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毛胚樓層,大夏天蛟叮蟲咬,悶熱異常的,一個個早都汗味熏人了,猝然被這多人熱情地圍上來,小木驚了一跳,很誇張地反應道:


    “同誌們辛苦了,我代表組織向你們致以崇高的敬意哈。”


    “什麽?你代表什麽組織?”領頭的一位,被聽懵了。


    “啊,傳銷組織啊。”小木笑著道,他嗬嗬笑著突然覺得不對了,都瞪著他,小木一下子臉色也不好了,直斥著:“太沒幽默感了,沒意思。”


    “誒呀……我們還是有滴,不過在這兒已經窩了一天多了,就那麽點幽默感,您覺得能剩下麽?”扮維修工的打著哈哈,不敢和小木開玩笑了,直問著情況,一問情況,幽默感又來了。


    “有多少人?”


    “沒人了,基本都走了。”


    “收了多少贓款?”


    “那我能知道?”


    “誰負責收款,那個是主謀?”


    “那我更不知道了。”


    “嗨,我說,你這線人當得,就和女嫌疑人睡了?什麽也不知道?”


    “耶,你們知道的都我比多啊!?”


    幾句就嗆住了,看來交流有難度,一幹早快憋瘋了的便衣個個怒目而視,沒成想是這麽個操蛋的貨色。小木也生氣啊,求人都沒見過這麽不客氣的。


    僵住時,維修工伸手,把哥幾個推後,他拔著電話,直拔到了3326的手機上,小聲嘀咕了兩句,遞給了小木道著:“禿腦袋的電話,他跟你說。”


    小木鼻子哼了哼,接住了,一接沒好話:“禿蛋,你狗日在那兒呢?”


    不知不覺間,小木身上的匪氣越重,聽口音,那位同誌對他是相當尊敬,聊了片刻,小木把手機扔了回去,伸手要著:“東西。”


    哇,這麽直接。任務其實就是這個,還生怕線人有逆反情緒,誰可成想,這麽簡單。


    一要東西就有看點了,領夾換上了,手表換樣了,手機摳開電池加東西了,還往小木的小腿部位綁上了東西,用膠帶纏好。這是根據遠距離拍攝配好的樣式,不細看,看不出是做假了的。


    不知道線人懂不懂,不過在警察看來,這是相當危險的,要被當場逮著,得群毆到生活不能自理都是輕的,扮維修工那位提醒著:“主要是收款的地方,盡量拍到人的麵部、以及pos機的編號,在發起行動以前,盡量避免他們藏匿或者損毀這些證據。”


    小木點點頭,很輕鬆的樣子。


    那位帶頭的不忍了,對此人的好感多了幾分,他放緩語氣道著:“小兄弟,千萬小心點啊,要是突發事件,我們可來不及出手。”


    “小心什麽呀,現在滿樓道二十幾個人,我是老大,都聽我的。”小木不屑道。


    “聽?聽……你的?”維修工愕然道。


    “那可不,你們再晚來一天,這個傳銷組織,估計得把我推到教父的位置上。”小木得意地道,許是從中也得到了不少的樂趣,對於一個深諳變態心理學的人而言,這種實踐的機會還真不多。


    不說了,那位閉嘴了,這個貨有點邪門,維修工把東西縛好,教他使用的方式,其實就是以隱敝方式提取影像證據,小木卻是關心著結果,他好奇問著:“喂喂,我說,上午那麽好的機會,為什麽不衝進來查封啊,還得等到什麽時候啊?”


    帶頭的指揮了,辨識身份,保護證據,抓到主謀,要考慮的範圍太多,而且不是一地動手,小木一聽更不樂意了,他撇著嘴道著:“少來了,我看你們就是嫌起獲太少,讓他們多收點,豬養肥的才開刀。”


    “可教你說了,人家要不收,怎麽抓?需要動用刑警和特警力量麽?那是工商稅務查的事。”帶頭的道。


    “哎,我說哥哥哎,你們犯什麽傻啊,早開始收了,其實旅行團那就是一個洗腦模式,同吃同住同遊,還有比這個更好的方式麽?我敢說,在來之這兒之前,他們早收了不少了。”小木提醒道。


    維修工嚇住了,愣著道:“我艸,流動窩點?”


