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請問兩位了解嗎?」
忽然現身鷹崎家的少女解釋來意後,呼~~地鬆了口氣。
對方是一位以白色雙馬尾和鮮紅雙眸為特征,年紀跟驅真相仿的少女。淺色外套與方塊百褶裙雖讓她有如某高中的學生,身上的嚴肅氣氛卻讓年華美貌大大打了折扣。
其名為——鷹崎在紗。
通稱菈碧。
她聲稱自己是為了改變驅真的死亡命運,因而從未來回到過去的在紗。
「呃……」驅真傷腦筋地目光遊移,抓抓臉頰。
畢竟她突然聽到自己的死訊,驚慌失措是必然的反應吧。
不過與死訊相比,或許是菈碧的破壞力太過強大,導致驅真不敢看著她。
嗓音清新、表情嚴肅,完全符合「冰山美人」這個形容詞。老實說,警官或騎士製服反倒比學生服更適合她。
驅真至此才發現,菈碧具備和騎士團時期的自己(當然,拿驅真此等渺小人類跟在紗做比喻可是褻瀆行為,不過一切隻是形容罷了)非常相近的氛圍。
「我可以稱呼你菈碧嗎?」
「可以,姑姑大人。」
菈碧用蘊含堅強意誌的清晰發音回答。驅真聽了,微微抖著肩頭(與恐懼相比,反而更貼近快感)繼續表示:
「雖然你想來幫助我……但我們該怎麽做呢?」
「是。請先待在家裏不要亂跑,等下午開始舉行夏季慶典時我們再過去參加即可。」
「慶典嗎……?」在紗歪頭說。
「是的。可以煩請兩位幫我準備一套浴衣嗎?倘若姑姑大人願意出借一套浴衣,我感激不盡。」
「我、我是不介意……」
驅真說著說著,稍稍拉高視線。
她微微想像自己的浴衣直接接觸菈碧肌膚的情景。天啊!那不是和自己擁抱菈碧同義嗎?為了正確穿上浴衣,到時非得請她脫掉內衣不可(注8:由於現代西式內衣會破壞和服或浴衣的造型線條之故,日本女性不會在和服底下穿西式內衣,而是以褻衣取代,「和服底下什麽都沒穿」為以訛傳訛的說法。)!
一想到這裏,驅真便湧現血液衝上頭頂的感受。
「嗚啊————」就在鼻血即將潰堤之際。
「失禮了。」
對麵的菈碧單膝跪到桌上,迅速從懷裏取出麵紙按住驅真人中。
當驅真回神並按住麵紙的同時,菈碧為了不帶來無謂的興奮刺激,迅速坐回原本的位子上。一連串的動作如行雲流水般俐落。
「好、好厲害……」在紗鼓掌叫好。
「沒什麽,隻是雕蟲小技罷了。」
菈碧毫不居功的坦率回答後,稍稍抬起頭來。
「我雖想做些補充說明……」
說完便瞥了玄關一眼。
「但是人差不多快到了。」
「快到了?誰要來?」
門鈴在驅真歪頭不解時響起。
「……嗯?」
一前往玄關應門,便看到槙奈與阿絲堤娜這個奇妙雙人組登門拜訪。
「……鳶一、阿絲堤娜,你們來我家做什麽?」
「哈、哈囉……哎呀,隻是來找你玩嘛。」
「就、就是說啊。驅真大人,我、我們可不是為了行動電話而——」
「啊!你這笨蛋!」槙奈慌忙捂住阿絲堤娜的嘴。
狐疑打量兩人一會兒後,驅真想起菈碧剛剛說的那句話,搔搔臉頰表示:
「進來吧。」
兩人訝異地雙目圓睜。
「呃……可以嗎?」
「還、還以為您會趕我們回去……」
「…………」
直到被狠狠瞪了一眼,兩人才急忙撇開目光乖乖脫鞋進入鷹崎家。
一回到客廳,驅真馬上詢問菈碧。
「菈碧,這兩人就是你說的訪客嗎?如果不是,我立刻攆她們出門。」
身後兩人被這番話嚇得肩頭為之一震。
「不,沒那必要。情況跟我想像的一樣。」
聽見菈碧如此回答,驅真才深深點頭重新坐回沙發上。
槙奈與阿絲堤娜一時無事可做,隻好從餐桌拉了椅子坐下。
「話說這兩人有什麽問題嗎?」
被驅真這麽一問,菈碧轉頭看著落地窗說:
「請稍待片刻。另外一位訪客應該快現身了。可以請姑姑大人先打開落地窗嗎?」
才依言打開落地窗,滿身縫傷的少女便隨之翻身跳進屋內。
「喝——十分!」
「……烏塔?」
「哦哦、主人呀——!沒想到您竟然為人家開窗,真是叫烏塔感激到無法言語呐。」
「不,你已經說出來了。」
「哎呀哎呀,真是失禮囉。」說完還嗬嗬笑個不停。
驅真置之不理,轉頭對菈碧問:
「菈碧,可以讓這家夥進來嗎?」
「可以。其實還有另一位訪客……不過得等上一段時間才會來訪,我們先談談再說。」
菈碧倏地站起,依序向槙奈、阿絲堤娜、烏塔深深鞠躬敬禮。
「若要說初次見麵可能有點奇怪。我是——鷹崎在紗。」
『……啊?』三人的聲音混在一起。
不,由於連驅真跟在紗也出現相同反應之故,正確人數是五人才對。
菈碧不以為意,簡短說明自己的來曆與來到此處的理由。
即便一臉不可置信,槙奈等三人仍默默聽著。
等說明完畢後,驅真緩緩舉手問:
「……菈碧?你應該不能泄漏太多關於未來的情報才對吧……」
菈碧放低目光,點點頭說:
「您說的沒錯,姑姑大人。改變曆史乃滔天大罪,假如眾神得知此事我肯定會受到懲罰。不,最糟的情況是,改變事實的努力可能全數化為烏有。因此過去的各位在紗才會盡量獨力解決此事。」
「既、既然如此,你又為何——」
「因為有必要。」菈碧輕聲回答驅真。
「——我不是老王賣瓜,但鷹崎在紗是一位無庸置疑的天才,還是一位蘊含成為騎士、科學家、空獸女王、盟術師之可能性的優秀人才。」
「…………」這番話讓在紗頓時臉泛紅暈。
菈碧沉重地繼續表示:
「可是鷹崎在紗的力量依然差了『unknown』一小截。我年幼時出現的未來在紗「公主」,雖成功找到『unknown』,最後仍嚐不到勝利的果實。」
說明至此,雙手抱胸還莫名偷瞄桌上那支手機(不知何時出現的)的槙奈開口了。
「虧你滿口天才天才的講……最後還不是吃下敗仗,有什麽好說嘴的?」
「你說什麽?」驅真狠狠瞪了她一眼。
「你、你幹嘛……」
「哼!算啦,我不是無法理解你的心情。倘若過於完美,反而會讓一絲絲小瑕疵變得顯眼無比,就算生性卑賤之人因此見獵心喜,那也不奇怪。」
「你、你說誰卑賤?說啊!」槙奈不禁翻臉大吼。
菈碧則是極其冷靜的吐了口氣。
「公主從十二歲開始修練盟術,五年就取得雷賓休艾茲宮廷盟術師考試資格了。」
「——耶耶!?」這次換阿絲堤娜詫異驚呼。
「……阿、阿絲堤娜你幹嘛啊,那很厲害嗎?」
「豈、豈止厲害而已……短短修練盟術五年就取得考試資格!?這代表她在精靈控製、方陣組合和搜尋檢定方麵全數合格了!?連、連我都要
花上十年耶!」
「即使用你自己做比喻,我依然搞不太懂。」
「我、我在王宮內可是被人稱為才女哦!?」
「欸~~」槙奈滿心懷疑地看著阿絲堤娜。
「這、這是真的!老實說,我可是雷賓休艾茲史上第三快取得資格的人哦!」
從雙手微微顫抖的反應看來,阿絲堤娜的自尊心似乎有些受創。
菈碧有如窮追猛打般繼續表示:
「——附帶一提,在『滅光』全方位齊射方麵,公主曾一次打出一百三十發。」
「…………!?」眼睛嘴巴都張到不能再大的阿絲堤娜當場跪倒下去。
驅真雖一頭霧水,不過她知道這肯定是非常驚人的優異表現。
「進行最高難度消滅盟術『滅光』一百三十發齊射……短短五年就辦到了!?」
「——可是公主仍然打不贏『unknown』。」
這句話讓阿絲堤娜再次僵住。
大夥盡管搞不懂那些專有名詞,卻能從其反應看出情況有多麽嚴重。鷹崎家客廳因此彌漫起一股緊張氣氛。
在紗於一片緊張中出聲問:
「請問……你口中的『unknown』是什麽人?」
這是非常基本的問題,然而在場的每個人全都有此疑問。因為大夥目前隻知道對方想要驅真的命,以及擁有驚人戰鬥力而已。
菈碧微微頷首表示:
「其實連我也無法確切掌握對方的真麵目,甚至不清楚對方想要姑姑大人性命的理由。然而我已經厘清幾個要點了。」
菈碧抬頭環視眾人一遍。
「首先,『unknown』知道盟術與魔人的存在。」
「……!」驅真詫異蹙眉。
盟術與魔人,全是驅真數個月前遭遇過的異常狀況,也是蒼穹園普通居民不可能獲知的情報。
「另外,對方可能是迪亞布羅級空獸,抑或是空獸與人類的混血兒。當初交手時,公主曾目擊對方背部長出翅膀。」
「什……」
驅真、在紗與槙奈,這些住在蒼穹園——深受空獸威脅國度中的居民們,一時驚訝到說不出話來。
「空獸將……姊姊大人給?」害怕到手指發顫的在紗問。
「是的。想必她正在監視這個家。」
『————!?』
聚在客廳內的大夥隨即愣住,旋即想轉頭打探四周的情況,不過菈碧搶先製止她們。
「請大家冷靜點,我不希望被『unknown』看破手腳。」
這下不能隨便采取行動了,驅真咽咽口水,呼~~地歎了口氣。
槙奈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敲敲手心。
「……你說的『unknown』,莫非是一位用鴨舌帽遮臉的家夥?」
「是的,正是此人。」菈碧毫無驚訝之情,隻是點點頭。
大感詫異的人反而是驅真,她立刻皺眉詢問槙奈。
「鳶一,你怎麽知道是誰?」
「我在半路上見到有個女孩鬼鬼祟祟地看著屋內,所以猜想會不會是她。」
「啊……你不提我還沒想到,的確有呢。」
「喔哦!人家也有看到那個女孩呐!」阿絲堤娜和烏塔也附和其論調般發言道。
菈碧點頭回應,好像一切全在她的掌握之中。
