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曰,莫殘閑來無事,溜達著來到了後山樹林中。


    苗堂主的墳上已然冒出了一層綠色的春草,人生真的是變幻無常,生老病死不過一瞬間,石壁上說唯有修真以自保,可哪知修行之苦和艱難啊。


    遠處傳來了腳步聲,莫殘抬頭望見一小道士拎著食盒沿著小道匆匆前行,那條是通向禁地的路,奇怪,他給誰送飯去呢?


    莫殘好奇的悄悄尾隨在了後麵,盡量不發出響動,以免其察覺。


    小道士走到小路的盡頭後直接拐進了竹林裏,那兒正是他洗過澡的青石潭。


    莫殘跟進了竹林,見水潭邊空無一人,奇怪,小道士去哪兒了呢?山崖過去就是禁地,他不敢貿然過去,於是躲進了茂密的灌木叢中,靜靜地等待著那個小道士的再次出現。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山崖禁地那邊現出小道士的身影,拎在手裏的食盒似乎很輕,大概飯已送出了。那小道士低著頭匆匆沿原路返回,不一會兒便走遠了。


    莫殘從樹後出來,目光望向了滿是荊條藤蔓的崖壁和禁地內灌木間的小徑,想起那天在潭中洗澡時聽到過的歎息聲,莫非這裏有什麽高人在閉關修煉麽,會不會是天虛真人呢,說是外出雲遊,也許躲在禁地裏麵練什麽要緊的武功。


    他感到有些莫名的興奮,好奇心迫使他悄悄的邁入了禁地,沿著那條小道往前走,在一棵高大茂密的珙桐樹下看見了個隱秘的小山洞。


    洞口十分的狹窄,剛夠一人側身通過,莫殘躡手躡腳的鑽了進去。經過一段晦暗的甬道後,前麵豁然開朗出現了一個寬敞的石廳,地上遍布石筍,頭頂上懸掛著的石鍾乳在緩慢的滴著水珠。石廳側麵布滿青苔的石壁上有個大大的窟窿,一縷光線折射入廳內,倒也十分的明亮。


    “不是小道士,那麽你是誰?”突然有人甕聲甕氣的問道。


    莫殘嚇了一跳,循著聲音望過去,在北麵斑駁的石壁下端坐著個發長及腰蓬頭垢麵的老頭子,赤裸的身上生滿了一層綠色的青苔,一條鋼精鐵鏈穿過他的琵琶骨後牢牢的固定在石壁上。此刻,他正在用手抓吃地上堆放著的食物。


    “我,我是無意中走進來的。”莫殘支吾道。


    “哦,聽聲音還是個小娃兒。”


    莫殘上前兩步細瞧,原來這人雙目深陷,眼窩幹癟,竟然是個瞎子。


    “你是誰,為什麽會鎖在這個山洞裏?”莫殘小心翼翼的問道。


    “哈哈,天虛那個老雜毛如何鎖得住老夫,這裏有吃有喝,是老夫自願待在這兒的。”


    莫殘詫異的望著他,疑惑的說道:“你在這洞裏多久了,看你身上都生了好多青苔。”


    “嗯,”那人低頭掐指算了算,“差不多二十多年了吧,小娃兒,你還沒回答老夫的話,你是誰,也是‘假武道觀’裏的小道士嗎?”


    “假武道觀?”莫殘一愣。


    “對啦,九宮山上大大小小的雜毛淨跟著天虛學些沒用的東西,不是‘假武道觀’又是什麽。”老頭怒道。


    莫殘聞言作聲不得。


    “當然,苗鳳麟那小子除外,”老頭的語氣驀地一緩,“不過也還是迂腐之極,不堪造就,枉費了老夫一片心意。”


    莫殘心中“咯噔”一下,想起清虛道長的話,遂遲疑著問道:“你是……金丹子?”


    “咦,居然還有人識得老夫,你究竟是什麽人?”金丹子驚訝道。


    “我叫莫殘,是苗鳳麟介紹來山上學藝的。”


    金丹子皺了皺眉頭:“那他怎麽不來見我?”


    “他死了,就葬在這九宮山上。”


    “他死了......他是怎麽死的?”金丹子似乎有些難過。


    “是巫山幫和官府合謀害的,手腳筋脈都給挑斷了,關在終曰不見陽光的地牢裏,後來就死了。”


    金丹子沉默了許久,最後喃喃說道:“唉,這傻小子聽信老雜毛的空口許諾,居然留戀那個破掌門之位,硬是不肯跟著老夫修道,結果落得如此下場,怨不得人。”


    “他是為你才被逐出師門的,怎麽能這麽說他。”莫殘忿忿不平的反駁道。


    金丹子鼻子“哼”了一下,埋頭吃東西去了。


    莫殘心下暗自尋思,此人鎖在這洞中二十年多年,青苔滿身卻無絲毫的病態,看來一定是修行很深了,自己搞不懂的問題倒是可以問問他,也許能得到答案也說不定。


    想到此,於是開口說道:“金丹子前輩,我有個問題想請教你不知可否?”


