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笙方才腦子裏還轉得風車似的, 想著脫身的法子,如今一聽九殿下來就不成了,眼巴巴瞅著那引路太監,什麽彎子也不想繞了,就想立即逃去九殿下身邊!

    那引路太監還想多問, 就被那行色匆匆的侍從甩開膀子,眼瞅著一群人就跑得沒影兒了。

    顧笙趕忙上前攛掇道:“公公, 咱也快些跟著他們去太和殿前集合罷!”

    那太監擰著眉頭看著人跑遠, 嘬嘬牙花子,搖頭道:“這不成,沒準主子娘娘還在長春宮候著呢, 咱得先去瞅一眼。”

    顧笙忙反駁道:“剛那位公公都說了,所有主子都去了,一會兒要是人到齊了,咱再冒冒失失往裏湊,那罪過可就大了!

    哪怕莊妃娘娘沒去呢, 您回一句受聖上宣召,往太和殿前迎九殿下的駕,還有誰敢問您的罪不成?這才是您該當的!”

    那太監咂摸著覺得有理,撩起袍角就往太和殿趕,急道:“那您先在這兒候一會兒!我去去就來!”

    顧笙連忙攆上去,回道:“我得隨您一起去, 要不我一個人在內廷杵著, 碰上個侍衛盤問怎麽辦?”

    那太監隻好把她也帶上。

    兩人急匆匆感到太和殿前門時, 廣場裏已經烏壓壓站了一地的人。

    引路太監頭也不敢抬,低頭彎腰鑽進內侍區裏站好了,轉回腦袋衝顧笙揮揮手,示意她就跟在隊伍末尾,別抬頭。

    顧笙照他的意思藏好身子,等他轉過頭,顧笙就立刻抬起腦袋四處望,想尋找九殿下的身影。

    正殿宏偉廣闊,黃琉璃瓦歇山頂,大殿門簷下,正中擺著一對梨花木椅子,皇帝皇後都還沒到場,後頭一溜後妃都已經規規矩矩的立好了。

    大皇子、五皇子坐在一旁的席位上,不過兩刻鍾,七皇子和江晗也急匆匆從宮外趕來,做到西麵的席位上。

    顧笙沒瞧見九殿下,八皇女也沒有路麵,也不知有沒有救回來。

    又等了片刻,內殿門後一聲響亮的鳴鞭開路聲傳來,“皇上駕到——”

    顧笙跟隨人潮跪地迎駕,三呼萬歲後起身。

    隨後,靠近殿門的文武百官從東階上門,內閣閣臣出列奏事。

    顧笙這頭是一句話都聽不清,遠遠瞧著大殿下人來人往,也不知在忙活些什麽。

    不多時,傳聲太監出列,傳八皇女、九皇女覲見。

    話聲剛落,顧笙立即急切的扭頭朝後門瞧去,卻沒見有人踏進門,她納悶的回過頭,就見九殿下已經帶頭從大殿角門走入,由東階踏上台階,身後還跟著個瘦長條的姑娘。

    顧笙定睛一瞧,是八皇女!心中頓時謝天謝地謝小人渣有本事……八公主救回來了!

    二人已經換上各自皇爵碩君的冕服,想是剛剛回宮,梳洗匆忙,八公主的發髻上都光禿禿的,臉上也沒有妝容,顯得異常蒼白憔悴。

    顧笙心裏安寧下來,八公主遠遠瞧著,要比從前纖弱許多,好在安然無恙,隻要性命無虞,身子往後調理好也不難。

    皇帝顯然情緒激動,親自上前扶起二人,一手拍著九皇女的肩膀,讚許多時才撒開手。

    接下來是冊封的宣旨,九殿下是祈佑年間,第一個尚未成年就受封親王的皇爵,爵位比大皇子還高出一等。

    宣賞結束後,眾人送走聖駕,顧笙趕在廣場上安排退場騷動時,鑽進了宮娥那頭的隊列,順著迎送各宮主子的內侍人群,一步步靠近大殿門,接近幾個皇爵,就算九殿下瞧不見她,江晗也應該能瞧得見她。

