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舅不過是敦厚,並非傻,在他吼著問自己親爹親大哥為何要殺了妹妹的時候,就看到了他們眼裏一閃而過的驚駭,雖然他們很快掩飾下來,但經商這麽長時間,怎麽可能真的這點眼色也看不出來?


    心痛,心痛的無以複加!這就是自己親爹,自己親大哥!若是可以,自己情願,不認識他們。


    “哼,是不是謀殺,開棺驗屍就清楚了,病死的跟害死的可是不一樣的,縣衙的仵作也不是吃幹飯的!”


    陳學慎陰冷的逼向李秀鈺,雖然前麵亞楠為了讓二舅舅出戶,編了這麽個理由跟借口,但今天見到李秀鈺全家的表情,看來是被亞楠無意中說中了,亞楠的娘,還真是他們殺的,他們剛剛聽到二舅舅話的時候,眼裏的驚駭,是騙不了自己的。


    “哈哈哈!你還真說對了,我的這個妹妹啊,一輩子命苦,嫁錯了人,也生錯了兒子女兒,到了瘋了的時候,連個養她的人都沒有。


    我這個做大哥的,怎麽說也好好養了她那麽長時間,不過,你們也知道睿王側妃是個心軟的,見不得她娘這麽辛苦,再說她娘從前犯的也是死罪,就親自送了她一程,盡到做女兒的孝道。


    怎麽說也是側妃的一番心意,不像旁人,親娘死了這麽長時間,連個人影子都沒有,說起來,妹妹也是被她兒子女兒害死的,要不是那兩個孽畜,不孝的告自己親娘殺人,我這個妹妹也不會瘋,更不會死。


    秀全啊,你要恨就恨你這個好侄女跟那個好侄子,或者你有膽子的話,就恨親自送妹妹走人的側妃娘娘,別以為我們稀罕你是李家人,出戶好啊,出戶了,我也不用管你死活,一心跟著這些人作死去吧!到死的時候,不要後悔才好!”


    李秀鈺掃了一眼,四周無人,便放心大膽的囂張起來,根本不怕縣令陳學慎在場,亞楠娘的死,本就是睿王側妃吩咐的,有本事你們找側妃娘娘去啊?


    給你們十個膽子,也不敢的吧?哈哈哈哈!想坑我李家?門都沒有!也不看看我的背後靠的是誰?那可是睿王殿下!一群作死的!回頭就跟陳學文一起,搞臭了陳學慎,再搞死他!


    亞楠狠狠的震顫了,之前為了讓二舅舅出戶,編了這麽個理由,誰知道竟然是真的?而主謀卻是娘最偏愛的那個女兒,亞琪?


    若說娘會瘋,亞楠半點都不會相信,那亞琪回到寶慶之後,看到沒有瘋的娘,為何會下殺手?


    是大舅舅跟外祖父有心唆使的緣故,還是因為亞琪不願意有一個拖她後退的娘?畢竟娘曾經有過殺人的罪責!


    到了這會兒,不論是誰殺了娘,亞楠也隻能無力感慨,娘的一生,被她自己作沒了!


    好好的爹不喜歡,好好的家不喜歡,非要巴望那不切實際的榮華富貴,到最後,死在了自己最親嘴信任的人手上,她可後悔?


    陳學慎也是驚呆了,原本就是嚇唬他一下,也沒打算真的開棺驗屍,今日主要的目的就是讓二舅舅出戶,沒有想到還問出來這樣的信息,亞楠娘的死,竟然是亞琪一手促成?


    二舅舅被大表哥二表哥攙扶著離開的時候,還是呆愣愣的,完全不能想象,亞琪那個孩子,會親自要了她娘的命。


    當天二舅舅就跟著兩個表哥返回省城去了,二舅舅隻感覺自己渾身被抽幹了一樣,這個家,為何會變成了這樣?為何?


    從前艱苦的時候,一家人都好好的,為何會變成這樣?為什麽啊?


    誌純,誌厚兩人看著自己爹,坐在馬車上,一路默默淌眼淚,不吃不喝也不動,都為爹心痛不已。


    “爹,種什麽因結什麽果,亞楠娘有今天,也隻能說咎由自取,姑父那麽好的人,她都不會珍惜,亞楠那麽好的女兒,她當做仇人要殺,被她疼著的亞琪,到最後才是要了她命的人,這都是她自己作來的,怨誰?