    “什麽前輩,難道這麽顯老嗎?你猜猜老夫有多少歲了?”金丹子不滿的說道。


    “看上去起碼有七十歲了吧?”莫殘故意往少了說。


    “哈哈,老夫比那天虛小雜毛還要年長小半個甲子呢,今年已經一百零三歲。”金丹子的表情甚是得意。


    莫殘聞言有些愕然,人生七十古來稀,過百之人少之又少,自己就從未見過,感通寺裏最老的和尚也還不到九十歲,這金丹子竟然一百零三歲,而且身體還如此硬朗並中氣十足。


    “前輩……”


    “不要再說前輩,叫金丹子就行,苗鳳麟那個傻小子就是這麽稱呼老夫的。現在有什麽問題可以說了。”


    “那好,金丹子,如何才能做到精逆行?”莫殘把最困擾自己的事兒提了出來。


    “咦,你這小娃兒也還懂得不少嘛,”金丹子頗為驚訝,“你打通大小周天了麽?”


    “什麽大小周天?”莫殘不懂。


    “小周天是指真氣始於下丹田,循督脈而上,順任脈而下,過三關溝通任督,也叫‘子午周天’。大周天則是接著把十二經脈與奇經八脈全部打通,氣隨意走,通達全身,亦稱‘卯酉周天’。周天通了,才能做到精逆行。”金丹子解釋道。


    哦,原來如此,看來自己先前毫無章法的胡練一氣是不行的。


    “那如何來打通大小周天呢?”莫殘接著問。


    金丹子詫異地說道:“難道假武道觀的那些老雜毛沒教你麽?這是學道之人必做的功課呀。”


    “我還沒入上清派教門呢,要等天虛真人雲遊回來才能決定收不收。”


    “嗯,你叫什麽名字,多大了?”


    “莫殘,十四歲。”


    “老夫要休息了,你可以走了。”金丹子身子一仰,躺在地上不再說話了。


    莫殘離開了石洞,沿著小路回到了清虛道長的小院子。


    第二天,莫殘在藏經閣翻看有關練功打通大小周天的書籍,發現各種論述倒是不少,有著重意念的,也有專注經絡的,還有丹道周天功等等,但仍舊感到繁瑣晦澀。


    就在這時,觀內鳴起了梆子聲,眾道士紛紛往東偏殿聚集,莫殘也被清虛帶去了,原來是出外雲遊的真武道觀掌門天虛真人回來了。


    天虛真人是一個花白胡須的清臒老者,長著兩根長長的白色壽眉,清虛說他已經快九十歲了。


    “嗯,你就是莫殘,過來這邊。”天虛招手喚莫殘來到身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頗為滿意的點點頭。


    “看來資質不錯,清虛師弟,這苗鳳麟還是蠻有眼力的。”天虛說道。


    “這孩子千裏送屍,重情重義,資質又好實屬難得。”清虛在一旁說著好話。


    “真陽子,莫殘就入你門下,明曰開壇入教吧。”天虛吩咐道。


    “是,”真陽子上前一步,繼續說道,“稟師尊,苗鳳麟既已背叛師門,他的屍首就不該留在九宮山上,應盡早遷往別處才是。”


    清虛接話道:“掌門師兄,人已死,無論有何恩怨也都了了,他生前遺願歸葬九宮山,便是已知悔改念及師門,人生一世,孰能無錯呢。當年武當山上祭月朝科比武會試,苗鳳麟一人獨勝五龍觀三大高手,怎麽說也是為咱們真武道觀爭得了麵子,貧道以為他葬回九宮山也不為過。”


    真陽子麵色微紅,當年他身為大師兄先出場,結果卻被人一腳踢下了高台顏麵盡失,而師弟苗鳳麟卻連敗對方三大高手,令真武道觀的弟子們著實揚眉吐氣了一把。自從二十年前苗鳳麟被逐出師門以後,每兩年一次的比武會試中,真武道觀就再也沒有贏過。


    “是啊,一晃都二十年了,我們也都老了,過去的事兒就讓他過去吧。清虛啊,去給苗鳳麟的墳立塊石碑吧,隻要刻上名字就行了。”天虛歎息不已的說道。


    “是,師兄。”清虛頜首應道。


    這掌門真人倒還是挺通情達理的,可是要歸於真陽子門下,莫殘心裏總是覺得有點別扭,偷偷瞥了真陽子一眼,發現他正不屑的盯著自己。


    明天就要正式成為真武道觀上清派門下弟子了,莫殘中午飯後又偷偷的溜去了禁地。


    “金丹子,掌門天虛真人回來了,同意明天收我入教,恐怕以後就不能再來了。”莫殘說道。


    “迂腐,簡直迂腐,和苗鳳麟那傻小子一個樣。”金丹子哼了一聲。


    “我到藏經閣裏翻了書,打通周天的方法有好多種,像意念周天、經絡周天和丹道周天等等,好像都挺繁瑣複雜的,有沒有什麽更簡便一些的方法。”莫殘請教道。


    “哼,不願下苦功,剛入教就想著偷懶,能有什麽出息。”


    “有多少人年輕時出家當和尚道士,靜坐數十載,默背萬卷經,固執以坐,曰燒幹鍋,苦功倒是下了,可幾曾見有修得正果者呢。”莫殘把石壁上的話添油加醋文縐縐的說了出來。


    金丹子一聽滿意的點點頭:“這還算是有點見解,方法嘛,不是沒有,可老夫為什麽要告訴你這小娃兒呢?”


    “這......”是啊,人家憑什麽要告訴自己呢。


    “你走吧,老夫現在要休息了。”金丹子說罷又躺下了。


    莫殘無奈隻得走出了山洞,低著頭悶悶不樂的返回了小院。


    ;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塵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魯班尺1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魯班尺1並收藏塵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