    殿前此時已經哭成一片,八公主同熹妃抱成一團,一旁還圍著幾個妃子跟著哄勸抹淚,江晗那頭,幾個皇爵都在圍著九殿下交談。

    顧笙的穿著裝扮與宮娥迥異,十分顯眼,她剛在皇爵對麵晃了一個來回,江沉月一雙眸子就警惕的流轉向顧笙的位置。

    顧笙迎上目光,以為自己已經被發現了。

    九殿下的目光卻沒有在她身上多做停留,很快就又轉回幾位皇爵身上,若無其事的繼續交談。

    顧笙頓時心涼了一截,九殿下怎麽不搭理她?

    一時愣在原地,不知如何進退。

    忽然感覺手臂被人猛地架住,顧笙吃驚的回過頭,就見兩個侍衛站在自己身後,默不作聲的架起她胳膊,朝著西門疾步離開!

    顧笙心中暗自叫糟,果然還是被侍衛盯上了,一會兒若是被盤問,光說是莊妃召見還不成,得解釋自己為什麽要往殿前湊。

    一不留神就得進一步審問,真是要命了,顧笙掙紮著回頭瞧一眼——

    江晗仍舊背對著自己,九殿下臉上還帶著淡定自若的笑意,一雙桃花眸子似笑非笑的對著幾個兄長。

    時不時也會掃一眼顧笙離去的方向,多少顯出些焦躁,卻並沒有喝止那兩個侍衛。

    顧笙頓時感到一股濃濃的絕望,九殿下怎麽可能就這麽袖手旁觀?難不成想看她的熱鬧?

    她想呼救,可這兩個侍衛虎視眈眈的盯著,怕是她一出聲,就得被一肘子擊暈,到時就真隻能等死了,顧笙隻能順從的走出了側門。

    九殿下見人已經拐進門,立即抬手握拳抵在唇下,清了清嗓子,示意皇兄皇姐去勸慰勸慰八公主,隨後便抽身離開,疾步跟出了前殿側門。

    顧笙剛被架至殿外牆根,侍衛便厲聲盤問她的身份。

    她若說是莊妃召見自己,免不得就要被直接送去長春宮對峙,那這一遭就白折騰了。

    顧笙想說是二殿下召見,可江晗如今已經在外開府,召見她自不必入宮。

    若說是九殿下,剛剛九殿下那袖手旁觀的作派,光是想想就叫顧笙心涼了半截,顧笙一時都不敢確定小人渣是否會幫她脫罪。

    這一愣神,侍衛就急了,抬手就要反手壓住她胳膊,顧笙嚇得一縮脖子閉起眼。

    預想中的疼痛感卻沒出現,耳邊一個熟悉的磁性嗓音淡然響起——

    “是孤帶進宮的。”

    顧笙詫異的抬起頭,眼前是江沉月側臉光潔好看的弧度,那雙淡金色的眸子微垂,看著單膝跪地的兩名侍衛,輕聲道:“孤帶君貴入宮,本是不想驚擾他人的,卻叫你們瞧見了。”

    那兩名侍衛頓時驚得臉色慘白,以頭觸地應聲道:“卑職什麽都沒瞧見!求九殿下恕罪!”

    “退下吧。”

    等人離開,顧笙怔怔抬眼瞧著九殿下,心頭還在狂跳。

    江沉月側頭調過視線,迎向她的目光,嘴角微微翹著,看起來似乎心情不錯……

    顧笙滿臉疑惑的看著九殿下,她早就習慣了九殿下這種帶著人渣味兒的笑意,這家夥天生就長這模樣,其實沒什麽惡意。

    據顧笙多年來的切實體會,九殿下目前這神態,似乎是在為什麽事而得意。

    “你怎麽會混進宮裏來,是不是急著來見孤?”江沉月偏著腦袋,眯起的淺瞳調皮的注視著她。

    果然……是在得瑟!

