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日頭高懸, 雖是碧空萬裏,陽光卻仍舊像是蒙著一層紗,將暖意驅散殆盡,冷得嗬氣成冰。

    五皇子從東暖閣走出來之後, 就一直梗著脖子,跟著走在前頭的江晗,七皇子幾番勸阻都被甩開,隻得蹙眉跟在他之後。

    剛拐過宮牆, 隨從還在二道門處守候,周遭無人,五皇子捏緊拳頭,眸中斂起一簇怒火, 加緊幾步跟上江晗, 趁其不備, 猛地抬起拳頭,迅雷不及掩耳的擊出!

    眼前江晗的背影卻陡然一偏身子, 反手捏住他的拳頭, 胳膊肘順勢頂向他下頜, 跟著一掃腿,行雲流水般反擊。

    噗通一聲悶響, 五皇子被麵向上壓倒在地。

    身後七皇子見狀一驚,立即舉步衝了過來!

    江晗單膝頂在五皇子側腹, 修長的手掌卡住他脖頸, 麵色毫無波瀾, 淡然開口道:“老五,走路看著點兒。”

    五皇子麵色漲得通紅,奮力掙紮兩下,奈何身體兩處穴位被對方不鬆不緊的拿捏著,他不敢來硬的,隻得睜著一雙滿是怒意的眼睛,死死盯著江晗。

    七皇子迅速趕來解圍,握住江晗手臂,低聲道:“二姐,差不多就行了吧?”

    江晗沒回答,悠然鬆開手,站起身撣了撣袍角。

    七皇子扶起五哥,想將他拉走,他卻仍舊不肯罷休,氣得抽搐著鼻翼,瞪著江晗冷聲道:“二姐,你有功夫使那些下三濫的手段對付自家妹妹,不如想想法子解了江南燃眉之急,父皇興許還能高看你一分!”

    江晗勾起唇角,輕聲答道:“你得先顧好自己,才能對旁人指點江山,否則就是敗盟尋釁,叫人看著可悲。”

    “你!”五皇子一捏拳頭,卻被七皇子奮力攔下。

    江晗轉頭看向二人,一雙鳳目裏滿含鄙夷,“我不過是教訓不懂事的妹妹一頓,你們一個個擺著張臭臉,給誰看?”

    七皇子死死攔著五哥,背對著江晗語重心長道:“二姐,你有什麽火氣就往咱們哥倆身上撒,阿九再過兩個月就得行冠禮了,鬧出這麽大事兒是好看的麽?你讓她以後在朝野上下怎麽抬得起頭?”

    江晗低頭嗤笑一聲,柔聲到:“做姐姐的,自然該教會阿九,如何先懂事,再成人。過兩個月就十六了,不小了,該知道輕重了。”

    五皇子哥倆自然聽出這話中威脅之意,二人立時間沉默下來,神色壓抑的看向眼前自小就無可匹敵的長姐。

    江晗上前撣了撣五皇子後背的灰塵,替他理了理發冠,深吸一口氣,淡然招呼道:“走了。”

    **

    冬暖閣地下火道的炭火燃燒正旺,皇帝同皇後分坐於棋盤兩端,屋裏靜謐無聲。

    皇後手裏捏著顆黑子,陷入思慮之中,愁眉不展。

    皇帝看得出她心事重重,棋局中幾番退讓,還是沒能博取愛妻歡心,便抬頭笑歎道:“素婉今日心思不再棋局之上,不如改日再與朕一決高下。”

    皇後捏著棋子沒有抬頭,怨聲道:“陛下不願陪妾打發時間,妾心裏更不得安寧。”

    皇帝知道她的心思——還是想去鍾粹宮探望阿九。

    可在這節骨眼上頭,還得曆練孩子的心誌,他又不方便出麵跟著,如果讓皇後獨自去心慈手軟的一頓安撫,懲戒豈不全都白搭了?

    可若是不答應,皇後日日擺著一副如喪考妣的臉,白日裏糾纏起來倒是鬥誌昂揚,晚上侍寢時又“一病不起”,堅決不讓他碰,皇帝日子不比冷宮過的好。

    皇帝深吸一口氣,終究還是決定退讓一步,讓皇後在自己的控製下,與小皇爵見上一眼,隻要瞧見人沒事兒,她到底能安下心來。

    “這麽著吧。”皇帝抬眼看向皇後:“朕宣阿九來一趟,你就在這兒見上一眼,但你得向朕保證,不能對阿九流露半分憐憫之色,必須維持嚴母威儀,你以為如何?”

    皇後眼睛一亮,激動地險些捏碎棋子,感激涕零的看向皇帝,“謝陛下的體恤!”