「三位見到的少女肯定是『unknown』。」
話聲方落,菈碧隨即不知怎地拿起桌上的手機,使得槙奈肩頭為之震了一下。
「——槙奈、阿絲堤娜、烏塔,方便借一步說話嗎?」
「可……可以。」
「喔哦?找人家有事嗎?」
阿絲堤娜跟烏塔一口答應,槙奈則是頂著凝重神色大歎一口氣後,才不情不願地丟出:「知……知道了啦。」
菈碧滿足頷首,若有所思的抬頭說:
「接下來——還得等一個人回來才行。」
這句話雖然叫驅真百思不解,但是菈碧搶在她發問前朝烏塔說:
「烏塔。」
「有有有?」
「目前應該有個可疑男子正待在房子西北麵牆邊,請你略施懲戒再拖到其他地方丟掉。」
「哦耶!有那種人在呀?人家明白了,立刻照辦!」
烏塔俐落敬禮後啪噠啪噠跑掉了。
聽見這番對話的驅真訝異問:
「可疑男子……?他是『unknown』的同夥嗎?」
「不,他跟這件事情毫無關係,請姑姑大人盡管放心。」
菈碧冷冷說著。
「那麽——對了,我們盡早準備吧。姑姑大人,可以請您幫我打點浴衣嗎?」
「啊……好,我明白了。」
槙奈忽然冒出一句:「說到這裏。」
「我可以稱呼你菈碧嗎?」
「當然可以。」
「菈碧是什麽名字?綽號嗎?」
「對,是朋友幫我取的外號。我雖搞不懂原因,但已經習慣這個稱呼了。」
「嗯……」槙奈半眯著眼,仔細打量菈碧全身。
她的感想肯定和驅真相同吧。
因為菈碧除了白頭發白皮膚跟一對紅眼睛之外,頭發還被她綁成雙馬尾,使得外貌和小白兔(注9:獲碧的原文為ラビ,取字日文兔子「ラビット」的前兩個音。)沒兩樣。
◇
時值八月中旬。即便時針過了五的位置,外頭仍明亮無比。
多虧數刻前開始吹起的微風,戶外的酷熱已經和緩幾分了。與蟬鳴聲相比,樹葉的沙沙聲反倒大了點。
藉鴨舌帽遮住容貌的少女拭去臉上的汗珠,打開寶特瓶蓋喝著運動飲料。這是一場得撐到目標死亡為止的持久戰,因此水分補給非常重要。
「……呼。」
少女正在監視一棟民宅。該處正是目標:鷹崎驅真的住家。
驅真已經受到少女的詛咒侵襲了。
接著隻要正確無誤地設下詛咒有效範圍,她自然會香消玉殞。
可是這並不代表她可以高枕無憂。
因為鷹崎家出現了一位陌生的白發女孩。
恐怕她就是來自未來,想幫助驅真逃離死爪的鷹崎在紗吧。
無庸置疑的是,其存在使少女當初的計劃全亂了套。
由於驅真的興奮對象一口氣變成兩個之故,未來在紗反而成了一把雙麵刃。所以少女該做的隻有等待。
等待驅真死亡的瞬間到來。
不,若要正確形容——
是在紗因驅真死亡而孤獨無助的那一刻到來。
「……!」少女挑了一下眉頭。她聽見鷹崎家玄關傳出某種聲音。
等狐疑看過去,立刻見到驅真、在紗與未來在紗正準備出門。
從三人皆穿著浴衣來看,肯定是想前去參加附近舉辦的夏季慶典吧。
「……嗯?」少女扶著下巴輕吟一聲。
「……這是引誘我現身的作戰嗎?為了維持詛咒的效果,我確實得保持一定距離——」嘴角揚起微微笑意。
「啊~~莫非想利用分析結界把我找出來?即使未來在紗知道它也不足為奇。不過……想得美,那東西對我沒用。」
是的,分析結界根本無從發現她的行蹤。
少女用食指輕撫唇瓣,往驅真一行人追過去。
於微暗的天色下,在紗被驅真與菈碧夾在中間,踩著穿不慣的木屐喀啦喀啦地走著。兩人的打扮都和在紗差不多。與在紗同樣綁起頭發的驅真,穿著一套有牽牛花圖案的藍色浴
衣,菈碧的青紫色浴衣則為紫陽花圖案。
為了緊要關頭著想,在紗原打算穿上容易活動的衣服,菈碧卻說這麽穿才能讓「unknown」大意。
路上隨處可見同樣準備前去參加祭典的人潮。不經意抬頭一望,還能看見遠方燈籠發出的光芒。
「真是令人期待呢,姊姊大人、菈碧。」
「一點也沒錯。」
菈碧麵不改色地回應,驅真則是沒聽到似的沉默不語。
「姊姊大人。」
等輕輕拉了驅真浴衣一下後,仿佛她終於發現在紗呼喚般抖抖肩頭。
「啊——嗯,說的也是呢,在紗。」
然後有點生硬地微笑回應。
菈碧清清喉嚨,以旁人聽不見的音量說:
「姑姑大人,我在出門前已經提醒過了。請您盡可能自然一點。對方可能正潛伏在近處監視著,我等等就不能繼續提醒您了。」
「嗯……抱歉。」
驅真微微低頭後,菈碧立刻開朗說:
「沒關係。更重要的是,我們先好好享受慶典吧。瞧,已經看得到會場了。」
說完還指指前方。平時被當成公園利用的寬廣區域裏,有許多路邊攤比鄰而立。
「哇~~好棒哦!」
在紗合掌說著,內心卻毫無開心之情可言。
因為菈碧的雙眼與開朗表情相反,正不停散發著冷澈寒光。
「有好多路邊攤喔!姊姊大人、菈碧,我們要從哪攤逛起呢?」
不過在紗仍咽下口水、握住拳頭,笑容滿麵地大聲呼喚兩人。
「……嘿咻。」
鴨舌帽少女躲在慶典會場近處的雜木林裏,眯眼觀察驅真一行人的動向。
進入夏季慶典會場約二十分鍾後,三人各自拿著棉花糖、水球、刨冰頭上戴著麵具還一攤攤逛個不停,正在盡情享受慶典的樂趣。
盡管驅真的動作不太自然——算了,隻是想太多吧。
「我差不多該過去了。」
少女舔舔嘴唇呢喃說。
她希望驅真盡可能死得自然一點。唉,就未來在紗現身這個時代來說,她們雖然會對驅真的死因抱持疑問——總而言之,盡可能別讓在紗發現自己才是上策。
重點就是讓在紗於驅真暴斃後,找不到發泄其憤怒與悲傷之情的對象。
因此,最好的結果是下咒讓驅真衰弱後,等在紗……不,未來在紗因為出現閃失,結果害死驅真。
可是……少女歪歪嘴,詭異的欲望湧上心頭。
「稍稍動點手腳收拾驅真性命。」她的身體正在追求這個極惡快感。
這沒什麽難的。
隻要混入人群,將在紗往驅真身上推就行了。不,若是考量能否全身而退,未來在紗或許是更好的選擇。
光是這麽一撞,衰弱不已的驅真就會因此大噴鼻血而死。
此舉正散發出難以抗拒的煽情誘惑,不停挑逗她的心靈。
正當少女往慶典會場踏出一步的瞬間——
「——呀!」遠方傳來在紗的叫聲。
她似乎被絆倒了。手中的水球因此破裂,裏麵的水全灑在身上,弄得她一身濕。
然而那一襲薄浴衣才是重點。布料逐漸貼在肌膚上,讓底下的膚色隱隱透了出來,散發出一股色色的誘惑。
「——啊。」
少女小小叫了一聲。
既然在紗呈現出連少女也覺得色色的姿態,便代表……。
「……咳呼!?」
下一秒驅真弓起身體,如消防水柱般猛烈噴出大量鼻血。照失血量來看她肯定沒救了。夏季慶典會場頓時騷動不堪,周圍的人們接連拔腿逃開。
這也怪不得他們,因為突然有個人大量噴血倒下了。看在局外人眼裏,即便懷疑是某種危險傳染病作祟也不足為奇。
「 …………哈哈。」
默默旁觀數響後,少女幹笑說:
「真可惜——不,該說是幸運嗎?她死得意外幹脆嘛。」
說完還豎起大拇指連連稱好。
驅真就此香消玉殞。
在紗變得孤單無依。
少女達成目的了。
當然在紗並不是真的無從依靠。她還有生母鷹崎冬香、好朋友橙堂美須須跟草薙沉音以及三穀原雄一等人陪伴。
那些人肯定會努力撫平在紗失去驅真的心靈創傷吧。
至於在紗——應該也會努力回應才是。
可是她做不到。
無論受到摯友們何等大力關照。
無論如何假裝歡笑。
在紗仍絕對、絕對逃不出失去驅真的悲傷窠臼。
「你……變得跟我一樣吧。」少女對在紗丟下這句話,轉身踏出一步。
就在此刻——
「……!?」她感受到從上方進逼的氣息,倏地翻身躲開。
一隻腳隨即猛力掃過她方才的位置。
「是誰!」少女不敢大意連忙擺出硬戰架勢,還微微拉開帽舌打量對方。
她立即吃驚屏息。
因為來者擁有漆黑如夜的黑發、鮮紅如血的赤紅雙眸。至於手腳,則穿戴著與t恤牛仔褲打扮不搭調的鉛色天驅機關(外殼裝甲還不知為何滿是坑洞)。
沒錯,攻擊少女的犯人正是鷹崎驅真本人。
「你怎麽會……」少女抖聲說著。
驅真明明在她眼前大量失血暴斃身亡了。
驅真丟出一句「廢話少說」並啟動天驅機關,毫不留情地往少女踢過去。
「嗚——」
少女於千鈞一發之際閃過腳踢,張起翅膀逃向空中。
正當想爭取時間好喘口氣的她拍著翅膀,想盡可能逃往高空時——
「休想如願,看招!」
裝備艾爾薩式天驅機關的槙奈手持霸槍「deus·e」,從上方一刀劈了下來。
「什……!?」
槙奈不可能瞬間飛到那個高度上。恐怕是她早看穿少女會逃至上空,因此趁驅真動手攻擊前就在那裏守株待兔了。
「當下必須暫時撤退。」少女迅速做出這個判斷後,馬上找出可以逃離槙奈與驅真追擊的路線,行雲流水般劃過天空。
可是她飛到一半就被攔了下來。
少女讓一張被人悄悄設置於天上的發光大網給圍住了。雖然想硬穿出去,但網子的彈性奇佳,害她一時脫不了身。
「沒、沒用的。這是結界盟術的應用版,名叫『封絕』。不會輕易被你從內側打破。」
此時少女才發現,身纏精靈之光的阿絲堤娜飄在附近。
「……!」
少女小心注意驅真、槙奈與阿絲堤娜的行動,趁隙瞥了會場——驅真的死亡現場一眼。她看見倒在地上的驅真,以及圍在其身邊的在紗和菈碧。
可是驅真屍體於數響後起身的同時,隨著不自然的動作漸漸縮小。
其臉蛋有如捏黏土般皺成一團,旋即恢複成烏塔的容貌。
「什——!」少女嘴角扭曲。
——上當了,完全掉進她們的圈套了!
