需的動力全仰仗精靈的雷賓休艾茲陷入空前混亂……當然,連軍備方麵也不例外。目前已經陷入受到魔王手下攻擊,也無法全力應戰的情況了。不過,阿絲堤娜……」


    「屬、屬下在!」


    聽到國王呼喚之後,一直在旁邊待命的女孩發出緊張尖銳的聲音走向驅真。


    「被、被奪走尖牙的我們度過了一段蟄伏的時光。不過我們宮庭盟術師同盟死命從、從空氣中聚集僅存的精靈們,然、然後創造出一個『奇跡』。也就是發動王家自


    古傳承的召、召喚異世界勇者的盟術!」


    ——驅真的太陽穴抽動了一下。


    她立刻對眼前這位女孩投以尖銳的視線,開口問道。


    「你叫阿絲堤娜對吧?我先問個問題。」


    「好、好的,請問您想問什麽?驅真大人。假如想問啟程的日期,我等等會向您說明……」


    刻意發出充滿攻擊性眼神的驅真繼續說了下去。


    「至今的說明可以用『你們為了打倒惡棍,才會用類似魔法的力量將不同世界的我召喚至此。』來解釋嗎?」


    「怎、怎麽可能!魔王才沒有惡棍那麽可愛!那、那家夥,羅巴茲是所有生物的敵人!」阿絲堤娜頂著泫然欲泣的表情如此訴說。


    驅真隻冷冷看了一眼,繼續重複毫無溫度可言的問題。


    「這不是重點。我想問的是『你們是不是為了打倒魔王才會找我過來?』這一點。」


    「呃……是、是的……這麽說也沒錯……」


    驅真閉上雙眼,透過眾人給予的情報理解狀況。尚不明了的地方很多,不過要讓她采取必要行動的動機卻很充足。


    「我拒絕。」


    「…………咦?」


    「我說我拒絕,馬上送我回原來的世界去。」


    可能沒想到會慘遭拒絕的關係。以國王為始,在房間中列隊的眾人皆騷動不安地看著驅真。


    「呃……但、但是雷賓休艾茲正麵臨危機耶!倘若沒打倒羅巴茲,這國家會……」


    「我才不管一個國家的存亡。如果是為了在紗,我願意毀滅世界。」


    「呃……不、不過驅真大人可是勇者……」


    驅真抓住阿絲堤娜的衣領,將她壓在地毯上,接著掏出腰間的二十四口徑自動手槍「漆黑少女」抵在她的側頭部上。


    「沒聽到?那我現在幫你多開一個耳道,這次可得聽清楚了。」


    「嗚、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那、那是什麽東西?有個硬硬的東西抵在我頭上了!」


    「您、您想做什麽啊,勇者閣下!」


    「阿絲堤娜!阿絲堤娜!」


    「難、難道我們召喚來的並非勇者,而是第二位魔王不成!」


    「聽、聽你這麽一說才發現,那對紅眼睛充滿魔王的味道啊!」


    驅真無視身旁那些大吼大叫的宮廷盟術師與士兵,加強在槍口上的力道。


    縱使不知這鐵塊擁有何種功能,依然可以感受到驅真散發出來的攝人殺氣吧。阿絲堤娜被嚇到發出「咿咿咿咿咿」的淒慘哀號。


    「對、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雖然我搞不太清楚,但是對不起……!」


    「你不需要道歉,立刻送我回原本的世界就不會受傷。現在回去還勉強趕得上。」


    語畢,限製住阿絲堤娜行動的驅真望向國王。召喚驅真前來的人或許是阿絲堤娜等人,但無庸置疑的是在場的最高層乃坐在王座上的國王。既然如此,隻要能獲得國王首肯即可。


    「可、可是……」


    「先從小指開始好了。」


    「啊啊啊啊啊!那到底是什麽東西?冷、冷冰冰的!」


    「放心,下一秒就會讓你熱到受不了。」


    「我不要~~!住~~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阿絲堤娜!我、我明白了,送你回去!我們會送你回原來的世界去!」


    驅真淡淡地用「那就好」三個字回應國王,接著放開緊抓住阿絲堤娜脖子的手。


    阿絲堤娜先整理好慌亂喘息的呼吸,然後以端正的姿勢坐著。周圍的人們見狀也鬆了一口氣。


    「好了,快送我回去。」


    不等阿絲堤娜整理好呼吸,驅真便雙手插胸催促道。可是——


    「我……我沒辦法立刻送您回去……」


    雙眉扭曲成八字、眼角泛起淺淺淚光的阿絲堤娜膽顫心驚地輕聲說道。


    「此話怎講?」


    「那個……因為盟術要使用的必需品,也就是雷賓休艾茲國內精靈們的「幻素」全被羅巴茲掌握了……啊,那個,驅真大人,您、您怎麽又把那黑色物品的前端抵在我頭上了?不、不要,好痛,好痛喔。」


