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借宿在李道家中,好在楊帆沒有認床的習慣,加上喝了diǎn酒,睡得自然不錯。清晨,章堯的馬車駛到李府,楊帆便告辭離去。


    “爵爺,昨日天字八號顧記當鋪的東家顧之卿來過,您不在,他便離去了,說改日再來拜訪。”


    楊曉一笑,看來這老狐狸終於是忍不住了,過來降姿態來了,便問道:“買米的事情和陸家聯係得怎麽樣了?”章堯隔著簾子,道:“陸家似乎怎麽想接這單生意,一直拖拖延延的。在一號米鋪那,也隻是零售。爵爺您要買兩千石的白米,恐怕難了。”


    “三兩銀子一石還不賣嗎?”坐在馬車內的楊帆臉色一沉,這陸一川到底有沒有做人的底線?章堯道:“往年這個價格也差不多是高價了。今年不一樣,前些日子大淩河之戰,朝廷一下子就征收了兩萬石,加上前邊西北安撫調集的兩萬石,差不多已經是去年的兩倍了。再加上今年收成依舊不好,這南邊來的白米自然緊俏。恐怕得漲到五兩銀子一石了。這也是陸一川遲遲不肯大批出貨的原因吧。”


    楊帆眉頭一皺,原本這皮貨的問題大致解決了,當鋪、奇物齋的餘銀也有一萬多兩銀子。楊帆的打算就是用來拯救難民用的,現在倒是好了,這陸一川不賣米了,那一萬多兩銀子又不能當飯吃。眼下,半間酒坊那邊還有一千多石的黍米,估計也隻能撐過沒多少時日。


    “不過有一件事情對於爵爺來說或許是個好消息。”


    “什麽消息?”


    “打明兒起,天橋開始開棚施粥了。”章堯道。


    “明兒就開始了?”楊帆有些懷疑,按照以往規矩,一般在臘八那天,八家商鋪一起買米施粥,也算變相的商業善舉。明兒個才初二,就開始了?


    章堯道:“今年聽說不一樣了,從明兒個,到臘八,除了葛莊主那邊沒有聲音,其他七家一人一天,開棚施粥。估計顧之卿來找爵爺,就是來說這個事情的。”


    楊帆冷冷一笑,道:“我還以為這顧之卿來討饒的,原來是來給下馬威來了。想讓我難堪是吧。派人分頭去買散米,能買多少是多少。”他有些氐惆地望了眼窗外,呢喃道:“幾萬人啊,要是他陸一川、顧之卿隻想讓我難堪,能救活這幾萬人,也好,也好。”


    馬車外,飄起大戶人家熏肉的鬆香,在某些的幽黯處,卻是一雙雙充滿絕望的眼睛,等待著光明的到來。隻要挨過今日,看到明日的黎明,就會有粥喝,那便是希望的召喚,然而,又有多少人,會看不到明天的黎明,楊帆不知道。隻能感慨一聲,天不憐人。


    ……


    ……


    仙居樓


    陸一川、顧之卿等人,圍桌而坐。顧之卿舉杯,笑道:“一川兄,這次就靠您鼎力相助了。”往年八家一齊開棚施粥,分攤下來不過就是每家二百兩,對於他們來說不過撓癢癢。今年顧之卿提出要分開搞,一連搞七天,就有diǎn傷筋動骨的味道了。


    陳如花陰陽怪氣道:“顧兄今年的皮貨可是弄慘了我們陳記。這袍子、棉襖,可以囤滿了倉庫,現在又要拿出一千兩來開棚施粥,您是不把我們拖下水不罷休是不是?”


    “如花妹子,話可不能這麽說,你看看這爵爺的胃口,可不僅僅是我們顧記這一家,如今明麵是這大康酒業入主天橋,這背後真正東家,還是楊爵爺。苗頭你們幾位也看到了。他是不搞垮我們天橋八家不罷休。”


    顧之卿看了眼沈勁,道:“顧家若是倒了不單單一家的問題了。”沈勁那三角眼虛眯著,道:“顧老弟,你這次又打算怎麽做?”


    “我們開門做生意的,最講究個名聲。名聲一旦臭了,這生意黃了,也就沒幾日的功夫。”顧之卿笑道。


    陳如花最近心情不佳,一來這楊帆那邊生意紅火,自己店中生意慘淡,自然心情好不到哪裏去。還有便是自家那小相公,春闈將至,整日悶在書房,也不和她親熱,整夜的獨守空房,對於這樣如狼似虎的女人來說,自然是一種折磨。


    嘴上雖然對於自家相公鼓勵、表示理解,心裏卻又小疙瘩,這秀才還是自己花錢買通了學道,“捐”來的。這花錢買個三甲就難了,更何況此次主考是徐光啟,出了名的難打diǎn,所以今日說起話來格外的刻薄。“這話倒是不假,記得前兩年,顧兄家壓低皮貨的當銀,也是在這個光景吧。後來三日的開棚施粥,這道義善舉,做得那些士子話都難說出口了,難不成,今年還來這一招?”


    顧之卿diǎndiǎn頭,道:“懂我者,還是如花妹子啊。”


    “走走走!我可對你這樣的老男人沒興趣。”陳如花揮揮手,嫌棄道,“你若是有心呐,把我們陳記今年要開棚施粥的米,給擔下來。”顧之卿眼皮一跳,喝了口酒,訕訕一笑。


    “這施粥,俺今年不搞了!”老劉開始跟個悶聲葫蘆一般,到了這個時候終於爆發了。


    顧之卿道:“劉兄不必這麽怒氣衝衝,在下也明白,這醬坊一年到頭,也賺得不多,要讓您老兄拿出一千兩來,是有些強人所難了。這米,我替老劉出了!”其餘幾位都沒什麽話說,確實,顧家一倒,這其他幾家都會帶著傷筋動骨,裏邊銀錢的流動、借貸,都是靠著顧之卿來暗中操控。隻有劉豐家的醬坊,沒有這個銀錢上的交易。


    這次顧之卿之所以會這麽大方的出這五百石大米,也是無可奈何,其他五家,那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


    “隻要端端正正做生意,還用使這花花腸子?你們愛怎麽搞怎麽搞,我不瞎摻和了。”劉豐擺擺手,起身欲要離去。顧之卿拉住劉豐,道:“劉老哥,咱麽也都這麽多年混跡在天橋下了,這回,咱們必須擰成一股繩。”他小聲地在劉豐的耳邊道:“這也是上頭的意思。”


    “唉。”劉豐無奈地坐回到位子上。


    陸一川如今坐擁糧倉,一副泰然,“顧老哥,今日爵爺的人來買米,咱可以一粒米都沒賣給他,夠仗義吧。”


    “這麽快就要動手了?看來我們這個爵爺還真是心係百姓,我顧某人就更加有把握了。”顧之卿笑著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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