    “你以為呢?”


    “那他們還聚這兒幹什麽?”另一位問。


    “誰嫌錢少啊,再集中一洗腦,一看公司實力,讓沒加入的趕緊交錢加入,已經加入的死心塌地,給他們拉下線唄,就和你們的培訓、集訓是一樣的,統一思想、提高認識、齊心協力,把你們的事業從勝利走向更大的勝利。”


    小木誇張地道,純屬順口胡謅,可把那些警察聽傻眼了,領頭的說了,趕緊匯報,維修工說了,天黑之前肯定行動,具體行動以你發出的信號為主,據家裏判斷,這些遠道而來的客人,肯定還要有一次聚會,那時候,就是最好的動手時機了。


    “準備好吧,下午十七點。”小木道。


    “啊?你知道確切時間?”維修工愣了。


    “廢話不是,他們要來聽我講課呢……走了啊,等著,一會兒把信息給你們傳下來。”小木輕輕鬆鬆出了這個樓層,沿步梯上行一層,進了電梯,回公司了。


    “這個貨有點欠收拾啊。”


    帶頭的給了小木一個精準的評價,那一幹早窩得渾身起火的便衣們一致認可,確實欠收拾。監控上追了幾天,這家夥和那些傳銷分子沒有什麽兩樣,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特別是他和女嫌疑人賈芳菲走得太近,不得不讓帶頭人擔心安全問題了。


    想到此處,有人提出同樣的問題了,他問著:“謝隊,這小子和那女的,可是滾床單的關係,要是漏點口風,好幾百人,咱們可抓都來不及了。”


    “是啊,我也在想……現在可是,那麽多錢都到手了啊。”帶頭的想的自己倒緊張了。


    扮維修工這位反駁了,直道著:“謝隊,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誰都不容易,他和3326是從精神病醫院開始追到現在的,誰能沒點脾氣啊。”


    “也是,重複一下家裏的命令啊,我們任務是保證這位紅色線人的安全,他現在身上帶著竊聽和偷拍設備,一旦出現危險,我們要在最短時間裏把他安全帶走。”帶頭的謝隊道,眾人應聲,這時候,調式設備的驚咦了聲道著:“謝隊,進去了……進去了。”


    一拔隊員,湊到一塊了,音像傳輸很清楚,能聽到了線人腳步聲,能看到他身前那個貌似財務科的地方,驀地,線人在講話了,像訓財務上的人……都坐直嘍,你們不能以這種精神狀態麵對咱們的客戶,啊?餐盒就隨便扔著?知道不知道,你們的每一個細節,都代表著一個大公司的形象,全體起立,清理桌麵上的垃圾,然後整隊到衛生間洗把涼水臉,保持昂揚的精神狀態,是我們的成功之本。


    慷慨一訓話,得了,十幾個男男女女,收拾著垃圾裏的餐盒,果真乖乖排隊出去清醒去了,這倒好了,十幾台pos機的畫麵傳回來了、一摞一摞剛裝訂好的簽名單據傳回來了,一本一本統計的花名冊傳回來了,從傳回來圖像上看得出,“線人”是在從容地做這些事,而且還和回來的幾位負責賬務的人員聊天,對方林總、林總很尊敬地稱呼,問收款金額,那些人都如實匯報。


    從沒有想到是如此的輕而易舉,藏在暗處的便衣們由喜到驚,再由狂驚到狂喜,都麵麵相覷著,估計心裏是一個同樣的想法:


    這位哪是紅色線人,根本就是傳銷頭目嘛。


    …………………………


    …………………………


    此時此刻,整個專案組也了,葉天書聽到消息,驚得一茶缸全倒褲子上了,三位指戰員迅速跑向大廳,那一段傳回來的音像,打開了整個行動的症結,很少喜怒形色的範主任笑得合不攏嘴了,他一笑,專案組是轟笑一堂。


    沒有比這個更直接的,更有說服力的證據了,所有的傳銷案例最難抓的就是這種證據,而現在,全部暴露在眼前了,離外勤組的直線距離,不到二十米。


    “通知小謝他們,直屬特勤組增加一個任務,務必保證這些證據的安全,行動發起的第一時間,先摁證據後摁人。”


    “是!”