    在心中淺淺咂舌的驅真收起手槍。心中的怒火雖然尚未平息,但是繼續欺負阿絲堤娜也無法解決問題。身為冷靜指揮官的鷹崎驅真下了如此判斷。


    「為了讓我回到原本的世界,到頭來還是非打倒魔王不可?」


    她問完又瞪了一眼,阿絲堤娜則是眼眶泛淚地點頭回應。


    「立刻帶我去見那家夥。假如可以在三十分鍾內解決,我還有時間衝個澡。」


    「三、三十分鍾?沒、沒辦法那麽快啦。」


    「魔王的住處很遠嗎?」


    「是、是的……他住在北方——被隱者樹海圍住的魔王城裏。被綁架的公主殿下也是……」


    「廢話少說。」


    「好、好的,對、對不起對不起……呃、呃呃,還有,位於此處與魔王城之間的隱者樹海又被稱為迷途森林……啊,想穿越樹海便要以盟銀打造的引導磁石……」


    「沒問題。」


    用默克浩茲腳跟踢了一下地板的驅真用鼻子哼了一聲。沒錯,在擁有天驅機關的她眼中,樹海根本構不成任何阻礙。


    「請、請等一下!勇者大人,您還得周遊諸島並尋找同伴才可以!根、根據傳承內容指出,想打倒魔王的必要成員有勇者、盟術師、戰士和盜賊……」


    喀鏘,驅真一拳打在桌子上。


    「咿咿……對對、對不起……!不過,就算我們順利到達魔王城,對方可是掌握全國精靈的魔王,不可能輕易打贏!」


    「你是說我會輸?」


    「沒、沒有,對不起……」


    額頭再度流下汗珠的阿絲堤娜被嚇到往後退。


    就在此刻。


    房間忽然受到巨響與震動襲擊。


    「————!」


    媲美七級地震的強烈衝擊晃動牆壁、地板與天花板,旁邊還傳來建材龜裂和梁柱掉落的聲響。震動並沒有維持很久,整個房間迅速恢複平靜。


    想當然爾,呈現一片靜謐的隻有建築物而已。房內眾人臉色蒼白,完全不在意旁人眼光,逕自大喊大叫、驚慌失措。大受衝擊的國王整個人趴倒在王座前。看來連他也被嚇到雙腿發軟了。


    「到、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同樣臉色蒼白的阿絲堤娜至今才兩手抱頭大喊。與其說她的聲調是完全不知情,倒不如說蘊含了早就猜到卻刻意漠視的原因在內。


    「……這不是自然地震,是人為影響。」


    驅真這句話令心中有底的阿絲堤娜垂下頭來。想必連她也發現了,這座城堡剛剛遭受某人攻擊。甚至還知道是誰幹的。


    「……一定是羅巴茲,錯不了。沒有精靈之力便不可能發動這麽強烈的攻擊。」


    「這代表他來到這裏了嗎?」


    「不,本人大概還待在魔王城裏……我認為,假如擁有他那種水準的力量,再加上掌握國內所有精靈的話,即便想發動剛剛的遠距離攻擊也辦得到……」


    「這樣啊。」


    硬拉著阿絲堤娜起身的驅真,用下顎指指門說道。


    「帶我到魔王城去。假如非打倒魔王不可,我現在不會表達不滿。」


    「不、不行,因為……剛剛那道攻擊也讓您知道魔王的力量有多強大了吧?不可能輕易地……」


    「我聽膩了。」


    「是……我明白了。我馬上帶您去魔王城,請您先把勒住我脖子的手放開……」


    或許是認為還會有建


    材崩落的關係,阿絲堤娜以雙手抱頭的姿勢引導驅真離開城堡。


    此處雖是一座巨大的城堡……不過驅真與阿絲堤娜很快就離開了。


    房間外那條有著奢華裝飾的走廊被破壞殆盡。


    「好慘……」


    等來到戶外,阿絲堤娜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應該是中庭的區域變得支離破碎。崩落的石材殘骸散落滿地,數分鍾前還開著漂亮花朵的大花壇被火焰吞噬。萬一為中庭投注心血的園藝師看到這副慘狀,說不定會當場抓狂。當然,驅真根本不當一回事。