正常情況下,她可以在驅真和槙奈聯手攻擊、阿絲堤娜用盟術設下包圍網之前發現異狀,然後全身而退吧。
現在卻麵臨因自己認為驅真已死而鬆懈的當下,受到大夥猛攻的慘況。
盟術之網中有全副武裝的驅真和槙奈。
再加上菈碧與背著在紗的烏塔正火速從會場趕過來。
「……被反將了一軍。」
真是個令人絕望的窘境。
——倘若慘遭包圍的人並非少女,那就另當別論了。
少女微微抬頭,然後將左手食指與拇指含在嘴裏朝高空吹起口哨。
四周的驅真、槙奈、阿絲堤娜皆疑惑看著這項舉動。
「——呼呼。」少女輕輕笑了一聲,拍著翅膀擺好架勢。
「——認命吧。你已經無路可逃了。」
驅真麵對鴨舌帽少女「unknown」丟出這句冷靜卻相當強勢的發言。
然而身處險境的「unknown」卻毫不掩飾反擊的意願。她慎重的擺出架勢,將拳頭指向驅真。
「……沒辦法了。」
驅真短短說著,先是以「翔」拉近和「unknown」之間的距離,再趁勢朝她的腹部使出回旋踢。
出手時機讓驅真深信這一踢保證成功,累積深厚空戰經驗的她湧上一股必勝的感覺。
可是在難以置信的速度幫助下,「unknown」有如滑過整隻腳般扭身躲開,一拳打向驅真的腹部。
「咕……」
即使在緊要關頭啟動天驅機關,驅真仍無法完全停下攻擊的勁道,腹部傳來一陣悶痛。
但是她並不打算輕易放走「unknown」。
盡管五官因痛楚而扭曲,驅真仍趕緊一把抓住「unknown」打在腹部上的手腕。
「——!」這超乎想像的反應嚇得「unknown」屏息。
驅真一把將「unknown」拉過來,趁勢使出膝頂。
可是——深信絕對躲不掉的攻擊再次被她閃開了。
「什……」
驅真仍緊抓住「unknown」的手腕不放。
結果她卻透過把手停留在原本的位置,全身則扭轉到不自然方位的手法躲過膝頂。「unknown」的肩膀關節恐怕已經脫臼了。
「嘖——」
「——太慢了。」
當緊抓不放的驅真想發動下一波攻擊時,「unknown」再次將身體轉到不自然的方向去。
手臂於下一秒傳來劇痛。
因為「unknown」緊緊咬住毫無防護的上臂了。
「好痛……!?」
尖牙深深咬入驅真的柔嫩肌膚裏,害得抓住她的手使不上力。
「姑姑大人!」
咬住上臂的「unknown」一聽見這聲呼喚,立刻抽身後退。
到了下一秒,空獸化的菈碧旋即一腳掃過「unknown」方才的位置。
附帶一提,盡管菈碧在浴衣底下穿著緊身褲,動作再大也不怕春光外泄……但是帶給驅真的刺激依然強了點。她趕緊捂住鼻子,以防鼻血不經意潰堤而出。
「姑姑大人,您沒事吧?」
菈碧飛到驅真前方,緊盯「unknown」關心道。
「嗯,沒問題。」驅真頷首回應。
盡管上臂依然疼痛不已,但這點程度還挺得住。
菈碧一知道她沒事,緩緩朝右側讓開。
四周有驅真、菈碧與槙奈緊迫盯人,上空還有阿絲堤娜設下的盟術阻擋去路。
即使「unknown」隻能從靠近地表的高度逃走,烏塔卻早已放出『大手』嚴陣以待,等她自己送上門。
這下無路可逃了。
可是驅真依然全神貫注緊盯「unknown」,咽下口水。
布陣非常完美。
就算是冬香或歐特與這等陣容交手,恐怕也不能全身而退。
但……驅真無法完全揮去緊張感。
理由很單純,就是因為「unknown」太強了。
就連被人稱為蒼穹園騎士團第一快手的驅真,也不能在剛剛的攻防裏擊中她一次。這不代表槙奈、阿絲堤娜、烏塔與菈碧實力差勁。
可是眼前名叫「unknown」的女孩身上,卻散發出一股不知所以然的詭譎氣氛。「unknown」無奈聳聳肩頭說:
「真過分,居然勞師動眾地欺負一個女孩子。」
「給我閉嘴。」菈碧強硬回了這麽一句。
「這裏沒人認為你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我終於、終於把你揪出來了『unknown』。我要替姑姑大人報仇!」
「呼呼……我還沒殺掉任何人吧?啊啊對了,你已經體驗過一次囉。欸、你那邊的驅真是怎麽死的?能不能告訴我?」
「——!」
「unknown」這問題令常保冷靜的菈碧一反常態,氣得咬牙切齒。
「菈碧你冷靜點,這隻是手法拙劣的挑釁罷了!」
槙奈以「deus·e」擺出架勢,頭也不回大聲提醒她。
「我……明白。我不會衝動行事的。畢竟我……終於走到這一步了。」
縱使眼中充滿怒火,菈碧仍冷靜歎了口氣,就此按兵不動。
「unknown」聳肩丟出一句「竟然沒上當」,動動脖子環視四周。
菈碧恨恨看著這些動作,質問她:
「——快說,你究竟是誰?為何想要姑姑大人的命?」
「…………」
「unknown」沒有回答,繼續打量周圍情況。
等發現某個有利之處後,鴨舌帽緣下方浮現詭異的笑容。
「你……呃……叫做菈碧是吧。」
「有問題嗎?」
「這是個很棒的陣形。嗯,非常有一套。應該沒人打得贏你們這些陣容吧。」
「你明白就好辦事了。雖然我對你有天大的仇恨,但隻要乖乖投降,我可以保證你性命無——」
「不過百密終有一疏呐。」
菈碧才說到一半,「unknown」立刻翻身俯衝而下。
「————!」
即使隨即一同做出反應,驅真、槙奈與菈碧仍慢了一步。由於彼此保持距離之故,假如往其他方向飛走,即使她們想追也追不上。
地麵還有烏塔守著。
若是用無數的「手」應該能在逃出結界範圍前逮住「unknown」。
但「unknown」的目的卻不是逃出去。
「在紗!?」
驅真喊破喉嚨似的失聲慘叫。
是的,「unknown」正往地上的在紗直衝而去。
等聽到驅真的呼喚,在紗才發現從上空快速逼近的「unknown」身影,趕緊拔腿就跑。
隻不過在「unknown」媲美驅真的速度麵前,她根本逃不掉。在紗很快就被逮到,脖子和手也被「unknown」架住。
「呀——」
「在紗!」驅真大叫降落到地麵上。
位於前方十公尺處的「unknown」將在紗架到麵前,當成擋箭牌。
「呼呼,你們太大意了。這下情勢逆轉囉。」
「unknown」使力一扭,讓在紗發出痛苦呻吟。
「你……」驅真受不了刺激,準備蹬地往前衝。
可是——
「姑姑大人,請您稍安勿躁。」
被跟著降落的菈碧拍拍肩頭後,驅真打消念頭。
「——『unknown』。」菈碧輕輕呼喚對方。
「unknown」頂著詭異笑容,回應菈碧說:
「菈碧,假如我當場殺了這女孩,到時你會有什麽下場呢?」
「什……」驅真被嚇得停止呼吸。
菈碧舉手製止驅真,冷冰冰地繼續表示:
「『unknown』老實告訴你,剛剛那布陣頂多隻能陷入膠著
而已。其實我們沒辦法給你帶來致命打擊。」
「…………」驅真用力咬牙。
情況的確如菈碧所言。連以速度見長的驅真也碰不到她一根汗毛。就算不讓「unknown」輕易逃脫,卻無從得知大夥能否穩穩得到勝利,所以菈碧才會勸她乖乖投降。
「unknown」細細吐了一口氣。
「——呼呼。唉,我早料到你會這麽說。但若是拖到人們聚過來圍觀,到時就頭大了。我要采取有效手段囉。」
菈碧聞言卻不慌不忙——還頂著首次露出的微笑說:
「沒錯。——總算逮到你了。」
「……你說什麽!?」
「unknown」詫異扭起嘴角。霎時間——
「你想摸到什麽時候,臭丫頭。」
在紗用平時的悅耳聲音爆出這句粗話。
「————!」
等發現異狀已經來不及了。
在紗被架在身後的手發出強烈魔力光芒,將「unknown」往後打得老遠。
「嘎……!?」
「這……」
不僅「unknown」驚愕不已,連驅真也傻傻看著在紗。
看著頭部兩側長出一對彎角的在紗。
「魔王……?」
「哼,你那是什麽反應。」
在紗原本稍稍弓身抱胸高傲地說著,但猙獰表情迅速消失恢複成原來的她。隻不過一對彎角仍留在頭上就是了。
「……姊姊大人你不要慌。是我依照菈碧的指示,事先讓魔王先生附在身上。」
「————!」驅真驚訝看向菈碧。
「非常抱歉,姑姑大人。」
菈碧沒有逃避驅真的眼光,短短向她道歉。
這多半也是蒙騙「unknown」的欺敵手段吧。難以擊中的她確實被魔王那記魔力炮狠狠打飛。
就在魔力炮揚起的沙塵散去之際,驅真等人再次驚訝到眉頭皺成一團。
「這——」
「unknown」還站著,但並非毫發無傷。
她的腹部有個魔力炮留下的痕跡,衣服也被打到破爛不堪;不知是被吹走還是打掉,鴨舌帽已不見蹤影。
即使肩膀搖晃氣喘連連,「unknown」仍死命站著不肯倒下。
「唔!臭魔王,你應該沒有刻意留一手吧?」
「說什麽蠢話,我怎麽可能對在紗的敵人手下留情。」
驅真一抱怨,在紗立刻冒出這句話來。
「這……我被你們暗算……了……厲害,真厲害。」
「unknown」說完便放下擋在眼前的雙手。
在風兒吹拂下,失去帽子遮擋的容貌被大喇喇攤在眾人麵前。
刹那間
「————————」驅真一時說不出話來。
不,不僅驅真而已。
連在紗、槙奈、阿絲堤娜、烏塔與菈碧也一樣。
大夥皆一頭霧水。
附近忽然刮起一陣強勁涼風。
「unknown」綁成一束、潔白如雪的發絲被風兒吹散,於夜色中不停飄蕩著。仿佛娃娃般的端正五官也既白皙又美麗。
她的右眼戴著眼罩,左眼有顆鮮紅的眼珠。
其麵貌——
和驅真身旁的菈碧根本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換言之,容貌與鷹崎在紗一模一樣。
「……你是……」
菈碧全身微微顫抖,吐出兩個字。
「——————麗莎。」
◇
鷹崎在紗十二歲那一年,姑姑鷹崎驅真過世了。
死於非常扯的意外。
甚至荒唐到令人無法聯想,驅真此等高手會就此死去。
盡管父母不停安慰、鼓勵消沉的在紗重新振作,最後仍徒勞無功。
明明有美須須、沉音、槙奈、三穀原還有阿絲堤娜與魔王、地宮院姊妹在依然無法填補在紗的心靈缺口。
在紗後來將驅真的遺物收到房內放著,度過一段每天以淚洗麵的日子。
她一直哭一直哭,即便哭到眼淚流幹……仍然繼續哭泣。
某一天,自從她聽見來訪的地宮院姊妹與母親的談話後,心中燃起一絲絲希望。
——連我們也無法讓死者重生。
——如果一開始就消除死亡這個事實,那就另當別論了。
雖然兩姊妹隨後補上「唉,改變曆史可是滔天大罪」「而且不使用時之神器便無法穿越時空」兩句話,當時的在紗卻聽不進去。
自那一天起,在紗將所有生活重心投注於修練上。
她向父親學習操作天驅機關,向母親學習格鬥技與魔力使用方式,向三穀原學習槍械技能。
十四歲那一年,在紗上國中念書,同時走著驅真當自由空獸獵人的路,藉此磨練實力。