    頓了頓又擔心道:“九殿下還傷著呢,抬來抬去未的,免牽動傷勢……”

    皇帝緩緩閉了閉眼,沉聲道:“統共打了十來下板子,哪裏就得抬著走了?”他無可奈何的看向皇後:“總這麽矜貴著,非得被寵廢了不可。”

    皇後這才沒再多說。

    口諭傳下去,宣九殿下進東暖閣麵聖。

    皇帝催促皇後擺出專心下棋的架勢。

    皇後在心急如焚的等待中,棋子兒一通亂落,終於聽見珠簾被人撩起的聲音!

    她急忙用餘光掃向來人,就見九殿下一襲月白色常服,低著頭,緩步走入隔間,身後還伴著兩名侍從。

    皇帝見皇後已微露失態之色,立即清了清嗓子,嚇得皇後立即將視線調回棋盤。

    皇後隻能用耳朵分辨腳步聲靠近,似乎還夾雜著金鐵摩擦的沉重響聲。

    “兒臣給父皇母後請安。”

    皇後一聽這頹然的嗓音,抬頭迅速掃了一眼——

    江沉月耷拉著腦袋,目光憂鬱的看著地板,側臉在陽光的籠罩下,顯出近乎剔透的蒼白。

    皇後一陣心酸,想吩咐人小心伺候殿下落座,卻被皇帝一個眼刀瞪回去,乖乖低頭看向棋盤,不敢多話。

    皇帝冷冷嗯了一聲,也沒免九殿下的禮,繼續一本正經的同皇後對弈。

    九殿下被召見後莫名被凉在一旁,連平日慈愛的母後都不搭理自己。心中很不是滋味,無聲無息的退後兩步,幹等著,腦袋埋得更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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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後強壓著急切,不斷給皇帝使眼色,急得恨不得掀翻棋盤,已經無心落子,幹脆抬頭道:“陛下棋藝精湛,妾身不是對手!”

    皇帝無奈的笑了笑,低頭瞧了瞧皇後“群魔亂舞”的棋子,頭也不抬的悠然開口:“過來,替你母後瞧瞧,還有沒有勝算?”

    聞言,江沉月耳朵一抖,麵上顯出一絲難得的局促,抬起雙眸,淡金色的眸子裏夾雜著一絲畏懼,可憐巴巴的看向皇後。

    見皇後微微點點頭,江沉月上前幾步,恭敬的立在母後身旁,迅速掃了棋盤一眼,隨即抬眼瞧向父皇。

    “怎麽樣?”皇帝沉聲開口。

    江沉月再次掃了棋局一眼,確定父皇是步步退讓,有意讓母後得勝,才低聲篤定的應答:“母後勝局已定。”

    皇帝聞言微一挑眉,局勢都成這樣了,還敢“大言不慚”,看來這孩子鋒芒猶存,銳氣挫得還不夠啊。

    “朕怎麽看不出她有扭轉之勢?”

    江沉月警惕的迎向父皇目光,屁股還隱隱作痛,不敢有半分差池,再次確定他眼中沒有怒氣,才抬起手,指向棋盤。

    皇後頓時一驚,隻見江沉月竟然同時抬起雙手,袖口中拖出一條粗壯的鐵鏈,長袖抖落,隱隱顯出白皙的手腕上,被鎖鏈勒出的紅痕。

    這簡直叫人心如刀絞,皇後蹙眉狠狠瞪了皇帝一眼,恨不得立即要人替九殿下打開鐐銬。

    江沉月一手托著鐐銬,一手並指沿著棋盤上一條黑子,比劃了一圈,認真開口道:“母後中腹暗藏棱角,隻需突圍此處白子之夾擊,便可與西角散子裏應外合,轉敗為勝。”

    皇帝順著自家小皇爵的話細細一看,沒看明白,一抬手:“你倒是突圍給朕瞧瞧。”

    “兒臣不敢。”

    屁股還疼。

    皇帝一陣朗笑,堅持要求。

    九殿下隻得替皇後接局,不消片刻,果真定下勝局。

    皇帝嘴角也禁不住上揚,卻也沒開口誇讚。

    看得出對麵愛妻的心思全在阿九手腕子上頭,他便趁機沉聲開口道:“算你小立一功,鐐銬卸了罷,回去後也不必戴了。”

    “謝父皇恩典。”

    “去罷。”

    皇後:“!!!”

    她還沒來得及同九殿下說一句話!