    在阿絲堤娜眼中,當前景象卻是個足以令她大受打擊的光景。隻見她想當場跪下並以茫然的眼神巡視四周,驅真卻不允許她那麽做。驅真立刻抓著她的後頸,硬是讓快要倒下去的阿絲堤娜維持腳步。


    「早就告訴過你我沒時間了吧。想傷心落淚是你家的事,不準給我找麻煩。等送我回原來的世界之後你想哭就哭個夠,想痛苦就痛苦個過癮,想自殺也隨你便。」


    「呃……不,我不想自殺……」


    驅真沒將這聲虛弱抗議放在心上,逕自戴上防風鏡接著站到阿絲堤娜身後,將雙手伸過腋下抱住她。


    「哇呀呀……您、您想做什麽……?」


    「準備出發了。魔王城在哪個方向?」


    「呃,在西南方……」


    「知道了。」


    簡短回應後,驅真讓手腳上的默克浩茲啟動「浮」。


    然後帶著被她雙手抱住的阿絲堤娜緩緩浮上空中。


    「嗚、嗚咿呀嘿咿咿咿喔哦哦哦啊啊哦啊啊啊啊啊啊!」


    阿絲堤娜一邊發出古怪的哀號,一邊胡亂擺動手腳。


    「別亂動,不然會掉下去。」


    「因、因為……發生沒有利用精靈之力卻飄浮起來的『奇跡』……!」


    「我叫你閉嘴,這是最後一次警告。」


    「是……」


    驅真一邊讓安份下來的阿絲堤娜搖晃著身體,一邊讓天驅機關繼續上升。等上升到不用擔心撞到高聳建築與樹木的高度後,驅真彎下上半身、雙腳一縮。


    或許是從驅真的動作中朦朧感受她的用意,打破沉默禁令的阿絲堤娜輕聲說道。


    「那個……我在鬥篷下穿著長袍,呃呃,從下麵看會……那個……」


    一說完便害羞地夾緊雙腿。


    「沒問題,隻要下麵沒有動態視力優秀的人。」


    「呃……呃呃……動態視力?」


    「再說話會咬到舌頭。」


    在雙腿一伸的同時,驅真啟動默克浩茲的「翔」。


    「啊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絲堤娜後半段的慘叫聲並沒有傳進驅真耳裏。有可能是她停止慘叫,也有可能是吹過耳邊的超高速風切聲蓋過她的聲音——想必是後者吧。


    不過驅真沒有減速的打算。不僅如此,她甚至以將裝填在雙腳的推進劑用光也在所不惜的氣勢維持著「翔」。


    「那就是魔王城?」


    驅真對著一臉憔悴的阿絲堤娜發問,隻見她咽下一口氣才好不容易地點了點頭。


    「好。」


    話聲方落,驅真將天驅機關的功能切換成「浮」,在空中挺直身子。


    驅真與阿絲堤娜僅僅花了十分鍾便穿越樹海上空,此時矗立在她們麵前的是一道長滿藤蔓與青苔的巨大城牆。內側有幾座尖塔如同劍山般排列著,形成一股不祥的剪影,中間還看得到一棟類似巨大宅邸的建築物。


    「話說,那個當魔王的家夥住在哪?」


    「這……大概是住在中央的宅邸……」


    「這樣啊。」


    那就沒有刻意從城門闖進去的必要了。驅真再度縮起雙腳將天驅機關設定為「翔」,為了飛越城牆而踢了空中一腳。


    不過——


    「——!什麽?」


    就在她們正要飛越城牆上空時,驅真感受到一股撞到透明牆壁般感覺,因此將天驅機關切換為「停」。


    她驚訝地眯起眼睛,用腳尖踢了本應空無一物的空間。仿佛踢到石牆般的堅硬觸感透過默克浩茲傳達到驅真腳上。


    「阿絲堤娜,這是怎麽回事?」


    「嗯…………呃、呃呃……」


    聽到問題的阿絲堤娜,先發出了類似吸鼻水的聲音才回答。仔細一瞧,還能發現眼淚正在她眼眶中打轉。想必是被驅真抱住的她一臉撞上透明牆壁的關係吧。


    「這、這和我們使用的盟術構造不太一樣,所以我不太清楚……我認為這比較接近結界構築係的盟術。如、如果想製造範圍這麽廣的障壁,需要數量非常龐大的精靈才辦得到……但是我認為對現在的魔王來說,這根本輕而易舉……」


