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正盯著和梁叔說話的寶綻, 年輕、漂亮, 有俊秀的古典氣,站在碩大的王羲之刺繡行書條屏前, 一點也不遜色,這樣隔著一段距離看他, 已然不是家裏那個紅著臉叫“哥”的男孩,而是一顆珍寶, 任誰都瞧得出來耀眼。


    “我記得何家正房隻有一個兒子, ”段釗說,“跟我差不多大, 現在全球經濟看中國,應該是帶著管家回來開拓的。”


    匡正眉頭一皺,泰國船王這麽冷門的家族,他說得頭頭是道:“金刀,你有沒有哥, ”又一想, “或者弟弟?”


    段釗看向他, 眯了眯眼:“沒有,我是……”


    “獨生子?”匡正已經猜到答案。


    段釗正要點頭,寶綻那邊叫:“哥!”


    匡正向他看去, 即使穿著一件幾萬塊的大衣,他仍然樸拙自然,絲毫沒有被行頭壓住性格:“這是我之前跟你說的,梁叔!”


    他太真了, 真得晶瑩剔透,可匡正和梁叔都是場麵上的老手,甫一對視,快速分析對方的年齡、性格,乃至行為模式。


    匡正伸出手,隨著寶綻叫:“梁叔,久仰。”


    簡單一握,梁俟道並不太願意跟他說話,因為已經把他看透了,三十多歲,像是名牌大學出身,很可能是幹金融的,穿戴打扮是中高層,這種人對他來說就像螻蟻一樣,密密麻麻了無生趣。


    不過聽寶綻叫他“哥”,明明是兩個世界的人,卻這麽親近,梁叔第一反應是這孩子別被人騙了:“你們……是表兄弟?”


    “不是,”寶綻照實說,“我幹哥,之前劇團最難的時候,他一直照顧我。”


    “哦……”幹哥哥,梁叔不知道往哪個方向想好,多看了匡正兩眼,“你好。”


    “我哥經營一家小私銀,”寶綻沒做過牽線搭橋的事,有點不好意思,“剛起步,梁叔你親戚朋友要是有需要,可以去看看。”


    他把私銀說的像是自家飯館,匡正笑這傻小子,他要是知道他嘴裏的梁叔是船王家的管家,絕對說不出“親戚朋友”這種話。


    果然,梁叔一愣,笑了,寶綻的推銷實在太樸實沒技巧,以至於他毫不反感,反而願意順著他:“好,我給你問問。”


    他隻是敷衍,但匡正還是掏出名片夾,不急切,也不諂媚,因為寶綻的自然坦率,一切都那麽水到渠成:“萬融臻匯,就在馬路對麵。”


    梁叔象征性地看了一眼,順手把名片揣進兜裏,匡正明白,他們這個級別的富豪都有自己的家族辦公室,私銀對他們來說太low了。


    氛圍這種東西很奇怪,匡正在,之前和寶綻聊天的那種輕鬆不見了,隻剩下客套的寒暄,梁叔顯得心不在焉,匡正看出來了,適時道一聲失陪,領著寶綻上樓去包房。


    這家店常來,不用侍者帶路,他們並肩走在安靜的走廊上,“下次要給哥拉客,”匡正說,“你站那兒就行,不用說話。”


    寶綻很敏感:“我說錯話了嗎?”


    “沒有,”匡正想了想,正相反,“你說得很好。”


    “那怎麽了……”寶綻有些不安。


    “就是說得太好了,”匡正在無人的走廊上摟了他一把,一摟住就不願意鬆開,那種怕人把他搶走的感覺又來了,“萬一有壞人怎麽辦?”


    “什麽啊,”公共場合,寶綻推開他,“老匡你真的,煩人巴拉的。”


    匡正無奈地搖頭:“你不懂。”


    “我不懂,”寶綻踮起腳,衝著他的耳朵咕噥,“就你懂!”