    爺爺跟大伯他們從來也沒有當我們是真正的親人。從前小的時候,大伯父一家人看我們的眼神,就跟看下人一樣,覺得我們是伺候他們的,他們是高高在上的主子。


    我跟弟弟不能讀書,可以說全是爺爺一手造成的,若非有亞楠,我們全家人誰能識字讀書,有錢做生意?


    若是我們生在沒有條件的人家,不能讀書識字也罷了,可我們爺爺他是私塾先生啊!他若是稍微有心,哪怕允許我跟弟弟旁聽,也不至於那麽大的時候,還大字不識一個。


    出戶也好,他日若是他們遭報應了,爺爺也不能拿我們推出去頂崗,從前看著爺爺為了大伯,不惜毀了爹的名聲,不惜將爹往死裏打,那個時候,我就想要是能出戶就好了。


    爹,你別忘記了,你是我們的爹,是娘的依靠,你若是有事,我們這個家才是真的塌了!”


    誌厚到底是長大了,一番話勸下來,二舅舅終於回神了。


    “爹沒事,爹隻是有些難過,就這樣吧,這樣也好,斷的幹幹淨淨,從此就當不認識,他們過他們富貴榮華的日子,我們過我們的,也好!”


    二舅舅哭過痛過,還是被兒子的話說通了,是,自己還有兒子,還有妻子,自己不能有事,亞楠那麽小的時候都看開了,自己這麽大的人了,還有什麽不能看開的?


    陳學慎等二舅舅走了之後,跟亞楠一起好好措辭了一下。


    暫時不能一口肯定的說,畢竟沒有經過證實


    說,畢竟沒有經過證實。但若是等證實之後,就怕會打草驚蛇。


    所以陳學慎在向皇上回稟的時候,說到這個莊子從前其實是亞楠的嫁妝,隻是那個時候,沒有人知道這個普通的農莊下麵含有金礦。


    於大榮到了寶慶之後,從各個商家巧取豪奪,逼走了寶慶幾乎所有的地主跟賈商,也搶了亞楠的那個莊子。


    陳學慎跟皇上猜測,於大榮巧取豪奪寶慶的土地跟商鋪,很有可能為的就是掩人耳目,真實目的還是那個莊子。


    因此陳學慎建議皇上,可以用自己這個未婚夫的名譽,為亞楠討回那個金礦的莊子,這樣既奪回了金礦,也不會被首輔的人,用上繳國庫的名譽,漁翁得利去了!不過得遲兩年為好,這兩年忍下來,隻是看住不給他們開挖金礦就行。


    這是亞楠提議遲兩三年的,亞楠覺得三國立鼎,也有好處,若是太快收拾了睿王,首輔跟皇上直接的爭鬥,可真就迫在眉睫了。


    但不可否認的是,皇上對付首輔的資本實在是太少,不論是政治上,還是軍事上,準備都不如首輔,若是首輔打定主意造反的話,還真不一定能打的過。


    忍兩三年,用這兩三年的時間,狠狠發展上原,利用上原為基地,好好招募軍士,好好操練,好好裝備他們。


    還有關鍵的就是,用這兩三年的時間,好好在上原培養出來優秀的學生,免得跟首輔赤膊上陣打起了的時候,皇上這邊連政務人員都不夠用。


    陳學慎順便也將戚繼光在寶慶大山裏麵發現不少人掩藏過的痕跡,包括嚴鶴交代的於大榮醉酒的話,猜測的說了睿王可能有一萬裝備精良的武裝,現在不知去向。


    “將這個親自交給皇上,不許經過任何人的手,事關重大!一刻也不要耽誤!”陳學慎先後兩次,安排了兩個信任的影衛軍,向皇上送信。其中一個便是陳六,陳學慎就怕這兩人中間有一個人出現意外。


    李秀鈺一家人見陳學慎一個縣令得知自己妹妹死於亞琪之手後,頓時偃旗息鼓的樣子,就以為他是真的怕了睿王。


    等著吧,等過年之後,讓你親大哥陳學文,好好教教你,什麽是為人子女該有的孝道!到時候就讓天下讀書人用口水淹死你!