    「……真麻煩。」


    驅真不耐煩地拋出這句話,接著啟動「著」。等降落到城牆附近的地麵之後,她放開抱著阿絲堤娜的雙手。


    雖然很令人火大,可是想從空中入侵卻非易事。在無可奈何下,驅真看著眼前這道足足有自己身高五倍的巨大城門。


    長滿青苔的石牆上裝設了許多堅固的百葉窗。很難用「真是個迷人嗜好」這種客套話來形容,假如城主的意圖是帶給觀賞者一股壓迫感的話,很難舉出如此成功的例子吧。如同回應城主的意圖一般,看著城堡的阿絲堤娜雙腳不停顫抖,甚至抖到旁人一眼就能看出來的露骨程度。


    「真真真真、真的要進去嗎?驅真大人……」


    「這還用問,我必須早點回到蒼穹園去。」


    「但、但是毫無準備就突然——咿!」


    阿絲堤娜的話被突然響起的雷聲蓋過。


    目前明明是太陽高掛的時刻,似乎唯有魔王城與外界隔絕,上頭壟罩著一層厚厚的烏雲還不時打雷。


    驅真不經意地回頭一望。後方是原本得花上好一段時間才能穿越的隱者樹海,裏麵彌漫著一股比城堡上空稀薄一些的灰霧。這說不定全是魔王之力使然。


    如此思考便不難理解,在走陸路的人眼中,隱者樹海無疑是一道非常險峻的關門。照阿絲堤娜的說法,除了惡劣至極的視野以外,樹海中還有棲息於此的毒蟲猛獸四處橫行,這些因素全是前往城堡的阻礙。


    當然,在能夠從高空俯瞰樹海的驅真眼中,前述的任何阻礙都和她八竿子打不著。


    「話說,有沒有進入城內的方法?」


    「……咦?啊,呃,不,那個……」


    麵對驅真的問題,阿絲堤娜一邊抖著雙肩一邊目光遊移地回答。


    「方法呢?」


    「呃呃……這……那個……」


    「是什麽?」


    「這……那個……我不知……呃,不,您怎麽又拿那個黑黑的東西對著我了?不、不要,好可怕,好可怕啊!」


    發出淒厲尖叫聲的阿絲堤娜隨即抱頭蹲下。輕輕咂舌的驅真收起手槍,將目光從這個沒用女孩身上轉到鐵灰色的門上頭。


    此時——


    「————嗯?」


    眼前的異常狀況令驅真蹙眉。


    會蹙眉也莫可奈何吧。因為發出如地鳴般沉重聲響,城門緩緩打開伴隨著如同哀號般尖銳的摩擦聲。


    似乎久未整理的城門掉落大量沙塵,錯綜複雜的藤蔓則自動往石板路兩側退去。驅真反射性地以目光梭巡內側卻沒發現開門的人。或許城門本身設有某種機關,抑或是魔王搞的鬼。


    「哼,這應對還蠻慎重的嘛。」


    從城門口窺見的城堡景象如同一座寂寥的廢城。放眼望去,隻看得到大量廢墟與長滿雜草的石板路。


    在開門同時躲進驅真背後的阿絲堤娜探出頭來,勉強用目光窺視城內。顫抖的雙手則緊緊抓住驅真的衣擺。


    「不、不不、不管怎麽看都是陷阱……我們還是先回去好了啦……!後退也是一種勇氣,我記得以前的偉人曾這麽說過……!」


    驅真哪聽得進這種話。她毫不猶豫地在通往城內的石板路上喀鏘喀鏘走了起來。


    「等、等等我……!」


    阿絲堤娜一邊發出哀號,一邊緊貼著驅真背部前進。這舉動令驅真有點厭煩,卻沒有放在心上。


    吐出一口蘊含嘲笑與傻眼的氣息後,驅真以拖著阿絲堤娜前進的模樣往前走去。兩人穿過城門進入城內。


    這瞬間,兩人剛穿越的城門伴隨著巨響緊緊關上了。


    「咿、咿咿咿咿!」


    「你先閉嘴。」


    「但、但是我們的後路被切斷了……!」


    「不成問題。反正我一開始就不打算逃走。」


    「那、那是……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驅真的頭仿佛被阿絲堤娜哀號彈開般轉向宅邸。