十五歲時,她受招募而加入騎士團,在鳶一槙奈中尉麾下奮戰不懈,讓空戰技巧更上一層樓。
在紗甚至跑去挑戰地宮院迷宮,還成功得到神之稱號。
得到稱號之後,更是開始進行提高神力的修練。
在紗靠著驚人集中力,無時無刻進行修練者為其耗上一輩子的苦行。
兩年後,當在紗年滿十七歲之時。
她瞞過眾神,成功得到時之神器。
接著回到五年前——驅真揮別人世的日子。
終於可以拯救驅真逃離死亡的命運了。在紗臉上掛著五年前沒流下的淚水,開心不已。
盡管如此。
啊啊,盡管如此。
她依然救不了驅真。
不管在紗如何努力,驅真依然辭世。
無論努力幾次。
無論努力幾次,無論努力幾次。
無論努力幾次,無論努力幾次,無論努力幾次。
在紗不停穿越時空,尋找救回驅真的方法。
但是不管她如何盡力補救,驅真依舊長眠。
就算避開最初的意外,她仍會因其他意外影響而失去性命。
在紗的熱情就這麽一點一滴消耗掉了。
超過一百次、兩百次、三百次。
等不知親眼目擊驅真死亡幾次後,她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
此時在紗發現時之神器的另一種能力。
該神器不僅能穿越時空,甚至能跨越細分開來的「擁有在紗不同可能性的世界」——也就是平行世界隔閡的能力。
在紗於平行世界中看到的——
是滿臉歡笑的驅真與不是自己的在紗。
如果在紗沒有經曆驅真死亡的過程。
如果沒嚐過比死還沉痛的絕望滋味。
也許結果就不同了。
然而在紗看著此情此景,心中卻浮現三個字——
——好嫉妒。
明明自己沒有驅真陪伴。那個在紗竟能和驅真在一起。
明明自己沒有驅真陪伴,那個在紗竟能和驅真一同歡笑。
明明自己沒有驅真陪伴,那個在紗竟能受到驅真疼愛。
這情況就像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她有如死灰的憔悴心靈陷入瘋狂。
◇
「這樣啊。」菈碧木然地回了一句。
眼前的「麗莎」是主任年幼時遇到的第一位「未來在紗」。
「仔細想想……於『眾在紗』之中,隻有你特立獨行。我隻繼承到主任之後的記憶……為何你沒有將記憶托付給主任,就那麽回未來去了?」
菈碧一邊在腦海內
找出主任年幼時期的記憶,一邊說著。
「當你出門負傷回來後,主任曾以為你擊退『unknown』。
不過當時和你交手,最後反而被打倒的是——為了拯救被你害死的姑姑大人性命,因而回到過去的正牌未來在紗!」
「嗯……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unknown」——麗莎按著隨風飄逸的白發說。
她當然會裝傻,因為菈碧擁有的主任記憶,全是這個世界不曾發生過的事。
菈碧不以為意,依然逕自說下去。
目的是為了讓自己厘清狀況。
「既然你不清楚……代表主任年幼時,在房間發現的時間座標訊息不是出自你,而是出自被你打倒的未來在紗之手!
因此主任之後的各位在紗才能搶先來到鷹崎家。結果害你不能假裝是『未來在紗』,隻能以打算暗殺姑姑大人的第三者身分暗自活動。」
旁人可看見她握拳發抖的反應,這恐怕是怒氣攻心使然吧。
還是對表麵嚷著要救驅真,卻暗地取她性命的麗莎燃起的一把無名火。
「——難怪主任的分析結界無法將你揪出來。因為當時已經出現兩個在紗的生體情報了……」
菈碧不悅地丟出這些話來。
麗莎——至今相信是自身基礎的其中一位未來在紗,就是殺死驅真的幕後黑手。
這天大的壞消息使菈碧的思考瞬間條理分明。
「欸,菈碧。」驅真在一旁驚慌說。
「那是……在紗嗎?難道在紗想殺我?」
菈碧麵色凝重地回答這個非常基本的問題。
「……正是如此。然而她恐怕不是當下在紗長大後的模樣。」
「此話怎講?」
「在紗擁有無數個成長可能性。也許會成為跟主任一樣的科學家,也可能如希蘿拜母親大人為師;另外也擁有如同公主精通盟術,或者和我一樣的可能性存在。未來會隨在紗的決定產生莫大改變。」
「…………」
在紗倒抽了一口氣。或許是想到自己往後可能變得和麗莎一樣,才會出現如此反應吧。
「可是就前提而言,目前的在紗,也是從無限可能性中選擇獨特生活方式的在紗。
換言之,於所有可能性的世界中,另外還有過著不同人生的十二歲在紗存在。」
「難不成——」在紗不禁叫了出來。
她似乎發現菈碧的話中含意,不愧是天資聰穎的自己腦筋轉得真快。
忽然間——
「嗬嗬,居然光靠長相就看出這麽多,真有你的。」
麗莎吐了口氣,微笑說:
「沒錯。我和你不同,是另一位在紗長大後的模樣。屬於失去姊姊大人的世界……」
麗莎一指著自己這麽說,在紗雖頓時露出顫栗之情,不過她立刻一臉嚴肅問:
「但……你也是在紗對吧?為什麽、為什麽要殺姊姊大人……」
「因為……」麗莎出聲打斷她的話。
「明明我身邊沒有姊姊大人可以依靠而你卻有?這太不公平了。」
「什——」
「我要讓所有在紗都跟我一樣淒慘。不屬於我的姊姊大人全都去死吧。」
麗莎露出詭異的笑容。
接著朝驅真一把拉起衣擺,將底下的內衣攤在她眼前。
「————!」
驅真趕緊閉上眼睛。真是太危險了。即便是敵人,在紗仍是在紗。倘若晚了一點,說不定她會就此沒命。
「啐,詛咒的事情果然曝光了。不過算了,既然把我逼到這個地步,今天就放你一馬。既然被你們發現真麵目,我也不想靠無聊的衰弱詛咒幫忙了。」
麗莎輕撫遭魔力炮命中的腹部歎氣道。
這番話使得槙奈挑起一邊柳眉。
「啊?事到如今,你還認為自己可以狂妄地撂狠話?」
她說的一點也沒錯。顯而易見的是縱使沒倒下,麗莎仍被魔王打得身受重傷。另外,拿在紗當人質也起不了作用,因此在驅真等人的包圍網下,可以斷定她插翅也難飛了。
但麗莎依然笑著回答:
「對,我就是這麽認為呐,槙奈。多虧大家說個不停,已經讓我爭取到足夠的時間囉。」
驅真猛地抬頭。
因為附近傳出響亮刺耳的警報聲了。
「空獸警報……!?」
於此同時——
——嘰噫喔喔喔喔喔喔喔哦哦哦哦哦哦哦喔喔喔喔喔喔喔哦——
空獸咆哮如遠雷般震動空氣。
上空於不知不覺間,出現了好幾隻形似傳說巨龍的怪物,
那是全長五十公尺的大型種:飛龍級空獸群。
不過它們和平常的空獸有些迥異。
若要形容的話,它們的身形跟驅真等人於異世界「雷賓休艾茲」所目擊的魔獸軍相近。
「這……」
「呼呼呼辛苦了,突然找你們過來還真是抱歉。」
麗莎一彈彈手指,數隻空獸隨即撕咬天上的光網。
「哇……哇哇哇……」
阿絲堤娜沒想到空獸會一同發動攻擊,慌忙維持盟術。
但是她晚了一步。麗莎趁光網出現小破洞的當下,振翅逃至空中了。
「阿絲堤娜,你在搞什麽鬼啦!」
「怪、怪我也沒用……」
成功脫身的麗莎趁槙奈與阿絲堤娜爭吵時,摸摸其中一隻飛龍級空獸。
該空獸表皮立刻隨尖銳咆哮浮出數條紅線,堅固的外骨骼也跟著隆起許多尖刺。
「那是……」雙眉緊皺的驅真呢喃一聲。
她曾經見過類似的情況。那是在紗的——「女王」種固有魔力。
「我的固有魔力和媽媽大人相反,是覺醒與祝福。這魔力能夠將古來種空獸的極限能力激發出來。」
麗莎愉悅說著,騎到體表浮出紅線的空獸背上。
「後會有期。但我們說不定很快就會再次照麵囉。」
接著對在紗表示:
「我不準你獨享幸福。我非破壞你的世界不可。」
麗莎再度狂妄笑著,帶領飛龍級空獸消失於天空的另一頭。
有一會兒。
驅真等人隻能傻傻看著飛龍級空獸群離開。
唯有槙奈趕快低下頭來,悄悄靠近菈碧說:
「……欸,既然鷹崎沒死,那我們算成功了吧?」
菈碧頷首回答。
「……是的,雖然發生一些意外狀況,但我們已經達成目標了。」
「那就把約定好的東西給我。」
槙奈向她伸手要東西。
菈碧霎時歪頭不解,但立刻想通似的點點頭,將一支從懷中取出的淺褐色手機交給她。
「搞定……!唉……我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呢……」
槙奈小聲嘟噥,遮住畫麵緩緩打開手機,可是——
「唔哦?那是什麽東西呀。」
烏塔的眼球電線從後方伸了過來。
「咿……!?」
槙奈被這個意外狀況嚇到全身猛地抖了一下,結果雙腳打結跌在地上。這一摔使得手機失手飛了出去,掉在驅真跟前。
「……嗯?」
尚盯著天空瞧的驅真發現異狀,低頭看看地上的手機。
「你的東西掉了,鳶一。」
「笨——不要撿!」
盡管出聲製止,槙奈仍晚了一步。
正當驅真撿起手機,準備還給她時——
「…
…這是什麽?」
剛好看到顯示於畫麵裏的東西。那是槙奈不知何故拿著糖糖驅真的魔法杖,還擺出一個可愛姿勢的照片。
「嗚——哇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槙奈臉色鐵青,發出如空獸般的咆哮。
忽然現身鷹崎家的少女解釋來意後,呼~~地鬆了口氣。
對方是一位以白色雙馬尾和鮮紅雙眸為特征,年紀跟驅真相仿的少女。淺色外套與方塊百褶裙雖讓她有如某高中的學生,身上的嚴肅氣氛卻讓年華美貌大大打了折扣。
其名為——鷹崎在紗。
通稱菈碧。
她聲稱自己是為了改變驅真的死亡命運,因而從未來回到過去的在紗。
「呃……」驅真傷腦筋地目光遊移,抓抓臉頰。
畢竟她突然聽到自己的死訊,驚慌失措是必然的反應吧。
不過與死訊相比,或許是菈碧的破壞力太過強大,導致驅真不敢看著她。
嗓音清新、表情嚴肅,完全符合「冰山美人」這個形容詞。老實說,警官或騎士製服反倒比學生服更適合她。
驅真至此才發現,菈碧具備和騎士團時期的自己(當然,拿驅真此等渺小人類跟在紗做比喻可是褻瀆行為,不過一切隻是形容罷了)非常相近的氛圍。
「我可以稱呼你菈碧嗎?」
「可以,姑姑大人。」
菈碧用蘊含堅強意誌的清晰發音回答。驅真聽了,微微抖著肩頭(與恐懼相比,反而更貼近快感)繼續表示:
「雖然你想來幫助我……但我們該怎麽做呢?」
「是。請先待在家裏不要亂跑,等下午開始舉行夏季慶典時我們再過去參加即可。」
「慶典嗎……?」在紗歪頭說。
「是的。可以煩請兩位幫我準備一套浴衣嗎?倘若姑姑大人願意出借一套浴衣,我感激不盡。」
「我、我是不介意……」
驅真說著說著,稍稍拉高視線。
她微微想像自己的浴衣直接接觸菈碧肌膚的情景。天啊!那不是和自己擁抱菈碧同義嗎?為了正確穿上浴衣,到時非得請她脫掉內衣不可(注8:由於現代西式內衣會破壞和服或浴衣的造型線條之故,日本女性不會在和服底下穿西式內衣,而是以褻衣取代,「和服底下什麽都沒穿」為以訛傳訛的說法。)!