    “調派一組,和3326裏應外合,把塗紳豪這股勢力先剪掉。”


    “是。”


    “連強一組,盯緊大頭、大嘴這一對嫡係,他們很可能是其中某位安排的退路,行動開始前,先摁住他們。”


    “是。”


    “通知馬烽火,務必盯牢塗紳豪,發現有出逃跡像,可以隨時拿下。”


    “是!”


    “知會各縣、市指揮員,原地待命!”


    範文傑發布著命令,最後一條發完,卻是已經在向省廳匯報了,此次的全省統一行動,當然需要更高級別的領導來坐鎮指揮。


    打完這個電話,他招手讓葉天書、駱冠奇兩人出來,就在走廊裏稍等片刻,他笑著道:“一會,咱們一直迎接徐廳和省工商總局領導去,駱處啊,這次真得謝謝您啊。”


    “範主任,瞧您跟我客氣什麽啊,能參與這樣一次行動,是我的榮幸啊。”駱冠奇謙虛道。


    但凡大的行動,對於警察的職業,都是一種榮幸,範文傑遙想初到渭南的時刻,他感慨道著:“不容易啊,真不容易,天書,還記得咱們在精神病院嗎?”


    “記得,從那兒打開了一扇大門。”葉天書笑道。


    “終於等到關門打狗的這一天了……還有一個多小時,不怕你們笑話,我有些年沒有這麽激動過了。”範文傑看看表,有點緊張地如是道。


    兩人都笑了,其實越到這種時候,誰的心理也會激動,會為整個聲勢浩大的行動激動、會為作為警察終於揚眉吐氣而激動,當然,更會為激濁揚清、蕩滌汙垢而激動。


    二十分鍾後,一列五輛警車車隊抵達專案組駐地,省廳領導、省工商總局領導齊齊蒞臨,要在這個不起眼的後勤裝備處,指揮這一場有史以來最大的打擊非法傳銷統一行動。


    指揮室四十個分屏上,列出了九市三十餘縣的集結點,公安、工商、特警,各類製服整隊待發,整個行動的聚焦點在潼關,周邊市縣調集的警力超過兩千餘人,正潛伏在高速路、國道口,以及市區的集結點,那一屏一屏、密密匝匝的行動隊伍,讓觀者不自然地會領略到一種肅殺的氛圍。


    徐廳進去的時候,卻沒有這種大戰之前的緊張氣氛,齊齊起立敬禮的專案組成員身後,正播著一幅似乎與案情無關的影像,一對,不,一片,鼓囊的、雪白,是女人的胸前,等位置稍稍一移,看清了,是斜對著鏡頭的一位女人,正淺嚐著什麽美食,偶而伸手,會喂她對方的一口,隱藏的鏡頭,恰對著她的胸脯。


    “這是……”工商上來人,怔了下,這調調和行動,太不搭調了,徐廳的老臉須是掛不住了,回頭看了範文傑一眼,範文傑輕聲匯報著,按您的要求,把現場實時的音像傳回來了。


    “哦……這是那位紅色線人?”徐廳驚喜道,早知道402專案組的兩條膀臂,一個是3326臥底,另一位就是這個神秘的紅色線人。


    “對,有點頑劣,年紀還小;男女作風也有點問題,不過我們無權要求他……那個……”範文傑突然發現,從警察的角度不好介紹這個人,老範看向葉天書向求助,誰可知道葉天書和駱冠奇故作未見。


    是啊,冠以“紅色”字眼實在不相稱,黃色還差不多。


    介紹尚未結束,畫麵動了,那位女人起身,像是臨時起意一樣,吻了他對麵的“線人”一口,親昵地問寶貝我給你揉揉肩?那線人說了,我現在食欲剛滿足,沒性欲,一邊去。


    專案組成員,個個咬著嘴唇吃吃在笑,葉天書、範文傑對著幾位觀戰領導,臉色有點尷尬,徐廳哈哈大笑道著:“好,看得出,主動權在他的手裏……這是好事嘛,主動權在他手裏,就等於在我們手裏,看來今天,我們要親曆一場沒有懸念的大行動嘍。”


    與會領導坦然坐下,氣氛為之一鬆,輕鬆地討論著案情的幾個節點,隨著時間的慢慢流逝,隨著屏上那兩位的調情,案情也推進到了最關鍵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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