    方才從城門窺視城內時,驅真並未發現生物的氣息與身影。此時卻出現身著厚重鎧甲的士兵們在眼前列隊。


    「這些家夥是誰?」


    「是、是魔王手下的虛兵!」


    「虛兵?」


    「就、就是會動的鎧甲!恐、恐怕是……因為魔王施加幻術才能躲到現在……!」


    咂舌的驅真轉動眼珠,梭巡過敵方兵力一遍。少說也有百人以上的士兵們團團包圍兩人,手上還拿著外型相當可怕的劍。


    「您您、您瞧,果果果、果然是陷阱嘛。這下怎麽辦?您打算怎麽做?驅真大人嗚哦咕!」


    驅真一拳打斷了難聽的哀號,再度抱起安分下來的阿絲堤娜,接著啟動天驅機關的「浮」。


    雖不知這些甲胄是否擁有感情,不過前方的士兵們皆吃驚地輕晃了一下頭部。


    形似指揮官的鎧甲把劍指向驅真。得到命令的虛兵們瞬時發出巨響,全部一擁而上。


    「哼。」


    這是一股足以令普通人愣在當場的魄力,然而驅真卻絲毫不受動搖,逕自抱著阿絲堤娜飛上空中。許多充滿敵意的劍刃砍到她們剛剛待的位置,發出尖銳的金屬撞擊聲。


    驅真將阿絲堤娜抱在側腹並維持著「翔」,對四周的士兵與尖塔不屑一顧,一股腦往魔王所在的宅邸飛去。有些敵人朝她們丟擲短劍,但是區區短劍根本不可能命中目標。優雅避開敵人攻擊後,驅真直直飛向目的地。


    即便可以用飛的可是宅邸的門在地上,驅真無法避開那些早已等在門前的士兵。


    「讓開!」


    她知道虛兵不可能聽話,這聲斥喝隻是當成自己發動攻擊的信號而已。發出斥喝聲的驅真隨即舉起右腳,猛力使出一記橫踢,將守在門前的兩名士兵連同手上的劍一起踢飛。


    為了不讓勁頭消失,她順勢轉了一圈然後將腳跟狠狠踢在宅邸的門上。承受不了這道衝擊的木製門扉化為無數碎片。


    「痛痛痛痛痛痛痛!」


    臉部被碎片打中的阿絲堤娜發出悲鳴,毫不在乎的驅真卻抱著她飛身躍入宅邸內。此時雖感受到抱著阿絲堤娜的手傳來一陣沉重的感覺,似乎還聽到「咕哦!」或「喔咕!」之類的痛苦叫聲,她依然不當一回事。


    由於有一些勉強可以讓人前進的微弱照明,宅邸內沒有暗到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驅真知道這條走廊非常寬廣,但是她看不清走廊上的裝飾與深處的情況。


    現在沒有止步不前的從容可言。驅真再次把天驅機關設定為「翔」,接著劃破充滿黴味的空氣,飛向宅邸深處。


    宅邸內部可能充滿陷阱,然而驅真目前最怕的並不是地洞或天花板陷阱等等機關,也不是有幾百名敵人正在大廳裏等著自己,而是到達目的地卻沒找到魔王的狀況。


    目前雖不知魔王身在何處,但是對方用這種方式引誘自己深入,自己卻待在其他地方的可能性絕不等於零。假如真發生這樣的情況,驅真隻能夠通過徹底修理阿絲堤娜來發泄心中的怒火了。


    手上傳來阿絲堤娜身體發抖的感覺。驅真原以為自己的想法曝光,但似乎是其它因素影響。她看了前方——阿絲堤娜視線所及之處。


    長廊最深處。那裏有兩座不祥惡魔雕像,而雕像中間有一扇門。


    「照、照模樣看來,這裏多半是謁見室……」


    「………………」


    驅真一語不發地著陸,放開抱在身上的阿絲堤娜。阿絲堤娜當場腿軟蹲了下去,右手放在臉上、左手放在腰際,嘴裏還發出強忍下嘔吐的聲音。


    往後看,也看不到宅邸外的那種士兵。既然沒聽到腳步聲便代表他們沒有進入宅邸內,或許魔王不允許士兵進入此處吧。當然,也有魔王刻意引誘兩人深入的可能性存在。


    將這些不安拋諸腦後的驅真把門推開。


    如同阿絲堤娜所言,門的另一邊的確很像謁見室。裏麵有著寬廣的空間,還有用以宣示城主權威、充滿豪華裝飾的照明用具。


    牆壁、地板、天花板也一樣,擁有規律的圖案與細致雕刻裝飾,天花板附近則裝著時而將戶外的雷光傳進室內的彩色玻璃。玻璃上拚出來的圖案並非天使或聖人,而是混雜了龍與惡魔外型的未知生物。