    今年過年,亞青沒能回來過年,在軒轅太傅家過年,爹身為上原縣令,本該不能在就任的時候回家過年的,但省府大人批準了,自然無事,學慎因為有皇命,自然不能離開寶慶。


    “嗯!”果不其然,亞惠以為亞楠怕冷,順從了亞楠的提議。


    “亞青,來,再陪老師喝幾杯幹紅,這可是你們上原特產呢!”


    軒轅太傅雖然致仕在家,但到底教導了太子那麽多年,對太子依舊保存著期盼的。


    盡管從皇上嘴裏知道,過年後太子就要去上原跟著趙子誠讀書,這對自己多多少少有些打擊的,那孩子跟著自己這麽多年,死活難以教導糾正,上一次死了那個幼崽獅虎獸之後,太子對自己徹底的反感了,以至於自己不得不致仕在家。


    皇上安排趙子誠的兒子跟著自己讀書,真正的目的,自己當然明白,也許這個聰慧的孩子心裏也明白,但卻當做不明白的跟著自己刻苦讀書,這讓自己堵塞的心,欣慰了很多,教導不出來太子那樣的學生,若是能教導出來不輸於陳學慎那個妖孽狀元的學生來,也不枉此生了。


    “嗯,呃,老師,我們上原,不僅僅有大明人都愛吃的烤鴨,更有現在大明人都愛喝的幹紅,我很驕傲,我還有一個更加驕傲的妹妹呢!”


    亞青可沒有他爹千杯不醉的酒量,之前跟著老師一家人吃團圓飯,就喝了幾杯幹紅,如今團圓飯過後,陪著老師守歲,手裏又捧上了幹紅。


    對於軒轅太傅,亞青是倍感親切的,亞青知道軒轅太傅,對自己傾注了心血,讓自己半點也感覺不到離家的鄉愁,根本沒有那個傷春悲秋的時間,每天日程都安排的滿滿當當。


    隻有今天,自己才體會了鄉愁,體會了跟家人的離別之苦,放縱自己陪著老師多喝幾杯妹妹親自折騰出來的幹紅,感覺妹妹就在身邊一樣,渾身暖暖的,心不那麽酸疼了。


    “嗯,老師為你們上原也感到驕傲,也為你有一個這樣的妹妹感到驕傲,你要努力,可不能比你妹妹差了?”


    軒轅太傅感覺到自己的愛徒,有些微醺,心裏微微發澀,這孩子,心裏壓力應該不小吧?


    有一個如此聰慧妖孽的妹妹,他身為趙子誠嫡長子,也許很難得到他爹的看重,起碼趙子誠難以做到在自家有事的時候,第一想的就是他這個忠厚有餘,刻苦勤奮,但卻沒有那麽聰慧的兒子吧?


    畢竟有那麽一個多智近乎妖的女兒,趙子誠有事自然會先過問那個孩子,就如同自家一樣,嫡孫醇厚,孫女卻靈動聰慧,連自己都喜歡沒事的時候逗逗孫女,偏愛孫女更甚孫子,人之常情啊。


    好在自己那個醇厚的嫡孫,一直保存純良心性,對他那個聰慧過分的妹妹,極為寵愛,今天從忠厚的亞青嘴裏,意外聽到了他微醺之時對妹妹最真的感情,竟然是驕傲。


    “嗯,好好學,好好立起來,總有一天,再不能讓妹妹替我撐著整個趙家了!”亞青眼紅了,忽然想起來妹妹跟自己分別的時候,滿眼的歉意。


    雖然她那麽歉意,但那個時候,自己是高


    ,自己是高興的,終於有一天,自己可以為爹分憂,為妹妹分憂了。


    太子到上原,自己在京城,自己當然理解,京城的質子多的數不勝數,國子監的學生,不少都是外放官員的嫡子,自己卻能及其榮幸的擺在軒轅太傅門下,比之那些國子監想質子,好太多太多了。