一想到這裏,驅真便湧現血液衝上頭頂的感受。
「嗚啊————」就在鼻血即將潰堤之際。
「失禮了。」
對麵的菈碧單膝跪到桌上,迅速從懷裏取出麵紙按住驅真人中。
當驅真回神並按住麵紙的同時,菈碧為了不帶來無謂的興奮刺激,迅速坐回原本的位子上。一連串的動作如行雲流水般俐落。
「好、好厲害……」在紗鼓掌叫好。
「沒什麽,隻是雕蟲小技罷了。」
菈碧毫不居功的坦率回答後,稍稍抬起頭來。
「我雖想做些補充說明……」
說完便瞥了玄關一眼。
「但是人差不多快到了。」
「快到了?誰要來?」
門鈴在驅真歪頭不解時響起。
「……嗯?」
一前往玄關應門,便看到槙奈與阿絲堤娜這個奇妙雙人組登門拜訪。
「……鳶一、阿絲堤娜,你們來我家做什麽?」
「哈、哈囉……哎呀,隻是來找你玩嘛。」
「就、就是說啊。驅真大人,我、我們可不是為了行動電話而——」
「啊!你這笨蛋!」槙奈慌忙捂住阿絲堤娜的嘴。
狐疑打量兩人一會兒後,驅真想起菈碧剛剛說的那句話,搔搔臉頰表示:
「進來吧。」
兩人訝異地雙目圓睜。
「呃……可以嗎?」
「還、還以為您會趕我們回去……」
「…………」
直到被狠狠瞪了一眼,兩人才急忙撇開目光乖乖脫鞋進入鷹崎家。
一回到客廳,驅真馬上詢問菈碧。
「菈碧,這兩人就是你說的訪客嗎?如果不是,我立刻攆她們出門。」
身後兩人被這番話嚇得肩頭為之一震。
「不,沒那必要。情況跟我想像的一樣。」
聽見菈碧如此回答,驅真才深深點頭重新坐回沙發上。
槙奈與阿絲堤娜一時無事可做,隻好從餐桌拉了椅子坐下。
「話說這兩人有什麽問題嗎?」
被驅真這麽一問,菈碧轉頭看著落地窗說:
「請稍待片刻。另外一位訪客應該快現身了。可以請姑姑大人先打開落地窗嗎?」
才依言打開落地窗,滿身縫傷的少女便隨之翻身跳進屋內。
「喝——十分!」
「……烏塔?」
「哦哦、主人呀——!沒想到您竟然為人家開窗,真是叫烏塔感激到無法言語呐。」
「不,你已經說出來了。」
「哎呀哎呀,真是失禮囉。」說完還嗬嗬笑個不停。
驅真置之不理,轉頭對菈碧問:
「菈碧,可以讓這家夥進來嗎?」
「可以。其實還有另一位訪客……不過得等上一段時間才會來訪,我們先談談再說。」
菈碧倏地站起,依序向槙奈、阿絲堤娜、烏塔深深鞠躬敬禮。
「若要說初次見麵可能有點奇怪。我是——鷹崎在紗。」
『……啊?』三人的聲音混在一起。
不,由於連驅真跟在紗也出現相同反應之故,正確人數是五人才對。
菈碧不以為意,簡短說明自己的來曆與來到此處的理由。
即便一臉不可置信,槙奈等三人仍默默聽著。
等說明完畢後,驅真緩緩舉手問:
「……菈碧?你應該不能泄漏太多關於未來的情報才對吧……」
菈碧放低目光,點點頭說:
「您說的沒錯,姑姑大人。改變曆史乃滔天大罪,假如眾神得知此事我肯定會受到懲罰。不,最糟的情況是,改變事實的努力可能全數化為烏有。因此過去的各位在紗才會盡量獨力解決此事。」
「既、既然如此,你又為何——」
「因為有必要。」菈碧輕聲回答驅真。
「——我不是老王賣瓜,但鷹崎在紗是一位無庸置疑的天才,還是一位蘊含成為騎士、科學家、空獸女王、盟術師之可能性的優秀人才。」
「…………」這番話讓在紗頓時臉泛紅暈。
菈碧沉重地繼續表示:
「可是鷹崎在紗的力量依然差了『unknown』一小截。我年幼時出現的未來在紗「公主」,雖成功找到『unknown』,最後仍嚐不到勝利的果實。」
說明至此,雙手抱胸還莫名偷瞄桌上那支手機(不知何時出現的)的槙奈開口了。
「虧你滿口天才天才的講……最後還不是吃下敗仗,有什麽好說嘴的?」
「你說什麽?」驅真狠狠瞪了她一眼。
「你、你幹嘛……」
「哼!算啦,我不是無法理解你的心情。倘若過於完美,反而會讓一絲絲小瑕疵變得顯眼無比,就算生性卑賤之人因此見獵心喜,那也不奇怪。」
「你、你說誰卑賤?說啊!」槙奈不禁翻臉大吼。
菈碧則是極其冷靜的吐了口氣。
「公主從十二歲開始修練盟術,五年就取得雷賓休艾茲宮廷盟術師考試資格了。」
「——耶耶!?」這次換阿絲堤娜詫異驚呼。
「……阿、阿絲堤娜你幹嘛啊,那很厲害嗎?」
「豈、豈止厲害而已……短短修練盟術五年就取得考試資格!?這代表她在精靈控製、方陣組合和搜尋檢定方麵全數合格了!?連、連我都要
花上十年耶!」
「即使用你自己做比喻,我依然搞不太懂。」
「我、我在王宮內可是被人稱為才女哦!?」
「欸~~」槙奈滿心懷疑地看著阿絲堤娜。
「這、這是真的!老實說,我可是雷賓休艾茲史上第三快取得資格的人哦!」
從雙手微微顫抖的反應看來,阿絲堤娜的自尊心似乎有些受創。
菈碧有如窮追猛打般繼續表示:
「——附帶一提,在『滅光』全方位齊射方麵,公主曾一次打出一百三十發。」
「…………!?」眼睛嘴巴都張到不能再大的阿絲堤娜當場跪倒下去。
驅真雖一頭霧水,不過她知道這肯定是非常驚人的優異表現。
「進行最高難度消滅盟術『滅光』一百三十發齊射……短短五年就辦到了!?」
「——可是公主仍然打不贏『unknown』。」
這句話讓阿絲堤娜再次僵住。
大夥盡管搞不懂那些專有名詞,卻能從其反應看出情況有多麽嚴重。鷹崎家客廳因此彌漫起一股緊張氣氛。
在紗於一片緊張中出聲問:
「請問……你口中的『unknown』是什麽人?」
這是非常基本的問題,然而在場的每個人全都有此疑問。因為大夥目前隻知道對方想要驅真的命,以及擁有驚人戰鬥力而已。
菈碧微微頷首表示:
「其實連我也無法確切掌握對方的真麵目,甚至不清楚對方想要姑姑大人性命的理由。然而我已經厘清幾個要點了。」
菈碧抬頭環視眾人一遍。
「首先,『unknown』知道盟術與魔人的存在。」
「……!」驅真詫異蹙眉。
盟術與魔人,全是驅真數個月前遭遇過的異常狀況,也是蒼穹園普通居民不可能獲知的情報。
「另外,對方可能是迪亞布羅級空獸,抑或是空獸與人類的混血兒。當初交手時,公主曾目擊對方背部長出翅膀。」
「什……」
驅真、在紗與槙奈,這些住在蒼穹園——深受空獸威脅國度中的居民們,一時驚訝到說不出話來。
「空獸將……姊姊大人給?」害怕到手指發顫的在紗問。
「是的。想必她正在監視這個家。」
『————!?』
聚在客廳內的大夥隨即愣住,旋即想轉頭打探四周的情況,不過菈碧搶先製止她們。
「請大家冷靜點,我不希望被『unknown』看破手腳。」
這下不能隨便采取行動了,驅真咽咽口水,呼~~地歎了口氣。
槙奈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敲敲手心。
「……你說的『unknown』,莫非是一位用鴨舌帽遮臉的家夥?」
「是的,正是此人。」菈碧毫無驚訝之情,隻是點點頭。
大感詫異的人反而是驅真,她立刻皺眉詢問槙奈。
「鳶一,你怎麽知道是誰?」
「我在半路上見到有個女孩鬼鬼祟祟地看著屋內,所以猜想會不會是她。」
「啊……你不提我還沒想到,的確有呢。」
「喔哦!人家也有看到那個女孩呐!」阿絲堤娜和烏塔也附和其論調般發言道。
菈碧點頭回應,好像一切全在她的掌握之中。
「三位見到的少女肯定是『unknown』。」
話聲方落,菈碧隨即不知怎地拿起桌上的手機,使得槙奈肩頭為之震了一下。
「——槙奈、阿絲堤娜、烏塔,方便借一步說話嗎?」
「可……可以。」
「喔哦?找人家有事嗎?」
阿絲堤娜跟烏塔一口答應,槙奈則是頂著凝重神色大歎一口氣後,才不情不願地丟出:「知……知道了啦。」
菈碧滿足頷首,若有所思的抬頭說:
「接下來——還得等一個人回來才行。」
這句話雖然叫驅真百思不解,但是菈碧搶在她發問前朝烏塔說:
「烏塔。」
「有有有?」
「目前應該有個可疑男子正待在房子西北麵牆邊,請你略施懲戒再拖到其他地方丟掉。」
「哦耶!有那種人在呀?人家明白了,立刻照辦!」
烏塔俐落敬禮後啪噠啪噠跑掉了。
聽見這番對話的驅真訝異問:
「可疑男子……?他是『unknown』的同夥嗎?」
「不,他跟這件事情毫無關係,請姑姑大人盡管放心。」
菈碧冷冷說著。