    位於房間最底端、高了數階階梯的地方則放了一張亮麗輝煌的寶座。


    而魔王正坐在寶座上。


    「魔、魔王倫·羅巴茲……」


    以前所未有的顫栗語調說出這名字之後,阿絲堤娜緊緊抓住驅真腰際。


    驅真一邊不耐煩地壓下她的頭,一邊瞪著眼前這位淡定坐在寶座上的男子。


    「魔王」這個稱呼曾讓她做出對方擁有怪物般容貌的想像,不過眼前這位男子的麵貌與常人無異。空獸的長相反而比較異類。


    皮膚稍黑的男子左臉頰有著類似隈取(歌舞伎臉譜)的花紋,長在側頭部的蜷曲彎角則是他和人類之間的決定性不同之處。至於被漆黑外套包覆的模樣,似乎還能夠融入黑暗之中。


    「——沒想到你們竟然有辦法擊退我的精銳部隊殺進這裏。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雷賓休艾茲的盟術師。」


    令人腳底發涼的聲音靜靜震動著空氣。


    魔王一發現阿絲堤娜的身分便失去興趣,接著將目光放在驅真身上打量。仔細一瞧才發現他擁有一對眼白與瞳孔顏色顛倒、令人看了不禁作惡的眼珠。


    「你這家夥——是誰?」


    「這、這這這這一位是我們為、為了將、將你,呃呃,那個、那個,將你打倒而召喚自異界的勇者驅真大、大……人!」


    回答魔王問題的人不是驅真,而是阿絲堤娜。可是聽不出那些話的語氣到底是強硬還是軟弱。


    「你是勇者?」


    魔王的表情扭曲到非常露骨的程度。


    「真是不愉快啊。想不到我剛從近乎永遠的封印中蘇醒過來,卻七早八早聽到這個稱呼。」


    他不悅地皺緊眉頭,投注在驅真身上的視線更加銳利。


    即便沉浸在如同威嚇獵物般的視線裏,驅真依然不為所動。相對的,躲在她背後的阿絲堤娜則是被嚇到站都站不住。阿絲堤娜一屁股坐在地上,全身發抖的程度更勝方才數倍。假如前方沒有驅真幫忙擋著,她可能會被嚇到當場失禁也說不定。


    瞥了嚇破膽的阿絲堤娜一眼之後,驅真與魔王四目相對。兩對眼睛發出異常魄力,而魄力轉化成在兩人之間產生化學反應的混沌,讓整個房間彌漫著一股緊張感。


    「我不


    明白。」


    在一片緊張中率先開口的人是魔王。深深歎了一口氣,視線緊盯著驅真的魔王稍稍抬起下巴說道。


    「連過去的勇者也跟你一樣。為什麽非要幫那票盟術師不可?因為正義?因為使命?哼,我在千年之前就聽膩這種問——」


    魔王說到一半的發言被打斷了。


    理由非常單純,因為驅真瞬間拉近彼此的距離,還利用天驅機關踢了他的側腹一腳。這記威力大到一擊即可粉碎小型空獸頭骨的踢擊,將魔王身體從寶座上迅速踢飛,讓他整個人撞在鑲有精致雕刻的牆壁上。