    兩人鬥著嘴進屋,酒已經倒好了,夏可端著紅酒杯主陪,匡正讓寶綻坐主位,自己在副位坐鎮,一頓飯吃得有聲有色。


    寶綻喝紅了臉,收了一堆名片,下樓用匡正給的錢結了帳,又到隔壁的甜品店給公司女孩每人點了一份蛋糕,外送過去,方方麵麵做到位,匡正送他回如意洲。


    在戲樓下分手,寶綻帶著醉意上二樓,先到應笑儂那屋,敲了敲門:“小儂,招呼大夥到我那兒,開會。”


    如意洲搬家這麽長時間,從來沒這麽正式過,今兒是頭一回,椅子是各屋搬來的,寶綻坐在窗下,應笑儂和鄺爺坐一邊,陳柔恩和薩爽坐另一邊,地方基本滿了,時闊亭靠門站著,五雙眼睛齊刷刷盯著他。


    “我先給大夥鞠一躬,”寶綻脫掉大衣,直直溜溜,板板整整,向大夥彎下腰,“謝謝大夥對如意洲的付出。”


    “哎喲我的寶處!”薩爽看不得他低頭,讓火燙了屁股似的,從椅子上跳起來。


    寶綻握住他的肩,拍了拍,讓他坐下,然後看向鄺爺:“老爺子七十多歲了,大晚上還跟咱們一塊演出,六七點鍾等戲,坐著就睡著了,可隻要一上台,心明眼亮精神十足,手上沒差過分毫。”


    是,這大夥都是親眼見的。


    “師哥,”寶綻看向正對麵,時闊亭歪頭站著,高個子那麽帥氣,“如意洲本來是姓時的,可這麽些年,無論好了、壞了、窮了、富了,你從來都是在我背後撐著的那口氣。”


    時闊亭受不了他說這些,繃著嘴角:“寶處,你醉了……”


    “還有小儂,”寶綻打斷他,看向應笑儂,“咱們都知道,小牛那一百二十萬是怎麽來的,是小儂連台唱、連宿喝,豁出去賺來的!”


    那段日子,應笑儂的確是如意洲的功臣,但此刻他斜倚著扶手,翹著二郎腿,微微一笑,滿臉的“那都不是事兒”。


    “小陳,”寶綻又轉向陳柔恩,“九十月份那麽冷的天,穿著背心短褲,大晚上在三樓摔把式,那一地的汗我是親眼見過的。”


    “團長……”陳柔恩挺硬的性子,讓這氣氛搞的,眼圈有點濕了。


    “咱們薩爽,”薩爽就在身邊,寶綻再次握住他的肩膀,“最晚來咱們團的,雖然是為了他師姐……”


    “哎呀寶處!”薩爽小臉通紅,“別老提過去行不行……”


    “但每次有事,”寶綻的手上使了力,“他都衝在最前麵,搬家、幫著出主意、給團裏寫app,太多太多。”


    這麽多人擠在一間屋子裏,卻很靜,誰也沒發出聲音,聚精會神地聽著。


    “大家的好我說不過來,”寶綻吸一口氣,“有時候想起從老劇團搬來那天,租的車,白天不讓進市裏,咱們晚上搬的,小儂你們幾個擠前頭,我和師哥在後邊跟家什待一起,那時候真不容易。”


    那天晚上除了鄺爺,幾個年輕人都在,如意洲能有今天,每個人都熬了心血,寶綻一一謝過,唯獨沒提他自己。


    通過梁叔結識基金會的是他,力排眾議和小牛簽下經濟約的是他,不顧小牛的反對堅持唱出風骨的也是他,然後才有了韓文山的青睞,有了今天的五百萬,沒有他,如意洲還隻是個用著別人戲樓的空殼子。


    所有的難,都咽在他的喉嚨裏,所有的苦,都咬在他的牙齒下。


    “現在好了,”寶綻緩緩地笑,酒精使得他的臉色酡紅,“咱們有錢了,不光有錢,還有未來,”他正色,“從今天開始,如意洲要走上正軌,公私賬目分開,大夥的工資按月發,五險一金足額繳,該是如意洲回報大夥的時候了。”


    他這一席話,每個人都熱血沸騰,不是因為有工資有五險一金,而是因為苦盡甘來,終於從自己的耕耘裏看到了收獲,他們堅韌,他們拚搏,他們逆天改命,這種創業成功的狂喜在旱澇保收的專業院團絕對體會不到。


    “暫定一個月一萬,”寶綻開金口,擲地有聲,“爭取一年內達到人均年收入二十萬,不算獎金和年底分紅。”


    “一萬?”反應最大的是陳柔恩,她二十出頭,剛從戲校畢業,工作第一年就月入過萬,這是之前想都沒想過的,“我的天哪……”


    相比之下,應笑儂薩爽他們淡定得多,隻是挑了挑眉,還挺滿意。


    “押對寶了!”鄺爺替這些年輕人高興,拿拐棍用力點著地,“我們如意洲……”他有些哽咽,“熬出頭了!”