「那麽——對了,我們盡早準備吧。姑姑大人,可以請您幫我打點浴衣嗎?」
「啊……好,我明白了。」
槙奈忽然冒出一句:「說到這裏。」
「我可以稱呼你菈碧嗎?」
「當然可以。」
「菈碧是什麽名字?綽號嗎?」
「對,是朋友幫我取的外號。我雖搞不懂原因,但已經習慣這個稱呼了。」
「嗯……」槙奈半眯著眼,仔細打量菈碧全身。
她的感想肯定和驅真相同吧。
因為菈碧除了白頭發白皮膚跟一對紅眼睛之外,頭發還被她綁成雙馬尾,使得外貌和小白兔(注9:獲碧的原文為ラビ,取字日文兔子「ラビット」的前兩個音。)沒兩樣。
◇
時值八月中旬。即便時針過了五的位置,外頭仍明亮無比。
多虧數刻前開始吹起的微風,戶外的酷熱已經和緩幾分了。與蟬鳴聲相比,樹葉的沙沙聲反倒大了點。
藉鴨舌帽遮住容貌的少女拭去臉上的汗珠,打開寶特瓶蓋喝著運動飲料。這是一場得撐到目標死亡為止的持久戰,因此水分補給非常重要。
「……呼。」
少女正在監視一棟民宅。該處正是目標:鷹崎驅真的住家。
驅真已經受到少女的詛咒侵襲了。
接著隻要正確無誤地設下詛咒有效範圍,她自然會香消玉殞。
可是這並不代表她可以高枕無憂。
因為鷹崎家出現了一位陌生的白發女孩。
恐怕她就是來自未來,想幫助驅真逃離死爪的鷹崎在紗吧。
無庸置疑的是,其存在使少女當初的計劃全亂了套。
由於驅真的興奮對象一口氣變成兩個之故,未來在紗反而成了一把雙麵刃。所以少女該做的隻有等待。
等待驅真死亡的瞬間到來。
不,若要正確形容——
是在紗因驅真死亡而孤獨無助的那一刻到來。
「……!」少女挑了一下眉頭。她聽見鷹崎家玄關傳出某種聲音。
等狐疑看過去,立刻見到驅真、在紗與未來在紗正準備出門。
從三人皆穿著浴衣來看,肯定是想前去參加附近舉辦的夏季慶典吧。
「……嗯?」少女扶著下巴輕吟一聲。
「……這是引誘我現身的作戰嗎?為了維持詛咒的效果,我確實得保持一定距離——」嘴角揚起微微笑意。
「啊~~莫非想利用分析結界把我找出來?即使未來在紗知道它也不足為奇。不過……想得美,那東西對我沒用。」
是的,分析結界根本無從發現她的行蹤。
少女用食指輕撫唇瓣,往驅真一行人追過去。
於微暗的天色下,在紗被驅真與菈碧夾在中間,踩著穿不慣的木屐喀啦喀啦地走著。兩人的打扮都和在紗差不多。與在紗同樣綁起頭發的驅真,穿著一套有牽牛花圖案的藍色浴
衣,菈碧的青紫色浴衣則為紫陽花圖案。
為了緊要關頭著想,在紗原打算穿上容易活動的衣服,菈碧卻說這麽穿才能讓「unknown」大意。
路上隨處可見同樣準備前去參加祭典的人潮。不經意抬頭一望,還能看見遠方燈籠發出的光芒。
「真是令人期待呢,姊姊大人、菈碧。」
「一點也沒錯。」
菈碧麵不改色地回應,驅真則是沒聽到似的沉默不語。
「姊姊大人。」
等輕輕拉了驅真浴衣一下後,仿佛她終於發現在紗呼喚般抖抖肩頭。
「啊——嗯,說的也是呢,在紗。」
然後有點生硬地微笑回應。
菈碧清清喉嚨,以旁人聽不見的音量說:
「姑姑大人,我在出門前已經提醒過了。請您盡可能自然一點。對方可能正潛伏在近處監視著,我等等就不能繼續提醒您了。」
「嗯……抱歉。」
驅真微微低頭後,菈碧立刻開朗說:
「沒關係。更重要的是,我們先好好享受慶典吧。瞧,已經看得到會場了。」
說完還指指前方。平時被當成公園利用的寬廣區域裏,有許多路邊攤比鄰而立。
「哇~~好棒哦!」
在紗合掌說著,內心卻毫無開心之情可言。
因為菈碧的雙眼與開朗表情相反,正不停散發著冷澈寒光。
「有好多路邊攤喔!姊姊大人、菈碧,我們要從哪攤逛起呢?」
不過在紗仍咽下口水、握住拳頭,笑容滿麵地大聲呼喚兩人。
「……嘿咻。」
鴨舌帽少女躲在慶典會場近處的雜木林裏,眯眼觀察驅真一行人的動向。
進入夏季慶典會場約二十分鍾後,三人各自拿著棉花糖、水球、刨冰頭上戴著麵具還一攤攤逛個不停,正在盡情享受慶典的樂趣。
盡管驅真的動作不太自然——算了,隻是想太多吧。
「我差不多該過去了。」
少女舔舔嘴唇呢喃說。
她希望驅真盡可能死得自然一點。唉,就未來在紗現身這個時代來說,她們雖然會對驅真的死因抱持疑問——總而言之,盡可能別讓在紗發現自己才是上策。
重點就是讓在紗於驅真暴斃後,找不到發泄其憤怒與悲傷之情的對象。
因此,最好的結果是下咒讓驅真衰弱後,等在紗……不,未來在紗因為出現閃失,結果害死驅真。
可是……少女歪歪嘴,詭異的欲望湧上心頭。
「稍稍動點手腳收拾驅真性命。」她的身體正在追求這個極惡快感。
這沒什麽難的。
隻要混入人群,將在紗往驅真身上推就行了。不,若是考量能否全身而退,未來在紗或許是更好的選擇。
光是這麽一撞,衰弱不已的驅真就會因此大噴鼻血而死。
此舉正散發出難以抗拒的煽情誘惑,不停挑逗她的心靈。
正當少女往慶典會場踏出一步的瞬間——
「——呀!」遠方傳來在紗的叫聲。
她似乎被絆倒了。手中的水球因此破裂,裏麵的水全灑在身上,弄得她一身濕。
然而那一襲薄浴衣才是重點。布料逐漸貼在肌膚上,讓底下的膚色隱隱透了出來,散發出一股色色的誘惑。
「——啊。」
少女小小叫了一聲。
既然在紗呈現出連少女也覺得色色的姿態,便代表……。
「……咳呼!?」
下一秒驅真弓起身體,如消防水柱般猛烈噴出大量鼻血。照失血量來看她肯定沒救了。夏季慶典會場頓時騷動不堪,周圍的人們接連拔腿逃開。
這也怪不得他們,因為突然有個人大量噴血倒下了。看在局外人眼裏,即便懷疑是某種危險傳染病作祟也不足為奇。
「 …………哈哈。」
默默旁觀數響後,少女幹笑說:
「真可惜——不,該說是幸運嗎?她死得意外幹脆嘛。」
說完還豎起大拇指連連稱好。
驅真就此香消玉殞。
在紗變得孤單無依。
少女達成目的了。
當然在紗並不是真的無從依靠。她還有生母鷹崎冬香、好朋友橙堂美須須跟草薙沉音以及三穀原雄一等人陪伴。
那些人肯定會努力撫平在紗失去驅真的心靈創傷吧。
至於在紗——應該也會努力回應才是。
可是她做不到。
無論受到摯友們何等大力關照。
無論如何假裝歡笑。
在紗仍絕對、絕對逃不出失去驅真的悲傷窠臼。
「你……變得跟我一樣吧。」少女對在紗丟下這句話,轉身踏出一步。
就在此刻——
「……!?」她感受到從上方進逼的氣息,倏地翻身躲開。
一隻腳隨即猛力掃過她方才的位置。
「是誰!」少女不敢大意連忙擺出硬戰架勢,還微微拉開帽舌打量對方。
她立即吃驚屏息。
因為來者擁有漆黑如夜的黑發、鮮紅如血的赤紅雙眸。至於手腳,則穿戴著與t恤牛仔褲打扮不搭調的鉛色天驅機關(外殼裝甲還不知為何滿是坑洞)。
沒錯,攻擊少女的犯人正是鷹崎驅真本人。
「你怎麽會……」少女抖聲說著。
驅真明明在她眼前大量失血暴斃身亡了。
驅真丟出一句「廢話少說」並啟動天驅機關,毫不留情地往少女踢過去。
「嗚——」
少女於千鈞一發之際閃過腳踢,張起翅膀逃向空中。
正當想爭取時間好喘口氣的她拍著翅膀,想盡可能逃往高空時——
「休想如願,看招!」
裝備艾爾薩式天驅機關的槙奈手持霸槍「deus·e」,從上方一刀劈了下來。
「什……!?」
槙奈不可能瞬間飛到那個高度上。恐怕是她早看穿少女會逃至上空,因此趁驅真動手攻擊前就在那裏守株待兔了。
「當下必須暫時撤退。」少女迅速做出這個判斷後,馬上找出可以逃離槙奈與驅真追擊的路線,行雲流水般劃過天空。
可是她飛到一半就被攔了下來。
少女讓一張被人悄悄設置於天上的發光大網給圍住了。雖然想硬穿出去,但網子的彈性奇佳,害她一時脫不了身。
「沒、沒用的。這是結界盟術的應用版,名叫『封絕』。不會輕易被你從內側打破。」
此時少女才發現,身纏精靈之光的阿絲堤娜飄在附近。
「……!」
少女小心注意驅真、槙奈與阿絲堤娜的行動,趁隙瞥了會場——驅真的死亡現場一眼。她看見倒在地上的驅真,以及圍在其身邊的在紗和菈碧。
可是驅真屍體於數響後起身的同時,隨著不自然的動作漸漸縮小。
其臉蛋有如捏黏土般皺成一團,旋即恢複成烏塔的容貌。
「什——!」少女嘴角扭曲。
——上當了,完全掉進她們的圈套了!