    妹妹無需自責,自己相信她,相信太子到了上原,在爹的教導下,在妹妹的幫助下,一定能脫胎換骨,那時候,才是我們全家團聚的時候。而到時候,自己一定可以讓爹驕傲,讓妹妹感覺到依靠。


    “你妹妹跟我,誰好看?”就在亞青滿臉緋紅,醉意朦朧的時候,書房裏,忽然闖入一個精靈般的少女,便是軒轅太傅的孫女,軒轅茵茵。


    過年就十二歲的軒轅茵茵,跟亞楠一樣大,也跟亞楠一樣的聰慧,但卻比亞楠多了很多的精靈古怪,特別的招軒轅家人的疼愛。


    軒轅茵茵第一次看到平時一本正經的趙亞青,說出這麽多無關經義的話來,頓時驚奇不已,細聽之下,他十之八九都離不開他妹妹,頓時有些忍不住的想跟他驕傲的妹妹比較起來。就先從相貌開始比,自己的相貌,自己可是信心十足呢!全家人都說自己美麗捏!


    “當然我我妹妹好看!”亞青一副驕傲不屑的態度,頓時惹的軒轅茵茵一陣心塞。


    軒轅太傅笑著搖搖頭,自己見過那個孩子一次,孫女若是真的要跟她比起相貌來,最多也隻能說各有千秋,不過在亞青這個當哥哥的眼裏,自然是他親妹妹好看,沒聽這孩子今晚微醺之後,滿嘴說的都是那個令他驕傲的妹妹呢!


    “那是她聰明,還是我聰明?我會作詩,會彈琴,還會畫畫,她會嗎?”軒轅茵茵,撅著嘴,不高興的接著比,就不信比不過他妹妹!


    “呃,我妹妹,什麽都會,誰也比不上,呃!”


    亞青不滿意了,妹妹不會作詩怎麽了?不會彈琴怎麽了?不會畫畫怎麽了?若是妹妹學過作詩彈琴,學過畫畫,一定是誰也比不上,肯定的!自己妹妹會掙很多很多錢,你會嗎?呃,這個不能說,妹妹還會審時度勢,掌舵全家,你會嗎?呃,這個也不能說,嗯,不說,這些都不能說,就自己一個人知道,誰也不告訴!呃!


    亞青即使醉了,也堅信,妹妹是誰也比不上的,別說是一個會彈琴的小丫頭,就是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也沒有幾個能比得上,但這些都不能跟人說,打死也不能說,誰也不告訴,軒轅太傅也不能說!


    但亞青的眉宇間,可盡是滿滿的驕傲自豪,還有那對軒轅茵茵滿不在乎的鄙視。


    軒轅茵茵,氣死了!這個悶葫蘆,這個呆木頭,竟然如此鄙視自己。


    “他喝醉了,你就別跟他見氣了,好不好?”軒轅太傅摸摸孫女的頭發,笑著,這孩子竟然跟一個醉酒的人較勁?


    “酒後吐真言捏!可惡的壞蛋,爺爺,我決定了,我要跟他一起,做你的學生,我學什麽都快,我一定能天天氣死他,鄙視他,他學了這麽長時間,卻是連我一個小姐也比不上!我氣死他!”


    軒轅茵茵捏緊拳頭,磨牙的樣子,逗得軒轅太傅直搖頭。


    孫女是學什麽都快,但這可是經義,八股文,不是詩詞歌賦,枯燥無味的很哪,不是爺爺打擊你,真要比起來,說不定是你天天被他氣死。


    不過,也許也是好事,這孩子被全家人慣的一向不知天高地厚的,能有人將她比的知道天高地厚了,也未嚐不是好事!


    陳學慎不知道,自己因為醉酒一回,就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個小師弟,還是赤果果男扮女裝的。


    當皇上接受到先後兩次從寶慶送來的絕密信之後,整個人都呆滯了。


    一直猜測睿王有反意,但也僅限於猜測,從無獲悉半點證據。沒有想到他不僅僅有裝備精良的武裝,還利用貪婪成性的於大榮,巧取豪奪了那個金礦莊子。


    忍!忍忍忍!


    學慎說的對,三國鼎立,反而能有更多時間給自己籌備,若是自己出大力氣敲掉了睿王,就意味著跟首輔到了打赤膊上陣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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