    「驅、驅真大人!」


    「哼!」


    在敵人麵前高談闊論可是愚蠢至極的做法。對手出現的那一瞬間戰鬥就開始了。


    雖然這是毫無騎士風範的戰法,在生存勝過驕傲、在紗勝過一切的驅真心目中,卑鄙等等貶語皆不痛不癢。就連這記奇襲也一樣,她毫無任何羞愧感受。


    不過,對方好歹是擁有魔王名號的男人。即便臉龐因痛苦而扭曲、整個人披頭散發,他仍然立刻扶著牆壁站起來。他恨恨地瞪著驅真,用手指拭去嘴唇上的鮮血。


    「……真是一記毫不猶豫又漂亮的奇襲,完全看不出是勇——」


    驅真當然不會等他把話說完。趁魔王完全起身之前,她啟動天驅機關的「翔」接近目標,再次對頭部加上一記漂亮的踢擊。


    「嗚——!」


    魔王對這一踢早已有所防備,隻見他巧妙地把頭往後仰,抵銷了如鐵錘般強勁的威力。


    一發現腳上傳來的揮空感覺,驅真便立刻改變噴嘴角度整個人往下一翻,借助「翔」的力量重新朝魔王下巴踢上一腳。


    「什……!」


    這一記殺得魔王措手不及。聽見短促驚呼的驅真一腳踢得魔王頭部上揚。


    現在可不能讓對方取得喘息的時間。迅速扭動身體的驅真讓雙腳落到地麵上,接著啟動雙手天驅機關的「翔」,以拳頭猛擊魔王腹部。


    但——魔王可沒天真到一昧接受驅真的猛攻。他抓住驅真重整態勢的短暫瞬間逃開了。逃離攻勢的魔王嘴裏念念有詞,十根手指頭隨即發出淡淡光芒。


    「你……少得寸進尺!」


    發出尖銳吼聲的魔王迅速舉起雙手,指尖瞬時發出十道光芒朝驅真攻了過來。


    「————!」


    驅真毫不猶豫地啟動默克浩茲的「翔」急速後退。十道光線中的五道貫穿她方才所在的位置,打碎了石造地板。現場立刻塵起飛揚,可見光線的破壞力有多強大。


    可是剩下的光線還有五道。這些劃破塵煙逐漸逼近的襲擊者們,各自描繪出不同的軌道朝驅真衝去。


    「嘖!」


    不停重複加減速等複雜動作的光線在房間中飛著。驅真巧妙引導軌道迥異的光線方向,依照剛才的要領,讓牆壁、地板與天花板代替自己承受光線攻擊。隻要抓住感覺,在至今穿越過數以千計空獸間隙的驅真眼裏,這隻是再簡單不過的行動。她順利引導最後一道光線打在牆壁上,光芒瞬時迸散。


    然而魔王並沒有悠閑地在旁觀看這一切。當驅真令光線攻擊失效之後,在相隔不到十秒的短暫時間裏,他的雙手在出現更大片的光芒。


    魔王嘴裏念念有詞——「結束了!」


    當魔王將雙手舉向驅真,累積在手中的光芒瞬時化為一道激流襲擊而來。被光線打落的天花板碎片一接觸到光之激流,立刻無聲無息地消失。


    咂舌的驅真啟動天驅機關,近在眼前——幾乎燒到發稍的距離下閃開巨大光柱。


    閃掉光柱的驅真轉首望向魔王。看到他尚對著自己保持放出光柱的姿勢,也知道魔王還沒發出繼續追擊的光芒。


    好機會——可是,由於驅真用胡來的動作進行回避的關係,此時還保持著很不自然的姿勢。再加上彼此之間有段距離,條件不利於發動快攻。


    瞬間以直覺領悟情況的驅真立刻拔出腰際的手槍,朝魔王扣下扳機。


    驅真並不擅長射擊,當然無法在如此情況下命中目標。在魔王腳邊擦出火花的子彈卻成功引開他的目光。


    「!」


    趁瞬間空檔扭轉身體的驅真朝魔王直直衝去,接著讓他的側頭部吃上至今最猛烈的一擊。


    「——嗚——啊!」


    魔王伴隨痛苦聲飛至數公尺外。追上前的驅真將腳跟踩在倒地的魔王胸口,把「漆黑少女」抵在他的眉心上。


    「驅真大人!」


    阿絲堤娜從後方跑了過來。驅真不耐煩地瞥了她一眼,包覆甲胄的腳上同時傳來微微震擊。


    ——魔王正在笑。


    「——嗬、嗬嗬,你的身手還不錯嘛。」


    他稍稍抬起頭,以主動將額頭靠近槍口的姿勢大聲狂笑。


    「有這等身手才值得我認真對付!」


    「——!」


    魔王全身突然發出耀眼的白光;同時驅真的身體被他發出來的強烈衝擊波往後方震飛。


    「唔……!」


    「咿啊啊啊啊啊!」


    在空中勉強取得平衡的驅真順利著陸。附帶一提,阿絲堤娜則是飛到比驅真更遠的後方數公尺處,一臉撞在地上。


    「呼哈哈哈哈!」


    魔王的笑聲在謁見室裏不停回蕩著。


    不久之後魔王身上的光芒消失,模樣再度變得鮮明起來。一股違和感令驅真蹙眉,因為魔王的容貌變得與方才明顯不同了。他的肩膀如鎧甲般隆起、背上長出翅膀、臀部長出一條尾巴;嘴巴裂到耳朵處,甚至連額頭上也長出新的角,散發出不祥氣息卻能勉強稱為人臉的怪物容貌。