正常情況下,她可以在驅真和槙奈聯手攻擊、阿絲堤娜用盟術設下包圍網之前發現異狀,然後全身而退吧。
現在卻麵臨因自己認為驅真已死而鬆懈的當下,受到大夥猛攻的慘況。
盟術之網中有全副武裝的驅真和槙奈。
再加上菈碧與背著在紗的烏塔正火速從會場趕過來。
「……被反將了一軍。」
真是個令人絕望的窘境。
——倘若慘遭包圍的人並非少女,那就另當別論了。
少女微微抬頭,然後將左手食指與拇指含在嘴裏朝高空吹起口哨。
四周的驅真、槙奈、阿絲堤娜皆疑惑看著這項舉動。
「——呼呼。」少女輕輕笑了一聲,拍著翅膀擺好架勢。
「——認命吧。你已經無路可逃了。」
驅真麵對鴨舌帽少女「unknown」丟出這句冷靜卻相當強勢的發言。
然而身處險境的「unknown」卻毫不掩飾反擊的意願。她慎重的擺出架勢,將拳頭指向驅真。
「……沒辦法了。」
驅真短短說著,先是以「翔」拉近和「unknown」之間的距離,再趁勢朝她的腹部使出回旋踢。
出手時機讓驅真深信這一踢保證成功,累積深厚空戰經驗的她湧上一股必勝的感覺。
可是在難以置信的速度幫助下,「unknown」有如滑過整隻腳般扭身躲開,一拳打向驅真的腹部。
「咕……」
即使在緊要關頭啟動天驅機關,驅真仍無法完全停下攻擊的勁道,腹部傳來一陣悶痛。
但是她並不打算輕易放走「unknown」。
盡管五官因痛楚而扭曲,驅真仍趕緊一把抓住「unknown」打在腹部上的手腕。
「——!」這超乎想像的反應嚇得「unknown」屏息。
驅真一把將「unknown」拉過來,趁勢使出膝頂。
可是——深信絕對躲不掉的攻擊再次被她閃開了。
「什……」
驅真仍緊抓住「unknown」的手腕不放。
結果她卻透過把手停留在原本的位置,全身則扭轉到不自然方位的手法躲過膝頂。「unknown」的肩膀關節恐怕已經脫臼了。
「嘖——」
「——太慢了。」
當緊抓不放的驅真想發動下一波攻擊時,「unknown」再次將身體轉到不自然的方向去。
手臂於下一秒傳來劇痛。
因為「unknown」緊緊咬住毫無防護的上臂了。
「好痛……!?」
尖牙深深咬入驅真的柔嫩肌膚裏,害得抓住她的手使不上力。
「姑姑大人!」
咬住上臂的「unknown」一聽見這聲呼喚,立刻抽身後退。
到了下一秒,空獸化的菈碧旋即一腳掃過「unknown」方才的位置。
附帶一提,盡管菈碧在浴衣底下穿著緊身褲,動作再大也不怕春光外泄……但是帶給驅真的刺激依然強了點。她趕緊捂住鼻子,以防鼻血不經意潰堤而出。
「姑姑大人,您沒事吧?」
菈碧飛到驅真前方,緊盯「unknown」關心道。
「嗯,沒問題。」驅真頷首回應。
盡管上臂依然疼痛不已,但這點程度還挺得住。
菈碧一知道她沒事,緩緩朝右側讓開。
四周有驅真、菈碧與槙奈緊迫盯人,上空還有阿絲堤娜設下的盟術阻擋去路。
即使「unknown」隻能從靠近地表的高度逃走,烏塔卻早已放出『大手』嚴陣以待,等她自己送上門。
這下無路可逃了。
可是驅真依然全神貫注緊盯「unknown」,咽下口水。
布陣非常完美。
就算是冬香或歐特與這等陣容交手,恐怕也不能全身而退。
但……驅真無法完全揮去緊張感。
理由很單純,就是因為「unknown」太強了。
就連被人稱為蒼穹園騎士團第一快手的驅真,也不能在剛剛的攻防裏擊中她一次。這不代表槙奈、阿絲堤娜、烏塔與菈碧實力差勁。
可是眼前名叫「unknown」的女孩身上,卻散發出一股不知所以然的詭譎氣氛。「unknown」無奈聳聳肩頭說:
「真過分,居然勞師動眾地欺負一個女孩子。」
「給我閉嘴。」菈碧強硬回了這麽一句。
「這裏沒人認為你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我終於、終於把你揪出來了『unknown』。我要替姑姑大人報仇!」
「呼呼……我還沒殺掉任何人吧?啊啊對了,你已經體驗過一次囉。欸、你那邊的驅真是怎麽死的?能不能告訴我?」
「——!」
「unknown」這問題令常保冷靜的菈碧一反常態,氣得咬牙切齒。
「菈碧你冷靜點,這隻是手法拙劣的挑釁罷了!」
槙奈以「deus·e」擺出架勢,頭也不回大聲提醒她。
「我……明白。我不會衝動行事的。畢竟我……終於走到這一步了。」
縱使眼中充滿怒火,菈碧仍冷靜歎了口氣,就此按兵不動。
「unknown」聳肩丟出一句「竟然沒上當」,動動脖子環視四周。
菈碧恨恨看著這些動作,質問她:
「——快說,你究竟是誰?為何想要姑姑大人的命?」
「…………」
「unknown」沒有回答,繼續打量周圍情況。
等發現某個有利之處後,鴨舌帽緣下方浮現詭異的笑容。
「你……呃……叫做菈碧是吧。」
「有問題嗎?」
「這是個很棒的陣形。嗯,非常有一套。應該沒人打得贏你們這些陣容吧。」
「你明白就好辦事了。雖然我對你有天大的仇恨,但隻要乖乖投降,我可以保證你性命無——」
「不過百密終有一疏呐。」
菈碧才說到一半,「unknown」立刻翻身俯衝而下。
「————!」
即使隨即一同做出反應,驅真、槙奈與菈碧仍慢了一步。由於彼此保持距離之故,假如往其他方向飛走,即使她們想追也追不上。
地麵還有烏塔守著。
若是用無數的「手」應該能在逃出結界範圍前逮住「unknown」。
但「unknown」的目的卻不是逃出去。
「在紗!?」
驅真喊破喉嚨似的失聲慘叫。
是的,「unknown」正往地上的在紗直衝而去。
等聽到驅真的呼喚,在紗才發現從上空快速逼近的「unknown」身影,趕緊拔腿就跑。
隻不過在「unknown」媲美驅真的速度麵前,她根本逃不掉。在紗很快就被逮到,脖子和手也被「unknown」架住。
「呀——」
「在紗!」驅真大叫降落到地麵上。
位於前方十公尺處的「unknown」將在紗架到麵前,當成擋箭牌。
「呼呼,你們太大意了。這下情勢逆轉囉。」
「unknown」使力一扭,讓在紗發出痛苦呻吟。
「你……」驅真受不了刺激,準備蹬地往前衝。
可是——
「姑姑大人,請您稍安勿躁。」
被跟著降落的菈碧拍拍肩頭後,驅真打消念頭。
「——『unknown』。」菈碧輕輕呼喚對方。
「unknown」頂著詭異笑容,回應菈碧說:
「菈碧,假如我當場殺了這女孩,到時你會有什麽下場呢?」
「什……」驅真被嚇得停止呼吸。
菈碧舉手製止驅真,冷冰冰地繼續表示:
「『unknown』老實告訴你,剛剛那布陣頂多隻能陷入膠著
而已。其實我們沒辦法給你帶來致命打擊。」
「…………」驅真用力咬牙。
情況的確如菈碧所言。連以速度見長的驅真也碰不到她一根汗毛。就算不讓「unknown」輕易逃脫,卻無從得知大夥能否穩穩得到勝利,所以菈碧才會勸她乖乖投降。
「unknown」細細吐了一口氣。
「——呼呼。唉,我早料到你會這麽說。但若是拖到人們聚過來圍觀,到時就頭大了。我要采取有效手段囉。」
菈碧聞言卻不慌不忙——還頂著首次露出的微笑說:
「沒錯。——總算逮到你了。」
「……你說什麽!?」
「unknown」詫異扭起嘴角。霎時間——
「你想摸到什麽時候,臭丫頭。」
在紗用平時的悅耳聲音爆出這句粗話。
「————!」
等發現異狀已經來不及了。
在紗被架在身後的手發出強烈魔力光芒,將「unknown」往後打得老遠。
「嘎……!?」
「這……」
不僅「unknown」驚愕不已,連驅真也傻傻看著在紗。
看著頭部兩側長出一對彎角的在紗。
「魔王……?」
「哼,你那是什麽反應。」
在紗原本稍稍弓身抱胸高傲地說著,但猙獰表情迅速消失恢複成原來的她。隻不過一對彎角仍留在頭上就是了。
「……姊姊大人你不要慌。是我依照菈碧的指示,事先讓魔王先生附在身上。」
「————!」驅真驚訝看向菈碧。
「非常抱歉,姑姑大人。」
菈碧沒有逃避驅真的眼光,短短向她道歉。
這多半也是蒙騙「unknown」的欺敵手段吧。難以擊中的她確實被魔王那記魔力炮狠狠打飛。
就在魔力炮揚起的沙塵散去之際,驅真等人再次驚訝到眉頭皺成一團。
「這——」
「unknown」還站著,但並非毫發無傷。
她的腹部有個魔力炮留下的痕跡,衣服也被打到破爛不堪;不知是被吹走還是打掉,鴨舌帽已不見蹤影。
即使肩膀搖晃氣喘連連,「unknown」仍死命站著不肯倒下。
「唔!臭魔王,你應該沒有刻意留一手吧?」
「說什麽蠢話,我怎麽可能對在紗的敵人手下留情。」
驅真一抱怨,在紗立刻冒出這句話來。
「這……我被你們暗算……了……厲害,真厲害。」
「unknown」說完便放下擋在眼前的雙手。
在風兒吹拂下,失去帽子遮擋的容貌被大喇喇攤在眾人麵前。
刹那間
「————————」驅真一時說不出話來。
不,不僅驅真而已。
連在紗、槙奈、阿絲堤娜、烏塔與菈碧也一樣。
大夥皆一頭霧水。
附近忽然刮起一陣強勁涼風。
「unknown」綁成一束、潔白如雪的發絲被風兒吹散,於夜色中不停飄蕩著。仿佛娃娃般的端正五官也既白皙又美麗。
她的右眼戴著眼罩,左眼有顆鮮紅的眼珠。
其麵貌——
和驅真身旁的菈碧根本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換言之,容貌與鷹崎在紗一模一樣。
「……你是……」
菈碧全身微微顫抖,吐出兩個字。
「——————麗莎。」
◇
鷹崎在紗十二歲那一年,姑姑鷹崎驅真過世了。
死於非常扯的意外。
甚至荒唐到令人無法聯想,驅真此等高手會就此死去。
盡管父母不停安慰、鼓勵消沉的在紗重新振作,最後仍徒勞無功。
明明有美須須、沉音、槙奈、三穀原還有阿絲堤娜與魔王、地宮院姊妹在依然無法填補在紗的心靈缺口。