    “公賬上的錢交給專業機構運營,”寶綻從大衣兜裏掏出一遝名片,第一張就是段釗,“師哥,這是萬融臻匯的客戶經理,你負責和他對接。”


    “喲,”應笑儂提起嗓子,帶著一股大青衣的勁兒,“真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咱們都用上私銀啦?”


    “讓小儂來吧,”時闊亭有點犯難,“我搞不明白那些。”


    “趕緊的你,”應笑儂伸著腿踢他,“你家的劇團,憑什麽讓我給你操心?”


    時闊亭做做樣子踢回去:“不一直是我管錢你管賬嗎?”


    “這可不是賬,哥們兒,這是……”應笑儂從寶綻手裏抽出名片,要塞給他,一眼瞧見上頭的名字,愣住了。


    “是什麽?”時闊亭跟他並著頭看。


    應笑儂躲了一下,挪開一步,把名片拍到他手上:“私銀玩的都是真金白銀,你可得盯緊了。”


    時闊亭拿好名片,小心地收起來。


    “散吧,”該說的,寶綻都說完了,整個人柔軟下來,瞧著屋裏這幾個夥伴,都是他的戰友,是如意洲的四梁四柱,“早點回家,好好休息。”


    大夥搬著椅子回屋,臨出門,寶綻忽然說了一句:“用心練功,幹淨唱戲,會有光亮日子在前頭等著。”


    他的聲音那麽輕,不知道是說給大家,還是說給他自己。


    應笑儂拖著椅子到自己屋門口,掏鑰匙開門,一偏頭,見時闊亭在隔壁,右手像是使不上勁兒,甩了又甩,把鑰匙換到左手。


    “喂,”應笑儂冷冷叫他,“過來一趟。”


    說完他就進屋了,時闊亭站在原地怔了怔,扔下椅子跟過去:“我說你這一天天的,能不能給我個好臉?”


    應笑儂在翻櫃子,沒說話,拿眼往窗邊瞟了瞟,讓他過去。


    “幹嘛?”時闊亭的語氣不耐煩,人還是過去了,一回頭,見應笑儂拿著一瓶紅藥走過來,“你手疼多久了?”他問。


    這小子竟然發現了,時闊亭有些意外:“沒有,就前一段,連排練帶演出,天又涼……過兩天就好了。”


    應笑儂沒廢話,抓過他的手,晃了晃鐵瓶,朝虎口手腕那個位置噴過去,周圍頓時騰起濃烈的藥味,很苦,時闊亭的心卻暖起來:“我說,周末有空嗎?”


    “幹嘛?”應笑儂斜他一眼。


    “陪我去看個房。”


    應笑儂像聽了天大的笑話:“媽呀,真是膨脹了,你都敢想房了?”他挖苦,“付得起首付嗎!”


    時闊亭狠狠彈了他個腦鏰兒:“先看看,”藥霧噴過的地方先是涼,然後發熱,“遲早得買個房,寶綻總在匡哥那兒住著也不是個事兒。”


    應笑儂噴藥的手一停,半晌才說:“人家倆住得好好的。”


    “再好,”時闊亭笑了,“也不是家啊。”


    合著跟你就是家?應笑儂暗示他:“人家寶綻不找對象啊?”


    “他那傻小子,見著女孩兒比女孩兒還害羞,”時闊亭恨鐵不成鋼似的,“我先收著他吧,要不怎麽辦?”


    應笑儂看傻子一樣看他,撕了一片大膏藥,啪地一聲,重重拍在他的手腕上。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有個地方寫錯了,如意洲的錢是時闊亭管,賬是應笑儂管,我記混了,已經改過來了~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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