    江沉月:“……”

    大老遠跑來,就替父皇哄一下愛妻,懷疑自己不是親生的。

    沒辦法,皇後沒敢吱聲,抬頭目送九殿下離開,眼裏汪著一泡淚,等人走了才掉下來,回頭狠狠剜皇帝一眼,咬牙切齒的告退了。

    五皇子和七皇子得知父皇召見了九皇妹,頓時有種撥雲見日之感,二人立即上疏請,求解除對王府的封鎖,果然得到應允。

    發覺父皇似乎並沒有想象中震怒,兩位皇爵出宮後細細一商議,決定去府裏探望九王妃,讓顧笙親手寫一封請求探望阿九的“陳情表”。

    顧笙聞訊後激動萬分,直奔書房,拿起筆,對著信紙兩眼冒光,不消片刻,便寫出一份情真意切、感人肺腑的文書,力求一舉把皇帝看得淚下潸然!

    由於擔心皇帝沒功夫看長信,必須精簡文字,顧笙一夜未眠,前後修改了上百回,終於造就了一封言簡意賅卻打動人心的書信,第二日遞交給兩位皇子。

    皇帝看完信後果然顯出憐憫之態,然而卻並沒有鬆口。

    他將信還給五皇子,並且下令“不得讓九王妃公開踏入鍾粹宮”。

    五皇子先是心中一沉,而後又對父皇的“公開”二字產生疑惑。

    不能公開,是可以私下?

    難不成是暗示他們偷偷送王妃入宮探望?

    二人抬頭覷父皇眼色,那威嚴的目光分明是“對,就是你想的那樣。”

    皇帝其實隻是麵上不能鬆懈,心裏不是不心疼。

    況且之前送進鍾粹宮的倆佟史沒派上用場,他自然也希望九王妃能溜進去一趟,隻是不能讓人知道是他的意思,端看倆兒子的悟性和膽量了。

    倆皇爵一頭霧水的走出養心殿,雖然不知道父皇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這事兒肯定是沒有風險了。

    第二日,兩人便將顧笙扮成侍從帶入宮,入夜後便引她潛入鍾粹宮。

    顧笙看見遠處寢殿門窗裏漏出的燈光時,就已經激動地不能自抑,強自按捺心緒,低頭緊跟著兩位皇子繞進回廊。

    臥房裏,百無聊賴的九殿下正對著翩翩起舞的兩位佟史發呆,恍惚間,似乎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氣息在靠近。

    怔愣須臾,江沉月淺瞳一閃,撐手一躍下榻,揮散了佟史和侍從,匆忙走出寢殿大門,警覺的朝著那股熟悉的氣息快步尋去。

    顧笙在回廊中猛一哆嗦,身體仿佛被一股陡然濃烈的信息素瞬間鎖定了!

    久違的激烈心跳讓她眼前一陣暈眩,深吸一口氣,她顧不得領路的兩位皇爵,撒丫子就朝著那股氣息狂奔而去!

    被甩在身後的哥倆對看一眼,這姑娘似乎用不著他們引路了……

    顧笙疾步繞過重重的回廊,隻覺那股氣息愈發接近,引得她腳步愈發急切,卻不知,對方早已在幾重回廊外鎖定了她!正越過圍欄和花圃,朝她直奔而來。

    於是,正當顧笙一本正經的勇往直前時,銀色的月光下,一個修長身影陡然自身旁的圍欄一躍而落,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猛地將她壓在了朱漆石柱上!

    一聲悶響,顧笙後背被砸得生疼,卻沒有驚慌,因為後頸的腺體激烈的反應,在告訴她,眼前這個人就是她日思夜想的愛人!

    “殿下……殿下……”她喘息未寧,剛一抬頭,雙唇就被封住,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

    顧笙迫不及待的用雙手鉗住對方脖頸,大庭廣眾之下,下意識就踮起腳往對方身上靠,恨不得跟江沉月黏在一起,永不分開。

    身後慢一步趕到的兩位皇子,已經沒眼看了……

    五皇子急忙咳嗽了兩聲,石柱旁的兩個人卻毫無收斂之意,直當沒聽見!

    七皇子扶額:“咱們還是先走吧。”

    五皇子無可奈何,朝黑夜中的倆人輕聲喊了句:“咱們天亮前來帶人走,悠著點兒!”

    顧笙站在在石柱和江沉月之間,滿心的激動難以抑製,卻又不得不強行冷靜下來,避開臉,停止了親昵,喘息著看向對方,紅著眼眶道:“殿下,帶仆進屋。”

    那雙淡金色眸子像是重新燃起光芒,喉間用力吞咽一口,才後退一步,彎身將她橫抱而起,迅速掠過圍欄,衝入寢殿。

    繞過屏風,走進臥房的軟塌,顧笙還有好多好多心事與思念想訴說,可惜對方似乎是不想用語言表達,連日來的思念讓兩人難舍難分的守在一起,或許是太多話要說,不知從何開起,亦或是見到對方後,無聲勝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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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諧內容全部清理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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