    顧笙終於明白九殿下方才為何假裝沒瞧見她了。

    大概是以為顧笙私自混進宮就為了見自己,九殿下擔心驚動在場的妃子和皇爵,所以沒聲張。

    私下擺平兩個侍衛倒簡單,可要在一堆主子麵前鬧大,處理起來顯然要複雜許多。

    顧笙不禁對這小人渣隨機應變的本事感到駭然。

    方才九殿下掃見她的瞬間,麵上可謂是絲毫沒起波瀾,顧笙都快以為自己在做夢呢!

    看著那雙得意的淡金色眸子,顧笙不禁腹誹道:我才沒急著見你呢!

    嘴上卻還是乖乖道:“仆當然日日都盼著見到殿下歸來,但到底沒那本事混進宮,今兒是莊妃娘娘召見仆,正要去長春宮敘話呢。”

    九殿下嘴角的笑意一僵,那股得瑟勁頭顯然被潑了點兒冷水,隻悻悻的點點頭,眸光微微一轉,立即擰起眉頭,側頭看向顧笙,低聲質問道:“莊妃?”

    顧笙不知這話哪兒得罪小人渣了,忙訥訥點點頭。

    “她見你做什麽?你不是已經拒婚了麽?”九殿下步步逼近。

    顧笙忙退後一步,小心答道:“可能……可能莊妃……”

    “還想替二姐周旋?”九殿下的理解,似乎完全朝著反方向一路狂奔了,抬起頭,目光顯出一股淩厲的陰鷙,沉聲道:“看來二姐還沒有死心。”

    顧笙哭笑不得,莊妃前世恨不得碾死自己,又怎麽可能特地召她來勸她接受江晗?顯然是準備威脅她遠離二殿下。

    九殿下還真當自個兒的伴讀是個香餑餑,人人都想搶呢……

    顧笙垂首答道:“莊妃娘娘沒有這個意思,她一直都不同意仆跟江晗的婚事。”

    話音剛落,顧笙的下巴就被一隻手抵住,緩緩抬起,九殿下垂頭湊近她的臉,挑起左邊眉梢,輕聲道:“江晗?你什麽時候同二姐如此不拘禮數了?”

    顧笙心裏猛一咯噔,想要掙脫,下巴尖卻被九殿下的指尖穩穩捏著,隻得顫聲答道:“仆失言了!求殿下恕罪!”

    九殿下微微斂起淺瞳,目光意味不明,沉默良久,才開口道:“你也叫一聲孤的名字。”

    “……”顧笙:“仆不敢直呼主子名諱!”

    “孤恕你無罪。”

    顧笙真快被小人渣折騰死了,再給她十個膽子,也不敢直呼記仇帝的名字啊!

    可九殿下此刻顯然不是在開玩笑、或是下套子給她鑽,大概真的就是好奇被別人稱呼名字的感覺……

    顧笙不敢忤逆九殿下的命令,隻好艱難的張了張口,氣若遊絲顫聲道:“江……”後兩個字沒出口,就不由自主的倒抽一口冷氣。

    九殿下發覺她渾身戰栗,鬆開手,穩住她肩膀,蹙眉道:“你怎麽這麽膽小?”

    顧笙已經緊張得說不出話,心中不斷叫苦,前世,江沉月連自己敬愛的二姐都親手殺了,這麽一個冷血修羅,叫她怎麽敢放鬆警惕?自然得時刻注意分寸。

    “算了,走吧。”

    見九殿下轉身,顧笙這才跟上前,問道:“殿下要去哪裏?”

    “你不是要去長春宮麽?孤也順道去探望莊妃娘娘。”

    顧笙:“……”

    這氣勢,是去探望人,還是去劃地盤宣示所有權?

    人家莊妃真沒那意思啊,顧笙都替“未來婆婆”感到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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