    「這是什麽……」


    「是……是第二形態……!和千年前封印魔王的前、前代勇者手劄裏記載的內容一樣……!」


    「等等,我聽都沒聽過。」


    驅真瞪了在後方撫摸鼻子的阿絲堤娜一眼。但——兩人並沒有彼此問答的閑工夫。化成異形的魔王隨即朝驅真衝了過來。


    「——嘖。」


    驅真焦躁地咂舌卻沒有後退。她朝進逼而來的魔王啟動天驅機關,躲過粗壯手臂發動的強力一擊,一腳踢在他的胸骨上。


    「咕——」


    無視魔王痛苦呻吟的驅真挺起上半身,一槍抵在他的眉心上,接著毫不猶豫地開火。就在手臂因後座力而上揚的同時,魔王往後倒了下去。


    不過——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相隔數秒後,魔王再度大聲笑了起來。


    在魔王身體發出光芒的同時,下半身如章魚般分裂,腹部還出現一張血盆大口。或許是多心,但他的體格似乎變得更大了。


    「……到底怎麽回事?」


    驅真半眯著眼睛質問阿絲堤娜。隻見她的眼神不自然地四處遊移。


    「呃、呃呃……是第三形……態。」


    「……前代勇者的手劄裏麵記載到第幾形態?」


    「這……這個,那個…………第一百零八個形態。」


    「…………」


    驅真無言瞪著阿絲堤娜。


    容貌變得更加詭異的魔王看著驅真,臉上與腹部的嘴巴同時笑了起來。


    「嗬嗬,下手真是毫不留情啊,前所未見的勇者。」


    笑聲非常淒厲,甚至到了膽小的人會因此昏倒的程度。


    「意下如何?幹脆別幫那位難看到不行的盟術師了,要不要加入我這邊?我不會對你提出嚴苛的要求,隻要別妨礙到我即可。如果你同意的話,我可以用自身力量實現你任何願望。」


    「什……!你、你你你、


    你都被逼到這番境地了,還在說什麽鬼話啊!」


    聽到魔王提議的阿絲堤娜發出驚慌失措的吼叫。


    驅真用鼻子哼了一聲。沒錯,她的心中已經有答案了。


    「這樣啊,那就麻煩你了。」


    「………………」


    「………………」


    「………………」


    現場一片沉默。


    滿臉不可置信的阿絲堤娜愣在原地,連魔王的額頭也冒出汗珠。謁見室裏唯有雙手插胸的驅真一臉淡定。


    「呃呃……」


    搔搔臉頰的魔王勉強擠出話來。


    「…………這樣好嗎?」


    「當然好,因為我是這家夥帶過來的異界之人。我的願望隻有一個。你有辦法讓我回到原來的世界去嗎?」


    「當、當然可以,這點小事易如反掌。」


    「這樣啊,那麽交易就算成立了。想怎麽侵略雷賓休艾茲隨你高興。」


    等說完這句話,驅真的衣擺突然被人拉了一下。看了才知道阿絲堤娜正膽顫心驚地仰望著她。


    「您、您您您在胡說些什麽啊,驅真大人。欸、欸欸——我不懂……我不懂驅真大人您在說些什麽……」


    「你有年輕型認知功能障礙嗎?往後要當心點。」


    「我、我才沒有生病!驅真大人,您知道自己剛剛說了什麽話嗎?啊……!難道被魔王的幻術操縱了……?」


    「不,我什麽都沒做……」


    魔王以充滿困惑的語調回應。想必是第一次有勇者答應他的提議吧。


    驅真不耐煩地揮開阿絲堤娜的手,甚至還揮手趕走她。


    「就是這麽回事。你往後要好好加油。」


    然後拋下傻眼的她,轉身麵向魔王並張開雙手,還加了一句「快點」。


    「快點讓我回去,不然我沒時間了。」


    「……我最後再問你一次,你真的要答應我?」


    「我聽膩了,快點讓我回去。」


    「好、好的。」


    心情複雜的魔王朝驅真舉起手來。驅真的身體瞬間被光芒籠罩,從腳底慢慢溶入空氣


    「你……你、你……」


    後方傳來阿絲堤娜充滿恨意的咒罵聲。


    「你這個背叛者————!」


    耳邊回蕩著咒罵聲的驅真就此從雷賓休艾茲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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