在紗後來將驅真的遺物收到房內放著,度過一段每天以淚洗麵的日子。
她一直哭一直哭,即便哭到眼淚流幹……仍然繼續哭泣。
某一天,自從她聽見來訪的地宮院姊妹與母親的談話後,心中燃起一絲絲希望。
——連我們也無法讓死者重生。
——如果一開始就消除死亡這個事實,那就另當別論了。
雖然兩姊妹隨後補上「唉,改變曆史可是滔天大罪」「而且不使用時之神器便無法穿越時空」兩句話,當時的在紗卻聽不進去。
自那一天起,在紗將所有生活重心投注於修練上。
她向父親學習操作天驅機關,向母親學習格鬥技與魔力使用方式,向三穀原學習槍械技能。
十四歲那一年,在紗上國中念書,同時走著驅真當自由空獸獵人的路,藉此磨練實力。
十五歲時,她受招募而加入騎士團,在鳶一槙奈中尉麾下奮戰不懈,讓空戰技巧更上一層樓。
在紗甚至跑去挑戰地宮院迷宮,還成功得到神之稱號。
得到稱號之後,更是開始進行提高神力的修練。
在紗靠著驚人集中力,無時無刻進行修練者為其耗上一輩子的苦行。
兩年後,當在紗年滿十七歲之時。
她瞞過眾神,成功得到時之神器。
接著回到五年前——驅真揮別人世的日子。
終於可以拯救驅真逃離死亡的命運了。在紗臉上掛著五年前沒流下的淚水,開心不已。
盡管如此。
啊啊,盡管如此。
她依然救不了驅真。
不管在紗如何努力,驅真依然辭世。
無論努力幾次。
無論努力幾次,無論努力幾次。
無論努力幾次,無論努力幾次,無論努力幾次。
在紗不停穿越時空,尋找救回驅真的方法。
但是不管她如何盡力補救,驅真依舊長眠。
就算避開最初的意外,她仍會因其他意外影響而失去性命。
在紗的熱情就這麽一點一滴消耗掉了。
超過一百次、兩百次、三百次。
等不知親眼目擊驅真死亡幾次後,她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
此時在紗發現時之神器的另一種能力。
該神器不僅能穿越時空,甚至能跨越細分開來的「擁有在紗不同可能性的世界」——也就是平行世界隔閡的能力。
在紗於平行世界中看到的——
是滿臉歡笑的驅真與不是自己的在紗。
如果在紗沒有經曆驅真死亡的過程。
如果沒嚐過比死還沉痛的絕望滋味。
也許結果就不同了。
然而在紗看著此情此景,心中卻浮現三個字——
——好嫉妒。
明明自己沒有驅真陪伴。那個在紗竟能和驅真在一起。
明明自己沒有驅真陪伴,那個在紗竟能和驅真一同歡笑。
明明自己沒有驅真陪伴,那個在紗竟能受到驅真疼愛。
這情況就像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她有如死灰的憔悴心靈陷入瘋狂。
◇
「這樣啊。」菈碧木然地回了一句。
眼前的「麗莎」是主任年幼時遇到的第一位「未來在紗」。
「仔細想想……於『眾在紗』之中,隻有你特立獨行。我隻繼承到主任之後的記憶……為何你沒有將記憶托付給主任,就那麽回未來去了?」
菈碧一邊在腦海內
找出主任年幼時期的記憶,一邊說著。
「當你出門負傷回來後,主任曾以為你擊退『unknown』。
不過當時和你交手,最後反而被打倒的是——為了拯救被你害死的姑姑大人性命,因而回到過去的正牌未來在紗!」
「嗯……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unknown」——麗莎按著隨風飄逸的白發說。
她當然會裝傻,因為菈碧擁有的主任記憶,全是這個世界不曾發生過的事。
菈碧不以為意,依然逕自說下去。
目的是為了讓自己厘清狀況。
「既然你不清楚……代表主任年幼時,在房間發現的時間座標訊息不是出自你,而是出自被你打倒的未來在紗之手!
因此主任之後的各位在紗才能搶先來到鷹崎家。結果害你不能假裝是『未來在紗』,隻能以打算暗殺姑姑大人的第三者身分暗自活動。」
旁人可看見她握拳發抖的反應,這恐怕是怒氣攻心使然吧。
還是對表麵嚷著要救驅真,卻暗地取她性命的麗莎燃起的一把無名火。
「——難怪主任的分析結界無法將你揪出來。因為當時已經出現兩個在紗的生體情報了……」
菈碧不悅地丟出這些話來。
麗莎——至今相信是自身基礎的其中一位未來在紗,就是殺死驅真的幕後黑手。
這天大的壞消息使菈碧的思考瞬間條理分明。
「欸,菈碧。」驅真在一旁驚慌說。
「那是……在紗嗎?難道在紗想殺我?」
菈碧麵色凝重地回答這個非常基本的問題。
「……正是如此。然而她恐怕不是當下在紗長大後的模樣。」
「此話怎講?」
「在紗擁有無數個成長可能性。也許會成為跟主任一樣的科學家,也可能如希蘿拜母親大人為師;另外也擁有如同公主精通盟術,或者和我一樣的可能性存在。未來會隨在紗的決定產生莫大改變。」
「…………」
在紗倒抽了一口氣。或許是想到自己往後可能變得和麗莎一樣,才會出現如此反應吧。
「可是就前提而言,目前的在紗,也是從無限可能性中選擇獨特生活方式的在紗。
換言之,於所有可能性的世界中,另外還有過著不同人生的十二歲在紗存在。」
「難不成——」在紗不禁叫了出來。
她似乎發現菈碧的話中含意,不愧是天資聰穎的自己腦筋轉得真快。
忽然間——
「嗬嗬,居然光靠長相就看出這麽多,真有你的。」
麗莎吐了口氣,微笑說:
「沒錯。我和你不同,是另一位在紗長大後的模樣。屬於失去姊姊大人的世界……」
麗莎一指著自己這麽說,在紗雖頓時露出顫栗之情,不過她立刻一臉嚴肅問:
「但……你也是在紗對吧?為什麽、為什麽要殺姊姊大人……」
「因為……」麗莎出聲打斷她的話。
「明明我身邊沒有姊姊大人可以依靠而你卻有?這太不公平了。」
「什——」
「我要讓所有在紗都跟我一樣淒慘。不屬於我的姊姊大人全都去死吧。」
麗莎露出詭異的笑容。
接著朝驅真一把拉起衣擺,將底下的內衣攤在她眼前。
「————!」
驅真趕緊閉上眼睛。真是太危險了。即便是敵人,在紗仍是在紗。倘若晚了一點,說不定她會就此沒命。
「啐,詛咒的事情果然曝光了。不過算了,既然把我逼到這個地步,今天就放你一馬。既然被你們發現真麵目,我也不想靠無聊的衰弱詛咒幫忙了。」
麗莎輕撫遭魔力炮命中的腹部歎氣道。
這番話使得槙奈挑起一邊柳眉。
「啊?事到如今,你還認為自己可以狂妄地撂狠話?」
她說的一點也沒錯。顯而易見的是縱使沒倒下,麗莎仍被魔王打得身受重傷。另外,拿在紗當人質也起不了作用,因此在驅真等人的包圍網下,可以斷定她插翅也難飛了。
但麗莎依然笑著回答:
「對,我就是這麽認為呐,槙奈。多虧大家說個不停,已經讓我爭取到足夠的時間囉。」
驅真猛地抬頭。
因為附近傳出響亮刺耳的警報聲了。
「空獸警報……!?」
於此同時——
——嘰噫喔喔喔喔喔喔喔哦哦哦哦哦哦哦喔喔喔喔喔喔喔哦——
空獸咆哮如遠雷般震動空氣。
上空於不知不覺間,出現了好幾隻形似傳說巨龍的怪物,
那是全長五十公尺的大型種:飛龍級空獸群。
不過它們和平常的空獸有些迥異。
若要形容的話,它們的身形跟驅真等人於異世界「雷賓休艾茲」所目擊的魔獸軍相近。
「這……」
「呼呼呼辛苦了,突然找你們過來還真是抱歉。」
麗莎一彈彈手指,數隻空獸隨即撕咬天上的光網。
「哇……哇哇哇……」
阿絲堤娜沒想到空獸會一同發動攻擊,慌忙維持盟術。
但是她晚了一步。麗莎趁光網出現小破洞的當下,振翅逃至空中了。
「阿絲堤娜,你在搞什麽鬼啦!」
「怪、怪我也沒用……」
成功脫身的麗莎趁槙奈與阿絲堤娜爭吵時,摸摸其中一隻飛龍級空獸。
該空獸表皮立刻隨尖銳咆哮浮出數條紅線,堅固的外骨骼也跟著隆起許多尖刺。
「那是……」雙眉緊皺的驅真呢喃一聲。
她曾經見過類似的情況。那是在紗的——「女王」種固有魔力。
「我的固有魔力和媽媽大人相反,是覺醒與祝福。這魔力能夠將古來種空獸的極限能力激發出來。」
麗莎愉悅說著,騎到體表浮出紅線的空獸背上。
「後會有期。但我們說不定很快就會再次照麵囉。」
接著對在紗表示:
「我不準你獨享幸福。我非破壞你的世界不可。」
麗莎再度狂妄笑著,帶領飛龍級空獸消失於天空的另一頭。
有一會兒。
驅真等人隻能傻傻看著飛龍級空獸群離開。
唯有槙奈趕快低下頭來,悄悄靠近菈碧說:
「……欸,既然鷹崎沒死,那我們算成功了吧?」
菈碧頷首回答。
「……是的,雖然發生一些意外狀況,但我們已經達成目標了。」
「那就把約定好的東西給我。」
槙奈向她伸手要東西。
菈碧霎時歪頭不解,但立刻想通似的點點頭,將一支從懷中取出的淺褐色手機交給她。
「搞定……!唉……我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呢……」
槙奈小聲嘟噥,遮住畫麵緩緩打開手機,可是——
「唔哦?那是什麽東西呀。」
烏塔的眼球電線從後方伸了過來。
「咿……!?」
槙奈被這個意外狀況嚇到全身猛地抖了一下,結果雙腳打結跌在地上。這一摔使得手機失手飛了出去,掉在驅真跟前。
「……嗯?」
尚盯著天空瞧的驅真發現異狀,低頭看看地上的手機。
「你的東西掉了,鳶一。」
「笨——不要撿!」
盡管出聲製止,槙奈仍晚了一步。
正當驅真撿起手機,準備還給她時——
「…
…這是什麽?」
剛好看到顯示於畫麵裏的東西。那是槙奈不知何故拿著糖糖驅真的魔法杖,還擺出一個可愛姿勢的照片。
「嗚——哇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槙奈臉色鐵青,發出如空獸般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